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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英毫无反应。

海都阿陵看着奄奄一息的她,冷笑了一声。

都这样了还强撑着,愚蠢。

弱肉强食,强者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食物,女人,领地,绵延的子孙,弱者必须服从,这是亘古不变的天理。她是弱者,就该服从于他,而不是以死抗争,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以为李瑶英不会这么蠢。

海都阿陵转身离开。

既然她要死,那就如她所愿。

他不会放她离开,驯服不了的猎物,必须死在他手上。

海都阿陵回到自己的大帐,继续翻看舆图,天色暗沉,托木伦送来晚饭。

“她死了没有?”

死了就拖出去扔了。

海都阿陵问,声音冷静。

托木伦低声道:“塔丽在为她擦身了。”

为快要逝去的人擦身,好让她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海都阿陵脸色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问:“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

托木伦不敢说出全部实情——日以继夜被海都阿陵折磨身心,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文昭公主自小体弱?

他想了想,道:“阿玛琳故意折辱文昭公主,让文昭公主夜里去河边浆洗,公主受了风寒,白天还要去马场,风邪入侵,引发旧疾,支撑不住了。”

海都阿陵抬起头,淡金色眸子闪过薄怒。

他驯服自己的猎物,岂容他人插手?

“把那个女人送到合赤那里去,他想要个女人。”

托木伦知道海都阿陵指的是阿玛琳,应是。

海都阿陵又道:“让巫医去看看李瑶英。”

既然不是她自己求死,那不能就这么让人死了,留着她有用。

托木伦应喏,退出大帐。

海都阿陵不再提起李瑶英,和幕僚商量回伊州的事。

第二天早上,托木伦没有来报告李瑶英的死讯。

看来那个女人还活着,她身上有股韧劲儿,风吹雨打后,抖落一身水珠,依然明艳美丽。

五天过去,托木伦向海都阿陵禀报:“几名医者试了好几种办法,文昭公主总算化险为夷了!医者说公主求生意志很强,现在能自己喝药了。”

海都阿陵心道:她的求生意志当然强,她还没有报仇,不会这么死去。

说不定她就是靠着要把他碎尸万段的强烈恨意支撑下来的。

海都阿陵唇角勾起。

他等着她病好以后接着折腾。

……

瑶英大病一场,差点被海都阿陵发现自己服用凝露丸的秘密。

好在她刚好发高烧,医者没有看出她每个月会发病,以为她是受了风寒才病重,她硬撑了几天,再偷偷服用凝露丸,身体好转,医者没有怀疑。

病好以后,她得到一个单独的毡帐,不用每天在又冷又臭的地方入睡。

塔丽继续照顾她。

她依旧必须去马场干活。

这晚,海都阿陵突然出现在瑶英的毡帐前。

她惊坐而起,手忙脚乱地拿起匕首,躲到毡门后。

海都阿陵入帐,眼皮都没眨一下,大手一伸,攥住躲在暗处的瑶英,轻蔑地一笑:“你这点力气,还不如北戎一个十三岁的男孩。”

瑶英面无表情。

海都阿陵笑了笑,抬脚出去。

瑶英爬回床上,握紧匕首,一夜都没松开。

这天,日头还没出,士兵叫起瑶英,要她去烧水煮羊奶。她在篝火前忙活了半个时辰,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又被托木伦叫到大帐前,要她把马奶酒送进去。

瑶英抱着兽皮酒囊入帐。

海都阿陵作息规律,凌晨就起身研究舆图,召见各个部落的酋长,大帐里坐满了人。

帐中气氛僵硬,海都阿陵坐在篝火前,面色沉凝,几个部落酋长一脸愤愤然地望着他,其他酋长神情犹豫,悄悄和身边的人交换眼色。

瑶英低着头把酒囊送到海都阿陵面前。

他没有看她。

她起身退出去,还没走到毡门旁,身后传来骚动,继而是一片诧异的抽气声和惊叫声,刀光剑影闪动,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发出钝响。

“海都阿陵!”

惊怒的质问声四起,席间众酋长发出愤怒的咆哮,埋伏在角落里的亲随同时拔刀暴起,身影如鬼魅,一阵寒光闪烁,鲜血喷洒,刚刚还在怒吼的酋长转眼身首异处,一颗颗头颅在毡毯上滚动,大睁着的双眸狰狞可怖。

“啊——”

帐中服侍众酋长的女奴吓得大叫不止。

海都阿陵皱了皱眉,眼神示意托木伦把女奴们拖出去,鹰眸抬起,淡淡地扫视一圈。

“你们降还是不降?”

十几个酋长当场死了六个,亲随手中淌着鲜血的长刀就在眼皮底下,其他酋长魂飞魄散,咬了咬牙,怒吼:“海都阿陵,就算你今天杀光我们也没用,我们的部族会为我们报仇雪恨!”

海都阿陵不屑地嗤笑:“就凭你们这几个小部落,也敢和北戎为敌?今天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光你们,明天我就能带兵踏平你们所有人的部落。”

他话音刚落,帐帘掀开,两个士兵抬着一只箱子进帐,打开箱盖,倒出里面的东西。

咕咚几声,一颗头颅滚到了刚才怒吼的那个酋长面前。

酋长认出头颅正是自己部落最勇猛的勇士,心胆俱裂。

众人心中暗恨,明白他们中了海都阿陵的计策,他把他们引来营地,趁机派兵偷袭了他们的部落,他们已经失去和海都阿陵谈判的筹码。

砰的一声响,一名酋长扔下手中的佩刀,单膝跪地,其他酋长对望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也跟着做出臣服的动作。

海都阿陵哈哈大笑,站起身,扶起最先跪地的酋长。

瑶英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大帐。

等众酋长离开,托木伦劝说海都阿陵:“王子何必要杀那几个酋长?这些小部落欺软怕硬,只要以兵力震慑,他们就不敢不听从王子的号令。杀了人,只怕他们面服心不服。”

海都阿陵冷笑:“你没听说?这几个部落已经有人改信佛道了。”

托木伦不解地说:“伊州也有不少人改信佛道,连牙帐的几位大妃也供起了佛。”

海都阿陵声音发沉:“连你也知道大妃改吃斋念佛了,北戎的王公贵族中有多少人开始念经?别以为这些稀松平常,现在不加以遏制,假以时日,北戎士兵中有一半信佛,攻打王庭时,那位传说中阿难陀再世的佛子亲临战场,谁还敢冲锋陷阵?”

托木伦半晌没吭声。

海都阿陵接着道:“我劝过大汗,以后谁敢在军中散播佛子的事迹,立刻以妖言惑众为名斩首示众,以震慑人心,大汗没有当回事。行军打仗,不仅要靠排兵布阵,靠精良的武备,靠有利的地形,还看士气军心,他们把王庭佛子当成神,和神对敌,军心怎么稳固?”

托木伦睁大眼睛:“大汗当年败给佛子,军中就传出流言,说佛子得神佛庇佑,所以才能奇迹地以少胜多。这次大汗集结兵力再次围攻王庭,还是久攻不下……”

海都阿陵冷笑:“这一次流言会比以前更猖狂,届时必定军心动荡,大汗这一次围攻王庭,胜算不大。”

如果瓦罕可汗早点听从他的建议,昙摩罗伽的名声不会流传得这么广,现在瓦罕可汗自己对那些传说将信将疑,面对昙摩罗伽时瞻前顾后,王庭坐拥地利,士兵百姓信仰虔诚,佛子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他们也能往前冲,瓦罕可汗必败。

他没有可汗的那些顾虑,他的军队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惧怕佛子威名的士兵,他要训练出一支强悍的队伍,打败王庭,树立威望。

北戎人崇拜强者,鄙视弱者,让瓦罕可汗束手无策的敌人败于他手,他才有资格去竞争下一任大汗。

一场风波来得快,平息得也快。

等队伍出发时,部落酋长们跟在海都阿陵后面,态度恭敬,已不复前些时日的嚣张跋扈。

他们朝伊州行进,海都阿陵忙着收服各个部落,暂时放松对瑶英的折磨,她终于找到机会暗中和谢青他们联系,他们还在养伤,她叮嘱他们别轻举妄动。

期间,海都阿陵亲自监督了一场行刑,托木伦从被杀的几个士兵帐中搜出佛经,将他们斩首示众。

瑶英被带到刑场观刑,鲜血溅到她身上的衣裙上,她颤抖了几下,面色发白。

海都阿陵满意地看到她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

她跟在他身后回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脑海里却腾起一道亮光。

海都阿陵虽然残暴,却很爱护他手底下的士兵,不会无缘无故重罚士兵,他为什么要杀私藏佛经的士兵?

她想起一个名字。

昙摩罗伽。

她和亲兵势单力薄,不可能越过层层封锁逃回中原,唯有先找一个海都阿陵的势力进入不了的地方——瓦罕可汗和其他王子是最佳人选,但是他们和海都阿陵并没有什么不同,投靠他们不过是从虎坑逃到狼窝。

她还有一个选择:王庭。

海都阿陵绝不敢带兵去王庭抓捕她。

3. 海都阿陵(三)

穿过寸草不生、飞鸟走兽踪迹全无的瀚海沙漠后,离伊州越来越近。

这日,他们抵达一处北戎部落,修整了两天,海都阿陵突然下令让队伍改道往北,而不是按照原来的行程直接回伊州。

他选出两支轻骑队伍押送一部分俘虏去伊州。

托木伦调派人手时遇到一个难题:“王子,该怎么安置文昭公主?属下派几个妥当人先送她回伊州?”

海都阿陵望着案上的舆图,推演两军对战,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托木伦替瑶英松了口气,转身往帐门走去。

海都阿陵放下羊皮纸舆图,目光落到牛皮帐篷上悬挂的一张毛毯上。

那是李瑶英亲手织的。

她跟着女奴捡马粪,织毛毡,用马尾做缰绳,鞣制皮革,熬煮牛羊肉、马肠,每样活计都学得很快,而且做得像模像样,还在织毛毡时想出了好几个新花样,教给其他女奴。

北戎女人织出来的毛毡比她的扎实,但是没有她的漂亮精巧。

她亲手织的毡毯送到他帐中,她心里肯定很不乐意,早上她过来打扫大帐的时候,看到毡毯,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想到她气得咬牙又不得不克制怒火的模样,海都阿陵不禁嗤笑一声。

托木伦掀起毡帘,人已经走出大帐,身后忽然传来海都阿陵的声音。

“她留下。”

托木伦暗叹一声,回头应是,欲言又止。

王子强壮勇猛,是北戎第一勇士,征战从无败绩,想要什么女人都能轻易得到。

他打算像驯服阿布那样驯服公主,可是公主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女人不是雏鹰。

……

瑶英在原野牧羊。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远处巍峨的皑皑雪山如银冠耸立,天气转暖,冰川渐渐融化,草甸峡谷间沟壑纵横,河水哗啦啦流淌,蓝宝石般清澈的湖水镶嵌在峭壁河谷之间,蓝天白云和烂漫山花倒映其中,好似一幅壮美瑰丽的画卷。

山脚下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千里草场,草木旺盛生长,层层绿浪翻卷,浪头绵延至天际,和苍茫的山脊融为一体,五颜六色的绚烂野花点缀其间,风过处,送来一缕缕泼辣的花香和牧草的腥气,展眼望去,汪洋花海,美不胜收。

雪白的羊群悠闲地吃着草。

瑶英骑着马从织锦繁花的草原飞驰而过,头梳辫发,一身北戎女子常穿的翻领窄袖长袍,腰间束带,勒出纤娜的腰肢线条,马驹通体墨黑,衬得她身上衣袍赤红如火,愈发的明艳照人。

迎面的风清新何爽,花香沁人心脾。

瑶英夹紧马腹,手中长鞭挥出,指挥羊群去河边饮水。

周围的北戎人望着马上灿若云霞的瑶英,忍不住啧啧称叹,拍手叫好。

瑶英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北戎人送上清冽甘甜的泉水,她笑着道谢,接过皮囊,坐在马背上,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送水的少年呆呆地看着她,周围的女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少年红着脸跑开。

女人们笑得更大声。

瑶英唇角轻翘。

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后,海都阿陵命她服侍他的起居,不再让她去伺候其他女人,也不会动不动叫人把她捆起来。

塔丽给她出主意:“公主,您不用去做那些粗活,只要服侍好王子就够了,织毛毡的活计吩咐我们就行。”

瑶英的身份依然是女奴,但是现在营地没人敢支使她做什么。

在塔丽和北戎人看来,海都阿陵对她已经很容忍了。

瑶英一哂。

海都阿陵确实看似放松了对她的看守,实则暗暗派了几个胡女日夜盯着她。

他知道该怎么在雏鹰熬不住时适时地给出一点甜头,让雏鹰认他为主,对他死心塌地。

瑶英和那些饱受折磨的雏鹰一样,每天都很累,提心吊胆和海都阿陵周旋就几乎耗费她的全部心力,她还得干粗活,得想办法吃饱肚子,得在他眼皮底下筹划逃跑。

有时候,她也会诧异海都阿陵的耐心。

扬鞭在草原上纵马飞驰时,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会忘记现在身陷囹圄的处境,以为自己就像在长安时那样,正和李仲虔在辽阔的乐游原上肆意驰骋。

但是心底那道声音始终清晰响亮:她是被海都阿陵抓来的,她要回去,她不会在被海都阿陵折磨之后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动摇。

塔丽以为她每天和其他北戎女人一起牧羊、编绳,已经彻底融入北戎部落,决定服从海都阿陵,其实她在暗中打听消息,观察海都阿陵的部下,寻找脱身的机会,顺便麻痹海都阿陵。

据说瓦罕可汗正带兵攻打王庭,海都阿陵会不会奔赴战场助他义父一臂之力?

瑶英思索着这个可能,任由黑马啃食地上的青草,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古怪,抬起头,正好撞进一道凝视的目光。

一个高大硬朗的男人倚在栅栏前,辫发高束,五官轮廓分明,兽皮猎装勾勒出健壮身形,看去意态闲适,却隐隐带着凶悍威严的杀气,淡金色的眸子冷漠无情,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柔软温和,像在暗处等待时机的狼,只有森冷的兽性。

他看着瑶英,示意刚才递水囊给她的少年走到他跟前去回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围的北戎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垂首侍立。

少年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着朝他走去。

瑶英捏紧缰绳,心跳飞快,紧张得忘了呼吸。

这个少年暗中帮她给谢青他们传递口信,每次送水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海都阿陵是不是看出来了?

海都阿陵和少年说话,视线仍然一直停在她身上,她不敢动弹,背上沁出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把水囊献给海都阿陵,向他行礼,恭敬地退开。

海都阿陵朝瑶英招招手。

瑶英毛骨悚然,爬下马背,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海都阿陵看着她,眼神如刀,拍拍手中水囊:“原来公主喜欢这样的?”

瑶英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试探还是随便找个借口来奚落自己,镇定地道:“他才十一岁!只是给我送水而已。”

海都阿陵笑笑。

是啊,少年才十一岁。

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他随手把水囊扔到地上,转身:“跟我来。”

看来他没有怀疑少年。

瑶英悄悄地舒口气,举步跟上他,以后不能再让少年帮忙传话,虽然传的话无关紧要,被抓住也没什么,但她不能高估海都阿陵的仁慈。

海都阿陵带着她回到大帐。

托木伦也在帐中,指指地上一堆凌乱摆放的箱书画和珠宝瓷器,问:“公主认得出这些东西吗?”

瑶英看了看,指着最底下一只圆盘道:“这平脱盘是圣人颁给叶鲁部的赏赐。”

托木伦忙把平脱盘取出来,“公主,这里哪些是最贵重的宝物?哪些适合送人?要又雅致又贵重的。”

瑶英会意,点点头。

海都阿陵这次从中原和各个部落劫掠了不少宝物,但是他的部下只认那些金灿灿的器物,其他贵重珠宝就辨认不出分别了。现在他回到北戎,肯定要给贵人们送礼,还得把劫掠来的宝物进献给瓦罕可汗,所以把她叫来辨认,好决定哪些送人、哪些私自扣下。

她不动声色,帮着清点宝物,不管是字画还是珠宝,她都能说出由来。

托木伦领着人在旁边记录。

海都阿陵斜倚案前,长腿支起,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举着酒碗,目光在满帐宝物间打转,最后不知不觉落定在瑶英身上。

她是高贵的公主,是谢家养大的贵女,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了,让她帮忙辨认古董器物根本难不倒她。

而他和部下只知道镶金的珠宝值钱。

他在蛮荒中长大,靠掠夺为生,她饱读诗书,一举手一投足都像一幅精美的画。

李瑶英心里肯定瞧不起他,觉得他粗俗野蛮。

海都阿陵不由得想起她刚才在草原上奔驰的模样,笑容灿烂,鲜活明媚,让人不敢逼视。

在他面前,她绝不敢露出张扬艳丽的那一面。她提防他,厌恶他,想离他越远越好,他只要靠近一点,她马上会吓得跳起来,或是假装若无其事,其实身体在瑟瑟发抖。每次不得不来大帐服侍他时,她脚步沉重,恨不能一步三挪,当他挥挥手要她离开的时候,她就像甩下千钧重担一样,脚步都轻快了。

海都阿陵享受她的恐惧和绝望。

她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他偏要把她扯下来,让她沉沦在泥沼中,彻底臣服于自己。

年幼时,他偶尔发现鹰巢,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爬上悬崖,和老鹰搏斗,终于抓来一窝雏鹰。强壮的鹰被其他王子抢走了,阿布奄奄一息,没人看得上,他救下阿布,悉心把它养大,让它成为北戎最雄壮的神鹰。

训练以折磨为开端,阿布很倔强,最后还是被他驯服。

时至今日,海都阿陵还记得第一次指挥阿布完成狩猎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见到李瑶英的第一眼,他感觉到了类似的冲动和征服欲,后来也确实从她的反抗中感受到了愉悦。

然而最近,他心里慢慢生出一种不满。

他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这种猫抓老鼠似的游戏。

……

帮海都阿陵辨认珠宝古董后,瑶英注意到陆陆续续有轻骑护送几口大箱子去了不同方向。

她暗暗观察托木伦,比对箱笼,很快瞧出端倪:最贵重的宝物并没有被送走,而是留在营地。

看来海都阿陵并不打算把所有宝物交出。

她记下这一点。

礼物送出后,队伍继续往北走。

天气越来越暖和,几个膀大腰圆的胡女天天守着瑶英,她担心连累其他人,没再和那个送水的少年说过话。

这天,她坐在帐中编绳,士兵挑开毡帘:“王子要你去大帐!”

瑶英咬牙站起身。

大帐前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看甲衣都不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帐中歌舞喧天,时不时传出一阵哄笑。

瑶英低着头走进大帐,还没看清帐中情形,长席后的一人指着她道:“就她了!”

士兵直接攥住瑶英的胳膊,把她按在一个男人身边:“好好服侍叶护。”

叶护已经喝得半醉,带着酒意打量瑶英几眼,揽住她,看向一旁的海都阿陵,笑道:“难怪阿陵要把你藏起来,果然是个美人。”

瑶英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扫一眼海都阿陵。

他手里端着酒碗,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护,一语不发。

帐中气氛变得僵硬。

叶护浑然不觉,搂着瑶英,要她倒酒。

海都阿陵依然没作声。

4. 海都阿陵(四)

瑶英眼皮低垂,飞快扫一眼大帐。

帐中二十几个男人,一半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另一半是生面孔,应该是今天到的客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两三个年轻女奴侍酒。海都阿陵的部下坐得远,衣衫整齐,神态恭敬,频频望向他,像是在等他发话。其他人喝得烂醉,当场搂着女奴寻欢,偶尔和海都阿陵说几句话,要他再找几个美貌女奴来,语气颇为傲慢。

叶护的手揽在瑶英手臂上,挑衅地看着海都阿陵。

一声酒液注入酒碗的哗啦轻响,瑶英抬手给他盛酒。

叶护和海都阿陵暗暗较劲,她当众给叶护难堪的话,叶护只会变本加厉,海都阿陵不会轻易冒着和叶护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救她,她得想办法逼他不得不出手。

她的顺从取悦了叶护,他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倒!”

海都阿陵神色淡淡,挪开了目光。

叶护几碗酒下肚,愈发得意,手指抬起瑶英的下巴,啧啧了几声:“阿陵,你是狼窝子出来的,没想到也有眼光好的时候,我这趟没有白来!这个汉女我喜欢。”

海都阿陵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眼神淡漠。

托木伦几人却勃然变色,双手紧握成拳。

叶护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扯着瑶英起身,“今晚就让这个汉女伺候我吧。”

他搂着瑶英出去。

瑶英看着海都阿陵,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看她。

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作,托木伦怒目圆睁,牙关咬得咯咯响,终究还是没敢起身阻拦叶护。

瑶英身上寒毛直竖,心里在尖叫,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温顺之态,跟着叶护往外走。

女奴掀起毡帘,春日和暖的风扑面而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舒适。

“等等。”

就在叶护和瑶英快要走出毡帐的时候,身后响起海都阿陵平静无波的声音,“她不行。”

瑶英捏紧手指。

她赌对了,营地的人都把她当成海都阿陵的人,他不能容忍在部下面前被叶护这么羞辱,她在叶护面前有多听话,他就有多难堪。

叶护冷笑一声,回头怒视海都阿陵:“你说什么?”

海都阿陵鹰眸抬起,“我说她不行。”

女奴停下奏乐,帐中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叶护冷冷地看着海都阿陵:“如果我偏要她伺候呢?”

海都阿陵喝了口酒,“整个部落的女人随你挑选,只有她不行。”

叶护脸色阴沉:“为什么?”

海都阿陵迎着他冰冷的视线,泰然自若,一字字道:“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气氛焦灼。

席中一人忙站起来打圆场,挑了几个美貌的女奴送到叶护身边,陪笑道:“美貌女人多得是!叶护您看,这环肥燕瘦的,什么女人都有,随您挑选!”

叶护冷笑,一把推开凑过来奉承的女奴,紧紧拽住瑶英的手臂:“我就要她!阿陵,你看怎么办吧!所有俘虏都属于尊贵的大汗,你凭什么私自霸占俘虏?等我禀告大汗,看大汗怎么说!”

海都阿陵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抬手。

托木伦一跃而起,捧着他平时用的佩刀送上前。

他抓起佩刀,咔嚓一声抽出闪烁着凛凛寒光的长刀,慢条斯理地道:“叶护是体面人,最重规矩,那就按北戎的规矩来,我们现在出去比试一场,谁赢,她归谁。”

帐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海都阿陵居然为一个汉女动真格了!他是北戎第一勇士,叶护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这是宁可得罪叶护也要留下汉女!

叶护面色铁青,张口就要应下决战,和他一起来的人连忙起身按住他,大笑道:“叶护喝醉了,撒酒疯呢!我们奉大汗之命来奖赏阿陵,一路奔波,今晚要不醉不休,别为一个汉女伤了和气,汉女不经折腾,叶护肯定不能尽兴!我待会儿给叶护挑几个好的,保管叶护明天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众人生怕海都阿陵真的下狠手杀了叶护,跟着起哄,七手八脚把叶护拉回长案后,按着他的肩膀,几大碗酒灌下去,不让他再开口。

瑶英正准备趁乱离开,托木伦拦住她,朝她使了个眼色。

“到王子身边去。”

瑶英回头,海都阿陵正看着她,周身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她一步一步走回他身边,刚坐下,他展臂搂住她,把她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坚实的臂膀禁锢着她,冷冷地道:“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听话。”

瑶英自嘲地一笑:“我有选择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