那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大厅,四面银烛流光,明珠璀璨。在那些晃眼的光辉中,世间一切能够想到的享受几乎都被堆砌在了这里。长毛地毯上随意地散落着各色奇珍异宝,玉石制的长桌上摆放着精心烹饪地美味佳肴。更有俊美的健仆端着美酒和点心穿梭服侍。妖艳的舞娘载歌载舞……

数十个人类的生魂或坐或卧地滞留在这个大厅之内。

有些人被空中连绵不绝的乐曲所惑,茫然而呆滞地坐着,无法生出逃脱的念头。也有一些索性沉迷于声色犬马,左拥右抱,大快朵颐,生活得十分奢靡。

那些服侍的下人个个容貌俊美异常,但若是细细看去,他们的表情十分诡异而不协调,下颌两侧偶尔会现出一道不断开合鱼鳃,肌肤上忽隐忽现着怪异的鳞片。他们不是人类,只是一些还不能完美变形的小鱼妖。

袁香儿混杂在人群中,一点点慢慢挪动,尽量不引人注目。有一位小妖转过眼珠来,和袁香儿的视线对上了,袁香儿绷紧身躯,僵立不动。那只小妖眨眨眼,很快就看向别处去了。他甚至区分不出袁香儿和那些只有灵体的生魂。

袁香儿在人群中,看见了冬儿的母亲林氏,林氏静默地坐在靠窗的一张软椅上,低垂蝤蛴,糊着银纱的窗格衬托着她弧度优美的脖颈,悲伤又寂寞。

袁香儿摸到林氏的身边,悄悄说:“大嫂,我来接你回去。”

林氏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看着袁香儿露出诧异的神色,“阿香,你怎么进来的?”

她很快低下头,双手捂住了面孔,调有悲音,“谢谢你这样冒险前来救我,但我不想回去了,那样地狱一般的日子,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过下去。”

袁香儿想了想,“每个人当然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你要是确定不想回去,我自然不勉强你。”

“但是,你可真的想好了?”袁香儿看着那个柔弱的女子,“我来的时候,冬儿还在哭呢。”

“冬儿。”林氏慌乱的眼神几乎无处安放,她擦了把泪水,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向着袁香儿行了个礼,“是我一时糊涂了,冬儿还等着我呢,再难也不能将她一个人丢下。还请您带我回去。”

这里正悄悄说着话。

糊着窗的银纱透出了一条巨大的剪影,窗外似有什么东西游动而过,长长的黑色剪影摇摆身躯出现在窗纱上。而屋内的人视而不见,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怪物就在自己的窗外游过,又从正门处摇摆着尾巴悬空游了进来。

那是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大鱼。

袁香儿随手扯了一件华袍顶在头上,伏低了身躯。黑鱼慢悠悠游过所有人的头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下来。袁香儿将身边的林氏轻轻拉了拉,黑鱼苍白的手就掠过林氏的头顶,一把抓住了一个男子迅速向外飞去。

大厅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再度恢复了喧哗热闹,继续那种纸醉金迷的享乐,

袁香儿顶着披在头上的华服,看着那条鱼消失的方向,远远跟了上去。

那条鱼向着一处高台去了。

袁香儿跟在后面,上了数层蜿蜒旋转的白玉台阶,台阶的最顶处是一个堆琼砌玉的露台,露台上有人,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妖魔的听力都十分敏锐,袁香儿不敢再靠近。她躲在露台下的一根柱子后,脱下了手上戴着的戒指,微微施法,将戒子变大,戒圈内现出了露台上的情形。

露台之上,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被法阵压制,身在法阵中动弹不得,

黑色的大鱼摇曳到他的面前,把那个人类的生魂丢在他的面前,

“吃下去。”妖魔独特的嗓音响起。

被限制了行动的白衣男子苦笑一声:“丹逻,我是人类,即便你有办法通过吞食自己同类的生魂延续修为,我也绝不可能这样做。你怎么还是搞不明白呢?”

袁香儿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个中年男子她越看越眼熟,此刻才发觉他就是河伯素白中年时候的模样。只是自己刚刚才和河伯分别没多久,他的模样怎么就从垂垂老矣变得年轻了这许多呢?

那只黑鱼绕着柱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突然化为人形,一身黑衣,眉染窄红。

他并不想多话,一手抓住素白的衣领,一手亮起法决,就要不管不顾地炼化那可怜的人类生魂,将他硬塞给他的朋友。

“阿逻!”素白喝住他,

“素白,即便是你,也不能太过分。”黑夜丹逻凝起双眉,眉心窄红如针,浑身魔气蒸腾,“我族的天赋能力,能炼生魂为己用。多少人类的修士想要以此突破瓶颈,提升修为。苦苦求到我的面前,我都懒得搭理。如今,你竟然拒绝我!”

“阿逻,我们是朋友。”素白盯着眼前的妖魔,缓慢而坚定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至少应该明白什么是朋友。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尊重。”

丹逻双眉倒竖,妖气冲天,迸发出来的汹涌气势鼓动得长发飘摇,衣襟猎猎。

他对面那个脆弱的人类平静而坚定地看着他,竟一点都不显弱势。

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丹逻放手松开了手中的生魂。

“这些年,人间灵气渐消,信仰之力也逐渐稀少,你因此无法突破修为,以至寿元耗尽,落到这般境地。早知如此,不应听你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多发几次水患,两河镇的那些人或许还会将你高高捧在神坛。”

他初时愤愤,越说越寂寞,露出了一脸落寂的神色。

“阿逻,生命的可贵之处,正是在于它的短暂。我的资质有限,修为停滞,寿数止步于此本是天命,但我被奉为河神,享人间烟火,借此多活了那么些年头,已是偷天地之运数,你应当替我高兴才对。”

“高兴?我不明白。”以人类的模样在人世游荡多年的丹逻,依旧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人类的悲欢,“你悲伤我不能明白,你高兴我也无法理解。明明可以长长久久活在这个世间,逍遥快乐,为什么拒绝?”

他的脸色冰冷下来,一-->>

甩衣袖,化为一条黑鱼,从高台上纵身游曳而下,

冰冰凉凉的语调回荡在空气中,

“你既执意如此,那就随你。”

……

不过一个人类,我这一生见过的妖魔和人类有如过江之鲫,他们总是要死的,死了也无甚稀罕。

魔鱼游动在光怪陆离的水晶宫中,在半空中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这么多年,这个游戏也玩腻了,等他死了,我终于不必再守着这莫名的约定,可以敞开肚皮好好大吃一顿。

是的,根本没必要这般烦躁和紧张。

把那些辛苦抓来的魂魄都自己吃了摆,再随便发一场大水。

这些不是从前最喜欢的事么?

哈哈,有趣,这才叫有趣。

……

待到黑鱼的身影彻底不见之后,袁香儿这才悄悄爬上露台。

“河伯,这就是你说的丹逻吗?他怎么这样对您,您等等,我这就给你解开法阵。”袁香儿低头琢磨法阵,整个阵法十分古朴简单,也没有多少为难人的禁忌,很快就解开来了。

“多谢你,其实不必为我浪费时间,你来这里是想要找寻你的朋友吧?”河伯取出一小筒细细的鱼线,交给袁香儿,“在其中注入灵力,可以找到你想找到的人,也能寻觅到迷宫幻境的出口,是我从前做的小玩意,送给你吧,也算是留个念想,”

在小舟上,袁香儿见到的河伯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刚刚在戒指中所见的时候,他大概也就五六十岁的年纪。

这会袁香儿抬头间,似乎又觉得他更年轻了一些,成为了一位清隽儒雅的中年男士,有了梦境中所见的那位少年郎君的眉眼。

从河伯手中接过的那小小一筒鱼线,注入灵力之后,果然一根细细的银线从灵筒中滑出,远远向着一个方向游动而去。

袁香儿想了想,“那我先去找我的朋友,一会我们再一起来找您,我带着您逃出去。”

……

袁香儿找到大花的时候,大花正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埋头猛吃。

因为她是连同肉身一起被带进来的,所以被单独被隔在一间屋子中。

袁香儿拉她的时候,她还啊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抓住了一只烤乳鸽,跟在袁香儿背后跑。

“阿香你怎么来了!好厉害,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根本找不到出口。”

她边跑边摇头叹息,“就是可惜了,从小都没见过那般多好吃,这下都浪费了,我心好痛。”

这个心宽体胖的女人,被劫掠到这里之后,找不到出路,竟然先放宽心大吃了一顿。

“或者你留在这里,再吃点,我先回去了。”袁香儿没好气地撒开手。

“别介,别介。”大花急忙拉住袁香儿,将手上那只油汪汪,香喷喷的烤乳鸽双手递上,“阿香这样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心里如何能够不知,来,这个给你。”

袁香儿拍开她的手,“留着自己吃。”

两人一起向着最初的那间屋子跑,那里面全都是活人生魂,那些人的身躯全都还活着,只要将魂魄释放,便可捡回一命。

既然已经找到出口,袁香儿打算把这些人一起捞出去。

“妖魔虽然恐怖,但他这里的生活真得是过于舒适。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些都是两河镇上的人,平时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这会七八位美女陪着转。平日里饭都吃不饱的穷汉,在这里日日山珍海味。平日里受尽屈辱的主妇,在这里十来位俊美郎君给你端茶倒水。阿香,你说会不会有人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不愿意回去就留下,自愿给妖魔养着当点心吃谁管得着。”

但到了那里,袁香儿二话不说,祭出玲珑金球,将一院子的生魂用球一装,撒腿就跑。

在他们身后立刻追上来了无数大小水族妖魔。那些小妖有些手上还端着盘着,有的胳膊肘下还夹着琵琶,露出小鱼小虾的模样,大呼小叫地一路追来。

袁香儿拉着大花一路狂奔,二人腿上都贴着加快逃命速度的神行符,她可不想在水里和鱼妖正面杠上。

但很快,身后漫起层层水纹,那只黑色的巨鱼在水波中现出身形,他游得看似很慢,但其实一个摆尾间,已经直逼了过来。

“人类的术士,有趣。”带着一抹轻佻的低沉嗓音在空中响起,“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从我的口里夺食。”

细细的鱼线在地面上亮起一线莹光,为奔逃的人类指明逃出生天的方向,出口就在河伯所在的露台附近。袁香儿沿着莹光的指示一路狂奔。

她冲上露台,正要喊河伯的名字。

但法阵上,那个被控制的身影不见了。仔细一看,不是不见了,而是变小了。

原本坐在此地成年男子的身躯缩微为一位□□岁的孩童。

他用稚气的面貌正襟危坐,过于宽大的衣袍松垮垮地耷拉在那个法阵上。

“这是怎么回事?”袁香儿大吃一惊。

“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以什么样的方式诞生,便以什么样的方式还归自然,这正是我所修之道。”年幼的素白用稚嫩的童音说道,“你们走吧,我替你们拦一拦他。”

“但是您……”

袁香儿心生不忍,她和这位老者虽然接触得很少,但彼此交浅言深。而且他还是从自己年幼时就替师父寻觅过自己的长辈呢。

还来不及多说说话,聊一聊师父的往事,竟然就要再此地永别。

“并不用替我悲伤。死亡不过是生命另一种形式的开始。”年少的男童伸手推了推她们。

袁香儿咬咬牙,拔足离开。

浓郁的黑雾从露台之下弥漫上来,双目血红的巨大黑鱼摇曳着长长的身躯,出现在浓雾中。

他一路向着那手持金色铃铛的少女追去,却在半道上突然急顿住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只有□□岁模样的少年,那稚嫩的面庞上却有着自己十分熟悉的五官和神色。

气势汹汹的大鱼停滞下来。

“已经是最后的了吗?”魔物低沉嗓音响起。

“嗯,”六七岁的男孩笑吟吟的,“阿逻,要和你告别了。”

大鱼化为人类的模样,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沉默无言。

“阿逻,在我的家乡被敌人肆虐,我的家人全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天,我本来就应该已经死了。”五六岁的小男孩昂头看着自己高大的朋友,“是你把我从那样绝望的世界里捞出来,天天守在我的身边,陪我渡过那段最难熬的时日。”

“我虽然失去了一切,但总算还有一位朋友,这是那时候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四岁的小男生稚嫩说话。

“我一直很想谢谢你。你虽然和我不是同类,但你并不像你自己想得那样冷漠。”三岁模样的孩童笑盈盈地说着。

“谢谢你,阿逻,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也。”

“阿逻……”

斑驳的法阵上,仅仅留下了一堆衣物,再也没有那个人的痕迹存在。

身高腿长的妖魔站在那堆衣物前,低头看着地面,

不过是一个人类,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那么多,死了也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一滴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水滴打在了法阵繁复的地面上。

丹逻用一只手指摸了一下脸颊,发觉指尖沾湿了。

“你怎么哭了?我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哭?”

“试试以人类的身躯感知这个世界,可能这样才会滋生出真正的人类情感。”

原来悲伤是这种感觉啊。

第108章

黑暗中, 一道莹莹发光的鱼线蜿蜒伸向远方。

袁香儿拉着大花顺着这条细线的指引, 一路向前狂奔, 前方终于出现出口的亮光, 追在她们身后的那些妖魔们迟疑着停下脚步。

大花回首看去,哪里是什么俊美仆从,美艳妖姬?那一个个虾头鱼身,枝节甲壳, 奇形诡异的魔物,在幽暗中望着她们, 看得大花头皮一阵发麻。

二人从出口钻出,累得直喘气。外面的世界不再昏暗无光。风和日暖,阳光璀璨。

此刻的她们在一片乱石上, 眼前是奔流不息的涛涛江水。

不再有幕布似的星空,水镜般诡异江面。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总算不是画卷中的异度空间。袁香儿在心底略松了一口气。

“刚刚追着我们的都是妖魔吗?可吓死我了。”大花抚着胸口喘气。

“你以为呢?”袁香儿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自己在人类中还能有一位这么粗神经的朋友, “我看你刚刚吃得可欢,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大花生性活泼, 身量结实而又健康, 个头比袁香儿高出一截,是家里的长姐,所有小伙伴中的大姐头。但其实她心里特别清楚,在他们从小一起玩大的这一群人里,平日里最安静斯文的小香儿, 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阿香打小就比同龄的伙伴稳重聪明,不仅能识文断字,甚至还具有一身神奇的法术。

曾经有一次,同伴中的铁牛不慎被爆涨的溪水卷走,明明水性很好的他,却仿佛被水里什么东西拖住了,怎么也靠不上岸。所有的孩子都一时慌了,哭得哭,傻愣的傻愣,乱成一团。

那个时候,大花就在袁香儿身边,清清楚楚看见同样年幼的阿香出刀划破手指,骈指起符,向着水中一点。汹涌的溪水神奇地为之一静,铁牛方才借着机会挣扎着靠上岸边,被阿香一把拉了上来。

从那时候起,大花就特别服袁香儿,有什么事都喜欢拉着阿香问一问。

“我主要没有阿香你这般厉害嘛,跑也不知道怎么跑,只好先多吃点压压惊。等阿香你来救我的时候也好有力气跟着不是。”大花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顺便拍了拍袁香儿的马屁。

袁香儿很喜欢大花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朋友总比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纠缠不清的来得好。

她们俩来到河岸边,宽广的河面水流潺急,对岸是茫茫一片的芦苇滩,再远处便是两河镇那低矮的城郭和鳞次栉比的屋檐。从这里望去,隐隐可以看见河神庙屋顶上那个显眼的金色葫芦。

此刻握在袁香儿手中的玲珑金球沉甸甸的,熙熙攘攘簇拥着数十位人类的生魂。

这些人离开了那些诡异歌声的控制,再在玲珑金球中稳定了神魂,都逐渐清醒过来,他们看不见金球外的世界,正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他们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生命是有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存保下的。

丹逻想用这些生灵延续他自己朋友的寿命,但素白却坚决不愿接受。不管活了多久,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为宝贵的事物。能为他人而舍弃自己生命之人,不论在什么年代都值得敬佩,都担得起那份神坛之上的信仰之力。

就在眼前的那片芦苇滩头,曾有一人白衣胜雪,独钓寒江。在那粼粼波光之上,曾有二人月下行舟,把酒言欢。

“我以为我们是在水底呢。那里那么幽静,回荡着奇怪的声音。想不到我们还在陆地之上。”大花的声音响起,她正四处打量所处的石头岸,“阿香你看,这里的石头好奇怪,生着这么多的贝壳。刚刚只顾着逃跑没看见。”

被大花这样一说袁香儿回首看去,才注意到脚下是成块的黑褐色岩石,一路上的地面上,乃至远处她们刚刚逃离的那座宫殿的墙壁上,全都覆盖着密集的贝壳。

这一般是水底才会出现的地貌特征。

“是啊,看上去就像这里曾经是在河底一样。”袁香儿说。

“他不能习惯住在水底,于是我把我的宫殿升上水面。他不喜欢我吃人类,我就忍耐了这么多年。”

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突然在空中响起。

一身黑衣的丹逻出现在袁香儿和大花眼前。他的个子很高,湿漉漉的头发抓在脑后,露出额心一抹刺眼的鲜红,正歪着脑袋居高临下看下来,大花被这位魔气熏天的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袁香儿身后缩。但看着袁香儿那比自己还矮一截,纤细柔弱的身板,咬咬牙,又伸出手把袁香儿挡在了自己身后。

“素白前辈呢?”袁香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先红了。

丹逻没有回答。但他本人的现身,已然说明了袁香儿不想知道的结局。

素白前辈生于乱世,命运坎坷,但含德之厚,可比于赤子。

虽然只有短暂接触,但这位先生的宽和睿智已然感染到袁香儿。才刚刚认识,还来不及多聊几句,这位师父的朋友,值得敬佩的前辈却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怎能不让人感到伤感?

“河水每天都在流淌,不知道枯燥地流经了多少岁月,我才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为什么不能活在世间陪我?”丹逻伸出手,抓向袁香儿手中的玲珑金球,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幅度,“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些愚昧又贪婪的人类。我偏偏要让你知道,就算你自己舍不得吃,我也一样会吃了他们。”

袁香儿拉着大花迅速后退,单手起指诀,一黑一红两只小鱼游转在身侧,金光灿灿的符咒高悬半空。

双鱼阵护身,神火咒降魔。对上吃人的妖魔,她凌然不惧。

“哦?双鱼阵?”丹逻微挑了一下眉头,“想起来了,我见过你,曾经我和素白一起替余摇找过他的徒弟。那时候的你不过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幼崽。”

“但是现在看起来挺厉害的嘛,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人类的变化总是这样地出乎意料。”他看起来散漫而随意地说着话,天空却在一瞬间黑了。

“那么,就让我来会一会余摇的宝贝徒弟好了。”

丹逻将苍白的手指横在唇边,毫不顾忌地咬下,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所有的法决咒术,但凡用到施术者的血祭,势必威力备增。

袁香儿刚刚偷走生灵的时候,这条大鱼追在身后,摇头摆尾不紧不慢。

此刻因为失去挚友,胸中激愤无处发泄,反倒揪着袁香儿决一死战,变得十分难缠而恐怖。

惊雷炸起,狂风卷地。半空中黑云腾波,吞吐银蛇。仿佛翻了江河,倒倾鲛室,瓢泼大雨夹着着冰雹哗啦一声遮天蔽日而来。

水克火,神火符威力骤降,雷声中更有一阵古老神秘的歌声响起,不仅使得袁香儿心神摇荡,大花痛苦地抱住头颅,就连被护在玲珑金球中的那些生魂也承受不住,发出一阵哀鸣。

在雷雨之中的河畔,同水族交战,还要小心施法护住众多脆弱的生灵,袁香儿十分吃力。

但她的身侧是友人,手中握着素白舍生托付的数十条性命,绝不能妥协。

她同样划破掌心血祭,咬牙一字一句念诵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源,金光速现,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庄严肃穆的神像在骤雨中升起,金光破万法,那伤害灵体的诡异歌声被神光压制,渐渐低迷。

“无聊的日子又臭又长,特别的事情倒全堆在一起发生。也好,今日便战个痛快!”

风雨中夹杂着丹逻放肆张扬的笑声,眉心抹着赤红的妖魔卷着黑烟俯冲过来。

惊涛骇浪的江面掀起大浪,就在此刻一位银发湿透的男子从波涛里跃出,直扑丹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冲撞到了一起,滚在暴雨如梭的雨幕间。

天空中烧红的陨石破开雷云从天而降。星雨雷电交织缠绕,彼此争锋,互不退让。

南河的及时出现,让袁香儿总算吁了口气。幸好他一直在附近的河水中找寻自己,这才能第一时间抵达战场,助她一臂之力。

“阿香,这位郎君是什么人?是朋友吗?”大花摆脱了痛苦,看着被南河刻意拉远了的战场,心生感激。

袁香儿咳了一声,“南河,你见过的。”

“我见过?南河?”

大花垫着脚,既害怕又新奇地看着那些惊天动地落下的陨石,想起了出嫁之前就看见香儿时常抱在怀中的那只宠物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啊,这样英俊的郎君,你竟然天天给人家抱在怀里搓来搓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读者说香儿的术法不够厉害。

要知道她只修炼了十年左右,再天赋异禀,立刻就超越那些修炼了成百上千年的妖魔也不符合实际。

丹逻和素白的故事没讲完,算不算BE大家看完再说。

我写文一向比较慢,大家能忍的就陪伴我一段路,忍不了就完结再看。都别着急,让我慢慢写完,尽量写好点。

第109章

眼前神秘而未知的生物, 强大力量的碰撞, 让大花感到恐惧和紧张,又隐隐有着一种新奇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