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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校门走到马路对过,君临刚跳上左桐的自行车后座,冷不防一股大力把她拽了下来。

“她也是刘明的姐姐!你们可以跟她要钱!”刘真死死拉住君临,就像藤蔓缠住赖以生存的大树。

五个人高马大流里流气的男孩儿立刻围了上来。君临认出其中一个面孔最稚气的就是上次跟刘真在校门口争执的男生,他应该就叫刘明。

“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一个这么正的姐姐。”

“是啊,藏着掖着干什么,怎么不早介绍给我们认识。”

“呦呵,重点高中又怎么了,至于这么清高么,老子就要碰你,怎么着吧。”

说着几人便围上来对君临动手动脚。

左桐跳下自行车,一把拉过君临挡在她身前,“你们离她远点!”

君临和左桐一出校门耿介便看着,他回头对刚上车的叶岑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开车。”校门口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再说还有左桐在,轮不到他出头。

车启动后还没开到下一个路口,耿介就听到一声尖利的惊叫声。他从反光镜里看到好多人围拢过去,气氛极不寻常。“好像出事了!”

“停车!”叶岑透过后窗玻璃根本看不见君临的身影,只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向同一方向聚拢。一个急刹车,叶岑不等车停稳便开门跳了下去,奔向事发地点。

君临脑中一片空白,她的手出于本能颤抖着抵上左桐的胸膛。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前一秒她刚掏出手机打算报警,随即手腕被人猛然一踢,钻心之痛还没过去,下一秒左桐的胸口已经插上了一把刀,倒在她怀中。

人群尖叫奔走,君临一概无知无觉。她只有一个念头,左桐的血不可以流出来。

叶岑奋力拨开人群,眼前的情景简直触目惊心。他一边对随后跟来的耿介吼道:“快!打电话通知莫叔叔。”一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突然有人喊道:“不好,那几个人要跑!抓住他们!”

立刻有几个反应快的二中男生大胆地冲上去,合力将刘明几人按倒在地。围观和奔走的人群造成校门口车流堵塞,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几小时后。警局。

君临想握紧笔在笔录上签字,可是她的右手好像失去了知觉,又好像掌心还残留着左桐鲜血的温度。笔掉到地上三次,陈警官替她拾了三次,没有一丝不耐烦。

“你可以走了。”陈警官站起来准备送君临出去,看见搭档一脸肃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那孩子…”

陈警官看见搭档摇头,把视线调向君临,他从女孩儿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了恐惧和不相信。

“就刚才,八点缺十分,医生宣布死亡。”

哗啦一声,君临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物品都散落了出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拒绝跟任何人接触。

叶岑叹息着走到她身边,蹲身替她拾东西,整理书包。他明白君临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拒绝相信。

救护车在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送到最近的中心医院开车不过五分钟。莫潇亲自主持抢救,全力救助之下却还是回天乏术。刚才耿介还给叶岑打过电话,说那一刀扎得太不巧,正中心脏,人进了ICU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情况不容乐观。没想到才过了二十多分钟就…

隔壁的审讯室里传出女孩儿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这事不赖我。你们放我回去!我妹可以替我作证。真的,你们要相信我,相信我!”叶岑听出是刘真的声音。

很快便有一个年轻警官过来敲门。他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办案经验还不足,所以想问问陈警官的意见,要不要放刘真离开。

君临突然轻声道:“她跟凶手是一伙儿的。我不是她妹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君临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警局,怎么上的车。就像她仿佛已经记不清刚才几小时内发生过的事。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可是她拼了命也无法醒来。

“想哭就哭吧。”叶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君临。在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苍白而空洞的。但君临的状态实在叫他无法安心。从出事到现在,她先是送左桐去了医院,在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上一坐就是三小时。地上那么凉,叶岑想拉君临起来,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君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光,只有无边无际的寂灭,如同千百盏佛灯在一瞬间同时熄灭一般的寂灭。他后来只能陪她一起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求她喝一口水或是说一句话,但她都毫无反应。再后来君临被带到警局做笔录。整个过程中,君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做笔录的时候她显得异常镇定,谈吐清晰,极力配合,好像根本只是一个不认识左桐的陌生目击证人。叶岑看不到她哪怕一丁点儿情绪的流露,直到刚才面对左桐的死讯。

她好像封闭了一部分感官,整个人处于混沌状态。叶岑拉过君临的手,掌心所触柔而无骨,致寒致凉。他想传递给她哪怕一分温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这一刻,叶岑无比清晰地明了,自己不是能够慰藉她的那个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左桐的火化仪式在周末进行,许多同学都自发去参加了。入葬按照传统定在三周后的清明节当日。这天是工作日,君临向学校请了假。她走出家门的时候觉得阳光刺眼到不胜负荷。君临没有问叶岑怎么会来,只是安静地坐上了他的车。叶岑也没有向君临解释他用钱打发了她事先预定的出租,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参加葬礼的只有左家的直系亲属。整个仪式显得冷冷清清。

君临走到墓碑前,献上一朵白玫瑰。一直在一旁安静流泪的何玲突然冲上去扇了君临一记耳光,然后将玫瑰拂到地上,狠狠踩了上去。“丧门星,你还有脸来见我儿子!”

叶岑看不下去,将君临一把拉到自己身后,道:“那天我也在场,左桐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他早一步过去干涉,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何玲情绪失控之下根本不管是谁,劈头盖脸毫无章法乱打一通。叶岑的脸被她的指甲刮伤,一阵热辣地疼。耿介刚想上前将何玲拉开,何玲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打你们有什么用,我儿子能回来吗。”

何玲哭得异常悲切,声音却因为哽咽而渐渐弱了下去。也许是看在墓地是君临给的钱买的,总之左铭对君临的态度反而没有这么激烈,只低声催促他们快走。

君临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轻声对叶岑道:“走吧,我在这里,他得不到平静。”

两人在一排排密集整齐的碑石间穿行。头顶的天空被高压电线割裂,像是随时随地会砸落的巨大碎片,让所有经过它的人心生恐惧,怀疑天堂是否是真实的所在。

君临忽道:“放眼望去,照片上的人都没有他年轻。”许多照片是黑白的,都是上个世纪的老照片。

叶岑骤然停下脚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背着他的一条命?如果真是这样,那天我岂不是也算见死不救?”他的声音仿佛承载着厚重浮冰的暗流,冰冷里满是苦苦压抑的愤怒,然而这种愤怒与其说是对君临,不如说是对自己。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叶岑痛恨着此刻的无能为力。

君临抬头看他:“你是吗?”君临刚才以为叶岑是为袒护自己才这么说的,现在却觉得不像。“那天事发之前你真的看见了?”

“是。我正好经过。”叶岑迎向她的目光,仿佛寻求着某种程度的认同。

君临轻声道:“左桐是我害死的,与你无关。”她的出生就是一种原罪,如果不是因为血缘上的亲缘关系,刘真怎么会找上她做救命稻草?不要说叶岑只是看见,她当时就在左桐身旁,不也一样什么都阻止不了。

“我当时根本想不到会出事。我…”叶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他甚至潜意识里将左桐的死归咎于自己。因为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君临就此背上一座沉重到任何人都无法独自负荷的十字架。

叶岑的视线落到君临的手上,他拉起君临的手腕,强行掰开她蜷曲收拢的手指。掌心一片殷红。

“你!”地上的血迹果然来自于她的手掌。

君临看着自己的手心,漠然道:“可能刚才把花握得太紧了。”还以为血腥味又是她的错觉。自左桐死后,君临常常会产生一瞬间的错觉,那一丝来自于他血液的腥甜,仍旧未曾消散,无论她洗过多少次澡,换过多少件衣服。

车开出墓地,叶岑带君临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处理她手上的刺。稀薄的午后阳光里,君临安静地坐着,眼中倒映出窗外缤纷的落英。叶岑明白她手上的刺是清除了,然而心里的刺恐怕终此一生都难以拔除。

We will be ok

炎辰替君晓棠注满茶杯,道:“快吃,吃完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打游戏吗?”君晓棠吃了两口鸡粥,便摔筷子不吃了。

“我一会儿要去左桐家。刚才左妈妈打电话来说不知道怎么就停电了。”

“她怎么什么事都赖在你头上啊,还真把你当儿子了?”君晓棠不高兴了。炎辰整天玩游戏不说,好不容易陪陪她,又紧赶慢赶地去不相干的人家里帮忙。

“别这么说。左桐那么年轻就走了,左阿姨心里苦着呢。”

“哼。还不是君临这个霉星害的。”

“怎么能怪君临呢?这些年她前前后后也给了左家不少钱了。她还只是个学生,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够义气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钱还不都是我爸给的。”君晓棠满脸不以为然。

“不管怎么说,左桐又不是君临杀的。一般人能做到像她这样吗?”炎辰不是没有怨过君临,但这两年他成熟了,看待世事没有从前那么偏激。何况君临本身又何其无辜。

“君临君临。你别以为她是什么好人。有那样的一家子亲戚能是好人?”

事情都过去两年了,炎辰仍旧愤愤不平:“说起来法律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那个叫刘明的杂碎就因为不满十六周岁,过失杀人居然一点刑事责任都没有。”

当年虽然是刘明掏的刀子,但也只是虚张声势。那个高年级的职校生却从背后推了左桐一把,没想到小刀正中心窝。所以案件最终定性为过失杀人。高年级的那个因为已满十六岁但未满十八岁,减轻处罚判了三年。刘明却毫发无损。

两人草草吃过午饭,炎辰开车送君晓棠先回学校附近的小公寓。君晓棠高考没有发挥好,落到二本跟炎辰同校。

左桐走后,君临一度跟叶岑走得很近,受到不少同学的非议。炎辰也跟君临疏远了。后来叶岑高中毕业进了大学,君晓棠对他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想法,反倒对坚持不懈的炎辰渐渐有了好感。两人拿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暑期军训后君晓棠终于被炎辰的诚意所打动,开始正式交往。炎辰前几天刚帮她把东西搬到君和给她就近买的小公寓里,现在就等着开学上课。

炎辰在左家换过保险丝出来,给君临打了一个电话:“何阿姨已经把钱收下了。”

“谢谢。”如果君临自己出面,何玲一定会像上次那样直接把钱丢在她脸上,所以只能拜托炎辰。

不过何玲为人非常好强,炎辰给的钱十次有八次也是不肯要的。她收了钱,说明是真的有困难。

炎辰思虑片刻还是道:“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做。”他明白君临负担何玲的生活费多少有赎罪的心态。但就事件本身而言,君临也是受害者,她并没有这样做的义务。

如果是以前,炎辰也会认为君临欠左桐的,巴不得君临怀念左桐一辈子,不然左桐死得也太不值了。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炎辰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左桐的死会渐渐在君临心中淡去,她会摆脱心灵上的桎梏,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放心吧,我有分寸。谢谢你。”给何玲的钱是君临暑假打工所得,算不上多。

君临挂了电话,从超市结账出来,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公寓在本市黄金地段。一百多平方的户型,八楼小高层,正对中心花园。从这里步行到学校只要一刻钟。本来小区就在大型商区旁边,周围的饭店、商场多不胜举,离地铁站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君和连地下车库的车位都一并买下了,考虑十分周全。

君临对这间公寓找不出任何可挑剔的地方。她住在八楼,带一个不算面积的小阁楼。房子是君和让所属公司旗下的设计师操刀的,君临全程参与,因而装修风格既简洁明快又融合了中国古典元素,比如阁楼上的雕花落地窗和走马灯。君临最喜欢窝在阁楼上,泡一杯龙井或铁观音,静静地读书。

像这样糟糕的天气,外头台风肆虐,风雨飘摇,这间小阁楼就变成了一叶方舟。虽然方舟写的是君临一个人的名字,但君临知道这里只是她临时的避风港,总有一天她会走出去,靠自己的能力再造一艘诺亚方舟。

门铃响起,君临噔噔跑下阁楼去开门,果然站在门外的是苏浅。

“哇,真不错。”苏浅换上君临早就准备好的拖鞋,进屋四处打量。室内空调一直开着,走进来一片清凉,又免受风雨摧残之苦,让苏浅大感舒服。

君临把苏浅的雨伞放在浴缸里,喊道:“随便看。我去给你泡壶热茶。”

不一会儿,电热水壶便把水烧开了。君临取了两个双层玻璃杯过来。

苏浅看着铁观音蜷曲的叶子在水中慢慢舒展,不禁笑道:“你这里真舒服,我都不想走了。”

“那你就搬进来住呗。”

“我要是跟你同校还真就搬来住。对了,什么时候搬来的?”苏浅进了政法大学,国际经济法系。学校也在比较繁华的地段,不过离这里不近。

“暑假开始的时候。幸亏房子装修得早。”前些天军训,她每天只需要提前半小时起来就行了。

“嗯,也是。你高三第一学期就拿到保送名额了,这房子当时就买了吧。凭心而论,你爸对你真的不错。”

君临道:“是。我一直挺感激我爸。”外人都以为君和给君晓棠买了一处公寓,为了一碗水端平,才给君临也弄了一间。其实她这套房子是从房产开发商那里拿到的一手房源。君晓棠的公寓反倒因为二本的通知书发得晚,仓促之间买的是精装修的二手房。

苏浅一直佩服君临的坚韧和耐性。左桐走后,君临跟刘真的身世,连带跟君晓棠的关系被渲染得沸沸扬扬。左桐的妈妈几次三番到学校去,要求校方开除君临和刘真。学校虽然没有同意,但君临和刘真却在流言中被妖魔化为扫把星和同那帮行凶的小流氓一道混的行为失检的女孩儿。君临更是背上了小三的女儿勾三搭四害死左桐的罪名。总之当时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苏浅不明白到底是升学压力造成她身边的同学需要一个宣泄口,还是人性本身便如此刻毒,就像那些强奸案的受害人一样,在这次事件中受到心理创伤最严重的君临反倒千夫所指。

就在那样的环境中,君临代替左桐走完了物理竞赛这条路,最终拿到竞赛一等奖,成为二中历史上继叶岑之后,因同一奖项而获得保送资格的学生。虽然君临什么都没说,但苏浅明白她把SAT的辅导书都收起来,代表她对物理竞赛势在必得的决心。左桐的死影响了君临一生的人生轨迹。

满室兰香。苏浅品了一口茶,问道:“还准备出国吗?”

“嗯。”虽然君临当时放弃了SAT,一门心思扑在物理竞赛上,但留学的梦想并没有就此沉埋。

“其实这样也好,反正你们学校出国交流的机会多了去了。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君临笑道:“嗯。我想到华尔街去做金融分析师。而你呢,当然要当大律师咯,开一个挂自己名字的律所。”大学给的保送条件很优厚,可以自主选择学科,君临选的是国际金融。

苏浅举杯道:“为我们的将来!”

两人豪气干云地碰杯后,各自灌下一大口,随即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烫死我了!”然后又像高中时笑成一团。

君临打电话到小区附近的小饭店叫了外卖。红烧豆腐、醉鸡、葱爆牛肉、番茄蛋花汤。都是家常菜,两人吃得也算丰盛。

苏浅道:“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君临摇头:“食堂和周围的小饭店够我吃了,我只要有电饭煲就行了。”何况家里让工人过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还会带吃的过来,多数是周姨自己做的,有时候还是蒋梦的手艺。君临总觉得这根本算不上搬出家里过独立的生活,连打扫卫生都有人代劳,她平时只要用洗衣机洗洗衣服就行了,洗衣机又是带烘干的,连晾晒都省了。可周姨还不放心,每周自己过来一次,就算她有事不过来,也会让别的工人隔三差五拿了钥匙开门进来,整理完房间,烧好菜放好冰箱再离开。本来钥匙留给家里也是有备无患,现在就算君临想拿回来,家里也是不许的。

不过君临总觉得,家里这样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蒋梦跟君和曾经再三叮嘱她跟君晓棠,不许随便跟人同居,要懂得保护自己。其实君临倒是很能体会君和的心情,君和的父亲白手起家,财富到君和这里只传到第二代,君和本人并不是一个守成的人,非常有开疆拓土的勇气,因此他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够独当一面,然而她跟君晓棠都是女孩子,又免不了宠着护着。所以就成了如今这样一手包办下的“独立”状态。家里常常来照顾也有监督她们的意味在。

吃过饭,君临把碗筷放洗碗机清洗,见苏浅要过来帮忙,便道:“这里不用你。你去客厅CD架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片子,等会儿我们一起看。”

没想到苏浅选的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君临在梦中曾把左桐的手臂举起来,绕过自己的脖子,然后侧身安然入睡,像电影里Mathilda对Leon做的那样。

影片结尾,当孑然一身的Mathilda在孤儿院的草坪上种下那棵植物,说:“I think we will be ok here, Leon.”《Shape of My Heart》响起,君临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

故事里的Mathilda至少用最决绝的方式,最清晰的语句向Leon表明过她的爱。而君临什么都没有说过,她甚至不知道是岁月的积淀在凌迟中强化着这份感情,还是它突然苏醒,翻过回忆,瞬间击中了她。

报到

君临没想到,新生报到第一天就看到了叶岑。她更没想到的是,他身上穿着她给他的那件墨绿色格子衬衣,袖口卷了两道,露出修长手臂的一截。夏日蝉鸣一片,而他站在满目艳阳之中,干净清爽好似一道清风拂过绿意盎然的枝头。

叶岑走上前,将双手插到卡其色长裤的口袋里,仿佛对君临如此轻装上阵极不满意似的:“本想给你当免费长工,怎么着你也得让我发挥一下啊。”

旁边已经有好几个男生主动帮助别的新生提行李,不过被帮助的对象清一色都是女生。惹得一旁被四个大包困得寸步难行的男生直感叹世道不公。

“我不住校。”叶岑现在大三,是君临的直系学长。按说他负责接待新生并不奇怪,不过君临觉得叶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参加学生会热忱为同学服务的那种人,更不是为了认识漂亮女生才忙前忙后的投机分子。不过她绝不会自恋到认为他是专程为自己来的,多半是逃不掉接待任务,看见她还算脸熟,加上懒得敷衍别人,又不需要出劳力,才过来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手机拿出来。”

君临默默掏出手机递给叶岑。

手机是崭新的三星双彩屏,小巧精致,却挂着两枚很旧的手机链,浅蓝色的塑料底,上面的白色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叶岑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名字,然后拨了出去。存好君临的号码,叶岑问:“什么时候换的号?”

君临轻道:“案子判下来以后。”法院虽然判决刘明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但同时判处刘明的监护人必须支付五万元作为民事赔偿给左桐的父母。刘俊不想出这笔钱,就拼命打君临的电话,一开始连哄带骗,后来索性威胁谩骂。君临把刘俊的号码拉黑后,他不停换号发短信打电话骚扰。君临不堪其扰,干脆换了号。

叶岑没有问君临为什么不告诉他新号码,很明显,她并不想联系他。

叶岑一路陪着君临到教务处办好了新生入学手续。她不住宿舍,搬行李,打扫宿舍卫生,等等一切琐事全都免了,因而前后不到一小时便已可以走人。

叶岑抬腕看了看表:“去吃饭吧。”

“我想趁今天人少去学工办把学生证办好。”

“那好,走吧。”

“不必陪我去,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

叶岑根本不理,与君临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走。

到了学工办一看,君临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校园网BBS上写的新生攻略果然是众人皆知的秘密,等着排队拍照的学生已经排到了走廊上。

叶岑插着口袋,倚在墙上,望着她笑。君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厮早知道,就等着看我笑话。

既来之则安之。排吧。

谁知队伍还没排到一半,便有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走过来向君临道:“同学你好。我叫龚启明,是机械工程系研三的。请问你想不想加入学生会?如果想的话可以先进去填个表格,留下手机号码,我们过两天会通知你过来面试。”大概是看君临的表情不置可否,龚启明进一步游说道:“同学你填表的话马上就可以拍照了,手续是一起的。”

君临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就是说学生会的人可以给潜在的未来成员大开绿灯,插队办学生证。“谢谢。我不想参加。”

龚启明笑容可掬道:“没关系,现在不想参加的话也可以进来看看我们的宣传手册,不填表也可以的。你也可以先拍照吗。”

“谢谢。我还是在这里排队好了。”

龚启明见君临拒绝得丝毫没有余地,脸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转身走了。

叶岑突然弓身凑近君临道:“你知道学生会是怎么挑人的吗?”见君临摇头,他接着道:“偶像派或实力派。”

君临笑道:“是外贸协会和劳工工会互补吧。”

叶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刚才那个叫龚启明的男生一眼就看中君临,无非因为她长得漂亮。而龚启明自己应当属于家境贫寒,急需表现的优秀骨干类。

轮到君临拍照的时候,好几道目光轮流在她身上打量。

龚启明对着电脑,装作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耳朵却仔细听着身后两个女生小声议论。“他也不看看人家旁边早就有那么出色的护花使者了。”“不自量力呗。那女孩儿跟叶岑是同系的吧,还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刚才我看过资料,居然这么巧,也是物理竞赛保送。”“真的啊,那两人十有八九是一对。乡下人也太没眼色了,这样还敢凑上去。”也许是用力不当,鼠标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两个女生听到声响,对视一眼,目露轻视地走开了。

办好了学生证,君临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叶岑一把抢过去,“还行,不像连环杀手。”她今天穿的白底雪纺衫,上面印着几片翠竹,三层复古风短袖设计,配合同风格的盘编发,倒像欧洲油画里走出来的田园少女。

君临倒不知道,叶岑也是会幽默的。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哦。我请你吧。去哪儿?”君临边说边夺回自己的学生证,塞入西装短裤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