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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阿陵眸光暗沉,冷笑:“我知道公主瞧不起我这样的人,不过有一点公主可以记在心里,我不会对一个女人言而无信,你是我的人,我不发话,没人敢碰你。”

瑶英不语。

她就是摸清了海都阿陵的脾气才敢和他达成协议,他很自负,瞧不起女人,所以也不屑对一个女人失信。

海都阿陵以为她被叶护吓着了,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出手呢?公主打算怎么办?”

瑶英闭了闭眼睛,淡淡地说:“叶护在针对你,他想激怒你,我猜他一定和你有仇,如果他强迫我,我会和他分析利弊,告诉他我有多恨你,或许他会觉得我有利用的价值,要我潜伏在你身边,找机会谋害你……”

满帐笑闹之声,她被迫倚在他怀中,一句一句诉说着怎么和叶护合作杀了他,脸上明明没有涂脂粉,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雍容的艳光。

海都阿陵笑了笑,那种只有从她身上感受到的、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几乎有些沉迷其中了。

“你杀不了我。”

他平静地道。

这些天她试过很多办法,他一次次无情破碎她的希望。

瑶英面无表情地道:“总得试试。”

她不是在哄他玩,如果叶护带走她,她会试着和叶护合作,叶护是大王子他们的人,一定很想除掉他。

海都阿陵握住瑶英的下巴,这是叶护刚才碰过的地方,他手上用力,确保能留下他的痕迹,迫使她抬头看着大帐。

酒宴已经到了尾声,帐中的男人各自搂着女奴席地快活,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身体,满耳是靡乱的声响。

海都阿陵感觉到瑶英身体的僵硬,低头,浑厚冰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好好看着,这就是女奴的下场。”

“乱世之中,弱者没有资格活下去,强者才能占有食物、领地和女人,带领部落走向强大繁荣。她们的男人打了败仗,她们就得臣服于男人才能活下去,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除非她们能抬得动刀,和男人一样上战场拼杀。”

“公主,你和她们的处境一样,女人天生就该取悦男人。”

瑶英没有闭上眼睛。

她听人说过,海都阿陵会把帐中的女人奖赏给部下。在他眼里,女人和那些掠夺来的珠宝玉器一样,都是战利品。

海都阿陵闻到她发间幽幽的香气,北戎女人身上有一股混杂着马粪和汗水的味道,她身上却总是有一丝淡淡的幽香,像山巅怒放的花,托木伦他们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比平时轻柔。

“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兄长来救你?”

他抬起瑶英的下巴,看着她漂亮的双眸被自己的倒影占满。

“公主是我从中原夺来的战利品。谁想带走你,我会亲手杀了他。认命吧,你逃不了。”

瑶英浑身发颤。

海都阿陵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双唇,苍白,柔弱,惹人怜惜。

“如果我今晚要了你,你会怎么做?”

野兽一般冰冷淡漠的气息彻底笼罩住瑶英,她嘴角一扯,看着帐中那些在女奴身上的男人,冷冷地道:“我还能怎样?只能认命。落到王子手中,我插翅难逃。”

海都阿陵的手指落到她衣襟前,扯开她的衣衫。

瑶英忍不住战栗。

海都阿陵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推开她,随手扯过一个女奴搂着,“我不会对女人言而无信,出去。”

瑶英回过神,拢紧衣衫,快步跑了出去,站在毡门前,双腿打颤。

她必须逃出去,海都阿陵刚才不是在吓唬她,他真的会杀了李仲虔!去年冬天,她和奴隶一起挖草根果腹,有个奴隶看她可怜,把舍不得吃的草饼送给她,她没有接,海都阿陵依然当着她的面杀了那个奴隶。

现在他觉得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对她有几分耐心,等他厌烦了,今晚她看到的一切就是她的下场。

身上衣衫已经湿透,她回到自己的帐篷,塔丽已经听说帐中的事,过来服侍她,道:“公主,您看,王子对您和对其他女奴不一样,您不如跟着王子,王子健壮英勇,是一个强大的丈夫。”

瑶英手指头还在发抖,闻言,嘲讽地一笑。

“换成其他人,海都阿陵也会出手,在部下面前毫无反抗,以后谁敢跟着他起事?”

海都阿陵和叶护斗法,她只是两人交手的工具罢了。

……

第二天,瑶英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叶护是来向海都阿陵讨要战利品的。

他辛辛苦苦筹谋,万里奔袭,打下几座重镇,还没见到瓦罕可汗,功劳全都被大王子他们抢走了。

托木伦几人义愤填膺,“王子,您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损失了一支精锐人马,大王子什么都没做,大汗怎么能把封地都赐给大王子?”

海都阿陵摆摆手,示意部下不要多说,取出舆图、账册,交给守在帐外的叶护。

叶护洋洋得意,昨晚他试探海都阿陵,在人前丢了脸面,今天他就报复回来了,海都阿陵是第一勇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对大王子低头!

几天后,一行人带着代表海都阿陵全部心血的舆图和搜刮来的宝物扬长而去。

营地气氛沉重。

是夜,瑶英躺在绒毯里,听到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马嘶声。她闭着眼睛,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出她的所料,海都阿陵带着托木伦深夜离开营地了。

他们的目标是叶护。

……

营地外,托木伦兴奋地握紧长刀,忍不住发问:“王子,既然您也不想这么便宜大王子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叶护的要求呢?”

海都阿陵戴好面巾,遮住面容,道:“大王子是大汗的儿子,大汗不会为我做主。我只能出此下策,你们当心点,如果事情败露,不必管我,我自有主张。”

众人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感动,齐声应是。

海都阿陵望着远方,淡金色眸子里寒光闪动。

大王子越来越咄咄逼人,他乖乖交出舆图和宝物,大王子不仅不会上当,还会加重对他的怀疑。他被迫交出舆图后再伪装成盗贼去劫杀叶护,反而能让大王子暂时罢手。

没有人把他当人,他活成狼,他们才放心。

……

营地里,瑶英彻夜难眠,

狗吠、马嘶、夜鸟的怪叫声、守夜骑士的说话声……她聆听静夜里的一道道声响,紧张得无法呼吸。

海都阿陵的营地里藏有宝物的消息是她偷偷散播出去的,她知道他和大王子他们之间矛盾重重,叶护走的时候,机缘巧合得到一封告密信,得知不少秘密——那封信自然出自她手。

叶护一定做好了准备,不知道他安排的人手能不能杀了海都阿陵。

瑶英等到天亮,半睡半醒中被一阵杂乱的声响惊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毡帘被人掀开,托木伦找了过来,满身是血,神色焦急:“公主,你过来帮忙!”

瑶英被带到大帐,迎面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帐中亲随个个浑身是伤,形容狼狈,其中海都阿陵伤得最重,高大强壮的身体平躺在床上,长手长脚摊开,气息微弱。

几个医者围在他身边,帮他止血,其中一个医者是汉人长相。

托木伦推瑶英上前:“叶护太狡猾了!医者都被他带走了!这几个人止不住血,只有这个汉人奴隶会治伤,公主,他说话古里古怪的,我们听不懂,你听他说了什么!”

瑶英心如擂鼓。

海都阿陵果然被叶护暗算了,可惜他命大,居然能活着回来。

营地里的医者确实是叶护带走的,不过提醒叶护的人是她。

瑶英走到床前,询问汉人医者,目光落到海都阿陵身上。

只要她帮着传话的时候“不小心”遗漏或者说错了什么话,海都阿陵很可能“伤重不治”。

那她就自由了,中原数万万百姓也能躲过一场血腥的屠戮。

瑶英激动、紧张、忐忑,心里一阵狂跳。

医者告诉她注意事项,她点头记下,朝托木伦复述的时候,故意漏了一句,托木伦没有怀疑她,大声嘱咐其他人照办。

瑶英快被希望即将来临的狂喜淹没,背上不停地出汗,眼角余光扫过海都阿陵,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一盆雪水兜头而下,浇灭她眸底刚刚点燃的火苗。

海都阿陵武艺高强,亲随都没事,怎么只有他伤得这么重?

他听得懂汉文,假如他现在没有失去意识……

越是最紧要的关头,越不能急躁。

瑶英心念电转,冷静下来,补上自己刚才漏掉的那句话:“王子这几天绝不能碰酒!”

托木伦点头应是。

瑶英继续和医者对话,视线巡睃一圈,帐中亲随个个眉头紧皱,语气焦急,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露出破绽。

果然有诈,海都阿陵明知叶护设下陷阱,依然前去抢夺宝物,大王子才会把他当成一个在野地里长大的“莽夫”。

她不动声色。

……

海都阿陵在帐中整整躺了三天,估摸着营地里大王子的内应全都中计,叫来托木伦:“都抓了。”

一天之内,接连有十几个士兵和军需官被抓。

瑶英心有余悸。

原来海都阿陵将计就计,让大王子放松对他的监视,顺便等着营地里心怀二意的人露出马脚,他好一网打尽。

她后怕不已。

幸好那晚她直觉不对劲,没有隐瞒医者的话。

和瑶英一样庆幸的还有托木伦。

这日,她跪坐着帮海都阿陵换药,托木伦兴冲冲地替她请功:“王子,您昏睡的这几天,文昭公主一直守在帐中,悉心照顾您。”

瑶英心口剧烈跳动,紧咬牙关,手上的动作平稳从容,她不能露出破绽。

海都阿陵靠坐在兽皮椅上,眼皮低垂,凝视着她。

他也很惊讶,他身受重伤,李瑶英竟然这么老实,只悄悄和亲兵联系,想趁他伤重逃出去,没有下手害他。

“公主不是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瑶英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王子现在要是死了,我就落到叶护手上了,和叶护比起来,我宁愿和王子这种言而有信的英雄豪杰周旋。”

说英雄豪杰几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恨意满得能溢出来,海都阿陵不禁嗤笑。

瑶英低着头,继续帮他包扎伤口,唇角紧抿,眉头轻蹙,一脸的不乐意。

海都阿陵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

她被迫来照顾他,动作粗鲁,言语辛辣,从头发丝到脚底,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她的不满。

但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照顾他。

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心里再恨他,也得听话。

5. 海都阿陵(五)

瑶英再次见到阿玛琳的时候,她和其他北戎女人一起坐在帐前织毛毡。

日头很暖和,阿玛琳却穿了一件夹皮袄,动作小心翼翼。

其他女人告诉瑶英:阿玛琳可能怀孕了。

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阿玛琳不用担心再被送回关押俘虏的地方。她坐不了一会儿就嚷嚷腰酸背痛,叉着腰站起来围着晒毛毡的场地慢腾腾地走一圈,倚着栅栏和其他人说笑,过一会儿又说困了要打个盹,一整天下来别说织毛毡了,连羊毛都理不顺。

士兵知道她现在肚子里揣了合赤的孩子,不敢催促她。

她做不了的活计自然就落到其他女奴头上,女奴们忍不住抱怨:“你自己的活自己做!别总是摊派到我们头上!”

阿玛琳抚着自己的肚子:“我现在是双身子,做不了那些粗活。”

“汉人的文昭公主贵为公主,得王子看重,每天还是会按时来和我们一起织毛毡,还教我们怎么织出新鲜花样,她怎么没你那么多借口!”

阿玛琳冷笑一声:“那是她没用,生了张漂亮脸蛋又怎么样?还是得肚子争气!她要是能怀上阿陵王子的孩子,王子舍得让她来织毛毡吗?”

女奴们愤愤然。

接下来几天,阿玛琳织毛毡的时候照旧敷衍了事,还讽刺其他女奴一辈子都只能在北戎营地里靠织毛毡过活。

女奴们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

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海都阿陵耳朵里,这天清晨瑶英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无意间扫过她纤瘦的腰肢,想起阿玛琳的话,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心里微微一动:如果李瑶英怀了他的孩子,生下来一定很漂亮。部落里的老人说,母亲美丽,生出来的男孩女孩都好看。

这个念头不过是瞬间的事,他嘴角勾起,道:“公主今天不用再去织毛毡了,我这帐中都挂不下了。”

瑶英心里对他翻一个白眼,眉眼低垂,手里一圈一圈帮他缠上纱布,暗暗想,如果她像阿青那样会武艺就好了,可以直接用纱布勒死眼前的男人。

下毒她也想过,可惜海都阿陵实在警醒,每样药物都经过医者再三查验,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想办法让他伤口感染也没用,他身体健壮结实,异于常人,伤口愈合很快。

她心里默默盘算,忽然发现周围阒寂无声,帐中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海都阿陵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沉默的时候面孔愈显刚硬,金色眸子冰冷淡漠,没有一丁点温情,让人难辨他的喜怒。

瑶英假装浑然不觉,一丝不苟地为他换药。

“你还是会去织毛毡,是不是?”

头顶传来海都阿陵的声音,平静冷漠。

瑶英点点头,拿起剪子,手脚麻利地剪掉纱布,道:“王子当初说了,我每个月必须织出十张毛毡,完不成活计,要去马棚睡一夜。今天王子大发善心,我受宠若惊,不过我怕月底的时候王子又想起这件事,罚我去马棚睡。”

海都阿陵垂眸看她,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

这确实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既然让你不必去,自然不会反悔。”

他冷冷地道。

从上次她生病之后,他什么时候真的让她去睡马棚了?

瑶英抬头,拂开鬓边散落的发丝,看海都阿陵一眼,一笑:“那就多谢王子了。”

她本就生了一双修长的媚眼,这么歪着脑袋看人,脸上似笑非笑,眼波流转,近看几乎摄人心魄。

海都阿陵锐利的鹰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瑶英。

瑶英早已经起身退开,端着托盘出去,脚步轻快,似乎只要在毡帐里多待一刻就会让她无法呼吸。

海都阿陵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扬声叫来等在帐外的托木伦:“找个女人过来。”

托木伦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恭敬地应是。

……

瑶英还是去了织毛毡的地方,径自走到阿玛琳面前。

阿玛琳昨晚被合赤呵斥了几句,要她以后别私自议论文昭公主,正满心不舒服,看她走过来,心头慌乱,余光瞥见周围女人一脸幸灾乐祸,不愿当着人前服软,冷哼一声,色厉内荏地道:“公主还没爬上阿陵王子的床呢!这是把自己当成王子的女人,管起我来了?”

瑶英淡淡一笑,拎起阿玛琳面前的毡毯扫了两眼,“你以为怀了合赤的孩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阿玛琳嘴角撇了撇:“等我生下合赤的儿子,我就是合赤的妻子!”

瑶英抛开毛毡,走近几步,掌心贴在阿玛琳肚子上。

“你也说了,得等你生下合赤的儿子才行。”

阿玛琳汗毛竖起,抽身往后退,其他女奴围拢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远处的士兵往这边看了几眼,视线扫过瑶英,不仅没有上前,居然转头离开了。

阿玛琳吓得脚底发软,怒视瑶英:“你们想谋害我的孩子吗?等我告诉合赤,合赤不会放过你们!”

瑶英轻轻抚摸阿玛琳的小腹:“没有人想要谋害你的孩子……不过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在还没有生下孩子时就得罪整个营地的女人。你确定自己一定能生下儿子?合赤回伊州以后真的会娶你?”

阿玛琳脸色苍白。

瑶英收回手,示意其他女奴离开,“阿玛琳,你能靠这个孩子脱身,这是你的本事。其他女奴生死难料,她们随时可能被拉去讨好男人,所以我教她们织毡毯、毛锦,有一技傍身,不管落到什么境地,总还有条活路。谁都想好好活着,你可以抛下以前共患难的族人,去做你的夫人,但是你不该回头笑话她们。”

她们都在挣扎求生。

“你在北戎毫无根基,如果合赤厌倦你了,谁为你主张?你要怎么在北戎活下去?你别忘了,合赤的女人不止你一个。”

阿玛琳轻轻哆嗦了几下。

瑶英抬脚走开,帮其他女人晾晒拍打毛毡,偶尔有女奴过来请教她怎么编织,她耐心地教导她们,趁人不注意,把一只羊皮囊塞进毛毡底下。

等下午奴隶过来帮忙收毛毡的时候,谢青他们会找到这只羊皮囊。

她必须保持和谢青他们的联系,不能每天待在海都阿陵的大帐里,出来干活是她传递打探消息、收买人手的最佳机会,她不会放弃。

……

大帐前,托木伦和几个亲随站在旗杆旁说笑话,毡帘晃动,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哆哆嗦嗦着冲了出来,脸上似有泪痕。

托木伦愣了一下,海都阿陵召女人过来服侍,不满一个时辰绝不会完事,他身上的伤不算重,今天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还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北戎哪个女人不是做梦都想着和王子这样的勇士一度**?

他迟疑半晌,掀开毡帘往里看,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王子,这个不懂事,我再去找一个更听话的来?”

海都阿陵坐在兽皮椅上,眉头紧拧,淡漠地摇摇手。

他从不委屈自己,欲.望来了,那就找一个温顺的女人来解决,想要讨好他的女人数不胜数,他从不缺女人。

刚才那个女人使劲浑身解数伺候他,可是他一看到她的脸,兴致立刻淡了。

眼睛不够漂亮。

头发也不够乌黑。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女人的脸,直到在女人卖力的取悦中释放,依然面无表情,鹰眸泛着噬人的寒光。

女人吓坏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猛兽。

海都阿陵眼前浮现出瑶英骑马在草原上奔驰的模样,红衣如火,回眸间笑意盈盈,朱唇榴齿,脸上浅泛微红,分外诱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有耐心。

先服输的人应该是她。

毡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亲随挑帘入帐:“王子,叶护死了!大汗要你交出那个汉女!”

海都阿陵面色冷沉。

……

不一会儿,瑶英也得知叶护惨死的消息。

托木伦惊慌失措地拉着她躲到营地后面:“公主,叶护被人杀了,王子根本没有伤他,一定是大王子下的手,叶护是他叔叔啊!他们嫁祸给王子,大汗勃然大怒,要王子交出你,不然就夺了王子的兵权。没了兵权,王子就没活路了,他这一次不会救你,你先躲起来,千万别出去!”

瑶英心机飞转:假如她被大王子的人带走,有没有逃生的机会?还是和海都阿陵周旋更安全?

假如能和瓦罕可汗见一面,她倒是有自保的法子……不过就怕来抓她的人是大王子……

她一声不吭,托木伦只当她吓坏了,没有多想,叮嘱她藏好,探头探脑张望一阵,刚踏出几步,周围脚步声围了过来:“托木伦!把叶护和王子争抢的那个汉女带出来!”

托木伦脸上血色抽尽,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她已经跑了!”

脚步声跟了过去。

托木伦转身,塞了一张铜符给瑶英:“他们来得太快了,营地里不安全,公主拿着我的铜符,赶紧往东跑,骑上那匹枣红色的马,那是我的坐骑,跑得越远越好!我想办法引着他们去西边!”

瑶英心口剧烈跳动,接过铜符,“谢谢你,托木伦。”

有了这张铜符,没人会拦着她。机会千载难逢,她来不及多说什么,转身跑开,没有直接去找那匹马,而是找到一个女奴,和她耳语几句,飞奔着找到枣红马,一提马缰,往东边驰去。

先借着这个机会逃离海都阿陵,他忙着应付瓦罕可汗的人,顾不上找她,谢青他们很快会从女奴口中知道她逃脱了,她之前和他们讨论过这种情形,得去约定的地方等着和他们汇合。

瑶英骑在马背上,感觉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声。

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营地早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可天际处的巍峨群山依旧那么遥远,她咬牙挥鞭,催促枣红马加快速度。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落雨似的轻响。

瑶英身上发颤。

瓦罕可汗的人往西边去了,不会来得这么快……也许是谢青他们找过来了?

她闭了闭眼睛,回头看去。

原野一望无际,绿草如茵,起伏的绿浪中,蹄声此起彼落,十几骑矫健肃杀的身影从山坡飞驰而下,策马朝她追了过来。

不是谢青。

瑶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下一瞬,她回头看向前方,扬鞭催马,继续奔逃。

蹄声越来越近,势如奔雷,大地震颤。

瑶英暗暗捏紧匕首。

眨眼间,宛如雷鸣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畔,一匹高头大马追到她身边,刚刚靠近,马背上的男人遽然俯身,展臂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疾驰的枣红马上抱了起来,揽到自己身前。

瑶英剧烈挣扎。

男人皱眉,铁臂钳住她的腰,沉声道:“别动了,是我!”

骏马还在飞驰,耳边风声呼啸,瑶英颤抖着抬起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男人一惊,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没抓稳,缰绳脱手而出,被疾驰的坐骑甩出马背。瑶英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也跟着一起摔落。

追上来的士兵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连忙勒马停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前。

男人抱着瑶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翻滚卸了去势,伤口撕裂,闷哼了几声,一把拍开瑶英手里的匕首,撕开头巾:“看清楚了,是我!”

瑶英天旋地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手臂、腿上全都擦伤了,脚踝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没有摔断。

瓦蓝的碧空,一只雪白的鹰隼在半空盘旋。

她当然知道追上来的人是海都阿陵,看到他策马疾奔的身影出现在山坡时,她就认出来了。

他一次次这样玩弄她,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海都阿陵皱眉看着瑶英。

她被吓着了。

海都阿陵冷笑:“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交给大王子的人。下次别跑了,好好在大帐里等着!”

瑶英咬牙站起身,右脚落地,整个人疼得瑟瑟发抖,双唇紧咬,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海都阿陵目光在她咬得发白的唇上转了转,眉头皱得愈紧,长臂一展,勾住她的腰,打横抱起她送到马背上。

“回去。”

瑶英看一眼东边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回到营地,海都阿陵抱着瑶英回帐,要塔丽过来照顾她,回到自己的大帐,撕开衣衫,纱布底下果然有血迹沁出。

医者为他重新上药。

部下围了过来:“王子,大王子连叶护都杀了,不会善罢甘休,您不如先把文昭公主交出去,平息大汗的怒火!”

海都阿陵冷哼一声:“大王子几次试探,现在变本加厉,我将计就计,在营地养伤,他还是不肯罢手,文昭公主只是个借口罢了!送一个女人出去就能平息事端吗?!”

部下道:“不管怎么说,先拖延一阵再说!”

海都阿陵摆摆手:“大汗派来的人我去应付,你们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李瑶英是他的战利品,他不会轻易交出去。

部下面面相觑,暗叹一声,告退出去。

“托木伦,你留下。”

托木伦神色微变,转过身,跪倒在地,握拳抵在胸前:“王子,属下知罪。”

海都阿陵俯视着他:“你有什么罪?”

托木伦伏在地上:“属下同情文昭公主,怕王子为了避祸把她送给大王子,放文昭公主离开……”

海都阿陵沉默了一会儿,唇角一勾:“文昭公主美吗?”

托木伦汗如雨下,心一横,道:“美,公主是属下见过最美的女郎。”

海都阿陵点点头,接过医者手里的纱布,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淡淡地道:“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天经地义。你仰慕文昭公主,我不怪你,她是我的人,你喜欢她,就得先打败我,才能从我手中抢走她。否则,一辈子别起其他心思。”

托木伦明白海都阿陵没有动怒,连忙道:“属下绝没有这种心思。”

海都阿陵颔首:“大汗派来的人是断事官挑的。骑兵没办法突破佛子的弓.弩车阵,大汗很可能要退兵,和佛子议和,这种关头,大汗不会真的处置我。你们准备准备,我们要去沙城。”

托木伦呆了一呆,面露喜色。

……

瑶英的腿真的摔断了,医者帮她接骨,她疼得一身的冷汗。

塔丽哭着帮她擦洗:“公主,您就从了王子吧,别再想着逃走了。王子听说您孤身逃走,不顾自己有伤在身,马上去找您,王子是狼窝里长大的,暴虐成性,能对您如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