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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一天,其他比赛都决出了获胜者,唯有骑射比赛还没决出胜负,王公贵族、大臣、各部落酋长都来到场边,昙摩罗伽也出席大会,观看完最后一场骑射比赛后,他会为勇士颁发奖赏。

一阵急雨似的鼓声后,数名身穿轻甲的勇士骑马入场,比赛开始,满场马蹄奔踏声,尘土高高扬起。

场边时不时响起一阵惊呼声,有人摔落马背。

比赛一直进行到下午,最后场中只剩下六人,留在场中的骑士里,莫毗多年纪最小,驰马左突右冲,疾若雷霆,场边众人纷纷扬声为他呐喊鼓劲。

几番激烈的角逐后,莫毗多箭无虚发,赢了比赛,场边欢声雷动。

他手持弯弓,骑马绕场一周,接受众人的欢呼声,最后停在台前,翻身下马,走向场边。

王庭人猜出他要做什么,哈哈笑出声,注视着他,看他会把弯弓交给谁。

台上,毕娑站在昙摩罗伽身后值守,正笑着看热闹,等看清莫毗多走去的方向时,脸色顿时一变。

莫毗多朝着角落里一个身穿窄袖袍的人走去。

那个人毕娑认识,虽然她罩了头巾,穿着男装,看不清相貌,但是缘觉和亲兵守在她身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娑抬起头,悄悄看一眼宝榻上的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的目光落在莫毗多身上,面无表情。

……

台下。

瑶英坐在场边角落里,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和亲兵讨论,专心致志地研究各个部落勇士的坐骑和武器,忽然发现嘈杂的演武场安静了下来,场内场外,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

一匹黑马慢慢驰到她面前,马背上的莫毗多一身轻甲,高大壮硕,虽然满身泥泞,却是英气勃发,翻身下马,走到场边,双手捧着一把黑漆弯弓递向她。

“乌吉里部莫毗多,希望能有和阁下一起分享胜利的荣幸。”

他脊背挺直,朗声喊道,年轻的面孔透出几分无所畏惧的坦荡,眼神炽热,似一柄刚刚出炉的剑,剑刃烧得滚烫,不断往外迸溅火星。

场内场外格外静寂。

瑶英纳闷,朝身后的缘觉看去。

缘觉和她一样诧异,皱眉看着场中的莫毗多,小声解释:“莫毗多王子赢了比赛,按王庭的风俗,可以从场边挑选一个人和他共享胜利。”

瑶英问,“有没有其他讲究?”

比如戴一样的面具出席宴会是未婚夫妻之类的习俗。

缘觉摇摇头,“没有什么讲究,共享胜利的人是男是女都可以,以前的获胜者通常会选他的师父或者家人,待会儿王会奖赏他,公主也能得到一笔奖赏。”

瑶英放下心来,莫毗多在圣城无亲无故,毕娑又刚刚输了比赛,他选她,大概是因为只认识她。

她示意亲兵去接弯弓,心里暗暗庆幸,她穿的是男装,戴了头巾,外人认不出她,莫毗多也知道轻重,没有当众叫出她的名字。

亲兵接了弯弓,莫毗多仰起脸,朝瑶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转身跟随亲兵去大帐。

……

大帐里,毕娑俯视台下,看着瑶英的亲兵接过莫毗多的弯弓,转头看向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神色平静。

莫毗多很快大踏步迈进大帐,恭敬地朝昙摩罗伽行礼。

昙摩罗伽淡淡扫他一眼,挥手让近卫取来奖赏。

毕娑双眉略皱,等莫毗多领完奖赏退出大帐,追了上去。

“为什么选文昭公主?”

别人不知道那个被他选中的人是谁,他和昙摩罗伽知道。

莫毗多转身,嘴角一勾,道:“因为我爱慕文昭公主,所以选她。”

他看向大帐的方向。

“文昭公主可以大大方方地仰慕王,我也不会掩藏自己对文昭公主的仰慕之意,我会尊重文昭公主的心意和选择,不会做强迫之事,若有逾矩之处,愿受责罚,绝无怨言。”

说完,他朝大帐的方向抱拳,转身离开。

毕娑目送他高大的背影离去,再看一眼台下的李瑶英,暗暗摇头,回到大帐,忐忑地看一眼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从明天起,我要闭关。”

毕娑一凛,恭敬应是。

要去战场了。

第122章 随军

缘觉说的没错,比武大会结束后,果然有人给瑶英送来奖赏——几头肥羊。

她让亲兵把肥羊送去莫毗多的营地,不然带着几头羊回王寺,谁都能猜出她的身份。

第二天,几头羊又回到她的院子——以大盘羊肉的方式,亲卫告诉她,莫毗多命人宰了肥羊,用他们部落的方式,亲手为她烤了一只羊。

“王子的手艺不好,请公主不要嫌弃。”

瑶英挑了挑眉,让自己的亲兵把羊肉分着吃了。

中午,毕娑过来找瑶英说几句话,亲兵招呼他一起吃,他扫一眼盘中的大块羊肉,眉头轻皱,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应该松口气还是更忧愁。

昙摩罗伽心性坚毅,既然认为心动只是一时的悸动,就像风吹涟漪,不会改变什么,可以继续他的修行之道,那么必然不会阻拦莫毗多。

但是爱欲这种事情岂是想克制就真的能克制得住的?

只要动了情,好就会想亲近,想独占,随之引发种种情绪:嫉妒,失落,渴求,欲望……

毕娑一面觉得,莫毗多向李瑶英示好,正好可以警醒昙摩罗伽,让罗伽清醒过来,一面又担心莫毗多会引来罗伽的妒忌,让罗伽陷得更深,那他练功之时极易走火入魔。

李瑶英这样的女子,太容易让男人想独占了。

昙摩罗伽之前想度她出家,已经是一种贪欲的表现,他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吗?

……

毕娑忧心忡忡,来到议事厅,厅中摆了巨大的沙盘,昙摩罗伽正在召见五军将领,莫毗多也在,只缺他一个人。

他定定神,朝罗伽行礼,和其他将领一样站在沙盘边。

将领们已经看过战报,了解北戎行军的动向。几人眉头紧锁,都是一脸凝重,即使提前知道北戎人来袭,面对北戎的强大骑兵,他们依然没有什么胜算,而且经历过一场动荡,军心浮动,五军战斗力肯定大不如前。

北戎人的家乡气候恶劣,不适合耕种放牧,他们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马背就是他们的襁褓,部落人人皆兵,战术多样,装备精良,几乎可以说是一支无敌劲旅。从前,王庭和北戎对峙,大军轻易不会主动出击,大多数是靠着坚硬高大的城墙来消耗北戎人的粮草军备,逼他们撤军。

几位将官还从未真正战胜过一支北戎军队,看完战报,心中惴惴不安。

为什么不继续守城呢?

昙摩罗伽抬眸,目光扫视一圈,仿佛能看穿众人的心思。

众人惭愧地低下头。

昙摩罗伽示意他身旁的缘觉取来一份舆图,摆在大案上。

将领们看着案上的舆图,发现舆图上标注了几条线路,凑近了低头细看。

昙摩罗伽问:“北戎这些年久攻王庭不克,为什么仍不放弃?”

将领中的一人道:“因为北戎人贪得无厌!”

“他们垂涎王庭的富庶和肥沃的土地!”

昙摩罗伽颔首,手指点点舆图,道:“北戎赖以生存的方式就是征伐,他们的军队越强大,越需要靠劫掠来供养军队,攻下圣城后,他们才能征服更远的恒罗斯、萨末鞬,除非彻底打垮他们,他们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王庭和北戎这一战不可避免,王庭固然擅长守城,但是北戎一日日壮大,弓弩车只能阻挡一时,如果不能趁北戎内斗之时削弱北戎,他日北戎兵临城下,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北戎大军。”

王庭安逸太久,守城战术又一次次击退了北戎,朝中从上到下不敢冒险,长此以往,王庭一天天衰落,北戎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强,到最后,王庭必败。

他此前病势沉重,既要稳住朝中局势,又要提防北戎,只能以守势为主,现在他还能再撑几年,北戎又内斗不断,他得抓住机会削弱北戎,为王庭争取更多生机。

这样一来,即使他不在了,北戎也无力攻克王庭。

众人心头一凛,收起畏惧惶恐之色,抱拳应是。

敌人张牙舞爪、狼子野心,他们不能退缩,必须主动迎战!

商议过后,王庭兵分三路,一路率领一万步兵、五千骑兵,直奔沙城,必要时诱敌深入,一路率一万军队,作为伏兵从旁策应,另外一路由毕娑率领一万军队。

几方约定了会师地点,一个将领指着沙盘中代表一处山谷的地方,问:“瓦罕可汗的大军必定会经过此处,在这里设下伏兵,可以出其不意,不过也必然要面对北戎主力,这一路军队由谁领兵?”

毕娑朝昙摩罗伽看去。

昙摩罗伽点点头,缘觉会意,取出一面蓝白相间的小旗插在沙盘里。

将领们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这不是已逝摄政王苏丹古的军旗吗?

毕娑出声道:“摄政王苏丹古之前被薛家谋害,深受重伤,他的亲兵忠心耿耿,将他藏在一处山洞之中,替他赴死,那颗首级并不是摄政王本人。摄政王之后被一个放羊的牧民救下,在牧民的帐篷里养伤,前不久他终于能下地走路,已经在牧民的帮助下秘密赶回圣城。”

他和几位将领一一对视,“我已经去见过摄政王了,确实是摄政王本人,他还活着。”

说完,他、缘觉和其他近卫朝昙摩罗伽行礼。

“佛陀保佑,摄政王大难不死,此次出征,我王庭必定大胜!”

厅中将领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他们虽是心思简单的武人,到底身居高位,对朝中的暗流涌动并不陌生,苏丹古还活着,他们惊喜不已,但是细细思量,假如这一切都是佛子设下的局……

要知道,瓦罕可汗之所以不顾盟约带兵攻打王庭,就是因为他以为苏丹古死了,王庭又经历了一场动荡,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佛子要对付的人不止是世家,他以苏丹古的死来撬动所有势力,一环套一环。

在佛子没有暴露他的计划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谋算。

众人冷汗涔涔,神色愈发恭敬,随毕娑一起行礼。

……

确认了排兵之策,毕娑忽然道:“王,瓦罕可汗的所有儿子中,若论阵前斩将,个个都是力大如牛的勇猛之辈,但是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海都阿陵无疑最为狡诈,末将以为,必须提防此人。”

其他人点头附和。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看向毕娑的目光带了几分威压。

毕娑知道他已经猜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硬着头皮道:“末将帐中有一个汉人,曾在海都阿陵帐下行走,她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军队,末将请求带她随军,以便征询问策。”

其他将领点头赞同:“既有这样的良才,阿史那将军一定要带上他!”

昙摩罗伽不置可否,转头和其他将领说话。

毕娑头上出了汗。

商讨完军务,其他将领一个个告退出去,近卫撤走沙盘,毕娑留下没走。

昙摩罗伽淡淡地扫他一眼。

毕娑走上前,小声说:“王,我刚才当着其他人的面提起文昭公主,绝无私心。文昭公主可以假扮成我的亲兵随军,公主确实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军队的战阵、战术,带上她,我们遇上海都阿陵时,可以随时问询她的意见。而且公主和高昌的尉迟达摩、杨迁一直保持联系,她随军,可以告知尉迟达摩战场上的局势。”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

毕娑试探着问:“王是不是担心公主的身体?公主虽然娇弱,来回高昌的路上并未有任何拖累队伍之举。此次她只是随军,不会亲临战场,绝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会让亲兵保护好她。”

他停顿了一会儿,道:“王,公主留在圣城,未必比随军安全。”

他们此次出兵,冒了很大的风险,虽然留下了一支近卫军驻守,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后方不会出乱子。

昙摩罗伽垂眸转动佛珠,菩提子送给瑶英后,他换了一串白玉菩提,佛珠颗颗坚硬,裂纹庄严,能让人心生清净。

他沉吟片刻,让缘觉去瑶英的院子走一趟。

缘觉领命,出了厅堂,一盏茶的工夫便折返,道:“小的和文昭公主说了此事……”

毕娑问:“公主说了什么?她愿不愿意随军?”

缘觉抬起头,道:“文昭公主只说了一句话: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毕娑一怔,随即微笑,她果然愿意随军。

他看向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手持佛珠,微微颔首。

她盼着早日回到故乡,肯定要和她的族人见面商谈,不能把她困在圣城里。

……

瑶英得到一个新身份:毕娑军中的亲兵。

她将扮成男子随大军出征。

毕娑给她送来铜符,建议她起一个胡人名字。

瑶英随口道:“那就叫巴彦罢。”

毕娑点头记下:“随军出征不比平时出行,公主要做好准备。”

瑶英神情严肃,道:“多谢将军提醒,我以前曾随过军,会准备好一应物事,不会给将军添麻烦。”

毕娑忙道:“公主怎么会添麻烦?是我有求于公主,公主才会答应随军。”

瑶英摇摇头,说:“将军请我随军,正合我意。”

毕娑惊讶地问:“公主想随军?”

一个娇贵的公主,为什么想随军?

瑶英点点头,道:“不瞒将军,我的商队一直在探听北戎的消息。我收到一封信,商队打听到一个消息,瓦罕可汗派出斥候大肆抓捕境内的汉人男子,所有经过关卡哨所的男子都会被严格盘查。”

她握紧铜符,“北戎人宁可错抓,不愿轻纵,只要是胡语说得不好的汉人男子,都可能被捕。瓦罕可汗不会无缘无故专门抓捕胡语说得不好的汉人,我怀疑有中原的汉人混进了北戎,前段时间北戎内乱,他们很可能参与其中,才会惹怒可汗。”

毕娑眉心直跳,想到一个可能,问:“是不是公主的兄长找来了?”

瑶英长叹一口气:“我宁愿不是……”

她怕李仲虔落到海都阿陵手里,怕一切还是走向原来的结局。商队的人说,北戎关卡把守严密,汉人插翅难逃,李仲虔要是在北戎,岂不是命悬一线?

毕娑安慰瑶英:“公主在圣城的消息已经传遍葱岭,公主的兄长如果找来了,肯定也会听到传言,不会找错的。”

瑶英蹙眉,神色担忧。

“但愿如此……不论那几个被瓦罕可汗抓捕的汉人是谁,我都想救出他们,也许他们知道中原的情势。”

所以她需要去前线。

现在不去,等杨迁那边布置好了,她还是需要离开圣城,对她来说,跟着王庭军队出行,是最安全的办法。

……

为防走漏消息,大军悄然开拔。

瑶英抓紧处理手头事务,出了一趟城,嘱咐老齐等天气暖和以后务必记得播种白叠,还要扩大桑麻的种植。

回城的路上,她正坐在马车里和亲兵说话,道旁忽然涌出一队人马,堵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健奴褐色皮肤,彬彬有礼地道:“曼达公主苦苦等候多时了,请文昭公主移驾驿馆一叙。”

瑶英朝亲兵摇头。

亲兵朗声回道:“我们公主没空。巡城近卫就在不远处,你们休要挡道。”

健奴连忙道:“文昭公主误会了,我们曼达公主绝无恶意,公主向来敬佩文昭公主这等敢于打破世俗的女子,回毗罗摩罗之前,公主想和文昭公主说几句心里话。”

车厢里,瑶英不为所动,示意亲兵不必理会。

亲兵扬鞭,车轮轱辘轱辘轧过长街。

健奴恼恨不已,到底不敢引来巡城近卫,退到一边,回到驿馆,和曼达公主通禀事情经过。

曼达公主躺在榻上,卷发垂散,闻言,眉头轻皱:“我几次盛情相邀,她竟然一点都不给我留情面。”

健奴匍匐在地,道:“公主,佛子马上就要闭关了,不如我们多等两日,等佛子闭关,文昭公主失去倚仗,我们肯定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曼达公主摇摇头:“我们的人连王寺都靠近不了,怎么下手?”

健奴抬起头,“公主忘了医官了?”

曼达公主双眼微微眯起。

使团医官曾和一个来过王庭的僧人蒙达提婆言谈甚欢,互引为知己。来王庭的路上,毗罗摩罗使者担心找不到接近佛子的机会,回去无法交差。医官自告奋勇,说他可以说动佛子。使者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医官见过佛子以后,佛子果然允许她入寺礼佛、在典礼上献舞。

使者问医官他是怎么说动佛子的,医官回答说,因为他是蒙达提婆的朋友,佛子才会通融。

健奴提醒曼达公主:“公主,医官最近常去王寺,王寺的僧人待他很客气,医官肯定瞒了您和使者什么事。”

曼达公主徐徐坐起身。

“那天我检查火坛有没有机关的时候,和文昭公主靠得很近……我可以确定,她还是个处子。”

曼达公主经验丰富,不会看错。

一个处子,到底是怎么让高高在上的佛子为她破格的?

只有从汉地公主身上入手,才能找到法子。

曼达公主道:“把医官带来见我。”

她不能就这么回到毗罗摩罗,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身体,舞姿,她会很多种勾引男人的法子,每一种都能让男人离不开她。

献舞功败垂成,她不甘心,她还有机会。

第123章 实情(修)

医官右膝跪地,双手合十举于眉间,朝曼达公主行礼。

曼达公主手指轻拂腕上的金镯,问:“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事?王庭是不是有贵人病重,需要你为他诊治,所以他们的礼官准许我在典礼上献舞?”

医官答道:“公主,下官是一名医者,请恕下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曼达公主叹口气,起身下榻,走到医官跟前,俯身,灰绿色眼睛里似有水波盈盈闪动,迷离魅惑。

“医官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医官也叹口气,躬身下拜,“公主,下官已经帮过您一次了,王庭和我们的邦国不同,您放弃吧。”

“放弃?”曼达公主冷笑,“然后再回到那个魔窟吗?再被我的父王送去讨好其他人?还是被他送去寺庙继续侍奉长老?”

医官垂眸叹息。

曼达公主来回踱步,脚上的金镯叮铃作响,“我不能回去,我受够了。”

她抬起医官的脸。

“你可以帮我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帮我?如果我能留下来,你也可以留在王庭,成为王庭的宫廷医官,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她长睫闪动,脸色一寒。

“你家乡的亲人朋友也能得到赏赐。”

医官听出曼达公主话中的威胁之意,呆了一呆,脸上闪过羞愤之色,挥开她的手,以额头触碰她的脚背:“公主,下官之所以帮您,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讨好使者,下官同情您的遭遇,希望您能达成所愿,才会请求王庭佛子。下官欠蒙达提婆法师一份恩情,本该偿还恩情,却为了私心恳求佛子应允下官的请求,辜负了法师的情谊,心中不安。下官不能再为公主做什么,公主要责罚下官的话,下官不敢抱怨。”

“只求公主不要迁怒下官的家人。”

曼达公主脸色阴沉如水。

“滚!”

医官匍匐至门边,退了出去,听到身后似有啜泣声响起,脚步顿了一下,长叹一声,回到门边。

“公主,佛子和寺庙那些长老不一样,您的舞姿可以让毗罗摩罗的任何一个男人俯首,但是无法动摇佛子。”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小声道,“您与其在这里白费功夫,不如……不如去求文昭公主,也许她可以帮助您。”

曼达公主猛地抬起头。

医官已经走远了。

健奴从角落里走出来,进屋,捧着几封信,跪地道:“公主,奴按您的吩咐去医官屋中搜寻,果然找到几封蒙达提婆法师的信。”

曼达公主接过信,一封封翻开细看,眼神闪烁了几下。

信上没写其他内容,除了问安之外,都是讨论病情的,而且看症候,讨论的应该是一个女子的病情。

医官的病人难道是王庭的贵夫人?

这个女子应当和佛子关系匪浅,可是赤玛公主不在圣城……还有哪个女子能劝佛子接受献舞?

曼达公主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典礼那天佛子看向帐幔的眼神,她感觉到帐幔后肯定有人,故意挪过去,结果窜出来的却是个面容扭曲的亲卫。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到席位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环顾一圈,发现文昭公主一直没有回席位。

帐幔后面的人很可能是文昭公主。

曼达公主思前想后,豁然开朗:医官的病人不是别人,就是文昭公主!她有求于医官,劝佛子接受献舞,又怕佛子动心,于是守在一边提醒佛子。

这么说,只要控制住医官,就能让文昭公主乖乖听话。

……

翌日早上,瑶英又接到一封曼达公主的健奴送来的帖子。

健奴意味深长地道:“公主殿下,我们公主和医官一起等着殿下,请殿下务必要来,公主说,她已经知道医官和蒙达提婆法师之间的承诺。”

说着,他取出一撮褐色卷发和一封蒙达提婆的亲笔信。

瑶英心里不由一跳,天竺医官受蒙达提婆所托为昙摩罗伽诊治,此事其他人不知情,曼达公主知道了?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她不动声色,问:“法师和医官之间有什么承诺?与我何干?”

健奴道:“公主说,那个承诺和殿下有关,殿下肯定知道那个承诺是什么,殿下若不来的话,后果自负,而且殿下最好不要把此事透漏出去。”

瑶英心计飞转,道:“曼达公主既要见我,那地点当由我来定,请公主在驿馆外面那间羊皮铺子等着我。”

健奴露出迟疑之色。

瑶英脸一沉,道:“如果曼达公主不答应,恕我不敢应下这个邀请,我怀疑曼达公主的诚心。”

健奴生怕她反悔,点头说:“请殿下放心,我们公主绝无恶意,只想和公主说几句话。小的这就叫人去回话,不过殿下必须马上动身,而且殿下只能带两个随从。”

瑶英心里顿生疑窦,她故意提要求,只是为了试探健奴,从健奴的反应来看,他底气不足,曼达公主到底知不知道昙摩罗伽重病?

假如曼达公主只是怀疑,她这一去岂不是正好印证了曼达公主的猜测?

不去,万一曼达公主恼羞成怒,杀了医官,或是不顾一切地把事情宣扬出去,那就难办了,医官说不定能治好昙摩罗伽,不能就这么被杀……

瑶英权衡一番,犹豫不定。

其实按理来说,以昙摩罗伽的谨慎,他既然敢任用天竺医官,肯定有应对之法,可是医官到底是天竺人……

她想了想,不敢拿这事冒险,点头答应。

亲兵双目圆瞪,想要拦住她。

瑶英摇摇头,道:“曼达公主大费周章,只是为了逼我去见她,她不敢伤我性命。”

这里是圣城,曼达公主行事必须有所顾忌,她的目的是留下来,而不是得罪王庭。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曼达公主,其他的事等见了曼达公主再说。她可以先试探试探曼达公主,看看这位公主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瑶英拿定主意,对健奴道:“我可以只带两个随从。”

一边说话,一边朝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会意,等瑶英跟着健奴出门,立刻转身去王寺找缘觉报信。

缘觉大惊失色,一跺脚,焦急地道:“王闭关了!我现在没法通禀王这事,只能等阿史那将军回来拿主意!”

亲兵怔住,佛子已经闭关了?

……

瑶英跟着健奴赶到羊皮铺子时,曼达公主已经包下铺子,在里面等着了。

“文昭公主敢来赴约,果然有胆量。”

瑶英一笑,坐到曼达公主对面,面色从容,态度倨傲。

“曼达公主想和我说什么?实不相瞒,只要近卫统领知道我来了驿馆附近,半个时辰后一定会带人过来查问,以确保我安然无恙,并不是我有意泄露消息,而是规矩如此。公主想说什么,最好尽快说完,我很忙,无暇和公主吃茶说闲话。”

曼达公主瞥瑶英一眼。

文昭公主敢当众鞭打北戎公主、以踏入火坛吓退所有公主,果然骄纵跋扈,被自己抓住把柄,竟然还这么嚣张。

想先声夺人,以气势压倒自己?

可惜她人都来了,说明她确实在意医官的性命,自己已经稳坐胜局,怎么会被迷惑?

“公主风采出众,是个爽快人。”

曼达公主停顿一下,一字一字开门见山地道:“我已经知道你和医官之间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