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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一出,众人脸上腾起惊喜之色。

“我听人说,王返回圣城时,无情无欲,和赛桑耳将军走火入魔前十分相似。”蒙达提婆缓缓地道,“也许,王当时确实险些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会气息涣散而亡,但王服用大量丹药,生生克制住了,度过了一劫,又意志坚韧,苦熬了这么多天,丹药和周身血脉融通,恰好能真正克制功法。”

医者们面色各异,退到一边小声讨论。

“王自幼修习功法,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功法,最后功法不受控制,是死劫,也是生机。”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还是看看再说。”

“不管怎么说,王能够苏醒,已经是好转的迹象。”

他们都说的是梵语,瑶英听不懂,焦急地望着他们,脸色紧绷,心里七上八下。

手背微热。

昙摩罗伽低头,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没骗你。”

从在城门前吻她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活下去。

瑶英想到这两天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如刀割,轻轻搂住他,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开口和她说话。

虽然医者还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但昙摩罗伽苏醒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众人惊疑不定,转悲为喜,王寺外的百姓连诵佛号,叩头感谢神佛保佑他们的王。

缘觉去准备热水新衣,李仲虔和毕娑领着医者退了出去。

刑堂里只剩下瑶英和昙摩罗伽两人。

“你真的没事了?”

瑶英抱着昙摩罗伽,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昙摩罗伽心尖跟着她的眼睫颤动,“真的。”

他感觉好了很多。

瑶英把脸埋进他胸膛,继续听他的心跳。

平缓,从容,扑通扑通跳动着。

他低头,紧紧地拥着她,手指插进她发间,吻她的头发。

牢室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时他茕茕孑立,现在她陪在他身边,这里也是他开始新生的地方。

朦胧的烛火温柔地笼在两人身上,他们静静地依偎着。

……

僧兵退了下去,医者们再次请脉,退到外间热烈地讨论着。

提多法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捧着半卷残破的经文求见。

这些经文原本在赛桑耳将军死后便被付诸一炬,再无抄本。此次王宫被彻底炸毁,工匠修葺地道时,无意间发现佛龛壁上糊了层夹层,挖开壁画,里面竟然藏有几百卷未被销毁的经卷,其中就有这半卷歌颂赛桑耳将军事迹的残经。蒙达提婆几人都看过此经,没找到有用的记载。

昙摩罗伽洗漱过了,正在包扎伤口。

提多法师翻开经卷:“王,我曾听说,赛桑耳将军当年逝去前,念诵过一句经文,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那时,寺主以为赛桑耳将军因家人之死生了死志,所以才会在自戕前念这句经文。这些天,僧人奉文昭公主的吩咐查阅了大量封存的典籍,记录功法的贝叶经上也有这句。”

他长叹一口气。

“王,您度过死劫,定有感悟。”

昙摩罗伽记起梦中所悟,颔首:“我在梦中确有所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灭就是一生。”

熬过一次次的死劫,方能换来一线生机。

提多法师怔了半晌,似哭似笑。

赛桑耳将军临终前很可能冲破了功法限制,但是他当时失去家人,又错手残杀无辜,根本无心参悟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所有记载被烧,世上再无人能够参透功法。

他们逼死赛桑耳将军,又险些逼死王。

“佛陀悲悯,这卷经文上所载不是佛经,而是能够克制功法的内功心法,王可照此研习,日后当否极泰来,再无被功法反噬的烦忧。”

提多法师朝昙摩罗伽合十拜礼,留下经文,拄着法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阴差阳错之下找到真正的内功心法,众人欣喜若狂。

瑶英让人把经卷送到僧人那里去传抄,以免遗失。

昙摩罗伽唇角微微一扬:“不必,我都背会了。”

瑶英道:“那也得多抄几份。”

说完,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她刚才一直在和蒙达提婆讨论他的伤势。

昙摩罗伽展臂搂住她,“你看到王后的冠冕了吗?”

瑶英一怔,笑着摇摇头:“没有。”

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哪有心情去看那些东西。

“好好看看。”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之外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如果不喜欢,让工匠拿去改。”

瑶英微笑:“能随便改吗?”

昙摩罗伽点点头:“只要你喜欢,我的新娘是你。”

瑶英抱着他,耳边是他怦怦的心跳和他温和的说话声,他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发顶,心里一片柔和,春水潺潺流动。

蓦地,胸口一阵莫名的绞痛,一股甜腥之意涌了上来。

瑶英一惊,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不祥的预感充斥全身。

昙摩罗伽怔住,温热的湿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低头。

瑶英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唇边被鲜血染得殷红。

“明月奴!”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他听到自己几乎变调的声音。

瑶英战栗不止,生机一点一点从她身体消逝。

昙摩罗伽脸上血色褪尽,抱紧她。

门口响起脚步声,李仲虔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他冲到蒲团前,大惊失色,掰开昙摩罗伽的手,“明月奴!”

瑶英心口绞痛异常,浑身痛楚,挣扎着睁开眼睛,眸光从昙摩罗伽和李仲虔脸上划过去。

“罗伽……阿兄……”

她想叮嘱他们,想让他们不要怕,也许和以前一样,她只要睡一觉就能好……

深深的疲倦涌了上来。

这一次比先前几次要痛苦得多,强烈得多。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嘴唇颤动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紧攥在昙摩罗伽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下。

“明月奴!”

李仲虔大喊。

昙摩罗伽纹丝不动,夜风从栅栏吹进刑堂,寒凉刺骨,他满身是血,宛若修罗。

夜色深沉,大雪无声坠落。

第186章 疯(修)

雪停了。

依山垒葺的佛刹庙宇巍然伫立在一片莹洁雪白之中,塔楼高耸,琉璃尖顶折射着雪后金光灿烂的日晖。

寺门外的百姓并没有散去,他们跪在雪地里,日夜虔诚地祈祷。

毕娑立在殿门外,抬起头,满眼富丽辉煌。

一幅幅各式各样、绘满图画文字的祈福经幡挂满长廊庭院,寒风猛烈拍打幡子,王寺内外,一片此起彼落的飒飒风响。

这些都是为瑶英祈福的发愿经幡。

她突然昏睡,脉象虚弱。

医者们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古怪的病症,天竺医官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已经治愈了瑶英的旧疾,她坚持服药,这段时日没有受过严重的内伤,身体和常人无异,好端端的,怎么会一直昏迷不醒呢?找不到昏睡的原因,自然没办法开药,他们只能熬些补气的汤药喂她喝下去。

雪后初晴,王庭迎来久违的和暖天气,大河解封,冰川融水滚滚而下,春日将近,新芽吐绿,河道两岸生机勃勃,她却浑身冰凉,毫无生息。

李仲虔说瑶英几年前也曾如此,那时候大夫劝他准备后事,他心如死灰,不料几日后瑶英忽然奇迹般地苏醒,之后恢复如常,一口气吃了两碗鸭油热汤饼。亲卫们记得死士行刺的那次,瑶英同样昏厥,也是和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很快又好转。

缘觉满怀期冀地道:“也许文昭公主是太高兴了,一时情绪激动才会如此,过两天就好了。”

现在三天过去了,瑶英还是没醒。

毕娑转身走进内殿。

亲兵守在毡帘外,眼圈通红,垂头丧气。

他接着往里走。

低垂的毡帘下传出嘶吼声,李仲虔面色阴沉,指着几个从各地赶来的汉人医者,催促他们去熬药,医者们小心翼翼地答是。

毕娑没有惊动李仲虔,绕过屏风,掀开珠帘。

一股燥热的暖意扑面而来,炭火噼噼啪啪作响。

瑶英身体冰凉,昙摩罗伽让人生了火盆,一室温暖如春,催得铜瓶里的枯枝都探出了绿芽,她的身体依旧冰冷。

毡毯上铺满经幡,满地都是。

一道身影背对着毕娑,跪在佛像前,一手执佛珠,一手执笔,一笔一笔地在发愿经幡上书写发愿文。

愿佛慈悲护念,威神加持。

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无量寿,无量福。

福寿永康宁。

他一遍遍地写着经文,梵文,汉文,突厥文,衣袍上沾满墨迹,手指扭曲痉挛,磨出血痕也没有停下。

毕娑怔怔地看着昙摩罗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罗伽。

罗伽看上去依然平静,可这份平静不同以往,冰块里蓄积了炙热的熔岩烈焰,随时可能喷薄而出,将一切焚烧干净。

他不眠不休地抄写经文,理智全失,神思癫狂,已近乎疯魔。

毕娑鼻尖微酸。

经历生死,坎坷波折,终于窥看到一丝曙光,一直陪着他的瑶英就这样在他眼前倒了下去,罗伽怎么能不疯癫?

一幅发愿文写完,眼睛肿得山包一样的缘觉上前,把经幡送出去挂上。

殿前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经幡,都是昙摩罗伽的亲笔。

从圣城到附近的市镇、部落,百姓们全都跟着一起竖起祈愿经幡,如果有人能从上空俯瞰王庭,大大小小的部落城邦经幡飘荡,不同信仰的百姓一起向他们的神发愿,祈求文昭公主能够回到他们的王身边。

“王……”毕娑胸口发堵,“您几天几夜没合眼,歇会儿罢。”

昙摩罗伽抬起头,碧眸空空茫茫,不止没有烟火气,连生气也没了。

他望着床榻上睡颜恬静、却没有一丝气息的瑶英,右手手指鲜血淋漓。

她为什么还不醒?

昙摩罗伽抬手,抓住锦被底下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妄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起来。

她一动不动,嘴角轻轻翘着,像是在笑。

昙摩罗伽凝望着她,鲜血从指间淌到她的手心里。他怕弄脏她,拿起帕子温柔地为她擦拭,低头吻她冰冷的掌心。

“你听没听说,她在佛前祈祷,以一命换一命?”

他声音低沉,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

毕娑心里一跳,“王,那些只是传言罢了。”

民间传言,文昭公主在佛殿前为昙摩罗伽祈福,愿以一命换他一命,佛陀感动于她的痴情,所以昙摩罗伽奇迹地参悟功法,而她立刻香消玉殒。

昙摩罗伽跪在榻前,碧眸似终年云遮雾绕的雪峰山巅,一片苍凉。

濒死之际,他看到阿鼻地狱的种种可怖景象,看到极乐世界的种种美妙庄严,他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个昙摩罗伽在内外交困中举步艰难,苦苦支撑,最终孤独地走完了一生。

那个罗伽没有遇到她。

梦境中,他要死了,世间并无他的归处。

一道呼唤的声音忽然悠悠传来,拉住他的脚步,唤回他的神智。

他想起来了,这一世,他不是那个在王寺坐化的罗伽,他遇到一个从万里之外来到王庭的女子,她站在沙丘下,形容狼狈,微微战栗,叫住了他。

“罗伽。”

我是为你来的。

昙摩罗伽记忆复苏,他不是孤独的,她在等着他。

他从死亡的幻象中苏醒,熬过功法的折磨,活了下来。

她却走了。

就像她来时一样突然。

如清风,若流云,根本不管在他心底掀起了多少惊天骇浪。

他求了佛陀,抄写了经文,请来所有医者……

她还是不肯醒来。

昙摩罗伽握着瑶英的手,让她的掌心搭在自己头上。

从前她就喜欢端详他的脑袋,看不够似的,后来胆子大了,时不时偷偷摸一下,抱着他亲时,面泛潮红,云鬓散乱,纤柔的腰在他掌中扭来扭去,指腹悄悄爬上他的脑袋,轻轻摩挲,有时候还会亲上来,印上几个湿漉漉的吻。他有时候不禁想,蓄发以后她是不是会失望。

他长出发茬了,她不是喜欢摸吗?为什么不醒呢?

李仲虔说她以前也会这样,可是没有哪一次会睡这么久。

久到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低头,脸埋进瑶英披散的长发里,闭上眼睛。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狠狠地攫住他的心脏。

他怕了。

昙摩罗伽紧紧抱着瑶英冰冷的身体,沉沉睡去。

他不再抄写经文,不再诵经,他守着她,为她擦洗,为她梳发,今日如是,明日如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时光荏苒,弹指芳华。

好像不过是眨眼间,又好像过了很久。

怀中的她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眼睫颤动。

她回来了。

欢喜填满昙摩罗伽的眉眼。

下一刻,他看到在榻前等待的自己,垂垂老矣,风烛残年,脸上爬满皱纹。

他等了她整整一生。

风从罅隙吹进内殿,烛台冒起一缕青烟,烛火熄灭,清冷的月华涌进毡帘。

昙摩罗伽从梦中惊醒,看着双眸紧闭的瑶英。

李仲虔和亲兵说,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她醒来时,如释重负……她要他和李仲虔好好照顾自己,她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担忧和不舍……上一次她醒来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说只是小毛病……她阻止李仲虔杀李玄贞……

他碧眸微张,眸底暗流无声涌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管她从哪里来,不管是谁让她来到他身边,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秘密。

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

她敢走的话,他要把她找回来。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

瑶英睡了长长的一觉。

这一觉很深,很沉,一枕黑甜,踏踏实实,像幼小时在母亲和兄长的爱护下酣眠,那时的她无忧无愁,每天只要乖乖吃药吃饭就好。

后来她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开始一次次和运道抗争。

阿兄活着,和尚活着,西域光复,乱世已平,她如释重负,身体轻盈地在绵软的云絮间游荡,越飘越远,越飘越高,记忆慢慢淡去。

痛苦,艰辛,酸楚,欢乐,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

她有点累,想继续这么沉睡下去,但是脑海深处隐隐约约有道声音在提醒她,她得醒过来。

她不能认命,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不管多少次,她都不会放弃希望。

她要活下去。

一道金光破开云雾,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扯了回去,疲惫的身体再次充满力量,暖流涌过四肢百骸,继而是酸疼僵硬。

无数道声音涌进耳朵。

焦急的,迫切的,恐惧的,叽叽喳喳。

瑶英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双血红的双眸。

他跪在床榻旁,面庞消瘦,形容枯槁,碧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中烟海浩渺,暗流无声翻涌,冷冷的寒芒一点点升起。

瑶英抬起手,“和尚……”

一开口,她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喉咙火烧火燎。

昙摩罗伽直起身,凝视着她,气息冰冷,慢慢靠近,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双臂一点一点地收紧,力道放得很轻,生怕弄疼了她,气势却越来越冷厉凶狠,像是再也不会松开手。

“公主醒了!”

惊呆的众人反应过来,毕娑、蒙达提婆几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缘觉尖叫着,满屋子乱转,最后朝着东边方向跪下来,叩头感谢神佛。

声音传到外面,一片此伏彼起的欢呼声。

李仲虔冲了进来,直扑到榻边,胡茬零乱,眼圈深青,面容有几分狰狞,凝望瑶英许久后,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

“饿不饿?”

他问,声音温和。

亲兵站在他身后擦眼睛。

瑶英回过神,果然觉得饥肠辘辘。

昙摩罗伽放开她,先让医者上前为她诊脉,看医者点了点头,眼神示意缘觉。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

缘觉飞奔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只大海碗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根根雪白分明,汤汁清澈见底,柔润的鸭油晕开一朵朵金灿灿的油花,清香扑鼻。

瑶英没想到一醒来能看到久违的鸭油热汤饼,漱了口,接过筷子便吃,汤饼是现做的,清爽韧糯,汤汁香醇鲜美。

昙摩罗伽和李仲虔一声不吭,看着她吃汤饼。

瑶英吃完,放下碗筷,笑了笑:“我没事了,你们这几天都累了,去休息吧。”

众人的心放回肚子里,医者再次为她请脉,啧啧称奇,各自散去。李仲虔叮嘱她几句,也带着亲兵出去了。

屋中安静下来,珠帘轻晃,只剩下昙摩罗伽和瑶英独对。

瑶英知道他肯定吓着了,眉眼微弯:“罗伽,我……”

她和毕娑知会过自己可能会出事,叮嘱他好好照顾罗伽,刚刚问了毕娑和缘觉,这几天罗伽一句劝告的话都听不进去。

一句话没说完,昙摩罗伽忽然俯身朝她压下来,像一头捕猎的猛兽,双臂展开,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掌心盖在她后颈上,将她牢牢地嵌进自己怀中,紧紧地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密不可分。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这一切不是他的梦。

李仲虔说她那次醒来吃了汤饼,所以他每天都会让人备着汤饼,等她醒了吃下去,唯恐自己哪一点没有做好、没有做对,她不愿意回来。

他的佛怜悯了他。

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肌肉紧绷,浑身轻颤,落在鬓边的吻炙热,绵密,充满恐惧。

瑶英微微怔住,拍拍昙摩罗伽的背。

“我没事……罗伽,我说过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抬起手去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一阵湿意,整个人呆住了。

瑶英推开昙摩罗伽。

他凝眸直直地看着她,眉眼如画,浓睫轻颤,幽深眸底酝着潋滟的泪光。

昙摩罗伽居然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他流泪的模样。

佛流泪时是什么样的?

他本不是世俗中人,为了她,七情六欲,喜怒忧思悲恐惊,全都尝了个遍。

瑶英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碎裂成一块一块,抬手捧住昙摩罗伽的脸,温柔地、爱怜地吻他。

昙摩罗伽闭了闭眼睛,敛起泪光,抱紧她,双臂铁钳一样禁锢住她:“以后别再吓我了。”

他经受不住。

他抱得太紧了,瑶英几乎无法呼吸,在他怀中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不会了。”

昙摩罗伽仍在发抖,“明月奴,你这次昏厥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语气平淡,不像是在发问。

瑶英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昙摩罗伽眼中漾着水光,眼神沉甸甸的,像崇山峻岭当头压下来。

瑶英张了张嘴巴。

昙摩罗伽低头,吻住她的唇,迫人的气势散发出来,深入,含吮,紧缠着不放,灼热的气息和她的交融。

瑶英尝到咸涩的味道。

良久,他才粗喘着放开她。

烛火映照,他眸光深邃得幽黑,墨笔勾勒的五官半明半暗,正如金刚夜叉,一半佛,一半魔,泪光闪动,森冷威严。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

“你很了解海都阿陵,你还了解瓦罕可汗,你没见过我时,也了解我。你忌讳李玄贞。”

他一字字道,唇在她鬓边流连。

瑶英沉默。

昙摩罗伽捏着她的下巴,气息拂在她脸上。

“你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值得大用,西军研发武器的道士、匠人听命于你,虽然丹方不是你配的,金石芝草之物是你寻来的。”

“我曾想过,你是佛陀送到我身边来的,我不会去探究你的秘密,不追问你的苦衷……”

他望着她的明眸,像是要望进她心底去,声音艰涩,沙哑,字字沉重。

“李瑶英,别再离开我,否则,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