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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把烟蒂直接摁灭在床头柜上,歪着头想了想,记起当时她说得那些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记得,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傻,简直就像言情剧里的小女生说的话,既矫情又幼稚。你当时听得一定特乐和吧?”

邵明泽却没笑,而是抬眼看着她,“其中有一句话挺对的,我们需要坦诚,既然你我都选择了彼此作为未来的伴侣,那至少要坦诚。我自己是一个有过去的人,所以我并不介意你的过去。但是,我不想那些来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活,更不想自己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替代品。”

“我明白你的意思。”苒苒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梦见他了,我和他□,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里,那是我们的第一次。”

邵明泽沉默下来,神色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才又笑了笑,说道:“看来不是一次好体验,否则不至于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

苒苒说不出话来,只觉身上心头都是疲惫。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邵明泽突然又问道:“那我和他,谁的技术更好?”

苒苒愣了愣,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也挑眉回视着她,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温柔与笑意。两人对看了半晌,忽地一同笑了起来,邵明泽就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叹息道:“睡吧,傻丫头。”

她听话地重新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起她的过去。说她曾经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女,抽烟喝酒打架什么都做。说她为了一个男生而转学,然而半年不到,那个男生就考去了华大,于是她就只能拼着命地追着他进入华大。说她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他却总是嫌她太粘人,嫌她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

而他却不知道在认识他之前,她只有一群狐朋狗友。在认识他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于是连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没了。

邵明泽一直沉默着,不过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想诉说,把那些一直堵在心口的东西都倒出来,让自己的心里更痛快一些。意识朦胧前,她喃喃地问他:“明泽,你有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吗?”

邵明泽许久都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是睡着了,不禁贴近了他,含混不清地说道:“谢谢你,明泽。”

良久之后,邵明泽却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望着房顶出神。他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什么才叫做深爱?

曾视一个人为珍宝,把她放在心头,捧在手上,恨不能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的面前,只为了换她一个笑颜,算不算深爱?曾满心满怀的都是她,因着她的喜而喜,她的怒而怒,快乐着她的快乐,悲伤着她的悲伤,算不算深爱?

可是就算深爱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失散在了人海之中?有多少彼此深爱过的人能够一直坚定地牵住对方的手,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直至白发横生容颜老去,直至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看夜色中她朦胧的睡颜。

傻姑娘,他怎么会没有深爱过一个人,正因为他也曾深爱过,所以才更能理解她的痛彻心扉,才会愿意拉着她的手带她一同走下去。

再在办公室里见到陈洛,苒苒难免有些不自然。陈洛却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交待她道:“南郊项目的标书这周末就要交上去,请再辛苦一下吧,把各种资料都整理一下,重新核对标书内的数据。发现问题直接与苏陌联系,以便于及时修正。”

苒苒点了点头,坐下来按部就班地整理文件,核对数据。苏陌的标书做得极漂亮,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即便这样,苒苒还是认真地把各个数据都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把最终的文件给了陈洛。

周五的时候,陈洛出面将标书及竞买保证金交到了负责南郊项目招标工作的西平市土地交易中心。他刚从外面回来,行政那边的人就过来过来敲门,说新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问陈洛什么时候用。

陈洛却抬起头来询问苒苒的意见:“是现在搬过去,还是等下周上班再搬?”

见苒苒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他先打发了行政上的工作人员,这才又笑着向她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等南郊的项目拿下来之后我就要去下面的分公司任职,这里会进新的特助,再叫你挤在这里不合适。正好行政上最近在调整办公室,我就请他们提前帮你准备了一间。你看一下,什么时候搬过去?”

当初夏宏远把她放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方便陈洛就近指导她,既然他要走,那么自然是没道理再叫她和新特助挤一个办公室。她沉默了下,起身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现在搬吧。”

陈洛没再说什么,而是给行政那边打电话叫他们派人过来帮她搬东西。

她在这里上班不过才两个来月,其实并没多少东西可以搬,除了陈洛给她准备的那些厚厚的业务资料之外,大多是一些十分零碎的小玩意。印着她的大头像的马克杯,造型怪异的笔筒,带着长羽毛的圆珠笔,戏曲娃娃的书签…她不愿意别人碰她这些东西,便独自收拾着,满满当当地装了一个纸箱子。

陈洛一直低着头忙着处理文件,仿佛头也不曾抬过一次。

她抱起纸箱子,回过身向着他真心实意地鞠了个躬,然后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关合,陈洛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手上仍握着笔,力道大的却似要把笔杆折断。放手吧,他对自己说,趁着还没有陷下去,就这样放手吧。因为她是夏苒苒,她是夏宏远的女儿夏苒苒。

他不停地说服着自己,缓缓地放松了紧握的手。

苒苒坐在自己的专属的办公室里,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明知道陈洛这样的处理是最冷静的,也最为不叫他们两个尴尬的方法,可是就这样被他踢出了办公室,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给穆青打电话,可是拨通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穆青通知她说她正和朋友在火车站,打算先离开西平奔赴青海,然后由那里转道西藏。穆青早就说好了不要她去送站,所以她也就只笑着祝穆青一路顺风,油嘴滑舌地和她耍了一会儿贫,放下电话却又感到无尽的伤感。穆青,她最好的朋友,终于也要远离她的生活了。

不知怎地,她更加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一点也不想工作,文档里的方块字一个看不进去。幸好是独立的办公室,所以即便是偷懒走神也没人管,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就又给邵明泽打电话。

邵明泽听到她说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后就忍不住笑了,说道:“终于师满出徒了,嗯,可喜可贺。”

他那边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既然这样不如晚上出去庆祝一下吧,嗯,我手上还有些工作,怕是得到八点以后才能下班。苒苒,你能等吗?”

“应该没问题。”她答道。

他又嘱咐道:“那好,那你就在单位等吧,我完事后去接你,记得提前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

苒苒一一应了,放下了电话尝试着沉下心来工作。投标书的电子文档上标注着苏陌的姓名与联系方式,她怎么看都觉得刺目,直到都删除干净了这才觉得顺眼了些。

工作到七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饥饿,翻了翻皮包发现连包饼干都没有,她这才想起来因为总是能在陈洛的办公室里找到零食吃,所以她早就抛弃了在皮包里存放饼干的良好习惯。她虽然一直不大理解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吃零食,以至于办公室里都常存着各种小糕点,可现在想来却是万分怀念他的这种爱好。

没办法,她只能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充饥,精神头虽然上来了,胃却是有些丝丝拉拉的疼了。就在这时候,前台打电话进来说有位姓林的先生找她,问是否允许他上来。

苒苒愣怔了片刻后才问前台小姐:“他是叫林向安吗?”

电话并没有挂断,她从听筒里听到前台小姐询问着那人的姓名,又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回答说我就是林向安,然后前台小姐转而向她转述:“是的,他说他是林向安。”

苒苒却冷声说道:“我不认识他。”

第29章

前台小姐听着电话里突然传来的断线音,一脸的迷茫不解,既然都知道名字,为什么又成了不认识了?面前那个英俊挺拔的男子还在等着她的答复,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于是只好原封不动地转述苒苒的话:“夏小姐说她不认识您。”

这位叫林向安的男子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他只疲惫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他说着,竟然就真的在大堂的休息区里坐了下来,安静地看向电梯口。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上下电梯的人并不多。每当电梯落到一楼的时候,他总会微微坐直了身体看过去,可等发现里面出来的人并不是他要等的人之后,就又会带着失望坐回到沙发里。

如此几次之后,前台小姐都瞧得不忍心了,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同伴:“哎?你说他不会是什么坏人吧?我记得之前他就来找过夏小姐。”

同伴也在花痴地看着那个俊朗的男子,呆呆地回答她道:“如果能长成他这个样子,别说是坏人,就算是个人渣我也认了。”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一杯咖啡过去放到了他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借着弯腰的机会低声说道:“公司电梯是可以直达地库的,有车的员工会直接坐到地库,开车出去。”

她的意思是坐在这里等也很可能会错过?他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热,又偷偷说道:“夏小姐的办公室在21楼,2106室。”

他反应过来,十分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飞快地起身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苒苒听到有人敲她办公室门时还以为是同事,她不想因为林向安影响自己的工作,于是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说了一声“进来”。谁知门推开后,外面站的竟然是林向安。

微微的惊愕之后就是恼怒,她的手脚有些发冷,同时胃部的痛感更加清晰起来,于是她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坐在椅子里扬着下巴看他,冷声问:“林向安,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关上门进来,沉默地站在她的桌前,好半天才困难地说道:“苒苒,我想和你谈谈。”

苒苒嗤笑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想和我谈谈?你现在还想和我谈什么呢?”

林向安一时语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苒苒谈些什么,他只是很想见到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前一阵子一直在出差,今天才从苏陌那里知道苒苒真的是在这里工作,于是下了飞机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她挑高了细眉,问他:“说啊,现在你还能和我谈些什么?”

那抹笑刺得林向安心隐隐作痛,他不敢再看,轻声说道:“对不起,苒苒,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苒苒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更冷,更多了一丝讥讽在嘴角,“林向安,你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再专门跑这一趟。你五年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三个字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林向安没忘,他也没法忘记。

当年苏陌被情所伤独自离去,他心痛之下连声招呼都没与苒苒打就追着苏陌飞了过去。到那后见到苏陌的状况那样不好,他既心痛又担心,于是就不管不顾地留下了,只能通过越洋电话与苒苒说分手。

本就是他对不起她的,她当然有理由怨恨。可他其实一直想当面给她一个解释的,只是等他腾出时间回国办理留学手续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休学了,他就更没了与她当面解释的机会。

林向安用力地抿了抿唇,几经艰难地开口说道:“我后来回来找过你,院办说你休学了…”

“哈?我休学了?”苒苒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胃部的疼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林向安,“可是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休学吗?因为我当时太愚蠢,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强行送进了医院治疗!我当然得办理休学了,我不休学还能怎么样?啊?你告诉我还能怎么样?”

她喊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像是恨不能把多年积聚的怨恨与怒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没错,她怨他!她恨他!她怨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那样走了,她恨他一个电话就打发了她!而那时,她是那么的爱着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他怎么可以?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苒苒急促的呼吸声。

林向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偏偏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缓缓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才涩声说道:“对不起,苒苒,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苒苒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向他。

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后悔,他会回头,当时她想一定得把她所受的苦告诉他,让他心疼,让他内疚,让他悔不当初。可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她却没有一丝的畅快,只有深深的疲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不后悔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颓然地坐回到椅子里,轻声说道:“你走吧,林向安,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林向安没动地方,仍垂着眼在她面前直直地站着。

苒苒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己起身收拾皮包,“那好,你不走我走。”

走过林向安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说道:“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么?再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苒苒。”

她脊背僵了僵,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他,轻声问:“林向安,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想自杀吗?”

他答不出话来。

她接着说道:“因为我想着如果我这么死了,你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你是不是就可以记住我曾经存在过。”

林向安手上的力道猛地大了许多,捏得她手腕一阵阵地发痛,她脸上却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可现在,你后不后悔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知道我自己很后悔,而且每见你一次,这种后悔就更加深一次,它总是在提醒着我自己当年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傻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林向安脸色倏地苍白。她低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走廊里早已经没了人,她多少有些庆幸,没想着却在电梯口遇到了陈洛。他单手插着裤袋,正站在那里等着电梯,见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顾。

她眼圈还有些微红,不愿意叫陈洛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忙掩饰地低了低头,可谁知这一低头眼泪反而控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陈洛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稍稍愣怔了一下,然后无声地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苒苒却没接,往一旁偏过了头,假作没有看见一般。陈洛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便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电梯到了,她抢在前面迈了进去,然后不等陈洛进去便伸手去按电梯的关门键。陈洛面上不由得露出了讶色,抬眼间见看到林向安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苒苒仍低着头,恨不得那门能立刻关上,手指不停地点着关门键,却忘记了摁下楼层键。陈洛略略迟疑了一下,探过身去摁了按键。

电梯终于往下运行,苒苒长松了口气,缓缓地将身体依向了轿厢壁。陈洛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曾问过她一句话,除了在一开始给她递过手帕,此后就仿佛成了隐身人一般。苒苒忽地有点感激他,忍不住低声说道:“谢谢。”

陈洛笑了笑,像普通同事一般随意地问她道:“还没吃饭吧?一起?”

苒苒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闻言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陈洛就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打了车去找邵明泽,到了他公司却没上去,一直在外面等到八点钟才给他打了个电话。邵明泽有些意外,收拾了东西开车出来,问她道:“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她上了车,勉强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别叫你再跑一趟了。”

车子里响着轻柔的音乐,她倚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疲惫却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邵明泽把一件西装外套扔到了她的身上。

“盖上点再睡。”他说。

苒苒含混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往一起团了团,几乎连脸都要扎进了他外套里,又模模糊糊地听得他说道:“既然这么累,我们就回家去吃吧,我做些东西给你吃。”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家中的床上,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疼得厉害。邵明泽身上还穿着衬衣,领口的几粒扣子都解开了,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处,他扶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温声说道:“起来苒苒,你发烧了。我熬了粥,你坚持着吃一点,吃完了好吃药。”

她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的米粥,又将他递过来的水和药片都吃了,然后又缩回到了床上继续睡。邵明泽抱着电脑坐在旁边,安静地处理着文件,隔上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直到她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这才起身换了睡衣回来躺下。

苒苒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睡得有些迷糊的邵明泽又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她愣了愣,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盖到了自己的眼上。

有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中流出,湿润了他的手掌。

邵明泽清醒了些,微微撑起身来看向她,暗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第30章

她没说话,眼泪却越发地汹涌,索性将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哭起来,那哭声全数闷在他的怀里,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发紧。他的身子僵了僵,似是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哭笑不得地说道:“傻丫头,又怎么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暗恋了林向安一年半,追了他两年半,做了他半年的女朋友,然后又用五年的时间来恨他…她早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深爱还是一种执念。她曾经很怕,怕自己会一直满心怨恨地活着,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毁在他的身上。

她在哽咽中迷糊地睡去,半夜里醒过来一次,伸手却没有摸到邵明泽。她撑起身来找了找,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

屋里没有开灯,倒是显得外面更亮一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邵明泽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要融进那无边的夜色中,偏指间的那一个红点时明时暗,清晰无比。

她就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前男友纠缠不清,他的表现已是上佳。她应该感激邵明泽,感激他肯这样包容她,感激他肯陪在她的身旁,感激他明明洞晓一切却仍愿意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行。

后来,林向安又来公司找过苒苒两次,她早就给前台打过了招呼,见都没有见他。再后来,林向安也就不再来了。

苒苒就想解脱的不只她自己,同时还有林向安。年少时的爱恋,不管到底有没有爱过,不管是谁爱得更多一些,毕竟是曾经一段不可能磨灭的记忆,一端握在她的手上,另一端却在他那里,只有两人同时放手了,这段记忆才能尘埃落定,彻底地成为过去。

标书已经提交,她的工作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夏宏远和陈洛却是更加忙碌起来,他们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长期包了几个房间,三天两头地请客吃酒,来往的都是与评标委员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员。

苒苒被夏宏远带着去了两次,有一次还碰到了苏陌。她也是来参加夏宏远宴请的,像是和桌上的几位客人都很熟,叔叔伯伯地叫着。酒宴结束的时候,苒苒又在外面遇到了林向安。他过来接苏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和夏宏远打招呼。

夏宏远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还特意把落在后面的苒苒叫了过去,介绍她与林向安认识,“这是小女苒苒,和林先生还是校友呢。”

林向安脸上的微笑略略僵滞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唤她:“苒苒”。

苒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着他伸出手去:“林师兄,你好。”

然后又笑着转头与夏宏远撒娇道:“爸爸,我和林师兄早就认识的,我们大学的时候很熟,哪里还用着爸爸介绍。”

夏宏远愣了一愣后放声大笑,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苒苒的后背,“这丫头!”口气里满是宠溺和得意。

时间很快进入金秋十月,这是夏宏远最为意气风发的一个月,先是宏远集团风光地拿下了南郊的几个项目,然后紧接着就是他包养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小情人传来有孕的喜讯。商场与情场齐齐得意,夏宏远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小情人有孕的好消息暂时得捂着,公司里的成绩却需要好好奖励一番。陈洛按照事前的约定被派去隔壁城市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参与投标的一干人等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嘉奖,在评标过程中出了大力的易美公司更是得到了宏远公司新的合同。

夏宏远专门把苒苒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道:“苒苒,爸爸知道前一阵子委屈你了,可宏远不是别人的,它是咱们夏家的,爸爸总有一天会老,会把宏远交到你们姐弟的手上。商场如战场,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是苏陌那里,还是林向安那里,都要往前看,不能总被过去绊住了。朋友多一些,路子广一些,对于咱们做生意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他是都知道的,苒苒胃里不由泛起一阵恶心,面上却是乖顺地答道:“我知道怎么做的,放心吧,爸爸。”

夏宏远点点头,又说道:“听说邵家要派明泽来管地产这一块,这样更好,我们合作起来更方便一些,你回去和他说,要他好好做,有什么难事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是一家人。”

就在不久前,邵氏集团内部进行人事调整,正好调了邵明泽来负责地产这一块,苒苒从邵明泽那里已经知道了,闻言便只点了点头,“好的,爸爸,我会和他说的。”

夏宏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又好言安抚了几句,这才放了她出去。

路过陈洛办公室外时,正好赶上几个同事在帮陈洛搬运东西,见到苒苒就笑着招呼道:“陈助高升了,晚上叫他请客,咱们大伙好好宰他一顿,苒苒下了班先别走啊!”

自从搬出陈洛的办公室后,苒苒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陈洛,尽量减少着两人之间的接触。听同事这样说,她就只笑了笑,正想找借口推了这事,陈洛那里已是转过身来看她,“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你一起过来吧。”

身旁还有同事笑着轻撞她的肩膀,“一起去吧,苒苒,好好想想怎么叫陈总放放血。”

看大伙兴致都这么好,又都是平日工作上要打交道的,而且陈洛马上就要离开公司总部,苒苒不好显得自己太过各色,只好笑着应了下来。

下班后,就有同事来招呼苒苒一起走,一伙子人嘻嘻哈哈地坐满了几辆出租车,直奔提前订好的地点。因着是私人性质的请客,又是为了庆祝陈洛的高升,酒席上的气氛一直很热闹,大伙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轮着番地起来给陈洛敬酒。

陈洛给夏宏远做了好几年的助理,酒量是有一些的,可也搁不住这样被人这么灌,于是很快就喝得有点高了。可众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吃晚饭后又硬架着他去唱K。苒苒本想着偷偷溜了,不成想却被人揪住了,只得一道跟着过去。

等大伙在KTV里玩尽了兴出来,时间已近夜里两点,除了几个酒量实在是好的神智尚算清醒外,其余众人都是醉得七倒八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苒苒也被劝着喝了几杯啤酒,一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正发愁着要怎么回去,就被人糊里糊涂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一个明白的配上两个喝高了的,苒苒你没怎么喝酒,负责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家,放心,车牌我都拍了照,没事的。”同事笑着说,顺手又塞了一个人进车里,正是醉得神智都没了的陈洛。

前面的副驾驶上紧接着又被塞进个醉鬼来,同事已经在交代出租车司机要送的地址,又嘱咐道:“师傅,您受累,送他们回去,路上慢着点。”

苒苒还没来得及反对,车子已经开了出去。拐弯的时候车速快了些,惯性晃得旁边的陈洛一下子栽倒在她身上。她被砸得闷吭了一声,忍不住暗骂这事真特么邪性,为什么每次都要她送醉酒的陈洛回家?

陈洛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不言不语的,倒是挺安静,可前面的那个同事的嘴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在嘟囔什么。司机听了两句就笑出声来,与苒苒说道:“这哥们儿喝成这样了都不忘老婆赔罪呢,平时准一妻管严!”

苒苒笑笑,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司机师傅却是健谈,一路嘴不停歇地说着,从当前国际形势一直侃到最近的市井奇闻,正讲当前经济危机对中国进出口企业的影响的时候,苒苒前座上的同事手机响了。那同事早就醉大发了,只知道对着个手机“喂喂喂”地瞎喊,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司机师傅就建议苒苒道:“姑娘,我建议你帮他接一下电话,也好叫他们家人出来接他一下。”

苒苒也正有此意,干脆把一直靠在她肩上的陈洛往旁边一推,探起身子把同事手机夺了过来。电话果然是同事媳妇打过来的,正在电话里着急呢,苒苒简单地和她说了几句,问清了具体的地址,这才把手机挂了塞回到同事衣兜里。

待把人送到地点,同事媳妇已在楼下等着。苒苒下车又帮着把人架进了电梯,这才喘着粗气地回到车上。司机师傅神采奕奕地说道:“嘿,多亏你车上还有一个,你注意没?刚才那哥们媳妇还往车里扒头呢,要是你一个人送他回来,这哥们回家准得挨审。”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就很好奇,这都快半夜三点了,这师傅精神头怎么还这么足呢?

接下来就是送陈洛,他倒是一个人住,不怕有人误会。可问题又来了,陈洛身高一米八多,虽然瘦削,可骨头架子在那里摆着,就苒苒那小身板还真没法一个人把他弄家里去。最后还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下了车说道:“来吧,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把他架上去。”

苒苒一叠声地说着谢谢,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把陈洛折腾进了家门。看着醉成一滩泥的陈洛,司机师傅忍不住咂舌道:“姑娘,不是我说啊,就你朋友醉成这个样子,身边最好有个人照应着点,这酒喝大发了可容易出事。”

他这样一说,苒苒心里更加矛盾。她迟疑了一下,终究硬不下心来就这么走了,只能先给司机师傅结清了车费送他出门。可等司机师傅一出门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孤男寡女,更别说他们之前还曾有过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暧昧。

她关好了房门回过身来看躺在沙发上的陈洛,他睡得很安静,如果不是呼吸中带出的浓醇酒气,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她默默地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去洗手间取了一块毛巾出来,先用凉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便轻拍着他的面颊轻声唤道:“陈洛,陈洛,醒醒,回床上去睡。”

许是凉毛巾起了作用,他多少清醒了些,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她,“苒苒?”

第31章

她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坚持一下,回床上去睡。”

陈洛低低地“嗯”了一声,乖顺地随着她站了起来,可脚下却虚软得站不住,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她个子太小,人又单薄,架着他走得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被他压倒了。

过卧室的门的时候,他脚下又绊了一下,带得她整个人都撞到了门框上,她的胯骨正好磕在木棱上,疼得她闷吭了一声,瞬时连眼泪都下来了。

陈洛迟钝地转过头来,口齿含混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心中只恨不得把这个醉鬼直接扔地上自生自灭好了!她压着火气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捱过了那阵疼痛,咬着牙说道:“你自己也使着点力气,你想累死我啊?”

陈洛那边沉默了片刻,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苒苒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闻声恼得立刻一把就推开了他。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这才倚着墙勉强站住了,轻笑着抬头看她,“苒苒,你不是一直在躲我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照顾我?”

她腾出手来,一面缓缓揉着自己撞疼的胯骨,一面沉着脸说道:“你想多了,是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他们才叫我顺道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