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昀揶揄道:“我要是在搭车之前给你讲,你是不是能给他一百?”

卧槽!

果然不是单纯的心灵鸡汤,这是加了番茄汁的怪味鸡汤,偏偏直击她的软肋。

“我是那么圣母的人?”崔袅嘴硬,不得不说,罗昀还真能看透她。

“所以你别留下来。”

罗昀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借着太阳的光,她能看到罗昀的汗水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入纯白的衬衫,不由自主的,想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同样的烈日炎炎,同样的汗流浃背,罚站的罗大爷眼睛一挑,阴阳怪气的切了一声。

崔袅一时语塞。

“我会去找你。”罗昀顿了顿,转过身来,“你看,到了。”

山泉清冽,巨大的瀑布拍打在水里,把水面砸成一片白花花的碎沫,浓郁的泥土气息混杂着山风,被水光击碎。

她心里濒临坍塌的保护层,土崩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13.当时的心理活动是?

罗昀:圣光闪耀。

崔袅:从钢丝上掉下去了。

☆、十六颗糖

“这是个没有开发的景点,但经常有地质专业的学生来实习。”罗昀手拄着栏杆,朝瀑布中心看去,被击打起的水珠时不时迸溅到两个人身上,冰凉舒服。

崔袅第一次见没有游客拥挤的瀑布,完完整整的美景,全部都是自己的,水那么凉那么清,不远处的深潭是幽静的碧绿色,隐秘而伟大。

“鱼呢?”崔袅问。

罗昀笑了笑,没答话。

两个人就站在瀑布面前,许久,直到崔袅的肚子起义,发出强烈不满的警告。

饿了,没带干粮,但是真不想下去买,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走吧,带你去吃饭。”罗昀一把拉住崔袅的手,带她顺着另一条路往山下走。

崔袅还没有习惯被异性牵着手,她拘谨的僵硬着胳膊,手指像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但罗昀掌心的温度偏偏能顺着她的血管传入心脏,刺激的她心跳加速。

走到半山腰,罗昀俯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崔袅赶紧摇头,退到了一边,佯装不懂道:“别闹,赶紧走。”

罗昀瞥她一眼,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下了山就当没发生过。”

崔袅开始松动,踌躇不前。

罗昀戏谑道:“是不是每次对你好还得帮你找借口?”

崔袅瞪他一眼,趴在了他背上,这张嘴,时而动听时而阴损,好好的气氛就让他给破坏了,这个阶段,就应该享受微妙的一举一动,但罗昀的个性,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谱。

“喂,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回去换鞋的?”

罗昀勾着她膝弯的手紧了紧:“你以为呢。”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师?”

罗大爷开始玩文艺深沉:“人都有很多身份,你可以是我老师,我还能做你偶像呢。”

吹牛吧你。

崔袅默默翻了个白眼。

从山的另一面翻下去,是一片小村子,大约有个十来家,罗昀带她进了打头的一家,铁门开着,里面有鸡叫声。

院子里有个洒小米粒的小姑娘,扭头一看到罗昀,突然惊喜道:“哥!”

崔袅一愣:“这是你家?”

罗昀没说话。

小姑娘已经扑过来了,个子才到罗昀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和罗昀一样白,果然罗昀这个模板长在姑娘身上更漂亮。

“这是给你送生日蛋糕的那个姐姐。”

罗昀指了指崔袅,小姑娘秀丽且甜,笑眯眯的喊着姐姐好,崔袅也对着她笑。

“我们来吃饭,一会儿就走。”罗昀道。

小姑娘有些惋惜,但仍然点点头:“我都做好了,放心,不让妈妈知道。”

崔袅懵了,什么叫不让妈妈知道?

罗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结果她马上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能让妈妈知道。

崔袅还没研究完一个劲儿往天上飞的大公鸡,突然听到身后铁门一响,身边放松的罗昀立刻变了脸色,小姑娘端着碗出来,手一抖,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你又来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了!”门口推着自行车的女人声嘶力竭,自行车砸在铁门上,砰砰直响。

小姑娘嘴唇抖了几下,被吓出了眼泪,她紧走几步,挡在了罗昀面前,伸出两只手,将罗昀和崔袅护在了身后,然后冲女人委屈巴巴道:“妈,是我让哥来的,我想他。”

女人斥责道:“你给我回屋里去!”

崔袅僵在了当场,不知所措。

罗昀垂下眼眸,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塞到了小姑娘手里,然后拉住崔袅的手:“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小姑娘拽住罗昀的袖子,无助的啜泣。

女人冲上来,一把夺过信封,猛地往天上一甩,红艳艳的人民币滑了出来,落了满地,全部都是崭新的钱,像是从银行刚取出来的。

“我们不要你妈的钱,你给我拿走!”

罗昀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道:“不是我妈的,是我的,你不要就扔了吧。”

他拉起崔袅就走,手心里面都是汗,手指却冰凉。

明明是硕大的太阳,照的人无处遁形,但崔袅却觉得罗昀的世界变天了,而她无法安慰他。

进来快,出去更快,罗昀蹲在地上,撩起泉水擦了一把脸。

“抱歉。”他嗓音沙哑道。

崔袅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往下滴水,道:“你想我问么?”

罗昀勉强笑了笑:“你想知道么?”

她想的,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她快要触碰到罗昀的软肋了,一层层坚硬的外壳被击碎,里面是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兽。

然而它只存在了一瞬间。

罗昀站起身来,脸上的水痕已经干了,连同方才碎裂的表情一同消失不见,他手插在兜里,微不可见的抿唇,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一次失败的投资而已,投了那么多钱,连个笑脸都不会演。”罗昀道,声音冷漠起来。

假死了,明明难受的要死,装什么冷酷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14,今天想说些什么?

罗昀:都过去了。

崔袅:心疼。

☆、十七颗糖

“罗昀......”

崔袅合上他的月考卷纸,那上面是惨不忍睹的错题,几乎每一道,都打了一个大大的×,育林还是原始的手动批阅,他们连一台读卡机都没有。

他完全不在状态,语文和综合还勉强,英语几乎都是蒙的,数学更是乱答一通,他从这个学校的第一掉到了三十七,但并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找他谈话,他们和他自己一样,都想放弃他。

“你对我失望了?”

罗昀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铅笔在手指上打转,眼神深沉,氤氲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那天在山上的事......”崔袅不知该怎么说。

罗昀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不是说过,下了山就当没发生过。”

崔袅突然想起了贴着她胸口的罗昀结实有力的后背,还有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起码在那一刻,她原本以为她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

崔袅笑了笑:“我原本以为,那样的场景不是你第一次经历了,早该孰能生巧了吧,怎么还矫情了这么多天。”

挖苦加嘲讽,反而是罗昀最能听进心里的话。

果然。

罗大爷挑了挑眉,手里的笔也停了,盯着崔袅的脸看,半晌没说话。

“我对山上的事没兴趣,没发生就没发生。”崔袅从包里抽出两张打印好的卷纸,扔到罗昀面前,“今天之前抽时间做好,然后来找我。”

罗昀将卷纸铺平,突然嗤笑了一声:“这算什么?”

还微微带着打印机热度的纸张上,清晰的印着尚华重点高中的字样,尚华是庆省最好的重点,一个年级只有五百人不到,是优中选优的精英,T大B大对全省招生的人数,有一半都是来自尚华。

一份数学,一份英语,看日期,是尚华刚刚结束的月考,连边角处都印着机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

崔袅已经许久没听到罗大爷的嫌弃了,多少有些耳生,但不可否认,现在对她的影响比第一次见面更大了些。

“投资啊。”崔袅歪着脑袋,居高临下看座位上的罗昀。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做。”罗昀盯着崔袅,前额的头发有些长了,越过了眉毛,遮盖着双眼。

“看你准备让我及时止损,还是玩一场豪赌。”崔袅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都像钉进了罗昀坚硬的心里。

崔袅转身出了教室。

她觉得自己走的特别拉风,事实上,她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罗昀了,她怕罗昀再说出点儿什么,比如把卷纸狠狠的扔在地上,冷漠道:“你退出吧。”,那会彻底斩断他们微妙的联系,毫无挽回的余地。

毕竟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给人机会的。

可直到她走出教室门,罗昀都没再说话,让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天气特别不好,乌云飘飘忽忽,时不时的碰撞出水滴,掉在地上稀稀拉拉,把整个操场弄得泥泞不堪。

她走出教学楼,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豆大的雨滴在身上,一阵阵发冷。

后来,她从雨帘中看清楚一个人,打着伞,手里拎着盒饭,把雨伞遮到她的头上。

噼啪的声音像鼓点一样,但再也没落到她身上。

郑柯。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良久才说出第一句话:“去看看我采风的照片么?”

一瞬间,愧疚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日。

她总是那么轻易的就拒绝郑柯了,明明某人是T大争相竞技的名草,她偏偏为了罗昀放弃了和郑柯的约定,但现在她和罗昀非但没有更进一步,反而握到了刺痛罗昀的利刺,让他把自己更好的包裹起来。

她想起了郑柯对她的警告。

那人家境复杂,你觉得会不会对他的人生有影响?

崔袅微微垂下眼眸:“好啊,去看看吧。”

郑柯褪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崔袅肩膀上,然后轻轻的将手搭在崔袅肩头。

崔袅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推开。

两个人伴随着杂乱的雨声往宿舍走。

直到崔袅消失,罗昀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

黑色小字整整齐齐的坐落在短信栏里——

今年上大学了吧,如需帮助,把钱款及名头列表发到我邮箱里,恭喜毕业。

来自:妈妈。

罗昀轻轻翘着嘴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他手指按在键上,回——

明年。

然后他把这个存了五年的号码,从自己的手机上彻底删除了,连带着为数不多的短信记录。

他又点开崔袅的手机号,快速的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尚华高中的月考年级排榜。

顿了几秒,他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谢谢。

他隐隐清楚,崔袅所谓的豪赌指的是什么,他既是筹码,也是赌徒,他比崔袅更输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15.为转折点鼓鼓掌?

罗昀:呵呵。

崔袅:啪啪啪。

☆、十八颗糖

“妈?”崔袅接到电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妈妈这么晚还给她打电话。

“袅袅,还没睡呢?”

崔母声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开心,崔袅都能想象到,对面她妈抿着唇笑的模样。

“没呢,在改卷子,有什么事么?”

崔袅放下笔,面前是罗昀送过来的两张试卷,悄悄夹在了她门缝里,都没跟她见面。

“袅袅,明天你请个假,我让司机去育林接你,妈妈带你去吃个饭。”崔袅笑道。

“你来庆省了?”崔袅吃惊的站了起来。

“对啊,有个演出,明天就结束了,我们明天市里见。”妈妈在电话里亲了她一口。

“好......”崔袅睫毛轻颤,吞吞吐吐道。

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好久没和妈妈见面了。

可是她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吃饭,他妈攒了这个饭局,大概有什么目的,而她只需要安静的给她妈撑门面就好。

第二天崔袅起了个大早,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端着水盆去打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才多少清醒了。

她望着镜子里的人,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止不住的倦意,长发乱蓬蓬的,眉毛也好久没修了,真是越来越不修边幅了。

昨天晚上熬了一夜,看着罗昀的得分,对比着尚华的文科排榜,崔袅长叹了一口气。

走向T大的路还有很长,可惜她也不知道,能够陪他走多久。

她头一次看男神的更新都没有了兴致,翻了两页就睡过去了,她觉得男神最近的故事里,多少透着股伤感,要开虐了,还是养肥一口气看吧。

她精心给自己修了眉,划上了修长的眉线,然后对着镜子细细描绘眼睛的轮廓,在脸上打上粉底,给鼻翼和脸侧轻轻擦上些阴影,相比于那天,这算是她的浓妆了。

化妆品遮盖下的皮肤,精致,美丽,一丝不苟,却单单少了分烟火气,但是她今天是去表演的,可不是约会的。

上次穿过的裙子已经晒干,她又套在了身上,带着股阳光的淡淡的香味儿。

司机准时到达,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学校门口,静静地,又高傲的接受学生们稀奇的目光。

崔袅皱了皱眉,在育林来说,这样的车太显眼了些,早知道应该让他停在校外,自己走出去。

她踩着高跟鞋往车边走,腰间挎着淡黄色的小皮包,细长的小腿被阳光照得微微泛光,浓密的黑发被编成了花样,垂在脖颈。

不远处有目光盯着她看,赤-裸,深沉,让人无法忽视。

她斜眼望去,罗昀靠着墙,手插在兜里,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校服也无法遮盖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还是那么好看。

上课铃响了。

崔袅别过眼,开门迈进了车里,清凉的空调霎时间吹散了燥热,皮质的座椅味道混合着空调潮湿气,可比毒鸡汤面包车好闻多了。

“姑娘,你睡一会儿,我们得开四个小时呢。”司机对着后视镜道。

崔袅笑:“好。”

庆省到底还是有繁华的地方,四个多小时之后,崔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车窗外已经高楼林立,街上行色匆匆的都是穿着精致裙装的小白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帝都,回到了T大。

就连在育林的生活都有一种恍惚感,她真的来过么,她真的存在过么。

司机带她到剧场去看舞台剧,她妈提前给她留了票,还是挺靠前的位置,视线极好。

她妈演的是个精神不好的寡妇,在舞台上尽情表现了两个多小时,牵着所有主创人员的手,一起鞠躬谢幕,台下掌声雷动,买了票来的观众,不管看不看得懂,都给予了热情的掌声,她看见她妈牵着一个瘦高的女人,攥的死死的,还时不时冲对方笑。

目的来了。

崔袅轻轻翘起唇角。

晚餐订在香皑居,是一家江浙菜高档餐厅,包厢收拾的干干净净,暖黄色的桌布绣着龙纹。

“袅袅,妈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丁阿姨,丁半枝,听说过么?”崔母脸上带笑,眼角微微浮起鱼尾纹。

丁半枝抿唇,狭长的眼睛里透着精明强干:“小姑娘哪听说过我呀。”

崔袅甜甜一笑,赶紧站起身来,给丁半枝和她妈都倒了一杯茶:“当然听说过,丁阿姨那么出名的编剧,我看的好几个热播剧都是丁阿姨写的呢。”

丁半枝赶紧摆了摆手,拍了拍身边玩手机的小男孩:“小南,这是崔阿姨,这是崔阿姨的女儿,在T大读书呢。”

小男孩抬眼看看崔袅,又看看崔母,啊了一声,又闷头玩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