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亏我机灵,要不然哪天我肚子疼,生个孩子下来我才知道?”

桂王盯着她的肚子,就跟穷了一辈子忽然得了一屋子金子一样,抖动着手去摸杜九言的肚子。

“我、我又有孩子了?”

杜九言道:“八九不离十是你的孩子。”

“嗯?”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躺在炕上摸着肚子,道:“王爷,这怎么好呢,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生孩子的时候疼不疼呢,到底有多疼呢?”

“哎呀,”杜九言道,“又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你来感觉一下。”

“左边!”

桂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果然感觉到手心里被什么点了一下,只是一点点,但却很真切还神奇。

“就这么动的?”桂王道,“这就是孩子动?”

杜九言点头。

“哈哈!”桂王仰天大笑,一拍炕跳了六尺高,“我厉害着呢!”

说着,跐溜一下跑了出去,一出院子就遇见个人,抓着对方就道:“你猜为什么杜九言会胖?”

对方摇头。

“因为她有孕了。”桂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闺女。”

“哈哈!”

桂王一路跳着跑,风一样刮过盐村每一个角落,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一炷香,所有人都知道了,杜九言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有孕了。

“我有闺女啦!”

他站在山顶冲天喊,杜九言站在家门口,虽看不到他人,但是能想象得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得意。

马玉娘很自责:“看你困乏易饿,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可又觉得你生过孩子了,肯定心里有数。”

“没成想你也不知道。是我大意了,应该问想想才对,幸好母子平安。”

杜九言羞愧不已,她是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好好的,谁会惦记着生孩子的事情。

“毕竟经验不多,下次再生就知道了。”

马玉娘失笑,道:“那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吃什么吗?”

“也奇怪了,本来每天这时候该饿的,可知道有孩子了,就觉得不饿了。”杜九言无语,有孕这种事,也太神奇了吧。

金秀道:“那不回去了吧,一路颠簸两个月,可怎么受得住?”

“没事。”杜九言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我自己小心些,不会有事。”

生孩子,她还是觉得回京比较好,毕竟大夫和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

更何况,小萝卜也在,她想让小萝卜第一时间知道,弟弟或者妹妹的到来。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很期待当小萝卜知道,有了弟弟或者妹妹时,她的反应。

“言言,”桂王跑回来,小心翼翼扶着她,“你怎么出来了,接着回去躺着啊。”

“这样站着累不累,腰疼吗?”

杜九言摇头,道:“不疼也不累,我得多动动了,不然孩子太大,容易难产。”

“难产?”桂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细致的,女人到底怎么生孩子,会经历什么,到底有多痛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简单的,想要再体验一下,从有孕到孩子出生以及他当爹时的感觉。

“那、那、那我陪你去爬山?”

“走路也行。”桂王道,“多动一动就安全了?”

杜九言笑了:“我现在少吃点,每天多动动就好了,你不要这么紧张,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回去?”桂王道,“路上行吗?”

杜九言点头:“行啊,苏凝月六个月的肚子都能坐两个月的马车,我怕什么。”

“我这顶多四个月,有什么关系。”

“你和苏凝月不一样。”桂王摇头,一脸担忧,“还是在这里生了比较好。”

磨磨唧唧的,杜九言眼睛一横,桂王立刻改了语气:“行行,都听你的。”

“我去将马车里多铺几条被子,软和点。”

他亲自动手,将马车里铺了四条被子,杜九言坐在里面倒还好,可他自己坐着,头都快顶着车顶了,他也无所谓,乐呵呵地歪着头看她。

启程前一天鲁念宗和梁怡赶回来。

“言言,你真的有孕了吗?”鲁念宗神奇地看着杜九言的肚子,“这么快就这么大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舅爷,已经四个月了。”

“那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鲁念宗嫌弃地看着她,“你好笨哦。”

杜九言垮脸,桂王蹭地一下出头:“不要以为你是舅爷,就可以随便说话。九言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你而已。”

鲁念宗嘴角抖了抖,咕哝着道:“一点都不相信。”

四个人并着顾青山和韩当收拾了一番,第二天就辞了盐山回京,中间到宋吉艺家中住了几天,苏凝月生了一个儿子,宋吉艺道:“那算命先生一点都不准。”

不过虽抱怨,可抱着孩子他笑的见牙不见眼,桂王瞥着孩子,想象着自己孩子是什么样子。

歇了几天,继续启程。钱道安和周肖留在家里准备成亲,窦荣兴则暂时不想颠簸,一心想要努力个孩子出来,也留在了家中。

他们回去的人少,路上清净的很。

“正好闲着,我们取个名字吧。”桂王歪着头,脖子累的难受,就躺下来,“美颜?”

“美美?”

“不然,叫芙蓉?”

杜九言掐他,鄙视道:“你就不能认真取个面名字?什么美美,美颜,你怎么不叫盛世?”

“盛世也不错啊。”

“滚!”

桂王讪讪然,想名字不和杜九言商量,在心里默默取了一堆的名字记着。

五月中旬,他们到了开封,杜九言觉得有些累,就决定在这里住几天。

鲁念宗和梁怡一停下来,就结伴出去玩了。桂王扶着杜九言下楼,刚到楼下,就听到店中小厮大喊一声:“您,您是杜先生和桂王爷吧?”

“对,您就是杜先生。”

小厮兴高采烈地凑过来,等看清楚脸,又蹦又跳地冲着掌柜喊道:“掌柜的,咱们蓬荜生辉了,杜先生和桂王爷住在咱们店里了。”

掌柜像是飞出来的,圆滚滚的胖子,滋溜一下蹿了出来:“在哪儿在哪儿。”

“真的是杜先生!”掌柜拍手道,“我在京城见过,上次您路过开封的时候我也见过。”

“王爷,杜先生,给您二位磕头。”

说着,他率先跪下来。

大堂内,原本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停下来,呼啦啦过来给他们请安。

杜九言呵呵笑着,她现在这形象有点蠢笨啊,影响她的风采:“王爷,今天我委托您做我的代言人。”

“得令!”桂王清了清喉咙,“各位起来吧,杜先生现在身体不方便,大家不要客气,随意点!”

大家都抬头盯着杜九言的肚子,又纷纷起身恭喜他们。

闹哄哄说了半天话,大家才散了。但也就半天的功夫,整个开封人都知道了桂王和杜九言寄宿在客栈里。

客栈的门口一时间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咱们成了观光景点了。”杜九言趴在窗户缝朝外面看,“实在不想出去。”

要是以前她必须得出去威风一下,可现在不方便还是收敛点的好。

“你们在看什么?”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另一人回道:“你怎么还不知道呢,这可是大事。”

问话的人有些尴尬:“我不住在城里,所以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打扰了!”

“是杜先生和桂王爷路过开封住在这里了,大家都想在这里等着,想一睹风采。”那人道。

问话的人一愣,回头看着回答的人:“桂王和杜九言?”

“是啊!”

问话的人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客栈,目光痴愣着,好一会儿他又垂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忽然后面有人道:“杜先生有孕在身,肯定不会出来的,你们都回去吧,堵在这里惊着她可就不好了。”

“这么多人,要是碰着挤着了,你们谁能担责?”

问话的人脚步彻底停下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是客栈的掌柜,正威风地站在门口,对大家说话。

“都回去吧。杜先生再厉害现在也是最柔弱的时候,你们这么堵着也影响她休息。”

“要是她不高兴,明天就走了呢?”

大家纷纷点头,互相劝着:“掌柜说的对,还是不要吵杜先生了。以后她肯定还会来开封的。”

众人说着话渐渐散了。

客栈前面的街道上,问话的人依旧站着,一双手绞在一起,许久以后他转过身,原路跑着,越跑越快出了城。

第121章 相遇之痛(一)

在开封白吃白喝住了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杜九言决定真情回馈,请鲁念宗给客栈的掌柜赠送字画一副。

“鲁公子的画,千金难求。”杜九言道,“这一幅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掌柜如获至宝,将字画裱起来,挂在正堂内。

“为什么让我赠?”鲁念宗一边收拾行礼,一边道,“言言,应该你送啊。”

杜九言摆手:“如今我功成名就,不能轻易送字画了。”

鲁念宗鼓着腮帮子看她:“你这样,有点骄傲啊。”

也不晓得当年是谁为了骗住,一路上赠送字画的,桂王撇嘴很贤惠体贴地道:“舅爷这话说的不对,九言这是谦虚,怎么是骄傲?!”

“你们两个欺负我。”鲁念宗撅着嘴,不满意,“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不和你们玩了。”

杜九言笑了,拉着鲁念宗低声道:“舅舅,白吃白住也有你的份,你带的那点盘缠可早就用完了,你现在是以画地抵债!”

“哼!”鲁念宗指着她的肚子,“等她出来,我不给她见面礼,气死你们。”

杜九言笑了:“我气,好气好气。”

“你生气也没办法,反正我会妥协的。”鲁念宗道。

吵吵闹闹的,他们退了房,收拾好马车,杜九言由桂王扶着上了马车,盘腿坐在车里,听桂王读诗。

“这诗意境不行,”桂王翻了一页,嫌弃不已,“我闺女会不高兴的。”

“这首也不行。”

“这个也不行!”

杜九言瞪着他:“怎么着,一本诗集你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现作?”

“那就不读了。我闺女像我,一定是盛世美颜有才有德!”桂王道,“根本不需要你说的这些胎教。”

“读!”杜九言不和他啰嗦,强权手腕压迫,“不读就下车。”

桂王撇嘴,咕哝道:“读就读,这么凶干什么。”

说着,继续嫌弃地读。

“还不如我唱歌呢。”桂王贴着她的肚子,“闺女,父亲给你唱歌好吗?”

杜九言看着他的头顶,冷嗤一声道:“王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确定你会唱歌?”

“当然会!”

“那你唱吧,江南小调、河北梆子、秦腔也很不错,来!”

桂王就哼了起来,刚出了一嗓子,杜九言的肚子就被踢了一脚,她赶忙捂住桂王的嘴:“您闺女不满意,踢我了。”

“凭什么啊,她对你不满意,为什么踢我。”

“把脸贴上来,让她踢你。”

桂王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满意,她这是为我拍手助兴呐喊,说她爹唱的好。”

杜九言一脸嫌弃,唾弃道:“王爷,您要说您长的好看个子高身材妙,我也不说了,可您也好意思吹自己嗓子好?您这嗓门和您的脸正好成反比。”

“还是省省吧,等回去让花子给她唱来听,闹儿…”杜九言说着一顿,不说话了。

桂王抬头看着她,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拍着,道:“乖乖,我不唱了不唱了!”

杜九言嗔怪地睇他一眼。

“闹儿也没事。”桂王道。

“嗯,他一定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生活着,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虽然大家都是半路遇见,可早已有感情,甚至许多人真的以为杜萤就是她的弟弟。

得一个贴心的弟弟不容易。

“九言,九言!”鲁念宗敲着马车的窗户,赶车的顾青山怕他撞着,就停了车,“铁塔,你看啊!”

他激动地将脑袋钻进来:“你快看快看。”

“那我们就靠边停会儿,你和梁怡去逛逛,我和王爷已经去看过了。”杜九言将他脸推出去,平时看还好,钻进来一看脸还真大。

鲁念宗看看距离,点头道:“好,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我和怡怡去去就来。”

他说着,牵着梁怡的马,两个人策马掉头冲着铁塔去了。

杜九言由桂王抱着下车,顾青山将车赶到小道上。

四面都是农田,许多农人挽着裤脚正在田里除草,说笑着驱散一身的疲惫。

“你弟弟今天怎么没有出来了?”远处,农田里有人聊着,杜九言靠在桂王的肩膀,看着铁塔发呆,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回道,“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家里歇着了。”

“他身体不好,是要多歇着。说起来你这个哥哥可真好,也不成家就专心照顾陪着他。”

“一家弟兄能在一起,是最大的福气了。”

杜九言猛然一怔,抓着桂王的手,道:“王爷,这声音很熟悉。”

“嗯?”桂王不解,“田里男人聊天的声音吗?哪里熟悉?”

杜九言凝眉,脑海中将所有认识的人搜罗了一遍,眼睛一亮和桂王道:“是、凌戎!”

“王爷,是凌戎的声音。”

桂王吃了一惊,盯着远处背对着他们,正弓背做事的背影:“你确定?”

“不会错。”杜九言道,“唱戏人的声音格外不同,尤其的好听。这声音肯定是凌戎,没有错。”

桂王颔首,道:“顾青山,过去看看。”

“是!”顾青山听到了,和韩当两个人一左一右飞奔过去,顾青山大喊一声,“凌戎!”

弯腰的人猛然直起身,等看到喊他的人,顿时腿一软坐在水田里。

“爷!”顾青山看到凌戎的脸了,“是凌戎没错。”

凌戎脸色煞白地坐在水田里,好半天没了反应,四周的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情况,不敢贸然出声帮忙。

“是凌戎,你没错。”桂王扶着杜九言,“别急,等他过来再问。”

杜九言抓着桂王的手,盯着瑟缩着朝她看来的凌戎,面色沉冷。

凌戎在这里,那么闹儿呢?

当时,他是陪着闹儿殉情一起死了,还是他害死了闹儿?

凌戎赤着脚,在水田里洗了手,随手擦在了身上,走到杜九言面前,绞着手道:“王爷,杜先生。”

杜九言打量着他,他黑了不少,没有以前精致细嫩,但却多了几分男人的担当稳重,好一会儿她出声问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吧。”

“杜先生,”凌戎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他发现杜九言怀孕了,所以就更加不敢随便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吓着惊着杜九言,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赎罪。

“我扛得住,说吧。”杜九言道,“虽是孕妇,可要动手再来两个你这样的,我一样能放倒。”

凌戎一惊,摆着手道:“您、您误会了。”

“我、杜萤…闹儿他…他在家。”凌戎不敢看杜九言,他知道杜九言对闹儿很疼爱,当弟弟一样疼爱。所以他更加的心虚,生怕她会伤心生气。

“去看看。”杜九言的心漏跳了一拍,沉着气道,“走吧。”

凌戎点头,光着脚沿着官道的路沿走着。

韩当留下来等鲁念宗和梁怡,他们三个人跟着凌戎。一路上凌戎不敢说话,一直垂着头顺着路沿,往前走。

杜九言也没有开口。

走了一盏茶,拐了一个田埂,桂王牵着杜九言。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看到了一间不靠村不靠水的茅屋,屋前圈着院子,养着几只鸡,屋后种着菜,油绿绿的很有生气。

烟囱上冒着烟,一阵不怎么好闻的饭菜香气传了出来。

“就、就是这里。”凌戎推开篱笆院门,冲着厨房里喊了一声,“闹儿!”

“闹儿,我回来了。”

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道:“嗯,知道了。”

声音的情绪不高,沙哑着,有些不太对。

“闹儿!”凌戎又喊了一声,“你、你出来一下。”

闹儿应了一声,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怎么…”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到了站在院子外面的人。

是他日思夜想惦记着的人,穿着一件湖蓝裙子,梳着发髻不戴首饰。她胖了一些,肤色白里透红,眼睛黑亮含着泪花。她捧着肚子,少了往日的轻盈,却多了一份女性的柔光。

她…

“九哥!”闹儿没过来,噗通跪下来,“九哥!”

杜九言抿着唇,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抖着唇,死死盯着他。他黑了不少,但还是像个小姑娘那样,细细柔柔的。他眼睛红肿的,显然是已哭了一场。他跪在地上,视线不曾离开她,装着满满的激动和欣喜还有藏不住的愧疚和忐忑。

“嗯。”杜九言应了一声,指着他院里的鸡,“鸡养的不错,能下蛋了吧。”

闹儿想到了小萝卜以前养的鸡,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见邵阳鸡毛巷里的鸡,叽叽喳喳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