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肃,吃。”萧源将剥好的松子塞到了梁肃嘴里。

“你怎么不吃?”梁肃见她一路上剥了不少松子,几乎都给自己吃了,“别剥了,小心一会手指疼。”

“不疼,双喜都已经切好了。松子太油腻了,我不敢多吃,你多吃点。”萧源仰头笑道,“一会我们找个地方靠春笋吃好不好?我让人带了好多春笋来。”

“好。”梁肃问,“想自己骑一会吗?”

“好啊!”萧源眼睛一亮,“我要自己骑追云。”以前没嫁人前,她还能自己骑一会追云,等嫁到梁家后,梁肃就再也没让自己单独骑过追云了。

“让追云跟我们跑,我带你骑。”梁肃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好吧。”萧源撇嘴,有的跑总比没得跑好。

“啾——”口哨声响起,这是林间通报的方式,这片地是梁肃在应天郊外的私产,他在带萧源来之前,就让人清场了,连下人都退下了。

“什么事?”梁肃下马,将萧源抱下来后,才让侍卫进来。

“将军,梁国公府上下人前来传话,说是梁国公目前正在半山腰的山庄里,听说您和夫人来了,就你们过去陪他老人家说说。”

“爹爹也在这里?”萧源想了想恍然说,“阿肃,爹爹在这里有个汤泉别庄呢,他前几天老说在秦州受了寒,腿有点疼,所以今天才来汤泉泡澡吧?”

“哦?岳父身体不舒服吗?”梁肃问,老人家?梁肃默默的想着岳父那张比自己还白的脸,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老的地方。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爹一向喜欢防患于未然!”萧源说,“阿肃,我们也去吧,你也去泡泡,你前段时间老是冬日急行军,对身体也不好,反正你明天不是沐休嘛。”

“好。”梁肃听到妻子的关心,心头暖暖的,但心里对去萧家还是颇有阴影,主要是自家岳父每次状似和蔼可亲的样子,总让他隐隐有些发憷。

萧珣的汤泉别庄,出乎梁肃意外的简朴,房屋都是木制的,有些小屋甚至还在屋顶上铺了稻草,看上去颇有野趣,伺候的下人也穿着素雅的布衣,笑着迎两人入内,连餐具茶器都是原木做成的,看上去古拙质朴。

“岳父果然风雅。”梁肃赞叹道。

萧源不屑道,“这叫什么风雅?你看他这里的茅屋,哪个不是用青砖砌好后,再在外面套木头的?这些杯子都是他请工匠亲自雕琢的,才不是随性之作呢!要说风雅,我外公的汤泉别庄才叫风雅呢!里面一草一木都是外公亲手搭建成的,我爹爹这个只能算附庸风雅!”这是顾雍对女婿的评价。

“…”梁肃决定沉默,反正他是粗人,不懂什么叫风雅。

“嗯咳!”萧珣板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七八岁左右的清秀小僮儿,见女儿这么拆自己台,颇为恼怒的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就知道偏帮自家夫君!

“岳父。”梁肃起身恭敬的给萧珣行礼,萧源也笑嘻嘻的给自家爹爹行礼。

“坐。”萧珣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的粗白麻衣,神情淡然,“你们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玩的?”

“我带元儿出来散散心。”梁肃低头道,他基本上只有有空,都会陪萧源出去逛逛走走。

“你也算有心了。”萧珣赞许的对女婿点头微笑。

“这是我该做的。”梁肃谨慎的说。

萧源乖乖的给两人泡茶,“爹爹,你腿还疼吗?”

萧珣似笑非笑的望着女儿,“你还知道关心爹爹的腿?”

萧源不依的说:“人家哪里不关心你了!我不是昨天还让下人给你送驱寒的伤药过来嘛。”

萧珣不理会女儿的撒娇,问梁肃道:“我听说你身上颇有几处重伤?”

梁肃怔了怔才说:“已经全好了。”

“全好了也要勤于保养。”萧珣对萧源说,“我把练儿也带来了,你去找练儿玩吧。”

“好。”萧源知道父亲应该是有事找梁肃商量,柔顺的起身,对梁肃鼓励的笑笑后才离开。

梁肃神色未变,但目光柔和的望着妻子离开的身影,直到她出门后,他才继续低头对着岳父。

“前天崔家人来向我提亲,为秦王妃的三侄提亲,说是要娶我家六姑娘,你怎么看?”萧珣问梁肃道。

萧清成亲(下)

“让六妹嫁秦王妃的三侄子?”萧源不解,“秦王妃什么时候有侄子了?她不是独女吗?”她刚刚沐浴完毕,身上穿了一件海天霞色的白寝衣,轻薄如冰绡,透着单薄的寝衣,隐约可见里面桃红的抹胸,黑发松松的散在枕边,羊脂玉白的双颊尤透着淡淡的红晕。

梁肃随手将身上的中单扯下,上了床榻,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冷吗?”

“不冷。”萧源熟稔的换了一个自己的舒服的姿势,见梁肃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神情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拉了拉他耳垂,又问了一遍,“阿肃,秦王妃什么时候有侄子了?”

“几个月前过继的。”梁肃心不在焉的说,抬手将萧源散下的黑发小心的拢到了一边,收回的时候,手上还染了淡淡的香气,清灵宜人,“你今天熏得什么香?”他哑着声音问。

“素馨。不是熏香,是香油,好闻吗?”这是她让人弄出来的茉莉精油,完全是依照古法来的,要不是萧家不缺下人,她也弄不出这么多茉莉精油来的。

“好闻。”梁肃手搭在她的腰上,低头印上她低垂的颈脖。

“崔王妃的哥哥是年前秦王让崔家过继的。”梁肃半身坐起靠在床榻上,手轻轻的顺着散在萧源身后的长发,神色放松的,继续着刚刚的话题,缓缓的同妻子说着崔家的事。其实崔遗姜并非外界所传的,是清河崔氏正经的嫡系嫡女,她的祖父确实是之前崔氏族长的嫡子,但却是填房所生,原配嫡妻早有嫡子,所以崔遗姜的曾祖父去世后,崔遗姜的祖父就搬出了崔氏祖宅。

崔遗姜的祖父才华平平,去世的又太早,仅留有一名嫡子。崔遗姜的祖母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为他娶妻生子,结果孙女还没有出生,儿子就落水而亡,儿媳妇生下孙女后也撒手人寰了,崔遗姜是自己祖母抚养长大的,他们这一支说是嫡系,其实过得还不如一些子嗣茂盛旁系。

“过继大哥的曾祖父和秦王妃曾祖父是同母所生的兄弟。”梁肃说,“此人大秦王妃十岁,有六个嫡子,就老三同六妹年纪相当,长子、次子和三子都是原配所生,长子、次子已经成亲,四子、五子和六子是目前夫人所出,年纪尚小。”

萧源趴在软软的被褥上,身体靠在梁肃的怀里,双目半开半翕,懒懒的不想动一根手指,听了梁肃的话,含蓄的评价道,“崔家真是有心了。”不过事后补救总比什么事都不干好,秦王让崔家来提亲,是在逼萧家表态吗?“爹爹答应了?”

“是。”梁肃见她懒懒的,低笑着给她揉着她后肩,亲着她的头发,这门亲事撇开其他不说,至少成亲的两人还属于比较般配的,而且六姑娘之前就寄养在刘氏名下,完全可以萧氏嫡女的名义出嫁的。

萧源知道这件事轮不到她来操心,论对朝堂局势的掌握,她远远比不上爹爹和阿肃,“我未来的六妹夫为人如何?”

梁肃想了想,斟酌道:“足以让六妹生活无虞。”

“那就好。”萧源松了一口气,六妹经历的磨难太多了,她希望她能有个安逸稳定的归宿,“我爹爹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梁肃道。

“爹爹没跟你说别的话?”萧源不信的转身,怀疑的扫视着梁肃。

“没有。”梁肃坚定的摇头。

“我爹爹的茶技如何?”萧源问。

“很好。”

“那他教你有耐心吗?”

“…”梁肃又好笑又好气的轻拧妻子的鼻子,“你都知道了?”

“我就猜爹爹会让你泡茶。”萧源脸埋在他怀里,躲着他的手,“爹爹就只会罚人泡茶一个手段了。”

梁肃搂着她,“岳父是锻炼我耐性。”梁肃想起自己喝的那杯茶就苦笑,从亲自取水到最后烹好,岳父可真有耐性。

“你还缺耐性?”萧源手指磨着梁肃满是粗茧的手掌,他连指腹处都有着厚厚的角质,是一年年的执弓射箭磨出来的,“疼吗?”萧源问,大哥和三哥也习武,可他们的手就没有粗茧。

“不疼。”梁肃大手一握,将她双手握住,另一只手勾起落地的薄衾盖在她身上,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睡吧,不早了。”

“嗯。”萧源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下,“晚安。”说完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梁肃望着她的睡颜许久,嘴角控制不住的漾出傻傻的笑容,好半天才在心里默默了说一句,“晚安。”元儿说,晚安就是晚上睡好的意思。

最近萧家可谓是喜事连连,先是萧家娶了郑家女为媳,后又是萧家六女同崔氏三郎的订亲。萧清的婚事,是陆神光同萧家三房的几个侄媳妇一起准备的,霍宝珍在宫里照顾皇后娘娘,没空帮忙。萧清成亲,二姑娘和二姨娘也来了,二姨娘自从知道未来的儿媳妇是郑氏嫡女的时候,喜得在菩萨面前上了一炷香,她这辈子最大的两个希望都完成了。

萧源被萧珣接回娘家,美其名曰是帮忙,其实是让女儿带着练儿、阿止玩,自己则将五女婿带在身边,让他同陪着自己写请柬,送请柬上门,同朋友聚会清淡…萧珣是当朝书法大家,能收到他亲手书写的请柬的人,几乎都欣喜若狂的把请柬给裱了起来。萧珣同一干朋友的聚会,都是以茶代酒,梁肃跪坐在一旁,沉默的望着一干人从水质讨论道那种清茶该用多少热度的水来泡,心中暗忖,岳父那天果然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阿肃,这几天你累吗?”萧源心疼的亲亲梁肃这几天似乎白了一点的脸,心里暗暗纳闷,爹爹给阿肃敷脸了吗?怎么让阿肃白了呢?其实阿肃还是黑一点更有男人味。

“不累。”梁肃见她在帮自己叠衣服,随口问,“怎么不让丫鬟做呢?”

“她们怎么懂给你配衣服呢?我知道你不喜欢熏浓香,我给你熏了一点银丹草香味,不是太浓,听他们说话,困得时候,闻一闻还能提神。”萧源笑着说。

梁肃失笑,见萧源低头给自己准备着明天的衣服,心中暖暖的,上前搂着她的腰,“元儿。”

“嗯?”萧源将他的中单叠好,准备一会让丫鬟将衣服浆好烫平。

“辛苦你了。”他低声说。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萧源失笑,“辛苦的是你呢。你是武将,本来就不用管这种事。”萧源转身,摸着他下巴新生的胡渣,轻声替父亲解释,“二哥这几天成亲,三哥身体不好,爹爹也是无聊,想找人说话。”

“我不辛苦,最辛苦的是岳父,我要是有大哥的一半资质就好了。”梁肃握住萧源的手轻啄了下,这几天的确比打仗更辛苦,但梁肃也明白岳父对自己的提携之意,别说萧家的女婿了,就连萧清他都没这么费心过,讲到底他还是沾了元儿的光。

“你和大哥各有所长,让大哥去打突厥,他肯定不行。”萧源回头继续给梁肃选了一个大方简洁的荷包。

梁肃手盖在她手上,“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忙二哥成亲的事呢。”这几天她说是整天带着练儿和阿止玩,可怎么可能真得放得下心,陆神光身体还没好,三房说是过来帮忙,可有些事他们也帮不了忙,少不得还要萧源出面,见她这么忙,梁肃看着心疼。

“嗯。”萧源顺从的靠在他胸口,“你明天也不要太早起来了,这几天忙,你也要注意身体。”

“好。”

萧清的昏礼,是萧家在经历一系列丧事后,第一件大喜事,新娘又是郑家的嫡女,萧珣有意大办一番,让萧家热闹一番。王妃们看在霍宝珍的份上,都派人送来的贺礼,太子和太子妃也让人送了一份厚礼过来。

萧珣尚在孝期,不喝酒,众人就卯足劲灌萧清,萧清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挡得住,几碗就差点趴下,幸好还有梁肃跟着挡酒。

“再叫几个人过来挡酒。”梁肃吩咐道,元儿不喜欢他多喝酒,老说酗酒伤身,小酌最好。

“是。”

成孝诚知道梁肃想退,笑着上前勾住梁肃的脖子,“你小子今天可别想走,不行,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喝个痛快。”

梁肃一言不发的让人端来了两个大酒缸,同成孝诚一人一缸,成孝诚一见不由有些傻眼,“我们一人一缸?”

“…”

裴德芳见状哈哈大笑,用力的捶着成孝诚的背,“哈哈,你这老小子可是见到克星了!”

成孝诚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喝就喝!”

张道玄上前笑着说,“酗酒伤身,小酌即可!成大人,我家五妹夫一向实诚,你可不能和他认真。”

老卫在一旁粗着嗓子说:“你和一后生小辈比什么,喝酒多算什么,要喝的快!”说着他拿起一杯酒,一口干尽,“梁小子,我们喝十碗,看谁先喝完!”

“好。”梁肃示意下人将酒满上。

张道玄正想上前,却被左勇毅拉了下,“怎么?”

“没事的。”左勇毅冷眼看着梁肃同成孝诚和老卫的较劲。

“走,我们喝酒去。”卓大拉着张道玄,这傻小子,读书读傻了,梁肃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喝了几口酒就跟人较劲上了呢?

裴德芳也让人满上了,“你们两个对一个可胜之不武,来,给我满上!振敬我们一起喝!”

梁肃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的扫过成孝诚和老卫。

“太子,你何必给萧珣这老狐狸面子!”霍行之的手下忿忿不平的说,“当初你说要把小县主许给萧家那长孙,他都拒绝了!郑家的女儿、崔家的儿子他巴着求上去了!”那人嘴里的小县主,是霍行之的嫡长孙女。

霍行之神色平淡道,“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就算联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也只是试探而已,这老狐狸心里清楚着呢。

“老卫,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真不想再娶?”霍行之转而对闷声不吭的老卫说。萧清的新娘子应该是郑楚英的堂姐吧?怕是又戳中这粗人的痛处了!

老卫哑着声音说:“回太子,我立过誓此生不再娶的。”

“就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做这种小儿女的惺惺之态!”霍行之手一挥,“我新得了几个大食舞姬,你们一人分两个吧。”

“多谢殿下。”成孝诚阻止了老卫的回绝,拉着他一起道谢。

等出去后,成孝诚扯着老卫没好气的说,“我说你被女人迷晕头了?两个舞姬而已!不喜欢就送了,至于要拒绝太子殿下吗?”

“我…”老卫郁闷的扯着头发。想着萧家的萧清,他除了出生和容貌,有什么比得过自己?可人家有个好爹,就顺利的娶到了美娇娘,现在楚楚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走吧。”成孝诚说,“我让你嫂子给你烧几个菜,我们好好吃一顿。”

“好。”

萧清的昏礼结束后,萧珣就回萧氏祖宅了,梁肃隐隐的松了一口气,岳父对自己的栽培感激在心,可他不想老是经历,岳父每次一栽培自己,他每天只能在晚上才能见到妻子的滋味。

“好了,别撒娇了。”萧珣拍着女儿的背,“爹爹要走了。”

“嗯。”萧源依依不舍的让丫鬟扶着下船,梁肃示意丫鬟将萧源扶上牛车,“岳父大人一路顺风。”见时辰差不多了,就让下人准备开船。

萧珣笑眯眯的轻拍梁肃的肩膀,“振敬啊,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梁肃真心实意的说。

萧珣哈哈一笑,转身上了船舱,梁肃亲自送萧珣上船。

梁肃等船离开码头后,才准备上牛车,还没上牛车,他就觉得不对劲,眉头一皱,沉声问:“夫人呢?”

阿言苦着脸说:“夫人被陆夫人带回吴郡了,陆夫人说,只是回去住几天而已。”

“…”梁肃木着脸望着已经变成黑点的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羽羽毒行、beibeichou.2008 投的霸王票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