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小莫急道:「白三公子武功这么高,怎么会遭毒手?我是怕他不知在哪个角落遇上刺客,想赶去帮忙。」

晓杰哼了一声,抿起嘴。小莫一怔,不敢继续争辩下去。

白少情问:「那后来呢?」

小莫才道:「后来就更加糟糕了,大家发现,不但睿智大师死了,白公子不见了,连方牧生方掌门,和那个公子哥般的司马繁也不见了,整个屠龙小组,居然只剩下一位天极道长。道长当机立断,亲自和通智大师领着少林众僧看守药房。幸好炼制出来的解药总算有效,中毒的人都醒过来了。白三公子的解药真灵,槐二哥立即就醒了,对吧,晓杰?」撞撞晓杰的肩膀。

晓杰白他一眼,不肯答话。小莫讨了个老大没趣,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这事传出去,还不让正义教的小人们笑坏了肚子?天极道长和大家商议,都认为杀害睿智大师的人,极有可能是大师熟悉的人,因此封了少林寺,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首要任务,就是找出谁杀害了睿智大师,还有白三公子、方掌门、司马公子到哪里去了。」他说完经过,生怕晓杰还在生闷气,可怜兮兮地瞅晓杰一眼,习惯性地挠挠头。

晓杰狠狠瞪他一眼,声音却已经软了下来,对白少情说:「真是奇怪,天极道长心急要找的,不是和武当向来亲密的方掌门,反而是白三公子,这是为什么?」

小莫见她肯说话,立即生龙活虎起来,故意搭话道:「因为白三公子是最能对付封龙的人,天极道长可真是聪明。」

白少情心中苦涩,默默将碗中的茶喝得一滴不剩。「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莫精神一振,「什么忙?」

「我想静静在屋中休息一下,你们可以帮忙拦住要打搅我的人吗?」

小莫还以为有什么重要大事要嘱咐自己去干,闻言大失所望,双肩垂了下来,「这个啊……」

晓杰却声音清脆地问:「白三公子不会和封龙交手了吧?」

白少情暗赞一句聪明。虽是猜错了,但这女娃娃着实善解人意。

小莫被晓杰暗中一戳,恍然大悟,谨慎地压低声音,「受伤了?哦,明白,明白。」霍然站起,拉着晓杰的手,昂首挺胸道:「白三公子放心,我们为你护法,绝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搅你。」

晓杰这段日子和小莫关系必定有所进展,竟肯不避嫌地让小莫拉着自己的小手,乖乖随小莫到屋外去了。

白少情见两人出去,关上房门。「少林寺到底出了什么事?」悠然踱步到床前,掀起垂帘,往垂帘上方轻轻击了一掌,低喝道:「还不出来?」

忽闻一声极低的嘻笑。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那几乎不可能藏人的地方灵活地翻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地,行云流水般向白少情曲膝行礼,娇滴滴地说:「水月见过公子,公子万福万安。公子武功越来越厉害了,水月儿自问已经隐匿了所有气味呼吸,竟也被公子发现啦!」

白少情哼了一声。「你们在搞什么鬼?封龙在哪里?水云儿为何要在少林寺门前偷袭天极?睿智怎么死的?方牧生、司马繁到哪里去了?」

水月儿乌黑的眸子转了两转,笑道:「公子一下问这许多问题,水月儿一时怎能答得上来?万一有人不识趣地闯了进来,看见我们俩,公子要如何解释呢?」腰一弓,如落叶般轻巧地缩到了床上,用棉被覆身,柔声道:「这里又舒服又安静,公子上来,水月儿悄悄告诉你。」白少情知她故意捉弄,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一掌打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满脸紧绷。

水月儿见他不动,幽幽叹道:「教主啊教主,水月儿替你不值。你拼着伤上加伤帮他恢复功力,人家可一点也不念着你的死活,连你传的话,他也不肯过来听一听。」

话音刚落,身边已多了一个修长身影。白少情躺上床,放下垂帘,自行取了另一床被盖上,悻悻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水月儿卟哧一笑,偏偏又道:「教主还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他说公子若不肯过来,只要念叨这几句,包管有用。」白少情本已不甘,闻言眸子猛沉。水月儿察觉身边的男人怒意骤增,忙坐起身,正色道:「公子别生气,水月儿说着玩的,教主从没吩咐过那样的话儿。”

白少情这才敛了怒气,别过脸去,沉声道:“有话快说。”

“你这人啊,真不知我们教主何世欠了你的债……”水月咬咬下唇,把话吞了回去,重新躺下,有条不絮地答道:“司马繁本打算在解药中下毒,好栽赃给公子,怎料碰上睿智临时起意,亲自看守药房。他怕睿智起疑,趁睿智不防杀了睿智,还未来得及下毒,天极就赶来了。”

白少情问:“我的剑怎会在他手中?”

水月儿这下乖了,有问必答,道:“公子和教主下山去啦!剑却丢在后山。我本想帮公子捡回来的,怎知被司马繁抢先一步发现。我打也打不过他,只要偷偷跟着他,好找个机会偷回来。他当天晚上穿了白衣,佩了公子的剑,原本是打算假冒公子,下毒不成也可以诬陷公子。偏偏遇上睿智,睿智的眼力多厉害,怎会看错你们两人。逼得司马繁只好下杀手。”

白少情暗叹,那睿智就是因为他而死的了。可恨司马繁,竟处处要害他。

水月儿道:“司马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睿智之后,索性去对付其他屠龙小组的人。他找不到公子,天极老道又因发现睿智尸身,身旁围了一大群人;只有倒楣鬼方牧生不但自作聪明,去后山偏僻处搜寻刺客踪迹,还因立功心切,连门人也不带一个。司马繁不宰他宰谁?于是少林寺大乱,我藏在暗处,乍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实在有趣,嘻嘻。”

白少情却着实有趣不起来,闷了半天,欲言又止。

水月儿道:“让我想想公子还要问我什么?嗯,对了,水云儿是看准公子会出手,才在少林寺外闹事的。不这样把天极老道耍上一耍,怎能显我们家公子的威风呢?呵呵,这样一来,天极老道也不敢一见公子就兴师问罪啦!”

白少情正正经经和她并肩躺着,不发一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月儿等了一等,故意不提封龙,又道:“我一直待在少林寺暗处,告诉公子的话,大多是亲眼看见的。就算是猜测,也不是胡猜的。”

房中极为安静,垂帘之内,一丝风也没有。身边的人清瘦俊逸,虽是男性,又知他武功高强,武林中已经罕逢敌手,身上却始终散发着惹人怜爱又倔强孤傲的气息。

水月儿又等了很久,还是听不见白少情有一点动静,忍不住坐起来,低头审视白少情平静无波的脸。不知为何,竟一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劈手给他两个巴掌。但又不得不忍住,恨恨地重新躺下,咬牙道:“教主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就磨上了你这种没有心肝的?”竟有几分呜咽。

白少情这才问道:“他怎样了?”

水月儿语气更加哽咽,“还能怎样?他本来伤快好了,就为了你……”

白少情心中微震,“为了我怎样?”身旁的水月儿略动了动,似在举手拭泪。白少情一阵心惊,翻身坐起来,盯着她问:“到底怎样?”

水月儿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似乎已将刚才的怨气全吞回肚子,回复方才嘻笑的模样,应道:“教主要我告诉公子,他很好。”

她这样一说,白少情心里更是猫抓似的难受,刚要追问,水月儿又道:“教主要我转交一样东西给公子。”她从衣襟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犹着体温的锦卷,递给白少情,笑道:“教主说,司马繁虽然武功高强,但公子一点也不用怕,他的死穴在这里。”伸手指了指自己肋侧两寸的地方,道:“只要他一使横天逆日功的第五招烈日炎炎,公子不管他如何强横,只要闭着眼往他这个地方奋力一击就是。”

白少情接过锦卷,不忙打开,却问:“司马繁的死穴,封龙怎会知道?”

“公子不想想,历代教主那么聪明,怎可能从没想到侯任教主会起歹心篡夺当任教主的位置?自然要在候任教主的横天逆日功法里面留下小小破绽,让当任教主收拾起他来不费吹灰之力。”水月儿狡黠地笑笑。“司马繁如果不和我们教主作对,说不定日后教主腻了,真会把教主之位传给他,告诉武功的破绽,让他当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如今既然他定主意作乱,就怨不得自已命苦了。”

白少情这才明白,为什么封龙从不把司马繁当成一回事。他握紧手中的锦卷,问水月儿道为:“这里面是破司马繁的武功的秘笈?”

水月儿摇头,“何必需要秘笈?教主说,评公子现在的功力,只要知道司马繁的破绽,任何一招都可以了结司马繁的教主美梦。”

“那这是干什么的?”

水月儿看着白少情握着的锦卷,忽然脸颊绯红一片,怯生生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偷看,公子自己打开看就是了。”从床上纵起,风似的穿过垂帘,流星一般从窗前跃出,刹时溜个无影无踪。她得了封龙真传,轻功比水云儿更厉害,走时无声无息,根本不用担心表坐在屋外,正全心监视着远处的小莫和晓杰。

白少情低着凝视着锦卷,沉思片刻,才缓缓打开。只打开一小截,定睛一瞧,低骂道:“当真无耻!”将锦卷狠狠扔到床边,别过脸,呼呼喘气。

过了一会,喘息微缓,又转过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脸来,怒视那被扔到一边的锦卷,犹豫许久,对自己冷冷道:“再无耻百倍的你也见过,这些又算什么?”

长臂一伸,将那锦卷又捞到手里。卷上没有一个字,只画着墨图。

第一幅宛如春宫图,画着两个男人在月下交媾。第二幅画的,还是那两个赤裸的男人,正在激情当中,其中一个却欲抽出匕首,扎入对方体内。寥寥数笔,笔笔力透千钧,极有神韵,将白少情和封龙交媾时情动的姿态完全的展现出来。虽没有将眉目鼻唇细细绘出,却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白少情,那是封龙。这两幅,无疑是在传述当年白少情三尺刀伤封龙的事。

白少情哼了一声,悻悻L:自作自受,怨不得我。

可瞅着那两幅图,又觉一阵刺心。封龙被刺时,又惊又怒的神情,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似乎只要看见这幅图的人,都可以体会到他当时痛苦的感受。白少情心中像梗了一块石头,难过非常,本想把锦卷扔开,又觉得不甘,一咬牙,索性将它全部展开,铺在床上,让第三幅图也露了出来。

它一露出来,白少情就怔住了。就好像忽然有满腔的话,要从胸膛涌出来;但这些话在喉头打个转,又统统退回了心脏,化作暖暖的水,萦绕在心头,缓缓流动,一点声响也没有地流动。

白少情本料,后面会画着封龙受伤醒来后如何悲愤心痛,如何努力疗伤,如何花尽了心思寻他。那图上却只廖廖几笔,画着两个在草地上相互依偎的背影。简单的几条曲线,偏偏维妙维肖,仿佛就真是白少情和封龙两人,仿佛就真的是白少情全身放松,毫无防备地靠着封龙的肩膀,仿佛就真的是封龙轻轻搂着白少情的腰,惬意地欣赏着斜阳。

白少情浑身失力,抓起那锦卷,不知是该把它撕碎,还是收起来藏进怀里。千百种滋味,不分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五脏六腑。但那暖暖的水流,却不惟来敌,依然萦绕心头,悠悠流转。白少情瞪着那锦卷,仿佛瞪着封龙本人,眸中异光连连闪动,一会凛冽如剑,一会柔如春水。

正不知该如何收拾这一腔心猿意马,耳中却听到敲门声。

“白三公子,你疗好伤了没有?”小莫压低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打搅你的,但是又有大消息了,大家都往前殿跑了。”

白少情忙将锦卷塞入怀里,深呼吸数下,才下床来打门房门。“出了什么事?”

“大事!”

小莫刚要开口,晓杰的脑袋已从旁边挤进来,先瞪小莫一眼,才对白少情道:“白三公子,快到前殿云吧!都找你呢!”

白少情闪身而出,直朝前殿走去。小莫和晓杰跟在身后,他们轻功根基不错,可可惜内力不佳,短短一段路,已经跟得气喘吁吁。

小莫边赶边道:“听说有人在后山发现了方……掌门的尸身,已经……已经……”一口气喘不过来,连声咳嗽。

白少情见他为难,暗中放缓脚步。

晓杰一把牵了小莫的手,责怪道:“内力不行就别逞能。”

小莫被晓杰一牵,甜得不知云里梦里,拚命点头道:“对对,你说得……咳咳咳……”一岔气,又咳嗽起来,气得晓杰没好气地瞅着他。

三人一前两后到了前殿,已有不少武林同道掠出来迎接,见了白少情,嚷嚷道:“白公子来得正好,天极道人有请。”

众人脸色怪异,比刚才见到白少情和天极从殿前经过更甚。

第二十六章

前殿已经万头颤动,几乎少林寺中的人都挤了进来。方牧生的尸身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门下北子纷纷跪在旁边,低头垂泪。天极和地极站在方牧生尸身前面,一脸严肃,稀疏的眉毛紧紧皱起。

他们的旁边,摆着一张木椅,上面坐着的人,竟然是司马繁。司马繁脸色苍白,似乎身上还带着伤,见了白少情,居然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白三公子。”

白少情身前跨进几步,身旁注视他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司马公子”白少情上下打量司马繁,含笑道:“你回来了?”

司马繁叹道:“你当然是希望我永远回不来。”

白少情露出惊讶的模样,“哦?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活着回来,就能揭穿杀害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的真面目。”

白少情问:“那是谁干的?”

他轻轻问这和以一句,全大殿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司马繁的回答。连天极和地极,还有少林寺戒律院的通智大师,也紧紧盯着司马繁的嘴唇。

司马繁张唇。笃定地吐了两个字。“是你。”

千百道目光,或疑或惊,或愤怒或惋惜,朝白少情射来。

白少情看向天极,天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白少情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亲眼看见的。”司马繁盯着白少情,斩钉截铁道:“我亲眼看到你杀死方掌门。”

全殿骚动。白少情身旁的人群,无声无息退开三尺。在方牧生身旁垂泪的弟子们,霍然抬头看向白少情,握紧了拳头。小莫抑头紧张地咽了两口唾沫,握紧晓杰的手,站在白少情身后。

“我敢以我司马家百年的武林名声发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方掌门。”司马繁沉声说道。

白少情恍如不知道这指控有多严重,冷笑着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立即现身?又为何现在才带着方掌门的尸身出现?”

小莫虽然被晓杰用眼神连连警告,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对!如果你亲眼见到了,当然应该立即和他拼命,或者赶来告诉我们,为什么却躲了这么多日才出现?分明是自己心中有鬼!分明是你……是你……”他胆子虽然大,也知道这个时候有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涉及的又是关系武林将来的大事,说错一个字就是万劫不复,说到最后,太阳穴突突直跳,舌头竟然有点僵硬起来。

晓杰和他牵着手,清脆地接道:“分明你才是正义教的内应!你才是杀了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你身上的伤,一定是被他们两位留下的!”

小莫又激动又高兴,看着晓杰拼命点头,“对!对!晓杰,晓杰,你真是……嘿,你真是最……”

“你给我闭嘴。”晓杰狠狠盯他一眼,压低声音。

白少情却仍旧笑得风流潇洒,开口道:“司马公子,你疑我,我也正在疑心你。”

众人的视线,在司马繁和白少情之间转来转去。这两位都是卓越不凡的人物,出生武林四大家族,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又都是屠龙小组的成员,就算打破了脑袋,也很难想像这样的世家子弟,会沦为正义教的内应。但现在两人针锋相对,互指对方为正义教的人,却是大家亲眼所见。

司马繁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不看白少情,却去看天极道长。“天极道长,睿智大师的死,你以为凶手会是谁?”

他知道天极是睿智死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笃定天极知道睿智胸膛上的长剑属于白少情,故首先就要天极表态。他却不知道白少情回来后略施手段,已经赢得天极的信任。

天极沉默许久,开口道:“没有确切的证据,谁也不能指控旁人是凶手。”

司马繁一愣,看向白少情毫不露怯意的脸,知道不妙,立即环视周围众人一眼,沉声道:“刚刚白公子问我,既然亲眼目睹方掌门遭他毒手,为何不立即将他揭穿?”

这天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人人目视司马繁,,等他说出答案。

司马繁等全殿没有一丝声音后,缓缓吐气,让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司马繁素来知道正义教的阴险毒辣,而以白少情公子的口才,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挺身指正极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因此,当我发现白少情就是正义教的内应时,我没有动手,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小莫听他语气自信,额头冒出冷汗,哼道:“有什么就直说出来,我看你怎么栽赃陷害。”

司马繁眼神凌厉,朝小莫淡淡一扫,又收敛了目光,徐徐道:“白公子轻功了得,我辛辛苦苦跟了一个晚上,才发现他下山是为了和一个人接头。那人对白公子言语恭敬,称呼他为……”他瞅白少情一眼,笑道:“蝙蝠公子。”

众人哗然。蝙蝠数年前杀戮无数,盗学各家武功,戳得各大门派脸皮尽穿,竟会是这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白三公子?小莫脸色惨白,他亲叔叔太湖玉萧萧正言,也是死在蝙蝠手中,后脑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呆呆看向白少情。

白少情依然不惟,反问道:“我倒很想知道,司马兄到底找到了什么确切证据,证明我是正义教的蝙蝠?”

“有人证。”

“哦。”白少情轻轻应了一声,看似毫不在意,心底实在窜窜。

司马繁故意将所有人引来,再当场揭破他的身份,可见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这个时候,即使他要揭穿司马繁的身份,也只会被看作是反咬一口。可恨自己竟这般不小心,轻易落入司马繁的陷阱。如今整个大殿都是武林中人,若一旦认定他是蝙蝠,后果不堪设想。被杀也就罢了,就怕被司马繁活擒,活活受他凌辱。

“就是与你接头的那人。司马繁学艺不精,不敢在未公布真相之前与蝙蝠公子生死相拼,但要擒住一个正义教的分坛主,却还是可以的。”

晓杰冷笑道:“你随便抓一个人出来,以为就可以栽赃吗?”她虽然在冷笑,声音却已经有点发抖。

司马繁朝她温和地看了一眼,含笑道:“这个人,倒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抓来栽赃的。”他手一挥,几名身穿司马家家丁服饰的壮汉走向前,将一个若大的麻袋放在地上,一打开,里面钻出个黑黝黝的人头来。

此人穴道被封,大眼圆瞪,环视众人一圈,视线落在白少情身上,表情微微一变。在场的都是老江湖,顿时知道此人确实认得白少情。这时,别说天极,就连白少情自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了。

司马繁道:“这位仁兄的狮子吼,会在攻年前震碎了穿云风老爷的心肺。”

“狮子吼?”

“难道是……”

“雷鸣!他是狮子吼雷鸣!”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狂啊一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红着眼睛瞪着穴道被封的雷鸣,狰狞笑道:“雷鸣,你也有今天,你这条正义教的毒狗,还我一家二十二口人命来!”

飞身扑上,一掌击中向雷鸣头顶。

司马繁略略一晃,前一秒人还在椅上,后一秒却已经到了青年跟前,手如抚花般地温柔一扫,已封了他数道大穴,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又掠身坐在椅上。一来一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众人钦佩间,司马繁又开始徐徐说话:“这位雷鸣仁兄恶行累累,正是正义教的江西分坛坛主。你既然与白少情接头,又口口声声尊称他为蝙蝠公子。那蝙蝠公子不是白少情,还会是谁?”

狮子吼雷鸣在江湖上恶名昭彰,人人都知道他是正义教的人。此人证一出,还有什么话说?千万道敌视的目光,剑一般射向白少情。在他的身后,已经有数十名热血澎湃的高手,无声无息移动脚步,悄悄挡在大殿的门口。

白少情美目转动,冷冷扫了周围一眼。自负不能受司马繁之辱,万一不敌,立即自断经脉。可叹封龙特意遣水月儿传他对付司马繁的方法,竟一点也用不上。这般情况下,何需司马繁亲自动手?他纵使一掌杀了司马繁,也逃不出云。封龙不知身在何方,他算尽机关,也定猜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到了此时,纵然安插进十个水月儿,水云儿,也护不住他白少情的命。想起封龙,心中暖意骤升,又感悲切,如同被两道极冷极暖的水流,将五脏六腑都浸泡着。

天极到了此刻,已经无法不开口。“白公子,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经过先前的试探,他是绝不想怀疑白少情的,只要白少情能解释,他宁愿相信白少情,也不愿相信司马繁。但他失望了。

白少情抿着唇,只冷冷瞅着司马繁。

司马繁见众人严阵以待,将白少情围在中间,终于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笑道:“白公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白少情暗运内力,仰天长笑,不发一语,晶莹眸子神光炯现,刹那时风采直如神仙中人,尽现孤傲。众人暗叹可惜:如此人物,怎么竟做了正义教的走狗?怎么竟会是蝙蝠公子?大殿中人人屏息运气。眼前的美男子若真是正义教的蝙蝠公子,那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还有谁敢大意?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整个大殿,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听。

一道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我有话说。”

这个声音很轻,很温柔。若放在平日这挤满了人的大殿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偏偏这个时候静极了,以至于这意志蓦然响起,竟让人感觉话里有无比的镇定和从容,仿佛棉絮里面,藏了千斤重的深山岩石。

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大殿后面走出来。她似乎早就站在后面,似乎早就在等待着可以说话的这个时候,所以时机一到,她就笃定地开口,笃定地跨步,走到众人面前来。

她脸上蒙着厚厚的黑纱,一边走着,一手还牵着一个男孩。

本来大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一看见跟着她的男孩,就知道了她的身分。果然,天极道长问:“司马夫人,你有什么话说?”

司马繁筹画许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对付白少情,是绝不能容忍任何变数的。但他一见来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表嫂,你看,表哥的大仇人终于得报有望了。今天武林同道都在,你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

他既然站起来,司马夫人便理所当然地坐了下去。正襟危坐,右手牵着司马天的骨肉。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但这位司马天的遗孀,现在多情林名义上的当家,却反而不忙着开口了。他环视大殿一圈,眸光落在一脸死灰的雷鸣身上,顿了顿,落在被层层包围的白少情身上,顿了顿,再落在身旁恭恭敬敬的司马繁身上。最后,她的视线还从天极,地极,通智等人脸上徐徐滑过,才仿佛安心似的确认道:“大家都在这里了。”

“对啊!大家都在这里了。”司马繁瞅着自己一向不问外事,谨慎内向的表嫂,小声问:“表嫂要说什么?”

司马夫人却别过脸,转头对牵着她手的男孩说起话来。“瑞儿啊,这里的人,有几个你一定要认得。这位天极道长和地极道长,是武当的名宿,心地坦诚,待人宽厚;戒律院的通智大师武功高强,佛法精深,若遇上迷途,可以求他指教;站在中间的那位白衣公子,姓白名少情,出自武林大家,做事百折不绕,坚韧不屈,是一位大大的英雄……”

众人暗觉惊讶。司马夫人站在殿后,应该已经把事情经过看得十分清楚,怎么竟夸起蝙蝠公子来?但若大的殿中寂静一片,只有司马夫人在轻声对爱子说话,轻语温言,居然无人起意打断,只一味竖起耳朵,听她说下去。

“至于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司马夫人目光一转,落到司马繁身上,语气骤变冷冽,“他就是杀害你爹爹的大坏人,正义教的蝙蝠。”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听得众人浑身冒出冷汗,都赫了一跳。

司马繁卒不及防,惊道:“表嫂,你这是怎么了?”

他缓缓走向前一步,眼前有道黑影一晃,天极道长挪动身形,站到司马夫人身边,沉声道:“司马公子,请让司马夫人说下去。”地极也身形一动,站到司马夫人另一边。

司马夫人盯着司马繁道:“我一直不敢说,你手段太过厉害,我死不足惜,但瑞儿怎么办?夫君的深仇怎么办?我一直忍辱负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为了今天。我要在所有的武林同道面前说出来,我亲眼看见你杀死我夫君,你趁他不留神,当胸印了他一掌,唯恐他不死,又抽剑刺了他。你对着他的尸身嗤笑,说你就是蝙蝠,如今多情林就是你掌中之物。哼哼,你只道我在花园里赏月,你又怎知道多情林里有多少秘道地库?司马繁,你好狠啊!”

她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从齿间挤出,不断冷笑,笑到后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傈。“你居心叵测,故意带我到少林寺来。你以为我只是个没有用的软弱女人,怎猜到我一直在冷眼旁观你的所为?那晚我偷偷见你打扮得像白衣公子一样出去,就知道你又要动手了。果然,睿智大师死了,方掌门失踪,白公子失踪。可我还是不能说,我咬紧了牙关,不到最后关头,一个字也不能说。”说完最后一个字,紧紧咬住下唇,一抹鲜血逸出厚厚的面纱,虽透在黑纱看不出颜色,但看在众人眼中,却是令人心寒的殷红。

还有什么人的指正,比司马天的遗孀的话更有力?围着白少情的人,已经缓缓挪动,向司马繁靠去。天极和地极蓄势待发,防他恶向胆生,向司马夫人骤下杀手。

没有人再将雷鸣这个人证放在心上--若司马繁就是蝙蝠,那牺牲一个正义教的分坛主来陷害屠龙小组的成员,又算得了什么?

通智大师念一声佛号,垂眉道:“司马公子,你可有要分辩的地方?”

司马繁自然顾盼,笑道:“大师,你看我……”话到中中途,忽然出掌,击在通智大师双肋之下。

通智大师虽然早有防备,却不知司马繁功夫这等强横,琅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殿仿佛狂风骤袭,众人几乎同时出手。

司马繁一掌偷袭成功,身形转动,掠向西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随手劈倒两名少林寺僧侣,抓起刚刚被他封了穴道放在地上的青年,身扑上来的数人扔去。众人怒叱,,连忙收了掌拳刀枪,接过半空中摔过来的人形挡箭牌,却赫然发现那青年七窍流血,早没了声息,脸黑得如煤炭般,诡异非常。

接住青年尸身的是槐二哥,他为人热情,最喜欢和年轻人一起私混,,见一个时辰前还亲亲热热聚在一起的兄弟没了呼吸,又悲又愤,吼道:“大伙上啊!杀了这小……”忽然脚下一软,屹然倒下,身后几人手脚撑不住,也滚地葫芦似地倒了下去。

天毒对毒物最有研究,晓得厉害,高声提醒,“大伙少心,这畜生生以尸传毒之法,千万别随便接他手中扔过来的东西!“众人更是大怒,喝道:“这司马繁练的不是正派武功。”

司马繁长笑,不可一世道:“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正派武功。”

拈手为刀,运气一砍,骤然一声惨叫,素以铁臂闻名的蒋力神,竟被他的手刀活活砍下右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断臂处血流如注,染湿衣裳头脸,片刻间成了一个血人。

众人都感心悸。白少情也是一凛。他当然知道司马繁施展的是横天逆日功;可司马繁武功为何突飞猛进?

其实,水月儿有一事猜错了。司马繁并没有一剑了结方牧生,而是使擒了方牧生。方牧生虽然年纪偏大,模样不怎么样;但练的功夫却恰好是阳刚路子,和横天逆日功有七,八分相似,身上几十年深厚的功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司马繁被白少情用屠龙剑所伤,自知应早日疗伤,哪里还顾得了方牧生是否年轻美貌?因为生擒了方牧生,潜藏几日,除了准备伤害白少情外,所有功夫尽用来采阳补阴上。若方牧生的弟子将方牧生长裤脱下看了,定气炸了肺,从此无脸见人。等他回到少林寺之时,内伤早已全愈,更评借方牧生毕生功力,又在武学上更进了一大步。

司马繁一招赫住众,又是一阵嚣笑,心里却知道双手不敌众拳,若殿内人再不顾生死地围上来,便是功力再高也要死在此处。寻思间身形微动,双掌不曾稍停,霍霍拍下,又有几个武功寻常的武林人士惨叫一声,跌向外方。

“啊!”

“司马小贼……啊!”

白少情冷哼移步,欲要拦截司马繁,左边却蓦然伸出一双双软又白的手来,疾点他肋下。白少情只道是司马繁暗藏的内应,不假思索,回掌便击。目光触及对方,竟是易了容,眼睛却还骨碌碌直转的水云儿。白少情怎会认不出她的眼睛?连忙收回掌力。

白云儿露出诡异笑容,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啦!”

殿中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司马繁处,没人关注在边的动静。

白少情怒道:“这是玩花样的时候吗?”

转头再看向场中时,巨变陡生,已经迟了。

瞬间,司马繁已经掠过数尺,天极道长挺剑就刺。不料司马繁不躲不闪,手臂只一吸一扯,将身边一名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武当弟子扯到胸口,手一推,那弟子便直直地向天极道长飞去。天极道长怒目狂张,但他全身功力尽蓄在此一剑,怎么收得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撞上自己的剑尖。

地极已经扑到司马繁身边,看在眼内,大喝一声:“好贼子!”全力出掌,将天极道长的剑打偏,未曾回头,背上一对冷冰冰的手掌已无声无息印了上来,内功一吐,如满天火海汹涌扑进,烧得五脏六腑尽归灰尘。

地极道长狂吼一声,双膝恍如被人齐齐切断,屹然倒地。

“师弟!”天极道长沙哑地嘶叫着,扑向前方,一把接住倒地的地极。

“哈哈哈哈!”司马繁一招得手,已经抢到椅前,狞笑道::“表嫂,借侄儿一用。”

满脸狠毒,伸手便朝司马夫人紧紧牵着的司马家独苗一抓。

“瑞儿!”司马夫人骇得花容失色,玉掌全力拍出。司马繁哪里将她放在眼里?袖子一挥。浑厚力道向她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她震得眼鼻出血,从椅子上倒下。

通智调息片刻,刚好睁开眼睛,怒喝道:“休得伤人。”无奈他有伤在身,距离又太远,飞扑过去已经来不及。

殿内众人与司马繁厮杀冲击,只不过一眨眼同,司马繁到了椅前,见他伸手抓向司马瑞,频频惊呼:“住手!”纷纷冲上来。

司马繁站在阶上,扣住司马瑞咽喉,将他往身前一推,低喝道:“不想他死就都给我住手!”他气运丹田,这一低喝,犹如响雷袭顶,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司马瑞虽只是八岁小儿,却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司马家的血脉,将来多情林的主人,众人拳脚刀枪刚杀到,眼前一闪,对象竟变成这个小孩,都大惊失色,慌忙收拳收掌,移刀挪枪,向后疾退。

刚刚还怒喝拳风凛冽的大殿,霎时一片死寂。

司马夫人抬头,发现儿子已经在司马繁手中,赫得三魂不见了攻魄,凄声叫道:“瑞儿!”

待要扑上,被旁边的天毒一把拦住,低声道:“司马夫人,此刻不宜妄动。”

“谁敢上来,我就一掌了结他!”

通智念一声佛号,沉声道:“司马施主,司马小公子毕竟和你有血缘之亲。施主作孽已多,怎忍再添一项杀害亲人之罪?”

大殿上死的死,伤的伤,还站着的都暗中蓄劲,恶狠狠盯着司马繁的一举一动,伺机出手。

司马繁道:“你们让我一条生路,我便放他一条生路。”

司马夫人急道:“别伤瑞儿!别伤瑞儿!”

混狼和蒋力神是结拜兄弟,见义兄惨遭断臂,双目通红,咬牙吼道:“你奶奶的,今天若放过你,我就是小狗子!你作恶多端,就算赔上一条无辜性命,老子今天也要了结你!大伙上啊,这厮武功高强,今天被他走了,来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下!”

他心中所想正是大多数人心思,都暗道:多情林虽是武林圣地,但这司马繁今天放了,日后不知有多少人会遭他毒手。若能除去这个祸害,牺牲一条人命也算值得。不禁都默默向前移了一步,将司马繁围得更紧。

司马夫人看在眼里,飞身挡在众人面前,厉声道:“谁敢伤我瑞儿,就是我多情林不共戴天的死敌!”面上黑纱抖动,两双眸子射出刺骨寒意,扫得众人一阵心悸。

司马繁心中大定,笑道:“哪位英雄想杀了司马家的后人,尽管上来。司马家是赫赫扬扬百年的武林大族,今日八岁的血脉苗子断在各位手中,呵呵,从此以后,各位可是在江湖上大大露脸啦!哈哈,哈哈。”

殿中众武林人士进退不得,又恨又恼,开口叫骂。

“老子偏不让路,和你耗着!看你能捏着这小子十天八天不吃不喝么?”

“司马繁,是好汉的放开小孩,再来打过!”

“有种的就痛痛快快,一决生死!”

“你根本就不是司马家的种!司马家怎可能养出这样的孬种?卑鄙小人!”

司马繁素来自负,听众人越骂越难听,沉下脸道:“我横天逆日功已到八重,若论单对单,何惟你们这群无能小辈。”

众人听他语气嚣张,更是齐声怒骂,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但又知道他武功真的厉害,都不敢出口挑战。

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忽起,“我来和你单对单,打上一场。”人群中腾起一朵白云,众人眼前一花,白少情已经站到司马繁面前,负手在后,表情冷冽却俊美到了极点。

司马繁见他玉树临风,肌肤吹弹可破,心中又痒又恨,冷笑道:“你敢和我单打独斗?”

“既已成了僵局,又能如何?你放了司马小公子,我们公公平平来一场决斗。”白少情抽剑,昂然道:“生死相博,你若胜了,就让你走。”

司马繁哈哈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放了司马瑞,我就算胜了你,他们又怎么可能让我走?”

白少情冷冷瞅他,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将剑在自己腕上一横,鲜血蜿蜒滴下,一字一顿说:“我白少情在此立誓,今日与司马繁单打独斗,生死自负。若有人在司马繁胜后阻他离去,使我违背誓言,纵少情已死,也要化成厉鬼,索此人之命。”

“也是我多情林的敌人。”司马夫人冷冷道。

白少情许下誓言,转头去看通智大师,问:“大师可否做个见证?”

通智大师适才亲眼见识了司马繁的武功,着实对白少情信心不大;但出家人又慈悲为怀,自也想将八岁的司马瑞先解救出来,司马繁倒是日后再追也不迟。况且白少情也是聪明人,敢提出挑战,多少应该有点把握,合十道:“少林寺愿为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