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青云门弟子中发出,顿时青云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道玄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连张小凡也转头看去。

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陆雪琪决然排众而出,走到中间,站在张小凡身边,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阵错愕,水月大师也是惊讶之极,站了起来,急道:“琪儿,你疯了?快回来!”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她跪在张小凡身边的身子,竟无丝毫退缩之意,那无双美丽的容颜之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著淡淡的下唇,静静地道:“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有话要说。”

水月皱眉,喝道:“琪儿,张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门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快快回来!”

陆雪琪嘴角仿佛也抽动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张小凡,此刻也分明听到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众人面前,此时此刻跪在他的身边,那份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只是,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后。

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

掠起了她的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张小凡凝望著身边这个女子,没有说话。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上几句。”

道玄真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只得冷冷道:“好,你说罢。”

陆雪琪点头道:“多谢掌门。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我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深交,但在七脉会武之后,也曾与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绝非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伯三思而行,千万不要…”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刚才张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两位神僧身上,没有注意看他,此刻看去,只见他面容瘦削,身材颇为瘦长,连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尖锐。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不要让我们看到吗?”

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坐在旁边的苍松道人冷冷道:“上官策道兄,今日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上官策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越听越怒,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只怕也是废物吧?”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刷的也站了起来,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道玄喝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坐下!”

田不易狠狠瞪了上官策一眼,但终究不敢当众违逆掌门,只得缓缓坐下。道玄转头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也坐了回去。

旁边的水月微怒道:“琪儿,你还不回来!”

不料往日对师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陆雪琪,今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抬头向道玄道:“掌门师伯,无论张师弟犯了什么错,恳请掌门师伯仔细查问,但他绝对不是潜入我青云门下的内奸!”

她望著前方,容色端然,仿佛对著整个世界也无丝毫惧色,决然道:“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一时都被震住!

甚至连张小凡自己也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望著与自己跪在一起的这个女子,那雪白的肌肤之上,冰霜的容颜中,突然间,仿佛也有隐约的温柔。

“弟子林惊羽,也愿以性命为张小凡担保!”

几乎就在陆雪琪说完此话的同时,林惊羽再也忍耐不住,毅然冲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也不看师父苍松道人顿时变成猪肝般的脸色,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张师弟为了青云出生入死,绝对不会是外派内奸,弟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更知绝无此事,请掌门师伯三思啊!”

道玄真人此刻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此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青云弟子中突然一阵骚动,片刻之间,风回峰门下弟子、龙首峰门下弟子以及大竹峰门下弟子,同时有人跑了出来,一起跪下,大声道:“弟子也愿以性命为张师弟担保!”

众人失色,放眼看去,这三人却是曾书书、齐昊和田灵儿,此刻除了田不易夫妇,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同时都站了起来,惊愕之极。

此刻大殿之上,情况一片混乱,道玄真人心中怒气大盛,心道这些忤逆弟子难道今日都要造反了不成?偏偏这个时候正道众多同道都在,发作不得。他这个青云门的掌门真是丢尽了颜面,这一下怒气直冲胸膛,却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背后有个人轻轻咳嗽一声,却是他的弟子萧逸才,轻声道:“师父,你是不是回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再来处置?”

道玄真人立刻醒悟,重重哼了一声,砰地一拍桌子,顿时一片混乱的青云弟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道玄真人一声不吭,大步向内殿走去,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萧逸才微笑著站了出来,对著众人道:“嗯,后山刚才有件急事,急待我恩师处理,请诸位稍候片刻。”

上官策面有讥讽之意,道:“萧师侄,早就听说你们青云门的规矩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啊!”

萧逸才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微笑道:“前辈说笑了。”说著转过身来,轻轻咳嗽一声,走到苍松道人等各脉首座面前,低声道:“诸位师叔,还不叫他们起来?”

曾叔常等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唤回弟子,拉到一边狠狠训斥不已。田灵儿被苏茹拉了回来,却没有挨骂,反是她满腹委屈,眼中有隐隐泪花,叫道:“娘…”

苏茹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田灵儿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一个字也不说,闷声坐在椅子之上。

陆雪琪被师姐文敏强拉著走出了玉清殿,周围人的目光中满是奇怪的眼色,直到她们走到了玉清殿外的一个僻静角落,文敏低声埋怨,陆雪琪却低著头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水月大师缓缓走了过来。

文敏毕竟爱护师妹,迎了上去,低低向水月说著,尽力解释,但水月脸色凝重,直走到陆雪琪跟前。

陆雪琪不敢看她,低垂著头,轻声叫道:“师父。”

水月凝视著她,这个她最得意也最美丽的弟子,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叹息了一声,声音颇为无奈,仿佛还带著些淡淡凄苦。

文敏和陆雪琪同时吃了一惊。

水月从陆雪琪身上移开目光,走到玉清殿外的栏杆处,向外眺望,但见山峰入天,白云飘缈,一派仙气凛然。

“琪儿,你今日做错事了,你知道吗?”

陆雪琪低著头,轻声道:“是,师父,我让您为难了,是弟子的错。可是那个张小凡他的确不会是…”

水月突然回头盯著她,道:“你为何会以自己性命为他担保?”

陆雪琪脸色顿时苍白,说不出话来。

水月望了她半晌,摇头低叹:“冤孽啊!”

陆雪琪低声道:“师父,我、我不是…”

水月突然截道:“你可知道我刚才说你做错了事,并非是说你让我下不了台?”

陆雪琪与文敏都吃了一惊,文敏讶道:“师父,你说什么?”

水月微微苦笑,目光再一次向远方望去,仿佛她也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逞一时之勇,只怕反而是把那个张小凡往死路上推啊!”

陆雪琪脸上失色,失声道:“师父?”

水月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又看到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好多年了,一转眼就快过了百年了吧!当年,也有个人像他一样的,犯了大错,但是我们、我们却不顾一切为他求情,可是终于还是…”

她慢慢回头,迎著陆雪琪与文敏两个人的眼睛,轻声道:“当年那个人的情况,和今日张小凡虽然并不相同,但境遇却极是相近。可是那个人,却向来是你们掌门师伯最痛恨的人啊!”

水月低沉地,甚至是带著一丝痛楚地说著。生平第一次在她的弟子面前,露出了伤怀的模样。

第八集第五章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还没有回来,但众人之中,隐隐都传出窃窃私语之声。

水月师徒三人重新走回来的时候,但见众人分立两旁,而张小凡却依然孤单地跪在地上。陆雪琪仿佛犹豫了一下,但在水月严厉目光横扫过来之后,终于还是默默走到她的身后站住了。

片刻之后,道玄真人缓缓从后堂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道玄真人却没有立刻向张小凡问话,反是面有歉意,向旁边的普泓神僧道:“普泓师兄,我门下弟子无礼,让师兄见笑了。”

普泓微微一笑,合十道:“道玄师兄哪里话!”

这时,苍松道人走了过来,手中拿著张小凡的那根烧火棍,放到了道玄真人手边的茶几上,道玄眉头微皱,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惑之意。

苍松道人低声道:“师兄,刚才你走之后,形势稍有混乱,此物关系甚大,为防万一,我便将它收起,现在再放回在此处。”

道玄点了点头,道:“师弟有心了。”

苍松道人随即退了回去,道玄真人的目光,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张小凡的身上。众人一时都紧张起来,知道接下来的,只怕便是决定这个少年命运的时刻。

“张小凡,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有话要说?”

张小凡额头之上隐隐冒出了汗珠,眼下形势实已恶劣到了极点。只是他在青云门中多年,深知正道之中对刺探他门秘传真法的忌讳,若果真说了出来,他自己下场如何尚未可知,但入土多年的普智和尚,只怕多半不止是名声受损,就连法骨埋葬之处,也要从天音寺的“往生塔”中被移了出来。

更何况,普智和尚乃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众人会不会相信自己,更加是个问题?

他在这里内心交战,一时想到普智音容,一时又想到师门深恩,但要他出卖普智,却又和逼他去死一般,短时之内,断然是无法想清楚的。

只是,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却都不会再给他时间了。

道玄眼看著张小凡在听了自己的问话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额上虽有汗珠,但竟仍是始终未发一言,再联想到刚才众弟子为他求情时的情景,内心深处,忽然有一阵沉眠多年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而起。

仿佛百年之前,那个白色身影,也像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面前,在众位师长长老面前,甚至是在众位同门苦苦为之求情之中,却依然那般桀骜,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间。

坐在最后的水月,远远望著道玄真人的脸色,身子震了震,眼中有一丝悲哀一闪而过,缓缓低下了头。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道玄真人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张小凡怒道:“孽障,当年我看你身世可怜,将你收留在青云门中,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张小凡身子摇了一摇,抬起头来,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道玄真人面色如冰如霜,寒声道:“今日若不除去你这个孽障,我青云门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罢,就让我成全了你这…”

众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来,众人中陆雪琪、田灵儿、林惊羽等人脸色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边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仿佛隐隐有些不忍,向道玄低声道:“道玄师兄,这个是不是再斟酌…”

道玄哼了一声,冷然道:“这孽障身怀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说著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烧火棍,道:“今日就让你死在自己这魔教邪物之下…”

张小凡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眼前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茫然望见道玄伸起了手臂,师父田不易面色铁青,似乎正要说话,而周围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呀!”

突然,一声大呼,震慑全场,众人无不失色。惊骇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身子剧颤,怒吼一声,将烧火棍扔了出来,如被烫手一般。

那烧火棍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烧火棍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蜈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岔。此刻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之极。

张小凡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那只深深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七尾蜈蚣!”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巨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深心处泛起的无边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他伸出手,一把将烧火棍紧紧抓在了手中!

但这个时候,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其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道玄真人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七尾蜈蚣隔开,待众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只见道玄真人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几乎以看得见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蜈蚣以天下绝毒著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胜过当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强自定住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只片刻间几乎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登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缓了下来。

此刻苍松道人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看道玄真人伤口,转头向张小凡大喝道:“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

被众人簇拥著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经稍好,但七尾蜈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苍松道人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点了点头,向他看去,正待说:“那就…”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著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上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著声音,向著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此刻,甚至连龙首峰的弟子齐昊、林惊羽等,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著那个曾经是这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苍松道人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在暗算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说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齐昊再也忍不住,声音中带著困惑与惊骇,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