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越打越郁闷。他的拳法讲究的是短平快,瞬间击倒敌人。而且此时的刘青却如一块狗皮膏药,牢牢地粘着他,让他想打又打不着,想甩又甩不掉;每拳出去,无论速度如何快疾、劲道如何刚猛,都会偏上那一丁半点以至总落在刘青身旁。打了这么许久,连刘青的衣角都碰不着。

其实刘青也有苦说不出。她自己是个异数,练功七年,内功就比较深厚了,至少比她遇上的那些练了二三十年功的归园茶居的护院要深厚。而朱权竟然也不同一般,内功比起刘青来,深了三四成。

这三四成的功力给刘青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虽说太极拳是借力打力,以四两拔千斤,但朱权实战经验太丰富了,刘青又太青涩,要想借朱权的力去打他自己,实在不是易事。刘青只好使出陈式太极的缠丝劲,这缠丝劲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生涩,使到后面越打越好,终领悟到“无始无终,无端无倪,相互穿插。相互交错,如丝偻,如云烟,袅袅娜娜,仪态万千,千象共生”的太极奥妙。这种领悟是她一个人练习时从未领会到的。

这也是刘青的机缘。她想要得到这番领悟,必须得与内功比她强却又不会伤害她的人实战,方可无需付出任何代价而有所获。原来她想与张老道对练的。但在比刘青内功高太多的张老道看来,他与刘青比功力简直是欺负年轻后进,所以他们的切磋也只限于招式上的探讨。

拳风刚劲自然费力,纵使朱权内力深厚,两人纠缠了一个半时辰后,朱权的速度还是渐渐地慢了下来,拳脚开始露出疲态;而刘青却越来越气定神闲神,甚至已俱大雅风范。她看朱权拳法已露破绽,倒不宜胜勇追穷寇,削了对面那霸王面子就不好看了,找了个机会闪身跳到场外,叫道:“不玩了,累死我了。”

“哈哈哈!”张宇初看到徒弟灰头土脸的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抚须大笑,甚是高兴,那两人一场对战下来,他老道又有大收获了。刘青这小子,竟还有潜力可挖掘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仙徒刘大师

而一旁观战的朱安及朱六几个护卫,则张大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要知道王爷天赋禀异,再加上张天师这高手指点,在武功上已有大成,一般的高手已不能与之敌对,近些年来更是鲜见对手。然而刘青一女子,年纪轻轻,就算她从出娘胎就练功,也不过十多年。而且看她拳风就知道,与王爷相比,她的内功实在差得远。但交锋的结果,竟是刘青得胜,还赢得如此轻易。这这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王爷…不会是因怜香惜玉故意放水吧?

朱权本想自己认输,没想到刘青给他留了面子,先跳出场外了。当即一抱拳:“你赢了。”这场拳他打得实在憋闷,每拳都像是打在蜘蛛网上,这蜘蛛网还特别柔韧。不但打不断,还把他缠得有力无处使,他知道心烦气躁是对敌时的大忌,但到后面还是忍不住浮躁了,终是露了破绽。

他回到场外的座位上,默默接过朱安递给他的茶水,却不往嘴里送,眼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茶杯,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张老道看到徒儿的神情,欣慰的点点头。别人都说朱权是天赋甚高才有今日之所成,只有他知道,朱权能有今天的武功成就,全在于这胜不骄、败不馁和善于钻研的精神。如有高手赢他,他从不怨天尤人,却往往反能从对手的武功中悟出很多东西,从而使自己的武功有所精进。

刘青坐下喝了一口茶,心情很愉悦。因为她发现,每一次对敌,她都受益匪浅,对那些拳法招式又有了一些领悟,武功都会有一些微妙的精进。这种进步让她甚是欣喜,心里又极为感慨——太极拳实在太过精妙,其武道就像一个个同心圆,你领悟得越多,越发现还有更多的未知,她怕是穷其一生都不能窥探多少吧?

不知过了多久。朱权忽道:“思及刘青的这套拳法,确是精妙无比。我一直认为只要功力深厚,哪怕是最简单的招式都能致敌,莫非我错了,招式的精妙才是关键?”

“如果功力深厚到一个特别高的境界上,当然可以不滞于物、不拘于招,达到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之境。可如果敌对双方功力相差并不是很大,那招式的精妙却是胜败的关键。”刘青看张老道并不回答他徒儿的问题,只好代为回答。

“不滞于物,不拘于招,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这下连张宇初也一起进入发呆的行列,嘴里念念有词,反复琢磨刘青所说的这句话。

刘青怕他们一琢磨又是一个两个小时,忙解释道:“无招的境界现在我们还达不到,至于有招嘛,王爷既把住处叫劲松院,可是最喜欢松树?”

“啊?”朱权被刘青这跳跃性思维弄得一愣,顺口应道:“是。”

“这虚竹院倒适合我住,因为我最喜欢竹。”刘青说完这句,看那几人疑惑地看她。微微一笑道:“松至劲,至劲则易折;竹颇柔,既柔则甚韧。”

看他们似有所思,刘青又道:“我刚所用拳法之所以能以柔胜刚,就是因为硬与人直接相接,必会败于内功比我深厚者;如遇内功不如我者,对手又容易躲闪,易离去。惟有以柔接之,则对手容易因其柔软而心不惧怕,心不惧就不躲闪。这时我再以柔软黏缠。未黏住便罢,一旦黏住,对手就躲闪不了;躲就以手跟之,如漆胶黏硬物,终使他进不得进,进则前入坑坎;退不得退,退则恐我击搏,所以不敢硬离,只能受我束缚,最终力穷而疲,出破绽而击。所以说,柔能克刚,水至柔,故上善若水。”

这“柔能克刚”的说法出自《三国演义》第六十回,除张宇初听刘青说过外,那几人都未曾听闻,故而对迷于武道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一般,似从这个词抓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几人都彻底陷入了沉思。连张宇初也似又有所得。刘青看他们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只好摇摇头,一个人先回房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张宇初、朱权、刘青除了睡觉时间,便在一起谈武、论道、饮茶。谈武不但让三人都有所获,连旁听的朱六等人也大有宰获,老道也把前段时间从刘青处悟出来的东西都传给了他爱徒;饮茶大家都十分高兴,老道和刘青都是爱茶人,都各擅不同茶艺,相互学习,俱都受益匪浅,朱权见多识广,也能说上一二,兴致来时也跟他师父和刘青学了几手;只有论道只有张宇初这老道说得最是高兴,不过好在为了更好的理解太极拳,刘青读了一些道家学说,能跟张老道侃上一侃,朱权则是一看张老道说道法他就闪人,去处理前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各种事务。

“唉,这孩子,年少时意气风发,所以更喜欢儒家的积极入世,只肯跟我学武。对道家出世思想一向不以为然。如今他屡屡受辱,老道倒是希望他能悟一悟道家之法,这两天屡屡谈此就是因他,他却听不进去,看来还是雄心不改哪!”张宇初看着朱权离去的背影,停下话头叹息道。

刘青点点头,心有戚戚。这也是这个男人让人心动的地方——她自己虽然喜欢淡泊的人生,但或许正是因为她自身的欠缺,她更欣赏朱权身上那种积极向上的精神追求和生活态度,而不是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暮气沉沉。

这几天她也曾在朱权的书房里翻了翻他书柜里的书。她发现朱权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军事、国策、历史方面的,上面有许多他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他的体会和见解。除此之外,她还惊喜地发现了《通鉴博论》、《汉唐秘史》、《天运绍统》和《史断》这四部史论,这是朱权近十年来的论著,论述了历史上的政权更迭及其教训。看着这四部史著,刘青忽然深深理解了朱权的痛苦——他在这些方面,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可如今,他所学的这些东西,他研究的这些权谋,都用不上了!昨天送到宁王府的《三国演义》,于他而言,也只能用做消遣了吧?所以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碰策论,而是转向了茶、文学、戏曲、音乐等方面了吗?他的余生,创作了一百三十多部著作,涉及到二十多个学科。这些,都是从这时开始的吗?

她看着与张宇初相对而坐、棒着茶碗、看着棋盘陷入深思的朱权,忽然有一种心疼得想要掉泪的感觉。

朱权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忽地转过头来,对视她的眼睛。看到她眼中的痛惜,他猛的一愣,站起身来,到她面前轻声问:“你怎么了?”

刘青摇摇头:“没事。”

朱权凝望着她,欲言又止。他转头看了看张宇初,对刘青道:“闷了吧?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刘青心里叹惜——能给他带来片刻的欢乐,也是好的呀!有些话,能不说,还是不说吧。

“走吧走吧。老道我也闷的慌了。”张宇初丢下棋子,站了起来。

三人也不骑马,安步当车,信步走在这南昌城繁华的街上。朱六等人怕扰了他们的兴致,只是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悠闲地逛街。”朱权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有些感慨。

“几时归去,作一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刘青怕他难过。宽慰道,“能过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是福气。这样的生活,一直是我的向往。”

朱权转过头来看着她,眼里无限温暖:“以前我不喜,不过现在,我很期待。”

刘青避开他的眼眸,随手指着旁边的茶楼,“咱们上这茶楼坐坐如何?”

“从哪里来,忙碌碌带身尘土;到这厢去,闲坐坐喝碗香茶。”张老道看着茶楼门上挂着的对联念道。念完他抚须向朱权深深看了一眼:“好联,老道我喜欢。丹丘啊,走,上去闲坐坐,把你这身尘土拍拍干净。”说完,不由分说的径直往茶楼里进去。

三人上得楼来,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好。张老道冲着小二道:“有什么好茶?咱们要最好的。”

“客官来得巧了。今早刚到的货,新出的黄山毛峰和屯溪绿茶,这可是创制这三才杯的大师新制出的茶,味道那是没得说,客官尝尝便知。”

“哦?”张宇初一听有新茶,顿时兴趣大起,“这两种茶老道咋没听说过?还有这三才杯,确实是好东西。这到底为何人所创?”

“听说是一位姓刘的大师。这位大师为仙家弟子,他的制茶手艺为仙人所授,创制出来的茶那是顶呱呱的好。刚才小人说的茶真人没听说过,那么西山绿茶总听说过吧?那就是他创制的。这三才杯也出自他手。听说还有其他茶和茶具也会慢慢制出来。三位要不要来几杯尝尝?”

“好,那就各来三杯。”张宇初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也不问问价钱,开口就要三杯,又转过头来对朱权和刘青道,“老道我现在越发的孤陋寡闻了,这还是前些日子有位道家弟子送了我几套三才杯,我才知道新出了这好东西,没想到今日还有口福能喝上新茶。这位姓刘的大师,丹丘和子衿是否听说过?”

第一百二十章 一只小鸟

这茶楼的桌椅也颇为讲究。坐椅不是一般店里的那种条凳,而是有靠背有扶手的椅子,一个方向正好两张。落座的时候,刘青又想看窗外的风景,又想把茶楼里的动静尽收眼底,正琢磨到底坐朱权身边还是张老道身边时,朱权拉了刘青一把,刘青再一看老道坐在了外边那张椅子上,没奈何的便坐在了朱权身边。

此时听店小二说到刘大师是仙人之徒,刘青正觉有趣,忽觉自己的手落入了一张大手里。那手掌温暖而干燥,还有一层因练武而留下的薄薄的茧。

刘青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抬起胳膊用力往外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她看了看对面正兴致勃勃听小二介绍的张老道和满茶楼的人,只好转过头去用眼使劲瞪朱权,谁知媚眼做给瞎子看,人家朱权正很有兴趣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根本没看到她的怒目。

正当她想再为解放玉手而奋斗时,却听到张老道向朱权询问听过刘大师没有。朱权听了,笑出声来,转过头道:“师傅,你也太没见识了吧?刘大师你都没见过?”

“怎么说话的。臭小子。什么叫没见识?莫非你见过那什么刘大师?”张老道瞪起牛眼。

朱权看到身边的刘青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地朝他眨巴眼睛,心里无比的欢畅,转过头去对他师傅笑道:“嗯,就住在宁王府,回去徒儿介绍给师父认识。”

“哼!有如此奇人,现在才想起介绍给师父,你这小子该敲脑袋。”张老道瞪了朱权两眼,看到小二送上一个茶盘来,也顾不得管教徒弟了。

小二从茶盘里取出三个盖碗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用竹子雕刻得极精美的、盛着干茶的茶荷,在每位客人面前转了一圈,道:“这是黄山毛峰。由于这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而且采自黄山高峰,所以取名为黄山毛峰。请各位客官鉴赏干茶。”

“哦?”张老道和朱权都仔细看了干茶。只见这茶条索细扁,翠绿之中略泛微黄,色泽应油润光亮;尖芽紧偎叶中,形似雀舌,全身白色细绒毫,匀齐壮实,峰显毫露,色如象牙,并带有金黄色鱼叶,凑到鼻前,只觉一股清香扑鼻。

刘青看了,心里暗笑:“这张老道一开口就说要最好的,连价钱都不问。现在这店小二便拿了极品毛峰给他喝,不知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他会不会肉疼。不过有朱权在,想必也不用老道付账。”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某人紧紧握着,又在心里发狠,“最好再狠狠宰上他一道。”

“这个盛茶的东西,倒是别致。”张老道看着茶荷赞道。

“这叫茶荷,专门用来盛放干茶、欣赏干茶用的,也是那刘大师之作。”店小二笑道。

他待每人看了干茶,又从茶盘里取出一个茶匙,将茶轻轻拔入杯中,然后在每个杯子里冲入一些热水,使茶叶正好被浸没,便停手盖上杯盖,拿起杯来慢慢摇动杯身,使茶叶与水充分浸润;最后才冲水至七八分满,将茶端至每人面前,笑道:“客官请。”

刘青看他的手法,好奇道:“你这茶楼的东家是谁?谁教你的这些个泡茶手法?”

“我们这是南昌城的百年老店,东家姓陆。这泡茶手法也是刘大师所授,听说刘大师近来也在这茶楼占了股子。”

“哦?”刘青大为惊奇。这茶楼是陆家的不奇怪。可要说她占了这茶楼的股份,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听说那归园便是陆家和刘大师合伙新开的,怎么这百年老店也有刘大师的股子呢?”朱权看刘青一脸惊异的表情,便代她问她。

“咱们老东家说,能与刘大师合伙作生意,是他这一生莫大的荣幸。”小二笑着,指着茶道,“各位请吧,一会儿时间过了,就不好喝了。”

张宇初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闻言掀开杯盖,杯口竟有一层雾气结顶,待雾气散去,只见汤色清碧微黄,清澈明亮。他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只觉得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好茶!”他不禁赞道。尝过半杯后,他又睇了茶盘一眼:“老道现在对那屯溪绿茶也开始期待了,呵呵。丹丘啊,一回去就要介绍那位刘大师给师父认识啊,要不是有好茶待品,师父迫不及待想回府了。”

“刘大师在南昌?在贵府上?”店小二惊喜道。

这时一阵喧哗从楼梯口传来,坐在朱权这桌周围的朱六等人都把手按在了腰了。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打扮得花团锦簇、手里托着罩黑布鸟笼的公子哥上来了。那公子哥看看靠窗的座位都有人坐了,皱了皱眉。他身边的人忙叫道:“掌柜的,给少爷腾个靠窗的位置。”

那掌柜的早已跟着上楼来了,听了这话,一脸的无奈。却也不多话。他看了看朱权他们这桌和一左一右朱六他们那两桌的客人都甚为陌生,便走到另外两桌跟人打商量。大概这位小爷是南昌城有名的霸王,那两桌客人还没等掌柜开口,便道:“老掌柜不必为难,咱们让到别处就是。”

“多谢客官体谅。”掌柜拱手道,看样子甚为感激。

看了这情形,站在刘青跟前的小二抱歉道:“几位客官请稍等,我去收拾了桌子便来。”

“没关系,去吧。”刘青点头。同身为小人物,她最能理解这掌柜的无奈。不过…她担心地回过头看了朱权一眼,果然看到朱权脸上又回复了平时的冷峻,正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那小霸王。

桌子很快收拾出来了,待那小霸王坐下,他身边的人又叫道:“最好的茶!”又指着帮刘青她们泡茶的小二道:“还有茶泡得最好的春生,过来伺候我家小少爷。”

掌柜看来被欺压得没脾气了,对这命令完全不作反抗,让春生去给那桌泡茶。自己则亲自来给朱权这桌泡上了屯溪绿茶,泡完之后他拱手笑道:“几位客官,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一会结账时小店会打个折扣以示歉意。”

刘青看朱权和张老道都看着小霸王黑着脸想要爆发的样子,忙对那掌柜的摆手:“没关系,掌柜的忙去吧。”

她身边的这两位,一位是皇家的王爷。一位是道教的天师,估计平时只有他们称霸的份,哪里见过别人在他们面前如此耀武扬威?不过看掌柜和那些客人如此怕那小霸王,估计那人的背景绝不简单。现在朱权的处境不好,她实在不愿看到朱权再与南昌城里的官宦起冲突。

所以她端起茶笑道:“屯溪绿茶,赶紧尝尝。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要管他。”

“不懂事的小孩子?”朱权的脸色缓了一缓,眼光温暖地看了刘青一眼,“你好像没那小孩子大吧?”

“呃。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年。这话王爷没听说过吗?”

“嗯,有道理。”朱权笑了起来。“师父,那咱就听这位志高的刘小公子的劝,喝茶。”

“哈哈哈,这话说得好,老道我喜欢。”张老道估计也是想到了刘青所想的问题,打着哈哈端起茶碗大大地喝了一口,又赞,“好茶。”

看来他真是上火了,这一口便喝去了茶汤的一大半,刘青看了,招手道:“小二,冲水。”

那叫春生的小二早已给那桌泡完了茶,此时正好提着一壶热水从刘青身边经过,听到招唤便上前来,给每个茶碗冲了水。

“春生,过来冲水。”那位小霸王的人却不消停,又在那边大叫起来。

“来啦。”春生忙跑过去。

刘青正端起茶碗,忽然听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小鸟跌跌撞撞地飞将过来,绕了一圈后从她们旁边的窗口飞出去了。

“好啊,你个春生。你敢放跑小爷心爱的鸟?”只见“啪”的一声,那位小霸王把茶碗摔到地上,抓着春生的前襟叫道。

“小…小、小人怎么知道李少爷您会把这鸟放在茶碗里?”春生害怕得脸得白了。

“那是爷的鸟,爷爱放哪就放哪。现在你把它放飞了,赶紧给小爷赔来。”

“李少爷,李少爷,有话好好说。”掌柜的才下去歇了一口气,一听到楼上闹腾,赶紧上来劝道。

“好好说?你知道小爷这鸟多少银子买来的吗?三千两!三千两银子!你今儿要不把这钱赔给小爷,我看你这店还能不能在这南昌城开下去。”小霸王恶狠狠道。他身边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围住掌柜和春生。一直叫茶叫水的那人道:“看看咱们小少爷多仁慈,那可是少爷心爱的鸟,养了这许久,岂还只值三千两?便是三万两也安慰不了我家小少爷失去鸟儿的心。现在只叫你赔三千两,那是咱家少爷心善哪!掌柜的你还不赶紧叩头谢恩。”

“春生,到底怎么回事?”看来这事儿那掌柜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倒是比较沉稳。

“李少爷让小人来冲水。小人一掀开杯盖,就有一只鸟飞了出来。李少爷便让小人赔他三千两银子。”那春生看样子吓得不轻,一直在颤抖,不过话还是说得比较利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朋自远方来

“太过份了。”张老道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想要站起来。

朱权则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冷声道:“朱六,去处理。”

“是,王爷。”朱六听到王爷发话,忙站起来,领着几个人走过去,面无表情地问那小霸王:“你是谁家的公子?”

掌柜的一听三千两银子,便知这小霸王又使诈讹银子了,脑子正盘算着怎样度过这一劫。忽见朱六过来问话,生怕这些客人不知轻重强出头,反倒冲撞了那位小霸王,平白无故又多个枉死鬼,忙出声解释道:“这位是南昌府知府家的小公子,李老夫人最为心爱的孙子。”

“哦,原来是知府家的小公子,失敬。”朱六拱手道。

那小霸王看朱六一听到他的名号就行礼,得意洋洋道:“算了。不知者不罪,壮士不必多礼。掌柜的,赶紧赔银子吧,祖母还等着我回家吃晚饭呢。”

“我是宁王府上的护卫,这位春生茶泡得好,王爷甚是赞赏。如今既是他放飞了小少爷的鸟,我家王爷说了,让贵府管家明日到宁王府领三千两银子,算是王爷替这春生赔的。”朱六说完,也不等那小霸王说话,便径自走回来,对朱权施了一礼,然后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刘青此刻对朱六真是刮目相看。她原以为这朱六也就是功夫好,没想到却是个极有头脑懂策略的,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本来这就是一件小事,朱权或张老道随便说两句也就掀过去了。没想到这朱六却抓住这个机会,用来试探知府的态度——这知府可是朱棣任命的官,是放在朱权卧榻上的一颗钉子。那么这颗钉子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他对朱权是个什么样的态度,通过这个便能揣摩得出朱棣对朱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将决定朱权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如何对待或利用这颗钉子…

茶楼的人一听这朱六是宁王的人,又见他对朱权行礼,哪里还不明白脚下这块土地的主人到了?一时间,全都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见过宁王爷。”

那位小霸王大概以为在这南昌再没有比他老子更大的官了,所以横行霸道惯了。此刻一听说这朱权是宁王,顿时吓傻了。直到身边人把他往下扯,这才惊醒过来,忙跪下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喊道:“王爷,小…小民不敢收王爷银子。这…这事…那鸟…全是小民的错…”

朱权早已站了起来,抬脚朝楼梯走去,下楼前对朱六淡淡道,“李公子既说不敢,明儿便把银子送到知府家吧。”说完便下了楼。

刘青抿着嘴跟在朱权后面下楼去,心里实在是畅快。看这事处理的,不愧是王爷啊,都不用多说一个字,就吓得人家屁滚尿流。够酷,超赞!

下了一半的楼梯她忽然想起什么,停止脚步对掌柜道:“对了,从明儿起,你这儿就定下一个规矩吧——凡要冲水者,也不必高声叫喊,只需把杯盖掀开来放置一旁,自有小二来冲水。如此一来,既还茶楼一个清悠之境。又可避今天之祸。”

掌柜愣了愣,随即大喜:“多谢贵人指点迷津。多谢王爷解救之恩。”

一行人出了茶楼,都没了之前的悠闲心境,不过刘青看着身旁高大的身影,还是希望这回宁王府的路能更长些。她孤独一个人走了很久了,这会儿有人陪伴,哪怕只陪着走上几步路,她的心里也觉得温暖和有依靠。有时候,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就让她放纵自己这一小会儿吧。

“王爷,后面有马骑经过。”朱六提醒道。其实贵人乘车出行不但是身份的需要,更是安全的需要。不过看着王爷身边开心的刘姑娘,和因刘姑娘开心而嘴角噙着笑意的王爷,这步行再危险也值当。

“刘青,别乱跑,走里边。”朱权把刘青像拎小鸡一般拎进路侧。

“呃,还真是坐车坐惯了的人,来两匹马也值得这么紧张?”刘青腹诽着,不过还是很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其实大家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来匹马就是直冲过来,也不能伤着半分,不过关心就在这多余的细微之间。

后面的两匹马渐渐近了,驰到朱权他们近旁时忽然来了个急停,一阵马嘶后,一人从马上下来,快跑几步到了朱六几个围着的朱权前。那人大概三、四十岁年纪,黑黑瘦瘦的,气度倒很沉稳,他看了朱权一会儿。忽然跪到地上,叫道:“王爷,下官陈诚,叩王爷安。”

“子鲁,怎么是你?”朱权惊喜地道,“快快请起。”

“王爷…”陈诚被扶了起来,看着朱权叫了一声,便哽咽住了,“您…您可好?”

“便是这样了。”朱权笑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广东任布政司左参议吗?”

“是。下官有事到南京一趟,听闻王爷到了南昌,回程便来看看王爷。”

朱权点点头,转过头来对张宇初道:“师父,还记得子鲁吗?”

“张天师。”陈诚看到张宇初,惊喜地一揖到底,“陈诚见过张天师,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般精神啊。”

“哈哈哈,原来是子鲁啊!几年不见,你倒越发成熟了。”张宇初抚须笑道,“走,在这路上不方便,到宁王府一叙。”

“子鲁刚才莫非要往宁王府?”朱权却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王爷。”

朱权点点头:“十一、十二,到东湖包一条船,安排好酒席;再去南昌最好的客栈给陈大人订两间上房。”两个护卫领命而去。

陈诚愕然:“王爷,您这是…”

“子鲁心意本王领了。一会儿在东湖上为子鲁接风,明儿一早子鲁便启程回广东吧。”

“王爷,您…”陈诚动容,表情极为复杂。

“来吧,咱们上车。”朱六早已安排了两辆车来,朱权与陈诚和他带来的另一人一车,刘青与张老道一车。一齐往东湖驶去。

刘青看着车窗外风景一一掠过,心里却沉甸甸地难受。有朋友相探,朱权却连接待朋友都不能,否则这陈诚回到广东,就可能被摘了乌纱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急也!

到了东湖,早有朱十一等人把船备好了。这船虽是租船,倒也干净雅致。上了船坐定,陈诚这才介绍跟他一同来的那人:“这是费信费公晓,原代兄在太仓卫服役。下官在南京见到,看他通晓各国语言,便准备带他回广东做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