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泽怒极反笑,反问他:”既然你怕她受不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

陈洛慢慢地垂下眼帘,说:”我开始只是想报复夏宏远,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他的女儿。等我后来想收手的时候,形势已经无法控制了,所以我就想带着苒苒出国,叫她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些事情。“

邵明泽当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笑。他拳拳又去揍陈洛,正打着,苒苒就在外面敲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邵明泽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叙述着事情的经过。苒苒一直微微垂着头,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邵明泽停了下来。神色冷清地看向苒苒。

苒苒又沉默地坐了许久,才低声道:‘我都知道了,谢谢你,我先告辞了。”她说完,默默起身往门口走。

邵明泽见她脸色白得吓人,忍不住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问她:“你没事吧?”

苒苒的手已经扶到了门把手上,听到这话回身看他,想笑着说自己没事,可刚一张嘴却吐了一口血出来。邵明泽大骇,冲过去扶她。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一块石板,直直地砸进他怀里,紧接着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邵明泽脸色大变,抱起她向外疾走,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坚持一下,我这就送你上医院。”

她扯住他的衣襟,微微弯着嘴角笑,问他:“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傻子?”

邵明泽面上止不住发白,口上却只能安慰她:“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能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而且,他是真的爱你。”

苒苒微微摇着头,只是喃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他不知道陈洛这个局做得有多大,做得有多早。他精心策划,处处谋算,终于将夏家毁灭,将夏宏远逼上了死路,用同样的死法,给那个叫阿妍的女孩子报了仇。

邵明泽绷着嘴角,抱着她不发一言地往外疾走,招呼着助理赶紧下去开车,两人一同将苒苒送进了医院,一番检查之后,医生将邵明泽从病床前叫走,避着苒苒跟他说:“病人吐血是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的胃出血,现在已经止住了。不过病人有严重的胃溃疡,再发展下去很可能就会癌变。”

邵明泽被“癌变”这两个字打得身体微微一晃:“癌变?”

医生瞧他面色实在难看,只得安慰他道:“只是有这样的可能,不过要是以后一直好好调养,避免病人情绪焦躁和劳累,也会慢慢好转的。”

邵明泽略略点头,出了医生办公室,一进病房却看到病床上已经空了。

第二十章岁月静好

苒苒接到邵明泽的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门口上了出租车,听到他着急地在电话里问她在哪里,便很平静地告诉他:“明泽,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肠胃一直不好,就是一着急胃出血了,没事,谢谢你的照顾。”

邵明泽的声音依旧紧张,追问:“苒苒,你在哪里?你要去做什么?”

苒苒默了默,这才轻声说:“我要去哪里你清楚。放心吧,我没事,只是想去问一问他。不管事情的真相多么难堪,我总得去面对。”

邵明泽望了望手中已经挂掉的电话,铁青着脸在病房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拨了陈洛的电话,寒声说:“她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动静。邵明泽皱了皱眉头,正欲再说时,就听得陈洛晦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我知道了。”

电话另一边的陈洛神情有些恍惚,抬眼茫然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担忧,忍不住问他:“陈助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陈洛的神志稍稍清醒了,淡淡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习惯性的微笑:“我没事,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情。”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在桌面上给中年妇女推了过去,温声说:“宋嫂,这里是一百万,一部分是辰辰这几年的生活费和教育经费,剩下的算是你的薪水。宋嫂算是看着辰辰长大的,也知道他的脾气,希望这几年你能好好照顾他。”

宋嫂迟疑着不肯接那银行卡:“可是…”

陈洛笑笑:“宋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在夏家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大概知道他家的情况。苒苒虽然是辰辰的姐姐,但这么多年来他们姐弟面都没见过几次,感情也一直不算好。所以苒苒实在没有办法亲自抚养他,只能拿出卖房的钱来,由宋嫂代为抚养,直到辰辰成年。你放心,以后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只要给我打电话就好,我会负担所有费用。”

宋嫂这才收了卡,感叹道:“夏小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都不是一个妈,又没在一块儿长大,能在多少情分?她还这样管辰辰,真是够一意思了。亲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在外面吃香喝辣的,连儿子都不管了。”

陈洛只弯弯嘴角,没说话。他辞了宋嫂回家,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就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平日里不知做了多少回,此刻却做不到了。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吧,稳住手把钥匙插入锁内,咔的一声打开了房门。

屋子没开灯,就在他伸手要开灯的时候,苒苒的声音从客厅的窗口处响起:“别开灯。”

陈洛闻声身体微微一僵,顺着声音找过去,就见她侧着身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他。他的心脏就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每一声都能听到。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回身虚掩上房门,然后一面脱着外套一面往她那里走,口中随意地问她:“苒苒,你在哪儿看什么呢?”

苒苒很快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在他离窗口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就突然喝道:“你别过来!”

陈洛只能停下脚步,把脱下来的外套丢到沙发上去,双手微微向外张开着,柔声安抚她:“好,我不过去。”

见他听话地站在那里不动,苒苒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转过头安静地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外面的月色很亮,偌大的一个月亮银盘一般挂在夜空,照得屋里屋外一片淡淡的白。她突然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想知道到底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无路可走,只能从楼上一跳而下。”

她又转过头看他,问:“你说夏宏远在跳楼前想的是什么?阿妍呢,她又会想什么?”

陈洛整个身体几乎都在微微抖动,偏偏声线还在尽力地保持着平稳,淡淡地说:“苒苒,你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苒苒忽地无声地笑笑,点头:“好啊,你告诉我啊,谁是阿妍?”

陈洛的喉结动了动,答道:“她是我的姐姐,本来是叫陈妍的,后来有了我,她就改随了母姓,叫顾妍。”

“原来是姐姐。”苒苒缓缓点头,看着他,“和我通信的于文奇是谁?”

陈洛答道:“是我。”

“宏远的内奸呢?”苒苒又问。

“也是我。”陈洛轻声答道,“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是我设计了彭菁接受杂志的采访,故意激起她和你母亲的矛盾。我又伪造了亲子鉴定书,把你推到夏宏远面前,让你母亲起了夺下宏远集团的野心。也是我,联合了邵云平,把宏远集团一步步地逼到了绝境。”

他缓缓闭了闭眼睛,把其中的悲怆和绝望统统压入心底:“只是,我没想到你母亲回去开车撞人,也没想到最后夏宏远会跳楼自杀。”

他终于说完这一切,心中忽地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感。终于都说出来了,不用再去想该怎么隐瞒,不会再被这秘密压得喘不过起来,不会在每个深夜都遭受内心的拷问。

陈洛看着她,说:“苒苒,你下来。不管你怎么恨我,也不管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接受。”

苒苒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果真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向他走过来,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站住,仰着脸看他,问:“我怎么能报复你?你手段高明,不留把柄。我母亲下半生身陷囹圄是因为她杀了人,而她杀人只是因为她的贪欲。而我的父亲,他的跳楼是因为公司破产。而公司破产也是因为他的贪得无厌。陈洛,你什么也没做,你只是把他们的欲望都引了出来,然后一步步地引着他们走上死路。”

“苒苒。”陈洛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伸手去触她的眉眼,试图抚去其间的冷意,“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后悔…”

话没能说完就消散在了嘴边,他的眼睛倏地瞪大,愣愣地看着她。

握在手中的水果刀已经深深滴插入了他的腹部,她仍仰着脸,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洛,我没你的手段,所以,我只能用简单的办法。”

陈洛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扶着腹部慢慢坐倒在沙发上。水果刀还留在他身上,血沿着刀刃慢慢涌出,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衬衣。他抬起头向她笑笑,抖着手从身旁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仔细地将刀柄擦拭干净。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握上去,留下指纹,跟她说:“给邵明泽打电话,叫他过来。”

苒苒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血不停地从他身上涌出来,湿透了衬衣,又滴滴答答地落在沙发上。她身上的胆量和力气终于全部耗尽,缓缓地瘫倒在地上,颤声说:“我会给你偿命。”

陈洛缓缓摇头,脸色因为失血而迅速苍白:“苒苒,我不怕死,可我不想让你死。”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拿了手机给邵明泽拨电话,喘息着说:“你快来我家,出事了。”他顿了顿,短促地呼吸了两声,又补充道:“叫穆青也过来。”

邵明泽与穆青都来得很快,两人在楼门口碰到面,对视了一眼便一同往楼内冲。

陈洛的房门没关,只虚掩着,屋里也没亮灯。穆青进门忙把灯打开,与邵明泽往里一看,顿时都惊住了。

陈洛栽倒在沙发上,半身的血,神志虽还清醒,脸色却苍白如纸,已是十分的虚弱。而苒苒则跪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垂着头,如同呆傻。

陈洛朝邵明泽虚弱地笑笑,说:“别碰我身上的刀子,送我去医院,尽量不要惊动警方。穆青你在这里守着苒苒,咱们先把口供对好了,万一有人问,就说是我向苒苒求婚不成以死相逼,为了吓唬她失手捅了自己一刀。”

邵明泽看了苒苒一眼,一时顾不上管她,忙架起陈洛往外走。穆青满心的诧异,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得把跪在地上的苒苒揽入怀里,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在她的安抚之下,苒苒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地软化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她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口中喃喃地说:“我给他偿命,我给他偿命…”

陈洛被邵明泽送到医院时已因为失血而昏迷,历尽千辛万苦终是把命抢救了回来。脱离危险期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邵明泽这才离开医院回去找苒苒。

穆青一个人在擦洗着客厅里的地板,见他回来便指了指卧室的门,低声说:“刚哭着昏睡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邵明泽的神情也是十分疲惫,将陈洛设局报复夏宏远的事情简略地跟穆青说了说。穆青听了,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两人沉默地在客厅里坐了大半天,穆青沉声说:“我要带苒苒离开。”

邵明泽惊愕地看向她。

穆青看着他,坚定地说:“我要带她离开。”

邵明泽看了看她,淡淡地说:“这事要由苒苒自己决定。”

“我和穆青走。”卧室门口突然传来苒苒的声音,他们回头,看到她红肿着眼睛面容憔悴地站在那里,用嘶哑的嗓音说:“我想跟着穆青走。”

邵明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转头跟穆青说:“穆青,你能不能出去帮我买包烟来?”

穆青知道他这是有意支开自己,所以并没有动地方,只是询问地看向苒苒。

苒苒说:“穆青,你去吧,我没事。”

穆青这才起身,拿着外套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邵明泽与苒苒,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苒苒先开了口:“他没有死,是吗?”

邵明泽点头:“没有。”

苒苒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也好,总算没有杀人。”她又抬起头来,疲惫地笑了笑,问他:“邵明泽,你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邵明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苒苒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于是就自顾自地慢慢说下去:“我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所以我的性子变得十分古怪孤僻,脾气暴躁、冷漠,用反抗和敌视来表达我对父亲离婚的不满。我对所有的人说讨厌我的父母,可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心底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够复婚,能够给我关爱。我一方面表示着对他们的不屑,可一方面却又渴望着他们的重视。因为这些,我与他人之间的交往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害怕付出,害怕背叛。我曾试图脱离家庭的阴影,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去爱林向安,去付出。可他追着苏陌离去,我终于又被打回了原形。后来的后来,不管我在外面给自己套上多少层伪装,我的内里始终是那个会因为害怕父母离婚而偷偷哭泣的小姑娘。我敏感、不安,总是怕自己的付出会换来背叛,外表张牙舞爪内里却怯懦,貌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却又事事上心。当背叛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只能逃走,这不是宽厚,而是软弱。可我又渴望能有人对我好,所以一旦有人对我表现出善意,我又会不受控制地靠过去,恨不得把整个人生都和这个人挂在一起。最开始是穆青,后来是你,再后来是陈洛。”

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停下来看向邵明泽,朝他微微地笑:“我遗传了韩女士的偏执,却没能学会她的坚持,我身上有夏宏远的自私,却没有他的胆量。邵明泽,你看,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而又怯懦的人。我明明将自己看得这样清楚,却依旧没法改变我的命运。”

邵明泽冷静地看着她,说:“好,我放你走。”

三天后,苒苒跟着穆青登上了飞往西宁的飞机,然后又从西宁转往穆青支教的地方。那是高原上的一座山村学校,是小学和初中混合在一起的学校,就坐落在山前的一块空地上,放眼望去全是荒凉和贫穷。

穆青说人活着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如果你觉得自己现在活着没有意义,那么就去找有意义的事情做。苒苒跟着她在这个山村学校留了下来,做了一名老师,大部分时间教数学课,有的时候还会教音乐和舞蹈。穆青很满意,夸她是能文能舞能唱的复合型人才,也不枉韩女士对她的栽培。

学校里学生不多,却都纯朴而热情。他们总是喜欢围着苒苒,下课的时候还会帮着她去提水,放假的时候带她去爬山。山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又充实。穆青忙着教学生的同时,每到饭点都会准时地回去帮苒苒做饭,熬稀粥,蒸馒头,一点一点地养着她的胃。

苒苒到这里的一个月后,夏辰给她寄了封信来,称呼就是“夏苒苒”,内容也很简单,只把他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和在宋嫂家的生活情况像做汇报一样总结了一下。苒苒很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寄信过来。

第二个月,夏辰的信又来了,内容和上一封大同小异。苒苒想了想,也给他回了一封去,简单地问了一下他的学习和生活。

第三个月,夏辰的信又来了,依旧是学生生活报告。就这样信来信往,等到第二年的时候,两人的信件内容逐渐丰富了起来,夏辰来信的称呼也终于变成了“姐”。

这一年的秋天,学校里又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老师,像是和穆青认识,见了她总是抿着嘴笑,时不时地偷偷采一些花放到女老师宿舍的窗台上。学校的女老师就穆青和苒苒两个,于是苒苒就把玩着花束问穆青:“哎?你说他这花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你的?不会是送给咱们俩的吧?”

穆青听了这个就会没好气地用筷子把低矮的木桌子敲得梆梆响,叫:“夏苒苒,过来吃饭!”

在苒苒到这所学校的第三年,学校的老校长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离开学校,穆青成了这所学校的女校长。这一年,穆青从山外争取了很多援助款,把学校重新扩建了一番,增添了许多先进的教学设备,不同年龄的学生终于可以不用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了。

也是在这一年,那个叫做傅悦然的男老师终于追到穆青,两人在学校里举办了一个简朴的婚礼。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苒苒踮着脚搂着穆青,欣慰道:“总算是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了,太不容易了。以后一定要少吃饭多干活,上孝公婆,下育儿女,千万不要被人家给退回来。”

穆青红着眼圈拍打他,却又忍不住问她:“你呢?邵明泽和陈洛,你到底爱哪一个?”

苒苒豪气万千地摆了摆手:“莫提往事,莫提往事,一个人挺好。”

第四年的时候,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来到学校找苒苒。

苏陌看着被高原的晒黑了皮肤的苒苒,感叹道:“我没想到你能在这里呆这么多年,很意外,真的很意外。”

苒苒给她倒了杯水,坐回方凳,只是微笑:“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苏陌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说:“我要走了,去美国,我想给丫丫一个比较好的教育环境。”

苒苒点点头,“可以理解。”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藏在心底很多年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如今要走了,我想过来告诉你。”苏陌停下来,等了片刻没等到苒苒接话,只能自己说下去:“就是当年我为什么要突然出国离开邵明泽。”

她垂下眼,看着手中缺了瓷的茶缸子,慢慢说:“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在最早的时候我先认识的是邵明泽的堂哥邵明源。我利用假期到他的公司里去实习,不小心招惹到了他,他就总是借着工作的机会来骚扰我。邵明泽当时年轻气盛,有一次看不过眼就替我出了头,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一起。只是他母亲很不喜欢我,觉得我的家庭太过于普通,对他没什么帮助。快毕业的那年,有一次我陪同学去一家公司面试,遇到了过去办事的邵明源、他和对方主管很熟,非要我和同学陪他们一起去吃饭。同学为了工作,极力请求我跟着一起去。我挨不过同学的哀求,就跟着去了。他们要灌我喝酒,我给邵明泽打电话,可他去了外地出差,连电话都没有接到。”

说到这里,苏陌喝了口水,停了停有继续说下去:“那天晚上我还是被他们灌多了,邵明源说和我认识,就带走了我。”

苒苒几乎可以猜到后面的情节,有些不忍心让苏陌再继续说下去,便故意说:“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你什么时候去美国?那边有认识的朋友吗?”

苏陌明白了她的好意,淡淡地笑了笑:“你让我说完吧,我这些话憋了太久,却从来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人。”

苒苒无奈,只能点了点头:“好,你说吧。”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你也有猜到。我很愤怒,又觉得委屈,那个时候我那么需要邵明泽,他却不在我身边。我没法把这事告诉他,只能在别的事上找茬。那段时间,我们都很痛苦,一次大吵之后,他赌气出了差。正好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又找到我,叫我离开她的儿子,并说作为补偿可以送我出国留学,于是我就走了。”

苒苒想了想,突然说:“其实你可以把事情告诉邵明泽,以他的脾气,他不会不管你。”

苏陌苦涩地笑了笑:“那个时候太年轻,也太气盛,总是不肯示弱。”

苒苒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是误会,后面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你该去和邵明泽说,我想他心里对你的突然离开一直有着芥蒂。”

苏陌抬眼看她:“我这次要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后面的话。我到美国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月事一直不准,所以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邵明泽的还是邵明源的。”

苒苒听得愣了,惊愕地看向她。

苏陌坦然地迎向她的视线,继续说:“因为发现得晚,又因为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不能做人流手术,所以等我治疗好身体的时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做超声波检查的时候,可以看见她在羊水里不停地动着手脚。我狠不下心把这样一个活泼的小生命杀掉,便想着和老天赌一把,盼望这个孩子是邵明泽的。其实也可以说是我一直在做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个孩子就是邵明泽的。”

苒苒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苏陌的眼圈有些发红,说:“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叫邵明泽带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原来丫丫并不是他的女儿。但是,我请求他做丫丫的父亲,因为我没法告诉丫丫她有那样一个不堪的父亲。所以,苒苒,请你容忍我的自私。”

苒苒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说:“你实在犯不着为了这事大老远的来找我,我和邵明泽已经没关系了。”

苏陌说:“苒苒,其实我一直都不想放弃邵明泽,所以,我在西坪等了他四年,等着他像忘了我一样忘了你。可是,我失败了。我不想再在一个早已经不爱我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我要离开西平。我来这里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良心安稳一些。因为我的自私,破坏了你和邵明泽的姻缘。我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苒苒。”

苒苒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林向安在一起。”

苏陌有些意外:“你原谅他了?”

“没有,我没有原谅他。”苒苒摇摇头,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他再去祸害别的姑娘,反正他心里最爱的永远是你。”

苏陌笑笑:“好,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苏陌没在学校过夜,下午就赶去了县城搭车。

苒苒送走了她,一连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穆青没好气地教训她:“如果心里惦记,那就回去看看他。好歹也快三十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呢?”

苒苒笑了笑,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却没提回西平的事。

七月份的时候,夏辰考上了华大,给苒苒来了信,希望她能在开学的那一天送他去学校。四年笔友的经历,倒是让苒苒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亲近了许多,见他这样盼着,就答应他会在开学前会西平看他。

九月初的时候,苒苒依约准备回西平。穆青把她的行李装了满满一大箱,嘴上不停地嘱咐她以后要好好吃饭,绝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体。苒苒被她念叨得烦了,忍不住大叫:“已婚妇女就是唠叨,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穆青你能不能别唠叨了?”

穆青闭了嘴,却又给她往行李箱里塞了不少东西。

临走的时候,苒苒有些不放心地问穆青:“我一去就是好多天,课怎么办?”

穆青赶苍蝇一般挥手送她:“快走吧,我已经从别的学校借了老师过来,听说还是个大帅哥,刚从大城市过来的,门门课都能上。我巴不得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呢!”

苒苒笑笑,这才放心地上了车。

她已是四年没有回西平,再回来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先去监狱探视了韩女士,把给她捎的衣物都给了他,说:“妈,积极点,争取早点出来,我们母女去环游世界。”

韩女士身上的偏执与孤傲都已经被监狱生活打磨干净,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听了苒苒的话只是点头:“好,妈知道。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开学那天,苒苒一早就去了宋嫂家,接夏辰去学校。

四年没见,当年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需要苒苒仰头来看他。姐弟两个租了车,直奔华大。刚办完了入学手续的时候,夏辰的电话响了。他走到一旁打了会儿电话,再回来时脸色就有些难看。

苒苒用手肘戳了戳他,笑问:“怎么了?女朋友劈腿了?”

夏辰迟疑了一下,说:“是我妈。”

夏辰的妈是彭菁,早在四年前就去了南方,对儿子不闻不问,直到前些日子才又重新开始联系儿子。

夏辰低着头闷闷地说:“她现在过得很不好,那个男人把她的钱全花光了,还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姐,我其实挺恨她的,当年她把我丢下就走了,一分钱都没有留。要不是你托了陈助理照顾我,我现在早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可我一听说她过得不好,心里又觉得难受。”

苒苒一愣,直到现在才知道是陈洛一直在照顾弟弟,并且还是打着她的旗号,难怪当年夏辰会突然给她写信。她半天没有说话,夏辰以为她不高兴了,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叫:“姐?”

苒苒猛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说:“不管怎样,她都是你的母亲,辰辰,你要记住,有的时候宽容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夏辰点了点头:“姐,我明白了。”

他毕竟年少,再多的烦恼也不过片刻就抛到了脑后。有一起考进华大的同学过来找他,他心里既想去,可又不想抛下姐姐,一时心里很是矛盾。

苒苒笑着挥挥手:“快去吧,我对华大比你熟悉。你和同学出去,我学校里转转,等到晚上的时候,咱们一起上三食堂吃饭!”

夏辰这才高兴地跟着同学跑了,苒苒一个人慢慢地在校园里转悠。她已经毕业多年,学校里变化不少,很多教学楼都已新建,再找不到以前的影子,她心里不觉有些失落,一个人沿着学校马路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华大与西大之间的友谊路上。

这个时候的友谊路上学生不多,大多脚步匆匆,也分不清哪些是华大的,那些是西大的。她正独自一人贴着路边走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过去,就见一辆车子紧贴着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邵明泽从车里下来,扶着车门跟她说:“对不起,同学,我是故意的。”

苒苒愣了片刻,却忍不住笑了,说:“真巧。”

邵明泽慢慢摇头,面容严肃地说:“不巧,我建了十来所希望小学才买通了穆青,设计了今天这个见面,可一点都不巧。”

苒苒安静地瞧着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穆青在学校门口迎到了新来的老师:“是你?”

陈洛微微笑着:“是我。”

穆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苒苒已经走了。”

陈洛的嘴角上依旧弯着浅浅的笑,说:“我知道,我只是想替她做一些事情,就这么简单。”

初秋的天空很高很蓝,盛夏终于过去,暖秋随之而来。

番外·情起而不自知

简陋狭小的教师办公室里,穆青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咖啡什么的都喝光了,还没来得及买。”

陈洛微微一笑,双手握着茶杯:“谢谢,有茶就很好。”

穆青在他对面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阿妍是谁?”

陈洛垂目沉默片刻,似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慢慢开口道:“她是我的姐姐,比我大了不到两岁。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从小就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所以在她考到S市两年后,我也跟着考了过来,进入了西大。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有问题。就在我刚刚入学快一个月的时候,她跳楼自杀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语句十分平缓,不带丝毫感情地叙述着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他从顾妍的学校里知道了那些流言,知道了夏宏远,并偷偷地跟踪了他一段时间,然后又看到了夏宏远的女儿夏苒苒。他在公共汽车上听到她和同学说在杂志上登了征友启事,想要找个笔友,于是开始冒用文奇的名字和苒苒通信,试图从她这里下手报复夏宏远。

然而不到半年苒苒就开始谈起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满篇的信里写的都是那个男生如何。他很反感,慢慢地也就和她断了联系,开始想别的法子实施报仇的计划,毕业后他终于进了宏远工作,并想方设法令夏宏远注意到了他,取得了夏宏远的信任,最后终于成了他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