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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对面的温牧寒把碗放在桌子上,眉头微蹙着,淡道:“你什么时候跟辛奇学上的臭毛病?”

顾明朗一愣,不明白他这是发的哪门子暗火呢。

“辛奇什么毛病?”他问道。

温牧寒嘴角微抽了下,“谁、是、你、们、飒飒。”

这个黏糊糊的称呼,他早就听腻歪了。

以前他是没理由让他们闭嘴,现在他身份光明正大,一次都不想再听。

顾明朗盯着他,“我说牧寒,你这个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现在的姑娘可都不喜欢被管这么多。”

温牧寒转头看向叶飒。

虽没说,深邃的眉眼上仿佛写着两个字,是吗?

叶飒看着他,随后又转头望着对面的顾明朗,笑得眉眼略弯,“我听我男朋友的。”

顾明朗怔了下,回过神的时候,差点儿把面前的碗都打翻了。

温牧寒到底什么好狗命,能找到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姑娘。

“阎王爷,我服了,”顾明朗冲着他一抱拳。

温牧寒这活阎王的名声,顾明朗他们时常拿出来说笑,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是服气了。

顾明朗因为有事儿,没坐多久就走了。

他走后,叶飒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慢悠悠的说:“我事先声明,刚才那句话不代表以后我们的家庭地位。”

温牧寒笑着扭头瞥了她一眼,忽而往旁边一凑,贴着她耳边低声,“家庭地位?”

这个词当真是把他哄的服服帖帖。

他喜欢。

叶飒大方一笑,“对呀,以后在人前呢,我给你面子都听你的。但是在家里,你得听我的。”

她这人一向大方,况且还事关地位这种大事。

可不能含糊。

终于温牧寒转头瞧了她半晌,把叶飒都盯得有点儿心底发毛,他才幽幽开口。

“行,都听我媳妇的。”

——

晚上,温牧寒把叶飒送回去。只不过在车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儿昏沉沉的,但她也没说,不想让温牧寒太担心。

估计还是因为今天在海水里泡太久了。

十月底这样的天气,下海泡着,身体强壮的还能扛得住。

她这么瘦的,不病倒才怪。

不过叶飒也没当回事,她毕竟提前吃了药,又喝了姜茶,回去睡一觉休息一晚应该就能恢复。

她没让温牧寒送自己回军营里,毕竟前阵子他刚被石团罚过,两人在营地里最好还是低调。

没想到的是,叶飒到了半夜是被难受醒的。

她几乎都没办法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虚汗,等她伸手拿床头的手机,手掌摸了半天,‘啪’的一声脆响。

手机不小心被她的手掌推掉在了地上。

叶飒勉强睁开眼睛后,翻了个身,趴在床边往前挪了挪,想把地上的手机拿了过来。结果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手掌撑在地上不过一秒,手臂就突然泄了劲儿。

她整个人往地上栽倒了下去。

叶飒连人带被子摔在地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摔的半昏过去,当真有眼前一黑的感觉。虽然这会儿宿舍里没亮灯,也确实够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等她稍微恢复过来时,她终于拿到了手机。

电话拨通过去,耳边是等待接通的盲音。

一下,一下。

等到第三声响到一半,乍然被截断,是对面接通了。

温牧寒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飒飒,怎么了?”

叶飒不算矫情的人,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又想到自己此刻躺在地上连爬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时,她张嘴时,喉咙里的酸涩已经漫过了鼻腔。

她说:“我发了高烧,还不小心摔在地上。”

那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是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的动静,随后是开灯趴的声音,以及他开始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飒飒,你先别动,我马上去接你。”

叶飒沉沉的嗯了一声。

随后温牧寒又问:“摔的严重吗?”

本来叶飒知道自己应该说不严重的,可是她听着他无比温柔的声音,心底的委屈像是漫过河堤的水流,汹涌而至。

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是疼,”她小声说,随后她终于说:“我没事的。”

“飒飒,乖,”温牧寒那边当真是战斗速度,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准备出门了。

叶飒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释放软弱的人,相反,她总是用冷漠包裹着自己的。

让别人别靠近自己,也让自己不用去在乎别人。

或许是打小的生活环境问题吧,她也不记得自己更小时候的事情,只知道七八岁之后,谢温迪变得异常忙碌,全国各地飞到全世界各地飞。

忙的脚不沾地。

但是叶飒的生活一直无忧,甚至她周围有保姆、司机还有专门的家教照顾她。

衣食住行,叶飒从来没被亏待过。

只是,没有父母的关心罢了。

谢温迪像是把她们之间的那扇门关上了,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感觉,抱着她哭是什么滋味。

她们之间仿佛一下成了最亲密的陌生人。

以前是小女孩的倔强,觉得你不在乎我,那我也不要理你好了。她不接谢温迪的电话,不要她出差时带回来的礼物,甚至连她回家后都故意躲在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当时只是在想,你过来,来哄一哄我呀。

可是没人哄她。

那时候谢时彦也不过是个比她大七岁的小孩,他还住在离叶飒很远的地方,家里总是她一个人,哪怕周围有很多照顾她的人,她也觉得这个家只有她。

时间长,她就真的学会了冷漠,不去在意别人的想法,也就不会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他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

她都不在乎。

她越长大就越学会了这套,将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哪怕后来对待家人也是,她看似乖巧听话,可是心底却都是淡淡的。顶多,也就是对谢时彦稍微好一点儿,因为她觉得小舅舅跟她一样,都是一个没妈喜欢的可怜人。

谢时彦很小就没了亲妈,而她,是被妈妈忽视的小孩。

高中那次发烧去医院,老师带她去了医院,却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叶飒都没觉得太难过,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温牧寒赶过来。

她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眼底的心疼。

当时她还觉得好笑,觉得那是同情,她才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可是那天他陪在她身边,安静地观察着她的需求,话不多,却特别照顾她。哪怕来给她换药的小护士,盯着他看了好几次,他的眼睛都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喜欢上这个男人,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哪怕他们之间差着那么大的年龄,哪怕初遇到他的时候,她不过才是十五岁的小孩。

她却有种,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感觉。

或许每个人的年少时,都会有这样的执着吧。只不过看似冷漠的她,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赤诚的心。

她的喜欢,真的会很久很久的。

叶飒此时撑着靠坐在床边,明明脑袋像是要炸裂那样疼,浑身哪怕她不伸手摸,也是那样滚烫。

可她的思绪却仿佛不会停止那样。

要是放在以前,她在家里发高烧,她第一时间一定是会打急救电话。

她会一个人撑到救护车过来,然后安静躺上去,任由救护车将她带到医院去治疗。但是这一次,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拨通她的电话。

因为难过的时候,不舒服的时候,人总是会想到自己最想依靠的那个人。

学会冷漠很快。

可是学会去依靠一个人却很难。

因为她需要信任这个人,全身心的相信着她。

突然叶飒在这漆黑的宿舍里轻笑了下,真幸运啊,原来她十五岁就遇到了这个可以让她全身心信任的男人。

她愿意毫不犹豫去依靠的人。

——

“叶飒,叶飒,”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很大。

趴在床边的叶飒昏昏沉沉的抬起头,正想要起身去开门时,突然,门被一脚踹开,门口的人直接冲了进来。

温牧寒在开灯看见坐在地上的叶飒时,心里是真急了。

他这一路几乎是飚车过来的,一想到她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声音里透着虚弱,他心底像是有根线,被不断拉紧。

直到进门之后,他的心是真疼了。

“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温牧寒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结果这一抱才发现,她怎么轻成这样,后背垫在他的手臂都能感觉到明显的脊椎骨,是那种过分纤细才有的感觉。

温牧寒低头抱着人往外跑,这会儿隔壁几个宿舍也被半夜这动静给闹腾醒了。

刚才那踹门的动静实在太大,估计这个干部宿舍楼,大半的人被吵醒了。

出来查看情况的人,就看见温牧寒从叶飒房间里直接将她抱了出去,一路特急的上了车。哪怕身后有人喊了一句问他什么个情况,他都没顾得上搭理别人。

“老郑,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旁边二营的教导员正好住郑鲁一旁边,好奇问道。

郑鲁一挺不耐烦地回道:“我怎么知道。”

此时另外一边宿舍的人也过来,说道:“我看是叶医生病了,温营这是大半夜从基地那边赶过来的。”

“他们两个的事情是真的啊?”二营教导员好奇问道。

“估计是,我听说之前温营被罚,就是跟这个有关。”

郑鲁一大半夜的听他们两个在这儿胡咧咧,早就不耐烦了。

他没好气道:“人家男未婚女未嫁,还管人谈恋爱干嘛。”

“嘿,我们可没反对啊,你要我问我,我举双手赞同。反对的是团长,要不你跟团长去说说。”旁边的人冲着郑鲁一笑着说道。

郑鲁一懒得搭理他,“去睡觉了。”

说完,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不过回了宿舍之后,他还挺不放心的,又给温牧寒打了个电话。只不过那边没接,郑鲁一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下。

估计还是得等明天才能知道。

只是他一想到,明天石团要是知道温营大半夜来营区,还是当着大家的面儿把叶医生抱走了,不知道又得发多大的火。

温牧寒到九院的时候,急诊室这个点挺安静的。

今天应该是没什么出意外的病人。

他把车子挺好,直接抱着叶飒进去,看见一个小护士,立即问:“医生呢?”

“我去叫,”小护士赶紧说道,只是她眼光一扫,看清楚他怀里的人,突然惊呼道:“叶医生。”

小护士真没想到,半夜被送急诊会是叶飒。

她赶紧去喊值班医生,没一会护士过来安排叶飒躺在病床上。值班医生看见叶飒也是一愣,不过随后立即问温牧寒:“病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

“我不知道,但是她给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五分零七秒。”

医生明显被这个精确到秒的数字惊了下。

温牧寒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人,低声说:“但是她今天下午在海里泡了很久。”

随后温牧寒以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下午救援任务时的事情,一旁的小护士惊讶道:“原来下午被送来的那帮人,居然是叶医生救的。”

“你先在旁边等着吧,我要给叶医生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温牧寒虽然心底担心叶飒,却也知道这时候应该把她交给医生。他走到一旁站着,眼睛却紧紧盯着这边的病床。

没一会儿护士推着病床,冲着这边喊了下,“麻烦你过来陪着叶医生一起去拍个片子吧。”

温牧寒上前,跟着推着病床。

躺在床上的叶飒,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不舒服还是怎么回事,眉头紧蹙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蜡白,甚至额头上还冒着虚汗。

“叶医生现在发烧到三十九度以上了,这属于高热,刘医生让我先带她去拍个片子,”小护士解释道,见温牧寒神色严肃,她还特地安慰:“您也别太紧张,目前为止,只是发烧而已,估计还是叶医生下午救人时候太累了,又在海水里泡着,晚上症状才会发出来的。”

等片子拍出来,值班医生确认了她的症状之后,赶紧开了药,给她打了点滴。

叶飒躺在病床上,温牧寒坐在一旁陪着。

小护士也不好打扰他们,特地指了指外面,表示要是有事,随时叫她。

她还特地给叶飒找了个急诊病房角落的地方,让叶飒躺着比较安静,这也算是给叶飒的特别照顾吧。

温牧寒找了个椅子在她旁边坐着。

她睡得并不踏实,眉头总是紧闭着,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温牧寒伸手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却感觉到灼人的温度,直到他将她的手掌贴着他的脸颊放着。

十月底的凌晨三点,寒气附体,他脸颊上的肌肤有些冷。

可是这样略冰凉的温度,却让叶飒觉得很舒服,她原本蜷缩着的手指,慢慢张开,轻轻贴着他的脸颊。

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盯着他。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像是做了什么极可怕的梦一样,原本紧抿着的嘴唇猛地张开深吸一口气,而她的眼睛也在同一时间睁开。

“叶飒,”温牧寒立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叶飒看过来,可是她的眼睛在触及到他身上的衣服时,猛地收缩了下,待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谁,”温牧寒知道她做了噩梦,立即将她的手掌握在手心,亲了两下,柔声抚慰她。

叶飒还在盯着他的衣服,这一身海军蓝作训服,终于她小声说:“我爸爸,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在梦里,她又梦见了那一汪湛蓝的海水。

那样温柔的颜色,却在下一秒变成可怕的梦魇,吞噬着她的一切。

她拼命地给他做心脏复苏,可是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救不了他。

在梦里,她也救不了他。

温牧寒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叶飒的父亲……

可是他记得谢时彦提及过他的姐夫,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叶飒的父亲。谢时彦跟顾明朗他们还不一样,谢时彦跟他们认识是因为他舅舅家当初住大院里。

他家里那边情况,他也只说过他亲生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

况且男人在一块,提到家人也是顺嘴的事情。

他一直知道叶飒的母亲很忙,而且常年不住在国内。谢时彦又提到过他姐夫,所以温牧寒一直都没想过,叶飒的父亲居然早已经去世了。

他在这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经历过什么。

“叶飒,”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终于叶飒转头看向他,小声说:“今天我不迟迟不跳船,不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是因为我害怕。”

大海曾经吞没她的父亲,她害怕。

她怕。

她真的好怕。

她没自己想的那么勇敢,或许她发烧也是因为被吓的,她压根克服不了那种恐惧,从脊椎骨冒出来的恐惧。

像是附骨之疽盘绕在她心头。

温牧寒低头亲她的眼皮,小声说:“不怕,不怕,飒飒不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他的额头抵着她滚烫的额头,“我不是来救你了。”

“我还跟你发过誓,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温牧寒的声音像是一剂良药,猛地灌注到了她的心头,叫那些在梦境中带出来的恐惧、担忧、害怕、软弱、无助,都一点点被驱散。

就像突然升起的太阳驱散迷雾那样。

在他小声又坚定的保证下,病床的人再次安静睡下。

早上七点多,叶飒的点滴才挂完。医生过来表示她的身体状况还是应该暂时住在医院观察两天。

于是温牧寒给她办了手续。

他还特地给她订了医院的单间病房。

等他安排好叶飒,又找了个护工帮忙看着她,这才返回营区。叶飒昨晚的状况,谁都不知道,他得回去帮她请假。

还有海岸线那边也是的,他最起码得请假一天。

温牧寒知道海岸线的训练很重要,可是他真的想陪着她一天,就一天而已。

所以他开车回营区的时候,直奔团长办公室。

结果正好在门口遇见石向荣了。

石向荣看了他一眼,冷冷问道:“叶医生的病怎么样?”

“你知道了?”温牧寒有些吃惊。

石向荣冷哼了一声,他说:“你昨晚弄那么大动静,整栋楼都被你吵醒了,谁还不知道你把叶飒抱着出了营区。”

“我看你真是造反了。”石向荣虽然知道情有可原,也还是对他没好气。

温牧寒低声说:“叶飒还需要再住院两天,所以我过来帮她请假。”

随后他顿了下,特别小声说:“还有海岸线那边,我也想请假。”

石向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温牧寒这会儿垂着个脑袋,跟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似得。军人一向是轻易不请假,特别是什么家里老婆孩子生病了,也没几个好意思请假。

温牧寒知道,也懂,但他就是想陪她一天。

“行了,别他妈摆出这幅样子,我准你两天假,”石向荣怒骂道,随后他哼了声,“这可不是因为你小子,要不是看在小叶医生是……”

突然,他说到这里,话头断了。

温牧寒却警觉的抬头看向石向荣,自从夜里叶飒从那个噩梦醒来说的那番话,温牧寒现在对关于她的事情都特别敏感。

“她是什么?”温牧寒追问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这么一说,反而轮到石向荣奇怪了,他满脸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才问道:“你真不知道?”

果然,石向荣真的知道内幕。

温牧寒着急说,“石团,算我求您了,您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

石向荣可被他这句话彻底惊住了,这小子嘴多硬,当初经历特种部队反间谍训练的时候,他都是表现最好的那个。

这么久他就没见过温牧寒说过求这个字。

况且看他的表情,阴沉的可怕,仿佛随时都要爆发。

终于,石向荣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说:“她爸是咱们海军烈士这事儿,你真的不知吗?”

温牧寒望向他,一张脸刷的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