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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奶奶看看明烛,又笑了,“以前徐睿还在,明烛也没去北城,总来陪我说说话,像多了个孙女似的。后来徐睿不在了,换成小陆和你…”

老人家笑着,哎,福薄啊。

大家笑而不语,徐奶奶以前哪是拿明烛当孙女啊,分明是当孙媳妇看的。

明烛余光扫了眼陆焯峰,说:“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

陆焯峰斜了她一眼,也笑着说:“嗯。”

邻居大叔问:“哎,小陆有女朋友了吗?今年三十了吧?”

明烛心口一窒,指尖轻轻攥紧桌布,佯装不在意地给外婆夹菜,身旁的人低笑了声:“没,还单着。”

她提着的心骤然一松,轻轻吁出口气。

“哦哦,我看当兵的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在部队呆的时间太长了。”

大叔叹了口气,当兵的,保家卫国,说起来好听,但这工作又累又危险,就算陆焯峰长得帅,也不一定有姑娘愿意嫁啊。

要是他闺女…

嗯,还是不要嫁个当兵的好。

外婆看看陆焯峰,忍不住做起媒:“我们秀坊里好些绣娘都单着呢,要不明天小陆…”

明烛笑着打断:“外婆,你别瞎忙活了,他不用你介绍。”

外婆奇怪:“你怎么知道?”

明烛心里恨恨的想,他连她都不要,怎么会跑去相亲?她看他一眼,笑得柔情似水:“陆队这人脾气硬得很,一般人制不住他,他可能只接受国家分配的女朋友。”

陆焯峰:“…”

他沉下脸,对上她的眼睛,偏偏她生得美,眼角一颗泪痣,温柔无害,别人不知道,可他最清楚——这姑娘绵里藏针,刀刀刮心。

那年明烛十九岁,大一暑假,陆焯峰休假来看徐奶奶,假期不多,他只呆了三天。

临走前一晚,明烛在这边磨磨蹭蹭到晚上十点,徐奶奶都睡了还是不肯走,她心里装着事,又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主要是害羞。陆焯峰站在院门外,抽完一根烟,转身看她。小姑娘穿着素色旗袍,裁剪合宜,腰肢纤细,两条雪白笔直的双腿在开叉下若隐若现,半倚着门,颇有些风情。

当然,腿上被蚊子咬过的红点不少,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轻笑问:“还不回去,在这儿喂蚊子呢?”

明烛被咬得狠了,非常想挠一挠,但他在,她只动了动腿,“急什么啊,再聊聊天呗…”

“想聊什么?”

他低笑,直接在门槛上坐下。

明烛想了想,捋着裙摆,在他身旁坐下,陆焯峰瞥了眼,忽然站起来。

过了会儿,手里端着盘蚊香过来,直接放在她腿边,明烛心跳一晃,愣愣地看着男人凌厉的轮廓,忘了回答他的问题。陆焯峰也不在意,从门边花盆里扯了根草咬在嘴里,转头看她,下巴点点:“不是想聊天?怎么不说话。”

明烛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问得委婉:“陆哥,你总出任务,能交到女朋友吗?”

再小两岁,十七岁那会儿,她管他叫陆哥哥,十八岁后,就改叫陆哥了。

陆焯峰斜靠着门,看向璀璨的夜空,笑了声:“交不到。”

明烛不信,他长得这么好看,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不过她还是暗喜了几秒,循序渐进地问:“那怎么办?总不能打光棍吧。”

他看向她,两人目光相触,小姑娘脸渐渐红了,扭开脸低头看裙摆上的苏绣纹样。陆焯峰目光扫过她红透的耳尖,眸色微沉,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低头笑了声:“等国家分配吧。”

明烛:“…”

“噗——”

邻居大叔忍不住笑出声:“哎呀,你这丫头真会开玩笑。”

明烛笑:“陆哥亲口说的。”

陆焯峰哼笑:“等等看吧。”

邻居大叔:“…”

外婆瞪她一眼:“那你怎么还没找男朋友啊?都二十七岁了,再不嫁人都老姑娘了。”

“外婆,我二十五岁还没满呢,别说虚岁行吗?很显老。”任何时候女人在年纪上都喜欢斤斤计较,明烛也一样,她说完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也等国家分配男朋友呢。”

陆焯峰笑不出来了,眯着眼看她,明烛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外婆摇头,只当她是开玩笑,又说了她一通,说来说去就是让她早点找男朋友,早点结婚,“嫁衣我早就做好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呢,我是怕以后眼睛看不清了绣不出来,现在绣好了,也什么时候才能看你穿上哟…”

老生常谈。

旁人也帮腔,说:“女人不比男人,还是要早结婚。”

明烛想了想,点头说:“嗯,我争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

外婆一喜:“好好好。”

陆焯峰目光缓缓从她身上抽回。

吃完饭,又切了蛋糕,没事儿的都留在院里聊天,热闹过了,直到九点多才散。

明烛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就看见对面弓着腰支在阳台上的男人,她手一顿,忽然对他笑了一个,笑得特别温柔,随即,拽着窗帘拉个严实。

陆焯峰拧眉,喉尖轻滚,只觉心被刮了一下。

明烛靠着窗口轻轻吁出口气,又有些懊恼,她跟他都没说上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回部队还是去哪儿。

忽然瞥见立在墙角的长方形纸箱,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了出来,又把里面那副全秀坊最丑的苏绣拿出来。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绣的。

外婆是有名的老绣娘,现在一绣难求,作品在非遗博览上展览过,也教了不少徒弟出来,手艺传承。她妈妈也学了几分,到了她身上,她偏就不太喜欢,小时候学过书法,学过钢琴,学过跳舞,对这一针一线的东西就是学不精。

苏绣分单面绣、双面绣、平绣、乱针绣、缂丝等多个品种和技法,当时绣这副画的时候,还只会单面绣,临时跟外婆学了双面绣,加上要上学,绣这东西又极需耐心和细致,磕磕绊绊绣了一年多,大一暑假才完成。

但还是绣得不好,绣上去的丝线不够平整,连结线都能一眼看出,后来她技艺渐精,已经能绣出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唯独这副最特别。

是她十八岁时,学旧时的姑娘给自己绣的嫁妆。

第二天,明烛换上那件淡青色旗袍,长发披散,给快递小哥打电话,让他到家里取快递。

快递小哥说:“我那三轮车坏了,还没修好呢,可能得傍晚才能去收,下午车就来,东西只能明天走了,你等得及吗?”

明烛说好,中午阳光甚好的时候,她拉开窗帘往下看了眼,看见隔壁院子里,徐奶奶坐在椅子上,指着自己种的花花草草跟陆焯峰说些什么。

正要拉上窗帘,男人忽然抬头看上来,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

瞥见她细白脖子上精致的盘扣,眉梢轻挑,改不了的旗袍控。

明烛又是一笑,大大方方地拉开窗帘,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拉窗帘,然后转身,拎着那纸箱下楼。

其实东西不大,80CM*50CM。就是有些重,因为当时她是用最好的黄花梨木装裱的,她把纸箱放身侧,手勾着,行走间,两条长腿若隐若现。

外婆一看见,就忍不住蹙眉,盯着她那腿念叨:“我就说你这旗袍开衩太高了吧,那腿都露光了…”

“我去寄个东西,等会儿回来。”

明烛直接忽略她的话,翘着嘴角笑,抱着东西走到院外。

快递公司不算远,几百米。

明烛抱着东西,走了一段,手有些疼,正要换只手——

手上忽然一轻。

她心头微跳,转头看去。

陆焯峰轻轻松松地把纸箱拿到手上,扣在腰侧,低头看她,余光扫过她身上的旗袍,到底长大了,旗袍开衩都高了几寸,能耐了。

他不冷不热地开口:“怎么不叫快递员来收。”

明烛揉了揉发疼的手指,低声说:“快递员说车坏了。”

陆焯峰没再说什么,拿着东西往前走。

明烛跟在他身后,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说:“陆焯峰。”

陆焯峰停下,她鲜少喊他名字。

他回头看她,勾起一边嘴角:“嗯?”

明烛指指他手上的东西:“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明烛:碰了我的嫁妆,是要娶我的。

依旧是2分留言送红包,大家热情点好么好么~全文分五个卷,第一卷会比较温柔,有回忆杀,层层递进,不用着急,文才刚开了个小头,明烛是我写过最温柔的女主,但肯定有自己的性格,用陆队的话来说:这姑娘绵里藏针,刀刀刮心,纵使他百炼成钢,也敌不过她柔情刻骨。

第 3 章

当年明烛绣这副嫁妆的时候,陆焯峰是见过的。

汉君秀坊和徐奶奶家并排隔壁,明烛的房间向南,他在徐家住的房间向北,跟她的正对着。

小姑娘穿着秀美的旗袍,并腿坐在秀绷前,柔柔细细的手指在秀绷上下穿梭,灵动如蝶。她神情专注,垂着眼,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晕着光,白得滢滢发亮,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像话,都说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

他当时就觉得那姑娘温软得跟水似的。

明烛低头绣了许久,抬头活动筋骨的时候,蓦地发现对面的男人指间夹着根烟,倚着护栏正闲闲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脸忽然就红了,是羞耻的红,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还是她喜欢的人。

嚯地站起就要去拉窗帘,窗帘拉到一半,陆焯峰弓身,搭在护栏上,垂下的手弹了弹烟灰,笑着喊她:“还挺像模像样的,我以为你不会绣这东西。”

这里整条街都是秀坊,几千上万个绣娘,他见得多了也不稀奇,她外婆是有名的大师级老绣娘,绣品价格自然不用说,贵。他没见过她摆弄这些,本以为她不会这手艺,没想到还是会的。

明烛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说:“当然会了。”

他笑,低头把烟掐了,下巴抬抬:“走吧,带你吃点儿东西去。”

明烛心里欢喜,脸还红着:“好。”

两人走去镇上一家老字号小吃店,明烛悄悄看身旁的男人,轻声说:“外婆总跟我说,苏绣是我们这里旧式婚俗的嫁妆陪嫁,以后我要是嫁人了,她也要为我准备的。”

其实那会儿外婆已经在给她准备了,十八岁后,身高和身材变化不会太大,外婆就开始为她准备秀禾嫁衣,说是怕再老了眼睛不好,手指也不够灵活了。

陆焯峰挑眉:“所以,你在绣嫁妆?”

明烛低头盯着地面的青砖石,低声承认:“对啊。”

“结婚的时候带过去?”

“嗯。”

到底年纪小,说起这些,小姑娘耳尖都红了。

陆焯峰手斜在裤兜,低头睨她,半响,轻笑出声:“有喜欢的人了?”

明烛心疯狂直跳,几乎破膛而出,她咬着唇,软软一声:“有啊。”

快问我,喜欢谁呀?

她内心急切汹涌。

陆焯峰抬手,揉揉她的脑袋,走到她前面去了。

留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对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差点喊出来: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陆焯峰没见过那副嫁妆的成品。

对上她认真的目光,顿时觉得手上的纸箱有些烫手,沉重。

陆焯峰看了她一阵,低头自嘲一笑:“嫁妆?意思是我不能碰?”

明烛直直地看着他,嗓音轻软:“我没这么说。”

他当然能碰,最好是能带走。

陆焯峰是她念大二时才知道这嫁妆当初是为他绣的,本以为是秀坊里要寄东西,没想到要寄的是嫁妆。他站着没动,舔了下嘴角,沉声问:“寄哪儿?”

明烛倒是没骗他,实话说:“寄去北城。”

他嗯了声,带着东西往前走。

明烛看了一眼,跟上去。

两人走进快递公司,明烛跟快递小妹拿了张快递单,低头填写。

陆焯峰让快递小哥把硬纸壳和胶带给他,动作麻利迅速地包装好,快递小哥看得目瞪口呆,这…比他还专业,速度又快又好。

他对陆焯峰竖起大拇指:“哥们,练过吧?”

陆焯峰把箱子立在旁边,瞥头笑笑:“是练过。”

徐奶奶和刘汉君一样,都是老绣娘,只不过徐奶奶没开秀坊,偶尔绣一绣打发时间,以前淘宝店没现在这么兴盛,但也算盛行,明烛高三暑假和她同学就捣鼓过一家淘宝店,卖苏绣。

最开始打的是汉君秀坊的招牌,生意很不错,陆焯峰那阵休假,就帮她打包包裹。

他本来行动力就超强,打包个小小的包裹没什么难的,快也正常。

明烛放下笔,陆焯峰走到她旁边,垂眼扫过快递单。

收件人:明烛

联系号码:139XXXXXXXX

明烛把快递单递给快递小哥:“好了。”

“好咧,寄到北城啊,大概后天能到。”

快递小哥边说边麻溜地把快递单号贴好,把客户单抽出来递给她。

明烛接过,对折拿在手上,抬头看陆焯峰。

陆焯峰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手插进裤兜儿,“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快递公司,明烛也没问他去哪里,以为两人都是要回去的,转身就往左边走,刚走几步,手忽然被人拽住,往后带了一步。

陆焯峰刚走几步,发现小姑娘跟他往反方向独自走了,想也没想就把人拽了回来。他微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低声问:“上哪儿?”

男人手掌修长宽厚,干燥粗粝,磨着她细嫩的皮肤。

明烛愣了一下,他掌心的温度像是直直烙在她心尖上,又热又烫,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昏眩。

“回家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