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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欲言又止。

瑶英笑了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识抬举?”

塔丽眼神躲闪。

瑶英身上发烫,意识逐渐模糊:“我是被他抢来的!陪我和亲的亲兵、我的乌孙马,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上个月谢锦也因为伤势太重没了,阿青不敢告诉我……我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要带他们回去,让他们魂归故里……我不会忘记,他羞辱我,折磨我,把我当成玩物……我熬了过来,所以成了一个特别的玩物……”

她是李仲虔带大的,虽然多病,但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她有兄长疼爱,有忠心的部曲,她是一个人,好端端一个人,她不稀罕海都阿陵折磨她之后的那一点施舍!

可是他太强大,北戎太强盛,想要逃走真的太难了。

瑶英浑身都在疼,指甲陷进柔软的织物,勾起几条金线。

她睁开眼睛。

床上铺着的不是寻常毛毯,而是一张旗帜,是她从叶鲁部带出来的,塔丽偷偷帮她收着。

王庭的旗帜,雪白金纹,有种遗世独立的傲岸。

瑶英攥紧身下的旗帜。

昙摩罗伽。

一个慈悲的僧人,王庭的君主。

她还有机会,她不能放弃。

6. 海都阿陵(完)

大帐里,海都阿陵的部下和瓦罕可汗的人在对峙。

两帮人马气势汹汹,手都按在刀柄上,气氛僵持。

一个细长眉眼、穿锦衣的男人越众而出,轻蔑地瞥一眼因为受伤只能坐着的海都阿陵,满脸不悦地道:“阿陵,你不交出那个汉女,我们回去怎么向大汗交代?叶护是和大汗一起长大的族弟,他不明不白死了,大汗只是要你交出汉女而已,你这么怠慢我们,是不把大汗放在眼里吗?”

海都阿陵抬眸,淡淡地道:“不敢对大汗不敬。不过和叶护争执的人是我,前几天偷袭叶护的人也是我,此事和汉女无关,我自会向大汗解释清楚,至于叶护到底死在谁手上,大汗明断,一定能查出真凶,不会冤枉了我。”

锦衣男人冷笑:“不错,大汗明察秋毫,自有决断!但是我今天是来带走汉女的,她引得你和叶护刀兵相向,是不祥之人,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你不会为一个汉女得罪叶护的家人吧?把她交出来!”

他话音落下,跟随他的人纷纷把刀,满帐刀影晃动。

托木伦几人勃然变色,也跟着拔刀。

海都阿陵眼神示意部下退后,站起身,走到锦衣男人面前:“贺哆,我是大汗养大的,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出去顶罪,大汗要怎么惩治我,我先领了。”

贺哆眯了眯眼睛。

海都阿陵停顿了一下,一字字道:“这个汉女,你带不走。”

他没穿甲衣,面色平静,贺哆却感觉到了他身上隐隐约约克制的凌人杀气,托木伦他们站在他身后,个个凶悍。

一只深不可测的头狼,带着一群绝对忠于他的野狼。

贺哆定了定神,强撑着没有露出怯懦之态,怒道:“这是你自己选的!既然你拒不交出汉女,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海都阿陵一言不发,走出大帐,扯下身上衣衫,面朝着瓦罕可汗所在的方向跪下,赤着的腰腹缠着厚厚的纱布,可以看见殷红血迹透出。

“王子!”

托木伦几人抢上前,海都阿陵摇摇头,几人暗暗咬牙,对望一眼,退了下去。

贺哆狞笑,揎拳掳袖,亲自行刑。

营地里的人不敢靠近,站在远处观望。

贺哆说到做到,下手果然没有留情,长棒专门挑着海都阿陵受伤的地方打,托木伦气得脸红筋暴,险些把牙齿咬碎。

等贺哆停手离开,托木伦连忙扶着海都阿陵回帐。

医者给海都阿陵换药,他连吃了几枚强心丸,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不多时,毡帘晃动,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走到木床前,皱眉道:“你居然为了一个汉女当众挨打,难道你真像流言里说的那样,被一个汉女迷得神魂颠倒?”

海都阿陵睁开眼睛,翻身坐起,面无表情地道:“这事和汉女无关,我和大王子他们迟早会起冲突。”

来人审视他片刻,“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是堂堂北戎王子,神狼的后人,断事官已经为你挑选好妻子,你的正妻只能是北戎贵族之后,别为一个汉女前功尽弃!”

海都阿陵撇撇嘴角:“贺哆,说正事。”

贺哆脸上表情抽搐了两下,掩下不满,道:“我已经代表大汗责罚过你,叶护这事算是先揭过了。王庭久攻不下,军中人心涣散,断事官要你早做准备,大汗不久就会召你统兵。大王子他们的手段,大汗看得很明白,这次大汗为了息事宁人才派我来讨要汉女,大汗知道叶护不是你杀的,你切勿急躁。大王子那边,断事官会替你留意。”

海都阿陵点点头。

贺哆和他密谈了一会儿,怕消失太久被人怀疑,掩上面巾,悄悄出去。

“贺哆。”

身后传来海都阿陵的声音。

“记住你的身份,别打汉女的主意。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亲自取你的性命。”

贺哆心里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头也不回地离开。

海都阿陵躺下养伤,一边思考该怎么应付大王子,一边想着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在攻打王庭时立下功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柔软的手贴着他的额头擦了过去。

海都阿陵即使睡在自己帐中也十分警醒,眼睛还没睁开,右手已经飞快横扫过去,闪电一般,紧紧攥住床边人的脖子。

触手细腻柔滑,女子挣扎着喘息,双手攀着他的胳膊,不停挣扎。

海都阿陵眉头轻拧,手上力道不减:“你怎么在这里?”

瑶英在他掌中颤抖,红唇张开,面上潮红,满头鬓发松散,一双眸子怒视着他,因为呼吸不畅,眼中泪水盈聚,眸光粼粼,湿润中迸出两道倔强的寒光,似有两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振奋迅速涌遍全身,海都阿陵几乎立刻起了反应,这样的风情如果是在床上,该是何等的畅快。

他可以日御数女,什么模样的美人都见识过了,但却没有哪一次能让他有此刻这种难以言说、不可抑制的兴奋难耐。

海都阿陵直接将人拽到眼前,对着那双朱红的唇咬了下去。

他淡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慑人的情.欲,瑶英睁大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使劲往后一仰,挣开海都阿陵的禁锢,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咳嗽,浑身发抖。

海都阿陵被推回床上,猛地清醒过来,试着抬了抬腿,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完全使不上力气。

“怎么回事?”

他问,声音已经恢复平时的淡漠。

瑶英颤了几下,强按下惊惧,抬手拢起散落的发丝,回到床边,举起药碗,“你挨了打,昏睡过去,发起高热,托木伦要我来照顾你。”

海都阿陵喉咙又干又涩,底下还兴奋着,身上却酸软沉重,伤口可能化脓了。

他闻到自己身上一股皮肉腐烂的气味,望着帐顶,嗤笑一声:“托木伦被你骗了,居然让你来照顾我,也不怕你趁机杀了我。”

瑶英沉默,拿起水囊,喂他喝水。

海都阿陵咕咚喝了半水囊的水,喉结滚动,目光凝定在她脸上。

她脖子上还留着他刚刚掐过的红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嘴唇红艳。

他被贺哆当众打了一顿,换做其他女人,肯定早就感动得泪水涟涟,她却毫无反应。

海都阿陵笑了笑:“你照顾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怎么做可以杀了我?”

瑶英眼帘抬起,漆黑的眸子和他淡金色的眸子对视,“不错,我想了好几种办法,可惜托木伦还是留了一手,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海都阿陵忽地伸手,抬起瑶英的下巴,手指摩挲了几下。

“如果你成了我的女人,和其他北戎女人那样为我生儿育女呢?”

瑶英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平静地道:“那我就有更多下手的机会,杀一个没有防备的枕边人更容易。”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缠绕,却没有丝毫旖旎,一道气息刚猛霸道,一道气息柔软坚韧,两道气息无声地对抗、相争,他看似掌控全局,牢牢地压制着她,却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顺从。

海都阿陵明白,假如他先毁了两人之间的约定,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会得寸进尺,利用这一点强迫他做出更多让步。

他给不出,那就只能杀了她。

要么得到她,要么毁了她,他不能容忍她在别人面前温柔小意,在别的男人身下欢愉。

就像他驯服不了的鹰,只能被他亲手掐死。

可他现在暂时舍不得就这么毁了她,那么多女人,唯有她可以挑动他的心思。

海都阿陵松开手,躺回枕上:“我饿了。”

瑶英眼皮低垂,眸中水光闪烁,柔弱无依的模样,像是随时会流泪——但她终究没有落泪,转身捧来托盘,递到海都阿陵面前。

“喂我。”

海都阿陵吩咐道。

瑶英一语不发,捧起碗送到海都阿陵唇边。

海都阿陵头昏脑涨,意识越来越模糊,其实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看着她不甘不愿地伺候自己,心里莫名快意,一碗清汤寡水也喝了下去。

“大王子的人还会责罚你吗?”

瑶英忽然问。

海都阿陵挑眉,莫非她看着冷漠,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他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关心自己,但是心底仍然有愉悦浮了起来,“你兄长和太子李玄贞会讲和吗?”

瑶英摇摇头。

李玄贞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告诉她,他不会放了李仲虔。

海都阿陵冷笑:“大王子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是大汗的儿子,可我比大汗的所有儿子都要优秀,所以我必须死。我是狼养大的,狼子野心,大王子、二王子……小王子金勃,不管谁继任大汗,我只有死路一条。”

从前,他是狼孩的时候,跟着母狼捕猎,赤.身.裸.体,毫无羞耻可言。

第一次看到部落时,他激动得无以复加。

原来他是人,这世上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他不是野兽的怪胎。

瓦罕可汗收养他,教他和人一样走路说话,告诉他人不会像野兽那样生活。

高热让海都阿陵的记忆更加清晰,他眸中暗流汹涌,“大王子他们找到我,告诉我,我是狼窝的野种,像狗一样满地乱爬,不配做大汗的义子……我想融入部落,必须要做一件事……”

瑶英眼底掠过一道了然。

海都阿陵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事,她想杀他,一定打听了很多他的往事。

她能这么快猜出来,他唇角勾了一下,接着道:“我必须亲手杀了养大我的母狼,他们才会接受我。我想做大汗的义子,想成为一个人,于是我拿着刀回到狼窝,亲手杀了养大我的狼……”

他满身是血,拖着母狼的尸体回到部落,等着大汗的奖赏。

等来的却是大汗不敢相信、警惕的眼神。

大汗欣赏他的勇武,最后还是收养了他,但没有认他当义子,而是让他拜其他人为义父——他不是大汗的义子,也就不能和其他王子竞争大汗之位。

“他们告诉我,想做人,就得杀了母狼……我杀了母狼,他们又告诉我,我狼心狗肺,做不了人,以后一定会背叛部落……”

海都阿陵笑出了声:“不管我是人还是野种,等我成为大汗,所有人都会臣服在我脚下。”

他身体强壮,天赋过人,他比其他人更出色,注定不会久居人下,他马蹄所到之处,都会被他率兵征服,东方,西方,更遥远的从来没有族人踏足的地方,都将成为他的领土。

强者为尊。

弱小者会被无情捕杀,成为其他兽类的食物,强大的野兽才能吃饱肚子,在荒野中存活下去。

这也是部落的生存之道。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海都阿陵的声音越来越低,意识坠入黑暗,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扫一眼床边的瑶英,朦胧的炉火微光笼在她身上,她侧对着他,静静听他诉说,眉眼看起来格外柔和。

海都阿陵身边有很多忠心的部下,一只狼无法抵抗整个部落,也无法南征北战,他从小就懂得怎么收揽人心,让别人为他出生入死。

除此之外,他没有姐妹,没有兄弟,没有信得过的女人,也没有孩子——孩子太累赘,现在的他危机四伏,不需要孩子。

女人能让他身体销.魂,但欲.望过去,他不想多看她们一眼,她们应该乖乖听从他,在他需要的时候殷勤服侍他,为他操持庶务,以后为他生儿育女,让他的血脉延续。

而他保护她们,让她们衣食无忧。

没有女人能和他并肩。

海都阿陵闭上眼睛,眼前陷入幽暗,然而瑶英侧对着他的身影依然在他脑海里显现。

假如这个女人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倒也不错。

她肯定能把孩子教导得很聪明。

……

海都阿陵睡着了。

瑶英抬起头。

现在是她下手的好机会,不过她知道,只要她动手,海都阿陵一定会反应过来,她试探过很多次。

好在北戎内部并不平静,海都阿陵和大王子之间的矛盾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她可以从这里下手。

瑶英退出大帐,回到自己的帐篷,翻出那颗一直戴在身上的夜明珠。

这是她身边仅剩的李仲虔送她的东西。

她没有选择,必须尽快引来大王子他们的人,海都阿陵今天毫不掩饰他的欲.望,再不逃出去,他会失去耐心。

假如阿兄找过来了,他肯定会杀了阿兄。

……

贺哆以大王子的名义在营地搜刮了一通,惹怒海都阿陵的部下后,扬长而去。

海都阿陵伤势反复,在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托木伦觉得这是好机会,每天让瑶英去大帐照顾他,瑶英为了打探更多消息,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

她偶尔会关心一下海都阿陵的伤势,询问大王子的人会不会再来抓她。

如果是其他女人这么问,海都阿陵早就厌烦了,换成是瑶英,他居然耐心地解释:“这里是我的营地,不管谁来都不能带走我的人。”

瑶英心里冰凉:不管海都阿陵在不在营地,她都无法脱身。上次托木伦放走她,被警告之后,不可能再有人对她心软。

除非营地动乱,她才能趁乱逃出去。

海都阿陵以为瑶英上次是真的被吓着了,增派胡女照顾她,不许她再去织毛毡。

前几天她照顾他的时候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打翻了一盆水,他嘲笑她,她脸色苍白,竟然没有反驳。

事后,托木伦告诉他,她身体不舒服,疼得整夜睡不着——女人很麻烦,每个月那几天会身体不适,她的反应尤其强烈,像是重病一样。

海都阿陵有些不屑,汉女太娇生惯养,她才会这么娇弱,北戎女人壮实得像头牛,她要成为北戎人,必须强壮起来。

他忙着准备发兵,暂时放松对瑶英的看管,考虑要不要把她安置到别处,长刀划破衣衫的声响唤醒他的神智。

刺杀他的人是谢青,瑶英的亲兵。

海都阿陵立刻清醒过来。

他决定亲自处决谢青。

也许只有杀光她身边的所有亲兵,她才会彻底放弃东归的希望。在这距中原万里之遥的地方,没了指望,她只能低头。

海都阿陵最终还是没有下手,瑶英赶过来阻止,突然说出一个极少数人知道的名字。

昙摩罗伽。

海都阿陵很诧异,然后是愤怒,一种无法控制、油然而生、来势汹涌的愤怒。

她身上有很多让他迷惑的地方,他并不急着去探究,她是他的猎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他始终慢条斯理,等着她一点点崩溃、绝望,褪下所有警戒,完全臣服。

可是现在,她忽然提到昙摩罗伽,话里话外似乎和那个和尚关系匪浅。

海都阿陵暴怒——为李瑶英的不识抬举,她以为他会怕昙摩罗伽吗?

瓦罕可汗发来急信,要他立刻赶去沙城。

海都阿陵急于在可汗面前挣下军功,按下怒火,命人严加看守瑶英,等他从沙城回来,不管这个女人低不低头,都得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他带兵离开营地,为了防止托木伦帮她逃跑,特地把托木伦带走了。

抵达沙城后,海都阿陵终于明白为什么瓦罕可汗急着催他赶过来。

瓦罕可汗重病,而且病症来得古怪,军中流传着种种攻打佛子的国家会遭天谴之类的传说,士气低迷,甚至有部落叛逃。

可汗虽然病倒在床,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和王庭议和,“你带一队人马去袭扰商队,看看佛子是什么反应。王庭的几支军队隶属豪族,不可能都听佛子的号令,他只能指挥近卫军。你多杀些人,假如佛子只派近卫军出面,说明王庭也不是上下齐心,他肯定也撑不住了,那这个盟约不算数!年底之前,我们可以攻克王庭!”

海都阿陵应是,心里自嘲一笑。

这种见不得人的脏活,让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他一边安排人手,一边观察王庭军队,和军心涣散的北戎不同,王庭人士气高涨,交战时,所有士兵高喊着佛子的法号奋勇冲锋,势如破竹,前仆后继,让人心惊胆寒。

签订盟约前的一场大战,两军对垒,王庭士兵忽然向两边分开,雪白金纹的旗帜遮天蔽日,那位传说中的佛子在近卫军的簇拥中策马驰于阵前,明明只穿了一袭和战场格格不入的僧衣,却有种睥睨天下的磅礴气势,碧眸淡淡地扫视一圈,俊美的面孔没有悲喜,犹如神祇俯瞰人世。

他一人一骑驰出战阵,风吹僧衣猎猎,碧眸看着身披厚重甲衣的瓦罕可汗。

“还要战吗?”

他问,嗓音也如神祇,高贵,冰冷,没有烟火气。

那一刻,海都阿陵感觉到瓦罕可汗的恐惧,也感觉到了王庭士兵陡然暴涨的士气。

瓦罕可汗望着昙摩罗伽身后黑压压的、齐整的,只要他一个眼神就疯狂拼杀、死而后已的王庭军队,长叹一声。

两国签订盟约。

海都阿陵一边惊诧于昙摩罗伽的威望之隆重,一边暗暗发笑:李瑶英在骗他,昙摩罗伽这种得道高僧,别说清心寡欲了,他看着像尊真佛,身上一点人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牵扯?

那个女人果然狡猾。

也可能是被他吓着了,才会口不择言。

海都阿陵暗暗想,等回去的时候,他提起这事,李瑶英会是什么反应?坦然承认,还是继续骗他?

他可以想象得出戳破她的谎言时她的反应,一定是先蹙眉,然后紧咬牙关,眸子瞪大,冷冷地瞪着他,眼神冰冷,眸底燃烧着倔强和不甘。

等回去的时候挑一匹好马送给她吧。

海都阿陵唇角翘了翘。

据说只要送些礼物给女人,就能哄她们高兴,她是公主,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一定不容易讨好,那也没什么,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能办到。

她还是会不甘,会暗暗想要杀他,那都不要紧,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等她为他生下孩子,成为他的女人,她会慢慢接受现实。

海都阿陵挑了一匹好马,让托木伦送回营地,带着其他人四处偷袭王庭商队,等着佛子的反应。

他等来了昙摩罗伽。

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瑶英。

她出现在沙丘下的人群中,身边跟着她的亲兵。

海都阿陵淡金色的鹰眸蓦地瞪大。

这个女人骗了他。

她从来没有动摇过,那些偶尔的顺从、不经意的关心,那些会让他感觉到愉悦的嗔怒都是假的。

而他竟然想着和她一起养育孩子。

她叫住昙摩罗伽,叫着罗伽的名字,当着各部胡商和两**队的面,说她仰慕他,想做他的摩登伽女,哪怕被天下人耻笑,她不在乎。

昙摩罗伽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还是跟着他走了,没有回头。

海都阿陵冷笑。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无情地嘲弄他。

他以为这只鹰终于开始一点点变得温驯,结果却冷不丁地被啄了眼睛。

李瑶英!

他要把这个女人带回去,狠狠地折磨她,让她明白她这辈子都是他的猎物,弱者永远只能服从于强者!

唯有这样,才能洗刷他今天所受的耻辱。

7. 一个普通的雨夜

夜色浓稠,雨声琳琅。

巍峨宝殿静静伫立在柔和的雨幕中,数十级银白大理石长阶绵延而上,月台旁廊柱成列,镶嵌孔雀石、翡翠、水晶、玛瑙的拱门穹顶雕刻着精美的壁画,夹杂着水气的夜风拂进殿中,和銮雍雍。

夜雨淅淅沥沥,满池碧水荡开一圈圈涟漪,万点银鳞飞溅而起,闪烁跳跃。

一声闷雷滚过苍茫夜空,瑶英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手脚冰凉。

她望着头顶的金银线绣卷草纹毡帘,身上一阵阵发冷。

还没回过神,肩头一热,坚实的胳膊揽过来,直接抱起她,把她揽在怀中,细碎的吻落在她发顶和鬓边,带着安抚。

“做噩梦了?”

他轻声问,眉头轻皱,幽深的碧眸里闪动着忧虑。

如云销雨霁,风吹雾散,熟悉的清冷嗓音驱散了瑶英心头的阴霾,她伸手抱住男人的腰,紧紧贴在他身上,往他怀里钻。

昙摩罗伽抱着她,低头吻她发顶,任她在怀里扭动。

天气凉了下来,他身上暖和,胸膛脊背肌理硬朗匀实,摸起来手感很好,瑶英的手顺着他流畅的脊背线条滑下去,从劲瘦的腰到臀和大腿,隔着一层衣衫,她觉得不够尽兴,手指挑开他的里衣,直接钻了进去,来回抚摸。

昙摩罗伽微微颤了一下,闭了闭眼睛,按住瑶英越摸越往下的手,紧握不放,气息扫过她耳边:“刚才做什么梦了?”

瑶英柔弱无骨地扒在他怀里,右腿抬起,啪的一声砸在他腿上,回想刚才的梦,道:“梦到在北戎的时候了。”

语调轻快。

昙摩罗伽眉头仍然皱着,她方才梦中一边挣扎一边发出难受的呼喊声,他立刻惊醒,哄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噩梦醒转。

瑶英依偎在他胸膛上,笑了笑:“我梦到又被抓回去了。”

还梦见后来海都阿陵的部下投降,托木伦一脸愤恨地质问她:“为什么?公主真的没有对王子动过一点恻隐之心?!公主,王子当初真的打算娶你!”

她坐在马背上,没有回头,“托木伦,海都阿陵说过,强者为尊,他输了。”

海都阿陵觉得弱者天生该被强者欺凌侮辱,她在战场上和他分出输赢,阻止他攻打中原,他败了,他们之间的角力彻底结束。

假如输的人是她,海都阿陵会怎么对她?

义庆长公主选择认命,换来了什么?断事官放过她的亲随了吗?

退一步,无法回头。

她和海都阿陵之间只有强弱输赢,没有其他,海都阿陵的挣扎和矛盾,与她何干?她不会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和那个男人无穷无尽的周旋上。

指尖一阵细微的刺痛,瑶英回过神来,昙摩罗伽握着她的手,轻咬她指尖,又温柔地逐根吻过去,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脸上,让她感受他。

瑶英心尖悸动。

“都过去了。”他翻身压在她身上,吻她眉心,把她的手按在枕边,和她额头相抵,温柔隐去,骨子里的强势散发出来,“明月奴,梦里想着我。”

梦里的他会赶过去保护她。

瑶英低笑:“梦到你了……法师骑马立在沙丘上,看都没看我一眼,法相庄严。”

语气轻佻,明摆着是在调笑,一双明眸水汪汪的,妩媚动人。

昙摩罗伽凝视着她,低头,吻住她红润的唇,撬开齿关。

瑶英眼睫扑闪,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沉静,冷肃,像是在法坛上讲经一样,不带一丝情.欲,微阖的碧眸里却弥漫着涌动的欲.色,还有几分无法克制的痴迷。

这种压抑在冷峻下的风情着实让她无法招架,情潮翻涌,她身上酥软了一半,挣开他的手,抬手抱他。

昙摩罗伽气势森严,一手攥住她的手按过头顶,另一只手往下,紧紧握着她的纤腰,不让她动弹,激烈地索取,吮吻,交缠,勾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气息交融,分不出是谁的味道。

这个吻充斥着他温和底下的强势,瑶英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蒙中,湿热的吻从嘴角滑开,落在她颊边,颈子上,慢慢往下,停在胸前,手指一点点拨开她身上的衣衫。

他喜欢吻她,慢条斯理,佛祖拈花似的。

瑶英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浑身战栗,不止筋骨酥软,连意识也跟着酥软了,飘飘荡荡,似在浪涛中沉浮。

昙摩罗伽握紧她的腰肢,取悦她,看着她脸上泛起桃红,双眸水光盈盈,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眉尖轻蹙,红唇微张,溢出声声带着哭音的喘息。

他的吻继续往下。

……

殿外雨声断断续续,庭前花朵在微雨中轻轻摇曳,攀到顶峰,颤抖,妖娆靡艳,甜香浓烈。

瑶英身上沁出一层薄汗,连脚指头都绷直了,软成一汪春水。

最极致的那一刻,她几乎眩晕,他抱住她,让她尽情绽放。

瑶英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半晌才平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