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沉,叶宁抱不住。

周围的一切都恍惚模糊起来,儿子的哭声叫声,警笛声,以及救护车的声音,全都响起来,在耳边徘徊。

叶宁的手上也都是血,她拼命地搂着萧岳,狂乱嘶哑地说:“我不许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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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紧紧地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那个大门对于她来说,冰冷而无情。

好像从她知道萧岳的存在感,她就数次为他担心,也数次看着他进救护室。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那么绝望而痛苦。

她心里涌起刻骨的悔恨。

为什么她没有对萧岳说,告诉他自己并没有那么恨他,自己想和他继续过下去。

几天没有合眼的她,疲惫地将脑袋靠在长椅的后背上。

她现在脑中是空洞状态,头疼欲裂,可是却根本不可能入睡。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个麻木的存在,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瘦的身影,走到了她面前。

对方沉默而挺拔,一只手伸进裤兜里。

这个动作,她知道是谁。

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他一眼,既然盯着那个手术室的大门。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所以我想现在和你谈谈。”沈从瑞的声音低而淡。

叶宁没说话,也没看他。

沈从瑞倒是在意料之中的,继续说道:

“他做的事,我大概知道,恐怕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其实我并不赞同他这么做,强扭的瓜不甜,他这么做,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不过我也没办法劝他,他为了你,真得付出了很多,也受了很多痛苦,可是他甘之如饴。那天我看到他出车祸,你知道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让他伤心,他故意在自残。”

沈从瑞仰起脸,苦笑了下:“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可是有时候我真不懂他,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他为了你,真是疯了,我都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他疯得特别厉害。”

叶宁依然盯着那个手术室的大门,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里,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沈从瑞深吸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前几天你们出了事,你离开了他,那几天他几乎跟疯了一样将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也不睡。他有时候甚至开始自言自语,在那里说为什么我没有真得恶性肿瘤,如果那样,宁宁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沈从瑞盯着叶宁:“我知道他做的事太离经叛道,你会觉得可怕,那很正常,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有多疯,就有多爱你。假如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可以爱你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他望着神情毫无变化的叶宁,不免皱眉,叹了口气:“他这次,真是一个生死关,随你吧。”

说完,他依然揣着裤兜,慢慢地踱步到了一旁。

叶宁怔怔地盯着那个紧闭的急救室大门,灼热的眼泪开始顺着脸颊缓缓地往下流。

她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萧岳那么爱她。

而她,也不会像爱萧岳一样再爱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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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痛苦的煎熬后,萧岳终于脱离了危险。

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检查完身体陪在叶宁身边的楠楠也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看了看妈妈:“妈妈,爸爸没事了。”

叶宁紧紧抱住楠楠的小身体:“嗯。”

其他守在这里的人也都终于松了口气。

萧岳很快被从抢救室推出,来到了普通病房,叶宁带着楠楠忙过去。

刚刚动完手术的萧岳就好像一尊蜡像般躺在那里,紧抿的唇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往日那黑色略微卷曲的头发仿佛也失去了生命力,无精打采地贴在他的额上。

叶宁以前一直误认为萧岳身体不好,可是到现在她才知道,他真得病了,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让她看一眼就揪心的样子。

他就是这么让她心疼。

因为麻醉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累了,他一直没醒来。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就连楠楠,叶宁也让他睡去了,她自己和专属护士守在那里照看着。

其实她也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楠楠没出事前整个人就大病一场,一直处于恍惚之中,后来楠楠出事,她整个人是完全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现在楠楠救回来了,萧岳也脱离危险处于观察期了,叶宁的心总算是落定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大脑中一片混沌,就好像浆糊,脑神经几乎不知道如何调动手脚眼睛了。

她呆呆地盯着床上虚弱躺着的萧岳,尽管身体里的那根弦几乎要崩溃,可是却就是想这么看着。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旁边守夜的护士正检查着旁边的仪器,半夜时分的病房非常安静,在这种极度的安静中,叶宁脑中开始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从少年时那个少言寡语敏感脆弱的他,到后来那个倔强固执地撕掉t大录取通知书的他,再到后来那个翻遍了一书柜的心理学书籍,冷静地观察研究着自己的那个他。

最后,他长大了,成熟了,也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设计出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步步为营,算尽人心。

她惊恐又恨,可是这些情绪都需要力气,现在的她,在极度的疲惫后,竟然剩下的只有满足。

满足于他还活着,满足于他们一家三口都安然无恙,满足于自己能坐在这里为他守夜。

正这么木然地想着的时候,萧岳的手指动了动。

护士也发现了,连忙过来检查,之后笑着对叶宁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好。

萧岳缓慢地睁开双眼,最先入眼的,便是叶宁憔悴削瘦的脸庞。

她瘦得脸只有巴掌大,脸色很不好看,只有上面那双眼睛黑而大,就那么怔怔地凝视着自己。

萧岳还没来得及反应,叶宁已经扑过去,抱住了他。

当然她抱得非常小心,唯恐碰到他的伤口。

萧岳整个人僵在那里,感受着环住自己的那个柔软身体,他艰难地动了动干涩的唇,想说什么。

可是叶宁却先他一步,将唇凑到他耳边,嘶哑细弱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轻轻地道:“萧岳,你好好活着,等你出院,我们结婚。”

萧岳听到这话,黯淡的双眸中陡然闪现出惊人的光,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的眼睛:“你……”

不过很快那光彩就黯淡下来,他勉强扯唇苦笑了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骗了你,一直都在骗你。”

他的声音像是被撕碎的破布。

叶宁疲惫地闭上眼睛,将脸贴在他的脸上。

“萧岳,我问你,我的儿子是不是你的儿子?”

萧岳嘶哑地道:“是。”

“那你到底爱不爱我?”

萧岳呼吸顿时有些不平稳,他沉默了好半响,终于说:“爱。”

叶宁眼中带泪,轻轻笑了下,低声喃喃道:“那就够了,萧岳,我也爱你。”

假如他爱她,她也爱他,那么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

自然听到这话,幸福来得太突然,萧岳依然有点不敢相信。

他在生死关走了一次,现在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

他怔怔地望着满脸泪花的叶宁,半响后终于说:“宁宁,你,了解我吗?”

叶宁抬起手,沾了泪痕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睛:“其实我从十三岁就了解你了,只看一眼,我就了解了。”

要不然也不会逃避了这么多年。

番外之小公主真相解密综合版:

后来萧岳结婚了,成了一个妻奴。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奴,因为他是一个善妒的男人。

比如这一天,他家老婆和高中同学打电话,乐呵呵地聊了半个小时。当电话挂了后,萧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叶宁也没搭理她,让育儿嫂将自家小公主抱过来,搂着又逗又亲老半天。

她家小女儿现在才六个月,刚刚脱离了初生小娃的无知状态,现在已经能坐在爬行垫上抓着玩具啃了,啃得晶莹的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的头发比起哥哥楠楠来更显得卷曲一些,圆润白胖犹如牛奶一般的肌肤,幼滑娇嫩,上面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嘴巴红嘟嘟的,配合上那一头卷曲黑色短发,和个画上的洋娃娃没什么区别。

楠楠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他总是喜欢抱一抱这个小妹妹。也是自从有了这个小妹妹后,他好像对于住校失去了乐趣,总喜欢往家里跑。

萧岳也是没办法,在叶宁的要求下,只好给他办了不再住校的手续,每天派司机接送他上下学。

日子是这么的幸福美满平顺,以至于叶宁总觉得这日子仿佛该添点料了。

此时育儿嫂拿了纱布口水巾过来,叶宁趴在爬行垫上逗娃,一边逗一边回想着刚才电话中同学所说的话。

同学说得非常清楚明白,霍晨正打算想回国呢,国内s市的k高校忽然就发出邀请函,隆重邀请他回国,并许诺给了房子职称以及研究经费安家费等,待遇优厚的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这霍晨回国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和andy打架斗殴事件,后来只好休病假回乡探亲,谁知道又被萧岳给打了。这件事很快传到了k学校,k校的校长开了几次会讨论这件事,认为这位海龟教授的行为失当,违背师德,会给k校的校风带来不良影响,由此最终决定,原本许诺的一切收回,并请霍晨另谋高就。

根据同学的说法,霍晨后来就开始觉得,这本身就有点问题。

如果是以前,叶宁肯定不会多想的,可是现在,她努力地回忆了下,忽然想起当初说楠楠上学的事儿,萧岳隐约提过,他和某个大学的校长是认识的,还是在美国进修的时候就认识的。

这件事启发了叶宁的思路,她再次琢磨了一番那个所谓的阿波罗计划上的内容。

霍晨回国,霍晨回国……

正想着的时候,萧岳过来了。

“萌萌乖乖,宝宝抱。”自从有了女儿,萧岳的父爱已经爆表,真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了女儿面前。

话说当初女儿出生,萧岳还特意请了产假,请了一个月产假。

某上市公司老总,性别男,产假一个月,这件事曾经成为网络上的一个笑话段子。

现在萧岳熟练地抱着萌萌软软的小身子,也不看叶宁,就在那里抱起萌萌到处走走晃晃,还让萌萌去玩他新买的踢踏琴。萧岳两只有力的大手扶着萌萌的腋下,于是就看到萌萌短胖粗肥嘟嘟的小身体欢快地扭动着,两只小脚丫兴奋地踩在踢踏琴上,踢踏琴就发出悦耳欢快的声音来。

叶宁心里琢磨着刚才的发现,冷眼旁观这一对父女两,自己拿出相机在旁边拍照。

完了一番后,那边萌萌打着哈欠,喂了奶后,萧岳先亲自给女儿拍了嗝,然后才让育儿嫂带着女儿去睡了。

一时房间里只剩下叶宁和萧岳两个人了。

萧岳终于腆着脸过去:“刚电话说什么了?”

叶宁挑眉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萧岳犹豫了下,终于上前:“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叶宁低哼了声,慢腾腾地说:“霍晨。”

萧岳听到这话,顿时抿着唇不说话了。

叶宁又好气又无语。

最讨厌他给自己摆脸色了,哼!

不过叶宁现在自然有法宝可以制住这个男人。

于是她就想斗牛士拿出那块红布一样,慢腾腾地掏出了一张纸。

那只是一张普通的a4纸而已,不过她却用硬塑装了起来。

在那个a4纸上,是某个人亲手画下的鱼骨图。

果然,萧岳看到这张纸后,顿时脸色好了,气没了,姿态也低了。

他忙过来,搂住叶宁的腰,低声下气地哄道:“宁宁别生气,霍晨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咱们不能因为他影响咱们夫妻感情!”

叶宁斜眼望他,好笑地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萧岳没办法,他垂下眼,坦诚说:“是,我承认,我就是故意整他的。”

说白了就是,先通过关系,让某校校长发出邀请函把他弄回来,一方面给他事业上来一个教训,另一方面诱出他不堪的一面让他从叶宁心中彻底拔出,最后呢,再痛打一顿出一出数年前憋着的那口气。

叶宁呵呵冷笑:“好一个完美的计划啊!你这得费了多少心思啊!”

他到底是把多少人都算计进去了,导演了好一场大戏,奥斯卡影帝简直是非他莫属!

萧岳头垂得更低了,磨蹭着揽住她的后腰:“宁宁,你还不原谅我吗……”

叶宁却继续道:“继续坦白!”

萧岳姿态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真的都坦白了。”

叶宁几乎要伸出手掐他脖子了:“哼哼,阿波罗计划是我手里的这张纸,那雅典娜计划呢!说!”

萧岳无奈:“这个真和我们没关系了,是别人的事儿了。”

叶宁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最后终于放开,脑中知怎么起某天曾经见过的原勋来。

“和那个原勋关?”是毫无理的直觉,女的直觉。

萧岳苦笑一声“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别人的事儿,他总不能在这里嚼舌根。

叶宁拧眉看着他那神情,心想果然是了,还知其中什么猫腻呢,当下咬牙:“看你还是老实。”

说完这个,她伸出手,直接去掐胳膊上的肉。

有些人吧,就是欠收拾!

她被骗了这么一场,就是要用一辈子来慢慢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