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环转身看他,微笑着示意他开口。

能被选到公主之女身边伺候的丫鬟,首先这颜色便是不错的。青环娇美俏丽,微笑时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可人,单是那份气度,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比得上,说出去还以为是那官家小姐。谢管事看得心中一荡,摸着袖子里那支被他摩挲不知多少回的白玉簪子,心思电转,已经将之拿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地笑道:“我来府里多次,得青环姑娘照顾,谢某心里感激不尽,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感谢青环姑娘的照顾。不只姑娘,其他几位姑娘也有礼物。”只是不是他亲自送的罢了。

青环羞红了脸,饶是她机灵应变,也被谢管事这貌似求亲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偏偏他又顾及了她的脸面,话说得极好听,连青雅她们的礼物也备上了,若是她收下了,便是默许了他的求亲,怕是转头就要去世子妃那里求娶。若是她没收下,也不打紧,不过是他一个管事要讨好世子妃身边的大丫头,其他几个丫鬟都得了礼物,也不算越矩。

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缜密,让她收下不是,不收下也不是,一时间有些无措。

半晌,青环微敛容,朝他施了一礼,说道:“那我就多谢谢管事的了,只是劳烦谢管事将给姐妹们准备的礼物一起让我带过去,也省得再让别人多跑一趟。”

谢管事愣了下,然后苦笑地发现,自己被这丫头将了一军。再看她微红的耳垂,心里生起无限情思,笑着进内室取了一个红漆雕花的匣子出来,将之递给了她。

接过匣子后,青环若无其事地又朝他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谢管事下去后,阿菀心情有些激荡,根本坐不住,开始在室内转来转去,以此平复心情。

她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对不对,以至于现在她要的东西被研究出来了,却又心生胆怯。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火药还未用到战场上,甚至据她让人探查所知,海外的洋人世界也没有出现火药这东西用于军事上,洋人的科技水平虽然比大夏进步了一些,可也多数用于民间的生活工艺水平上,还未有人专门研究火药。若是这一开头,会引发什么结果她已然可以预想而知,不免有些犹豫。

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

等奶娘例行将儿子抱过来时,阿菀才发现自己在屋子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了。

阿菀接过儿子,见他原本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可是因为换了个人抱马上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这副可爱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将其他事情放下,进了内室去喂他喝奶。

她的奶水量少,根本不够小家伙喝,喝完了不够饱后,便开始像小猫叫了。阿菀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亲得他直扁嘴,才叫奶娘进来喂他。

等小长极喝饱了,阿菀方将他抱到临窗的炕上,自己坐在旁边,边逗着他边想先前的事情,心里却没个章法,直到丫鬟来禀,卫烜回来了。

阿菀精神一震,忙忙地抬头看过去,很快便见帘子被小丫头打起,卫烜一袭浓重的赭红色锦袍走了进来。

卫烜进来时,见到阿菀又抱着那个讨债的心里不太高兴,不过也习惯了阿菀这段日子天天都将儿子放到身边,恨不得自己亲自照顾,使得他每日一回来便要面对这小鬼。不过阿菀今天并没有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而是用一种莫名期盼的神色看着自己。

卫烜心中微动,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进净房洗漱换了一身宽松的直裰出来,坐到阿菀身边,接过丫鬟呈来的茶。

阿菀见长极眯着眼睛要睡了,轻轻地拍拍他的身子,见他睡着了方叫奶娘将他抱下去。

等孩子一走,阿菀便蹭到卫烜那里,犹豫地看他。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卫烜拉着她的手,难得见她如此犹豫的模样,不免多想了些,心里有些阴暗,面上却很是和气地道:“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有我顶着,你不用担心。”然后他声音一转,语气有些冷凛,“若是你还叨念着要去阳城,那便算了。”

阿菀真是被他一转三折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见周围没有伺候的丫头下人,心里的那种激荡心情还未平复,不知怎么地便起了冲动,忙忙地扑了过去。

卫烜差点被她扑得直接仰倒在炕上,险险才扶住她的腰,审视她的脸,心里闷闷起来,忙将她抱住。

“阿烜,我和你说件事情。”阿菀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心里也在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你听了后要仔细想想再作决定。”

卫烜见她如此慎重,心里已经将所有的事情想了又想,却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嘴上却很慎重地道:“你说说看。”

阿菀酝酿了下情绪,便将今日谢管事告诉她的事情同他说了,并且将四年前她让谢管事来北地买地建设庄子并且建了个秘密的火药研究作坊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倒完后,便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想听听他的想法。

乍然听下,卫烜也同样惊呆了,然后再看她时的眼神,不免有些异样。

卫烜此时心里惊涛骇浪难以平复,自从有了再世经历,他方才能识破了阿菀两辈子的秘密,两辈子她都是个异世客,甚至有时候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可知道,她前世的那个地方,绝非大夏,甚至是一个比大夏更加奇特的世界,方能让她以一介女儿身,能识得那么多东西,宛若一个博学之士,什么东西都能说上一嘴。

这样的阿菀真是让他又爱又喜又怕,生怕她还惦记着那个世界,所以一直假装没发现她的秘密。

而现在,阿菀再次给了他一个惊喜,真是又惊又喜又吓。

聪敏如他,加这两辈子的经历,自然知道阿菀所说的这火药一旦问世产生的后果,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一种难以预测的后果,甚至京城那边的反应,也让他不得不防。

当下,卫烜马上道:“这事情先容我想想,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明明只是个连生个孩子都要难产的病秧子,从来未被世人瞧好过,却不想杀伤力这么大,让卫烜心头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他发誓,自己两辈子都想要抓着她甚至想要禁锢她,绝非和她拥有这种杀伤力有关,纯粹只是因为对她的一种偏执的爱慕罢了。

第203章

卫烜素来对阿菀是极尽所能的宠爱,恨不得将她养得只能依靠自己的那种菟丝花才好。可偏偏阿菀面上看着安安静静,一个不小心就能忽略的存在,可却心里极有主意的,根本不肯顺着他期盼的路走。

卫烜没辙,只好背地里处处掌控住她身边的人和事,将所有能让她多思多虑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哪里管得很多事皆是世人认为男子不宜碰触的,他我行我素懂了,觉得可以就可以。

这次阿菀让人弄出了火药这种威力无穷的东西来,虽然超出了卫烜的想象,但卫烜第一时间便将之揽到自己身上,决定无论那火药的问世是利大还是弊大,都得将阿菀摘得干干净净,保护她为先。

当即,卫烜便对阿菀叮嘱道:“这事情你也不用告诉姑父姑母他们。”

阿菀点头,她可不敢告诉父母,不然精明的公主娘一定会很快便识破她的,至少那□□从哪里来的,是看什么孤本得来的之类的借口,在公主娘这里可行不通。至于卫烜这边…

阿菀窥了他一眼,莫名地也有些心虚,可是直到用膳时,都不见卫烜问她关于火药的事情,便知道他对自己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连问都没问一句,害她原本准备好的借口都用不上了。

卫烜用完晚膳后,便亲自去接见了谢管事和那名从庄子里带来的工匠。

外院的事情是男人的事,阿菀纵使有什么想法,也不想去挑战世人的眼光,将事情丢给卫烜后,她便安份地在家里养孩子,顺便和阳城、京城通信。

阳城那边,孟妡一举得男,在宋家可金贵了,宋二夫人几乎将这儿媳妇当成亲女儿来看待,婆媳俩相得,听说整日嘻嘻哈哈的,不像婆媳倒像母女,让宋家的几个男人颇为无奈。

有时候人的缘份便是这般奇怪,有些婆媳永远和不来,有些是面和心不和,但也有像孟妡和宋二夫人这般相处得极容洽的,虽然在阿菀看来,孟妡和那位宋二夫人都是缺心眼的,才能如此相得。也因为这两女人都太缺心眼了,导致了宋家的男人心思颇为细腻,也算是个极端了。

阿菀时常和孟妡通信,孟妡最爱将自己的日常点滴写成厚厚的一沓信寄过来,让阿菀对宋家的情况颇为了解。

这次康仪长公主夫妻带了车礼物过去参加宋家二房长孙的满月,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让孟妡也十分涨面子。因着宋家人和孟妡的热情挽留,康仪长公主便决定在阳城多住几天。

阿菀展开驸马爹的信,看到驸马爹在信上隐晦地提着他如何想念小长极,叮嘱她要怎么照顾小长极时,阿菀忍不住抿嘴微笑,心里明白在阳城多留几天的决定怕是公主娘决定的,驸马爹离不得外孙早就归心似箭了,可惜公主娘要给孟妡撑面子,打算多留个把日子。

相比于阳城那些让人忍不住微笑的点点滴滴,京城的局势才是让阿菀心惊胆颤的,不由得担心起京里的人来,特别是宫中的太子夫妻。

从今年年初伊始,也不知道怎么地,太子被文德帝连翻训斥,连东宫皇后都没能避开,被落了几回面子。加之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已经很少能左右皇帝的决定,和皇上说话的时间也不多,能庇护太子的时候不多。如此,使得整个偌大的皇宫里,能在文德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竟然没一个。

太子被训斥,在朝中越发的像透明人一般,不如少年时在朝堂上的活跃,连满朝的文武大臣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敢为太子说话。若非还有一个太子的储君封号在,众人都觉得太子如今是被皇帝厌弃了。

随着太子被厌弃,其他的皇子们却开始在朝堂上活跃起来,其中尤其是以四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等最为活跃,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在暗中活动着。可以说,几乎年长的皇子们都各有行动,更不用说后宫的女人。

虽未揭开了夺嫡的序幕,但是单单只看上面轻描淡写的信息,也教人胆寒。

阿菀拿着京里来的信,一时间十分担心宫里的孟妘的处境。

就在她看着京城来的信发呆时,路云又捧了两份信件过来,对她道:“世子妃,王府来信了。”

来的是瑞王妃亲笔所写的家书以及卫嫤写给她的书信。

阿菀来明水城这两年时间,每个月都京城王府有信件往来,大多是家书的多,瑞王妃时常进宫行走,会不经意间在家书里提及几句宫里的事情,好教她心里对后宫的势力有个大概的概念,也不至于因为在边境,对宫里的事情两眼一抹黑。

这次瑞王妃在信里说了卫嫤的婚事。

卫嫤及笄后,瑞王妃便着手为她准备亲事,先是让瑞王去向太后请了个恩典,将唯一的嫡女封为郡主,接着便给她议亲,最后定下的是承阳伯的嫡次子周拓。

阿菀觉得这承阳伯的嫡次子周拓莫名地有些熟悉,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种听说并不是那种做功课般将各家各府的人际关系背下来的那种,而是对这个人有印象。

想了会儿没能想个大概,阿菀继续看下去,得知卫嫤和周拓的婚期定在了今年九月,心里不禁为卫嫤有些担心,小姑子那样的性子,真担心她嫁过去后会被人欺负,若是自己在京里,少不得要仔细观察一下那周拓是什么人,若是不行,还有凶残的世子爷出手。不过瑞王妃那般心疼女儿,想来也是精挑细选了的,应该不会差吧。

然后又看卫嫤的信,小姑娘数年如一日,乖乖巧巧地和阿菀汇报自己的日常,顺便说她又自创了什么新的刺绣针法,并且这次还让徐管事送了很多她亲自给小侄子和嫂子做的衣裳,最后用羞涩的语气说自己要出嫁了,心里十分想念她。

阿菀看得好笑,这小姑娘素来是个会为旁人着想的,心里定然是十分的愿意她这大嫂回京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也知道山高水远,阿菀是不可能放下年幼的儿子回来的,所以才只说了想念她之类的话。

接着阿菀又让青雅将卫嫤亲自给儿子和她做的衣服拿过来,针脚依然极细密整齐,衣服上绣的花草之类的也栩栩如生,布料用的大多是柔软的细棉和绸缎,备了春夏两季的衣服。

阿菀感念小姑子的心意,心里也很遗憾自己不能回去参加她的婚礼,便决定自己虽然没在京城,但也要给她添份嫁妆。

正琢磨着给卫嫤的嫁妆时,却见卫烜回来了。

“在看什么?”卫烜自己去净房换了衣服,看到桌上的东西,问道:“京城里来信了?”

“是呢,是王府里来信了,父王给你的信我让人送到你的书房里了。”阿菀起身给他奉茶,边和他说起信中的内容及卫嫤的亲事,末了问道:“这周拓是谁?我总觉得有印象却想不起来了,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卫烜随意地道:“他是周拯的弟弟,性子还算不错。”

接着他将周拯、周拓兄弟俩一说,阿菀终于想起来为何这般耳熟了。这承阳伯府的嫡长子周拯当年在昭阳宫的静观斋读书时,正是卫烜身边的跟班之一,和卫烜有狐朋狗友般的交情,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王孙公子未免有些不着调,其实性子还是不错的。

想来瑞王妃能挑中周拓,也是因为卫烜与周拯的交情在,且周拯以前也常去瑞王府寻卫烜,一来二去的,瑞王妃也对这兄弟俩有些大概的认识。

“这周拓的性子如何?”

“唔…是个有主意的。”卫烜想了想,说道:“虽然有主意,却不像宋砚那般有城府,只要王府没事,他不会对妹妹不好,你大可放心。”

阿菀听后不禁松了口气,只是听他提起宋砚,心情又不太好了。

对于宋砚,阿菀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她知道孟婼的性子是改变不了了,只要给宋砚机会,太子或卫烜露出有丝毫的疲态,怕是他找着机会便要腾起,届时也不知道这样心思深沉之辈对于发妻会不会依旧。或许十几年的感情,比不上权柄的诱惑,于男人而言,他们的心很大,装得下江山美人,不会守着个女人过日子。

“想什么?”卫烜将她搂住,亲了下她的脸,她脸上的肌肤日渐恢复往昔的光洁柔腻,色斑退去后,又是萌萌哒的美人一个。

“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京里的人…”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卫烜目光微闪,自是知道阿菀担心的是什么,左不过担心太子的处境,最后连累到太子妃和皇长孙。若是太子不好,太子妃和皇长孙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沉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太子不是冒进之人,且有太子妃在旁盯着,他不会做出什么冒险的事情。只要太子能守得住自己,由着下面的皇子斗,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出头日。”

阿菀抿嘴,“就怕太子忍不住。”作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实在是够憋屈,不想当皇帝才怪。

卫烜嗤笑道:“若是他这般蠢,那便算了。”

见他脸上的森冷笑容,阿菀顿了下,然后扭身离了他的怀抱。

卫烜不以为意,又将她揽进怀里,摸了下她的脸道:“过两天,我想去嘉陵关的庄子一趟。”

阿菀很快明白了他此举的目的,“你是想要看看火药的威力?”

“对,眼见为实,届时再作打算。”

他说着,属于男性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慢条斯理地在她唇上亲密磨蹭,蹭得她头皮发麻,看他的目光都有些退缩之意。

自从她生下孩子后,这位世子爷的行为开始慢慢地变得诡异,明明有时候温柔之极,可是却让阿菀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每次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想要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分明是蛇精病越来越严重了。

果然,晚上歇息时,阿菀被他抱住时,身子又忍不住想要退缩,当他的手往她的腹下滑动时,她一颗心提得老高,并不是担心他忍不住压了自己,而是担心他不压,反而用另外的招数来在她身上折腾一遍。

最近他的花招很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等她终于可以抱着被子睡着时,能感觉到旁边的男人正撑着脸看她,大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那种温柔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朝他靠了靠,很快便入睡了。

过了两天,卫烜便带着谢管事和亲卫离开了明水城。

明水城距离嘉陵关的那个庄子约模有五日路程,这来回便用去十日,想来卫烜这次出门要去十来天左右。

卫烜离开后,阿菀没了人管束,便将儿子抱到自己房里养,每天除了听管事嬷嬷汇报府里的事务外,便是用心地养儿子。

儿子如今已经五个月了,退去了新生婴儿的红嫩皮肤,一副白白嫩嫩的包子模样,简直可爱得让她不要不要的,总忍不住抱着他亲几下。

如今五个月大的小包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翻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康仪长公主将他养得好,小长极长得很快,五个月大时便能翻身得很利索了,连朱夫人、赵夫人等过来看到时,都忍不住纷纷称赞,一点也看不出是未足月生产的孩子。

四月份的明水城白天时的气温不高不低,恰恰好,阿菀给儿子换上了一件卫嫤做的红绸小衣,红彤彤的衬着那白嫩嫩的皮肤特别的可爱,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只小乌龟一样翻身时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恨不得手里有相机拍下来才好。

独自照顾孩子后,阿菀终于知晓了养孩子的快乐。

就在她忙着养孩子时,康仪长公主夫妻终于从阳城回来了。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那种震天般的响动不仅让山摇地动,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

卫烜站在山谷前,迎着带着凉意的山风,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掩住双耳以抵挡那些爆炸巨响。一双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山谷中的爆炸,那轰然爆开的山石纷纷坠下,带来了一场视觉上的震撼。

比起卫烜的镇定,其他人纵使已在之前看过了这些所谓火药的威力,此时仍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片被爆开的山石土块,无不让他们骇得几欲以为山神的发怒,而不是人为研究出来的东西。

谢管事小心地陪在卫烜身边,虽然双手忍不住掩耳,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几乎移不开眼睛。

这样的威力,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想想既觉得可怕之余,又让他心里由然升起一股敬意。

纵使世人都不知道这样厉害的东西是一个女人弄出来的,也许它们最后可能不会现世,却仍是让他心头发热。

爆炸声结束后,山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现场除了那十几名工匠外,只有谢管事和卫烜带来的几名亲卫,众人皆屏息地看着爆炸过后,山谷中的情况。原本裸.露的坚硬岩山被炸开来,只留下了一些乌黑的痕迹。

卫烜忍不住走进去,踏上那堆碎石块,目光在附近逡巡,看着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痕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山风吹来,掀起他身上的赭红色衣袍,衣袍下摆已然沾上了先前爆炸的灰尘。

卫烜站了会儿,转身便见谢管事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你叫谢…谢青河是吧?”卫烜开口道。

谢管事心中一跳,便知道这位看过火药的威力后,心里已经有了决策。他忍不住又低了低背脊,沉声道:“回禀世子爷,小人正是谢青河。”

卫烜慢慢地走下碎石堆,声音低沉却威严,甚至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冷意,“听说你是虞州府尚安镇人,家里只有一位老母并一名幼妹,可是?”

谢管事心里忐忑,忙道:“是的。”

“你是几时进公主府当差的?”

“文德十年时,属下有幸被选进公主府外院当差,得管事青眼,跟着识了几个字,公主和驸马厚爱,被选去给世子妃打点嫁庄财物…”

卫烜听完他将自己生平履历交待完,方才问道:“可娶妻了?”

谢管事心中一跳,强按住心里的想法,老实地道:“尚无。”

“你这个年纪…还没成亲也是怪事。”卫烜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谢管事心思电转,已然明白了卫烜的意思,当下直接跪下,说道:“属下之所以未娶,是因为属下已有心仪的姑娘,只盼着她到适婚年龄,好去求娶她。”

“哦,是谁?”

听他漫不经心的话,谢管事心跳得厉害,慌忙道:“是世子妃身边伺候的青环姑娘。本来属下是打算趁着这次去明水城时,托管家娘子去和世子妃求个恩典的。”说着,他面上露出了些许赧然,“却未想还没有机会说。”

卫烜终于低头看向他,目光冷漠,看不出情绪。

半晌,终于听得他道:“既是如此,我便替世子妃作主,将青环许给你了,她是世子妃身边的人,你可要好生待她。”

谢管事惊喜不已,赶紧伏跪地上磕头,他明白自己算是过关了,世子爷这是要重用自已了。

第204章

京城,皇宫,东宫。

太子妃孟妘刚处理完宫务,捧着一盅红茶坐在西暖阁里慢慢地抿着,边看着手中的信件,微敛的眉眼,看不出情绪,无端给人一种清冷悠远的感觉。

周围伺候的宫人们皆低眉敛目,安静地候在一旁没有发出声音,整个西暖阁安静无声。

太阳渐渐偏西时,西暖阁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宫人小声的惊呼声。

夏裳拧眉,心里有些怒意,觉得最近伺候的宫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的,岂不是打量着皇上这几年不如以往般重用太子,皆以为太子将要失势,便不经心了。却不想想,纵使皇上现在几次三翻地训斥太子,可太子依然占着储君的名头,仍是主子。

夏裳看了坐在临窗大炕上的主子一眼,便踮着脚往外行去,才到殿门前,差点被迎面冲过来的小人给撞到。幸好她眼疾手快,稳住自己的同时,也弯腰伸手抱住了那冲来的孩子。

“皇长孙殿下!”夏裳低呼一声,忙蹲下.身扶住冲过来的孩子,“您没事吧?”

皇长孙见是夏裳,抬起圆润的包子脸朝她笑道:“夏裳姑姑,我没有事,我来找娘亲,娘亲在里面么?”

夏裳见他满头大汗,忙拿帕子给他擦汗,边严厉地看了眼跟着皇长孙过来的宫人,见那些宫人忐忑地垂下眼睛后,收回了目光,等看向皇长孙时又变得和蔼可亲,温声道:“世子妃在里面呢,殿下刚下学么?有什么事情?不用急,慢慢来,若是摔着自己了,太子殿下和世子妃可要心疼了。”

皇长孙眨了下眼睛看她,然后乖巧地点头,等夏裳给自己擦干了汗,又忙忙迈着小短腿走进去。只是走了几步,皇长孙便整了下表情,绷着脸,努力地放缓了步子,背着小手慢悠悠地进了西暖阁。

皇长孙身后跟着的宫人看得忍俊不禁,不过面上却不显,皆低眉敛目跟着走进去。

皇长孙进了西暖阁,当看到坐在临窗炕上的华裳女人时,眼睛顿时一亮,便想要冲过去,只是想到太傅的话,故又放缓了脚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走过去。

才四岁的孩子,小身板看着就是个三头身的娃娃,这副故作出来的小大人的模样只会引人发笑,让人看罢心里爱得不行。

孟妡见长子进来,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招手对还恪守规矩的儿子道:“灏儿,到娘这儿来。”

见母亲招手,皇长孙顿时将太傅的交待丢到了一边,小短腿一迈就连蹦带跳地扑了过去,扑到母亲香软的怀抱里,在母亲将他抱起时,双手也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娘亲,灏儿回来了,弟弟呢?”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自己那个爱闹腾的弟弟。

孟妡在他可爱的脸上亲了下,等儿子也嘟着小嘴回亲后,方道:“在里面睡觉呢。”

“弟弟怎么总是睡?都不和我玩。”皇长孙靠着母亲小声地嘟嚷道。

他很喜欢弟弟,也想当个好哥哥带弟弟玩,可是从他三岁起便被皇祖父送去昭阳宫启蒙,跟着太傅学习,虽然每日只是简单的认字和听太傅说些知乎者也之类的,可是随着他渐渐明事,宫里有些传言他也听到了一些,心里感觉到一种不安,不由得让自己更加乖巧懂事,不想让爹娘担心。

奶嬷嬷说,他长大了,可不能总是想着玩了。

想到这里,皇长孙白嫩嫩的小脸有些红。

“因为他还小,需要多睡一些才能长大啊。”孟妘边解释着边接过宫女绞好的巾帕,亲自给儿子净脸洗手,边和他随意搭着话,如同天底下最平常不过的母子。

皇长孙乖乖地让母亲给他洗完脸后,又道:“那好吧,等弟弟大一点,我教弟弟识字,我今天又识得了几个字了呢。”然后便窝在母亲怀里,叽叽喳喳地将自己今天识的字和做的事情和母亲说。

皇长孙在外面虽然很是稳重聪慧,到底还是个孩子,在父母面前便会泄了馅。

孟妘微笑倾听,清冷的神色添了一种柔和,夕阳的光辉从窗外走过,斜斜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般的圣洁。

太子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原本躁动的心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不管外面如何的混乱,他皆不想将那些坏情绪带回家里,让妻儿担忧。

只是他虽然努力地收敛自己的情绪,但皇宫下下暗地里仍是流言四起,而孟妘与他朝夕相处几载,又如何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可以说,孟妘若是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会将那个人里里外外都剖析个彻底,只是她素来不表现出来,无人知晓罢了。

孟妘正微笑倾听着儿子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发现一身朝服的太子回来了,面上带着惯有的疲惫,不由有些心疼,忙揽着儿子起身迎过去。

“爹爹!”

皇长孙先是规规矩矩地给太子行礼,然后便像炮弹般蹦了过去,抱住太子的一条腿,仰起脸儿朝他笑。

太子脸上露出笑容,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