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势弱,有口无处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现在今非昔比,她连王妃之位都被夺了,还妄想用名声之事要挟我?笑话!”

“既然她最喜欢坏旁人的名声,那我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敢用这样阴损的招数,就要敢承担反噬的后果。”

容思勰看着那几封信,心里有了底,“阿娘,这些信,是给外祖母和姨母的?”

黎阳满意地看了容思勰一眼,“孺子可教。”

黎阳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悠悠说道:“我记得有一年,也是下了这样大的雪,那时候你祖父还在,你父亲出京追击逃犯去了,老王妃突然说想吃鱼,还搬出卧冰取鲤的典故,非要我亲自给她煮鱼汤喝。”

“大冬天的,我去哪里给她找鱼,偏偏你祖父还纵容着她,我当时还怀着你大兄,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真是恨透了这样看不到尽头的下雪天。”

说着,黎阳笑了笑,“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再看着一样的景色,竟然理解了那些文人赏梅咏雪的心情。”

“她还和原来前一样,愚蠢又恶毒,可是我,早已不是当年势单力薄的新妇了。”

就在宸王府嫡长子悔婚的谣言传得人人皆知的时候,长宁大长公主、梁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以及和宸王府关系密切的几位高门主妇,纷纷在公开场合表示从未听闻容颢宗订亲之事。英国公夫人沛阳县主在一位侯夫人举办的赏梅宴上直接笑出了声,“这是哪里传来的闲话?颢宗那个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这个亲姨母都没听说过他订亲的消息,怎么还能悔婚了?我二妹这几天正在相看儿媳,听到这一出她也纳闷,她这个母亲都不知道所谓的婚约,怎么还能传得这样头头是道。”

在座的夫人们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王妃要给大郎相看了?”

“是啊。”沛阳索性放了准话,“二妹前几天还跟我抱怨,说正要相看长媳,结果就这么凑巧地传出了流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不想让她聘个好人家的闺女呢!”

沛阳的话意有所指,在座都是人精,很快就联想到多年前的那一出官司。夫人们彼此露出意会的笑容,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沛阳见话已传到,便顺势转了话题。夫人们言笑晏晏,但心里都在盘算着一件事。

宸王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宸世子,要议亲了。

宸王权倾朝野,是圣人身边的大红人,他的子女从来都是各大家族热议的对象。而且容颢宗既嫡又长,身份何等尊贵,更别说容颢宗还有长宁大长公主这个显赫的外家。放眼京都,同龄儿郎中再没有比容颢宗更拔尖的存在。而这样一位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品行才学都十分出众的儿郎,要订亲了。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夫人,心思马上就活泛起来。

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都亲自出面辟谣,宸王府嫡长子悔婚的言论很快就打了个水花,彻底沉下去了。

取而代之,高门贵妇们谈论的,是宸王妃相媳之事。京城之中没有秘密,老王妃当年迫害宸王和黎阳的事情也被贵妇人们翻了出来,这些夫人们轻声嬉笑,抬眉动眼间,就把前段时间盛传的容颢宗和刘氏女订亲之事的真相揣摩透了。再加上有心人的引导,沛阳等人语焉不详地默认,老王妃联合娘家算计嫡长孙的名声迅速传播,等老王妃和文昌侯府反应过来,这类言论已经传遍长安,压都压不住了。

文昌侯府的名声一下子跌落低端,此时文昌侯夫人才感到后悔,宸王自己就是启吾卫的掌权人,操控言论风向谁能玩得过他?文昌侯夫人后悔不迭,可是悔之晚矣,连着她的娘家也受到了牵连。

此事一出,连着三个月,文昌侯夫人都不敢出门。很多和侯府议亲的人家,也俱都没了往来。

正如黎阳所言,他们早已不是当初势单力薄的世子和新妇。世子已成为王爷,手握帝国最庞大的情报网,新妇也羽翼丰满,人情关系遍布长安。

真相,只掌握在强者手中。

就在容颢宗议亲一事讨论地沸沸扬扬的时候,宸王接到了暗查淮南侯的密旨。

宸王从宫中出来,亲卫连忙迎上来,将缰绳递到宸王面前。

宸王翻身上马,反常地没有策马快行,而是任由爱马慢悠悠地向前走。

亲卫也不催促,尽职尽责地跟在宸王身后。

宸王倒没想到皇上这样看得起他,竟然派他去彻查淮南侯。

淮南侯,雄踞荆州多年,几乎就是淮南道的土皇帝。而且荆州多水道,水匪横生,淮南侯年年以剿匪的名义向朝廷要兵要粮,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水匪不减少,很多军士反倒不见了踪影。

皇帝一直怀疑淮南侯蓄养私兵,甚至荆州的水匪究竟是兵还是匪都说不准,而且近几年淮南侯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江南道许多官员都和淮南侯往来甚密,由不得皇帝不多心。

话虽如此说,但是满朝文武中,看得清淮南侯野心的人不少,但愿意暗查淮南侯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荆州水道纵横,险滩遍布,若没有本地人带路,外人去不是迷路就是搁浅。而且淮南侯在荆州盘踞已久,佣兵自重,那里的百姓只知侯爷,不知天子。许多启吾卫中的老手去了淮南便音信全无,是生是死至今都不知道。

而且淮南侯手上的私兵也是一个难题,听说去年有一个要离任的县令看不惯淮南侯势大,临走之前和朋友喝酒抱怨了两句,说要回京参淮南侯一本,结果就在离职的路上,遭了水匪。全家老少,无一活口。

经此一事,淮南道的官员人人自危,连长安的许多言官都转了口风,再不敢提淮南侯的不好。

这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圣人的忍耐终于达到顶峰,前些天便透露出查办淮南侯的口风。这些天子近臣无人敢应承,而最后,皇帝把这个棘手的难题,交给了宸王。

宸王突然加快马速,亲卫一个晃神,就和宸王拉开了两个马身。

亲卫连忙追上,宸王没有减速,一路疾驰着往卫所跑去。

众人只看到宸王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谁又知王府的每一分声势,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搏回来的。

就像这次任务,要么成功,宸王府的声望更上一楼,要么失败,他死在千里之外的淮南,王府顷刻间土崩瓦解。

为了走到今天,宸王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如果失去圣心,那等待他的,将是各大家族积压已久的怒火。若是早年,他孤身一人,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要命的是,他已经有了割舍不下的牵挂。他的妻子还在府中等候他回家,长子正在议亲,他的小女儿还未及笄,没有他护着,他如何放心将女儿交给另一个混小子?

明德门的轮廓隐约可见,可容三十二辆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一路延伸,渐渐没于黑暗深处。街边的灯火稀稀拉拉得亮着,远远看去,仿佛一条通往皇城的不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以为设置了自动发表 ,可是没有…

晚了二十分钟,对不起大家?_?

第二十四章☆、西市见闻

容思青到达外书房,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过了一会,侍卫请容思青进院。

容思青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这才走到宸王办公的地方。

宸王翻阅一本卷宗,搁在一旁的狼毫笔笔尖还是润的,看来非常忙的样子。

容思青将手里的食盒呈上,“阿父每日办公幸苦了,四娘不能做什么,只能亲手熬一碗清梨汤,若能为阿父解解乏,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宸王瞥了容思青手中的食盒一眼,侍奉在侧的亲卫马上上前,接过了食盒。

然而容思青看起来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宸王正忙着查淮南侯的事情,容思青不走,他没法办公,只能耐着性子等,等容思青说出她真正的意图。

容思青果然开口道:“阿父,天气渐渐热了,您要格外注意蚊虫,女儿昨夜被叮了好几个口子,床榻上还爬了一只蚂蚁,吓死女儿了。!”

说完,容思青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母亲去年说要给我换院子,换到一个好一点的院子,蚊虫应该就不会这样猖獗了吧!”

容思青偷觑宸王的脸色,结果宸王神色冷峻,完全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容思青以为宸王没听懂她的暗示,只好接着说道:“女儿最近新学了一个糕点,唤作樱桃五福糕,女儿本打算蒸一盘糕点出来,请父亲尝一尝女儿的手艺,可惜厨房管事不许,女儿不敢得罪管事,所以今日只带了清梨汤过来。”容思青遗憾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五福糕没做成。”

容思青以为宸王没有听懂,事实上从第一句开始,宸王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容思青先是暗示自己被蚊蚁叮咬,后面又说黎阳承诺了给她换院子,却迟迟没有兑现,宸王毕竟是专职收集情报的人,见过多少后宅阴私,怎么能听不懂容思青在给嫡母上眼药,暗示嫡母苛待她。

宸王手下的情报网渗透京畿,岂能掌握不了自家后宅的动向。后宅之事宸王从来不管,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内宅发生了什么,容思青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宸王心中有数。

正因知道实情,宸王才感到失望。容思勰有的容思青都会有,虽然嫡庶有别,容思青拿到手的会比容思勰的低几个档次,但如果说黎阳苛待她,这个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以往接触到其他府的那些乌糟事时,宸王常在自豪,自己的府邸就不会出现这些魍魉手段。可惜如今看来,人性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宸王终于说话了:“内院之事我一概不管,你若想换个住处,直接向你母亲请示。”

容思青心里有些慌,不应该啊,按照常理,宸王应该对她露出怜惜之意,然后她再加把火,就能成功挑起宸王对黎阳的不满意。可是宸王却冷冰冰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宸王言辞冷厉,容思青愈发放低姿态,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前世的经验告诉她,男人最吃这一套。

“儿也想亲近母亲,可是母亲对我总是不假辞色,女儿怕惹母亲不高兴,便没敢再提这回事。”

宸王心中愈加不悦,堂堂王府宗女,干什么学这些小门小户的作态?但宸王城府颇深,无论心里如何不快,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容思青低头垂泪,自己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提出出府的请求。

“想出府便出去吧。但是,内务由你母亲掌管,下次出府,不要来找我,直接和你母亲请示。”

宸王还是这样不留情面,看来讨好宸王一事,任重道远。容思青心里无奈,对宸王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容思青退下后,隐在暗处的亲卫走到宸王跟前,继续汇报探查到的消息。方才的汇报被容思青打断,这一来一回,他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再容不得耽搁了。

宸王听完暗卫的汇报,有条不紊地发布接下来的计划。暗卫收到指令,并不多言,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方才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呢?

打发走暗探后,宸王指尖抵住眉心,这才有时间处理容思青的事情。宸王唤来自己的亲信,派他到内院走一趟,将容思青的言行一字不差地传达给黎阳。做完这些后,宸王问道:“郡主呢,现在她在做什么?”

站在宸王身侧的玄衣侍卫回道:“今日府学休假,郡主正在书房听徐先生讲课,诸位郎君也在。”

玄衣侍卫分明没有离开过宸王左右,却对府中众人的动向一清二楚。

宸王心里这才平衡了一些,还好,他的小女儿还是懂事的,王府的教养不算一败涂地。

西市。

容思青刚从香料行出来,摸着沉重了不少的荷包,在宸王那里碰灰的郁闷一扫而光。

马夫见她心情好,凑趣道:“娘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想来小赚了一笔罢!”

容思青板起脸,“我们素昧平生,你专心驾车就好,不要问不该问的事情。”

马夫哈哈大笑:“好好好,小娘子看起来柔弱,没想到还是个暴脾气!”

容思青没有理睬,马夫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们长安的娘子都是炮仗脾气,住在天子脚下,连骂人都比旁人有底气的多呢!不过我喜欢,这才是盛世气象嘛!”

说着,马夫唱起时兴的歌谣,容思青不想多事,便坐在车驾里,忍受着马夫的聒噪。

车轱辘碾过一块小石子,整个车厢晃了晃,容思青连忙扶住窗架,正要呵斥车夫,透过摇晃的帘子,她冷不防看到一个人。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气场,就连下马动作,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容思青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一把掀开车帘,可是放眼望去,布衣百姓熙熙攘攘,胡姬、异域商人热情地招徕顾客,哪里还有方才那个人的身影?

马夫奇怪地问道:“小娘子,你怎么了?西市里人多,不好赶车,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你就担待一下吧!”

容思青慢慢放下帘子,失魂落魄地滑到坐塌上,应该是她看错了吧?江家三郎,她前世求而不得的爱人,分明在今年初春磕伤了头,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怎么会在大白天出现在西市?

容思青揉了揉眉心,看来最近思虑过重,都出现幻觉了。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今日之事还是在容思青心底留下了一道痕迹,那个背影,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嘉乐院。

黎阳全程微笑着听完了宸王亲信的汇报。

对方说完后,黎阳笑着派人送亲信出去。

钟墨魁当时就知道四娘子要糟。

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明白,宸王和郡主就是王妃的两处逆鳞,谁碰谁死。

果然,外人离开后,黎阳一边把玩着玉环,一边笑着说道:“我竟不知,我的庶女,如今都这般出息了。”

“每日在老王妃面前献殷勤,我念在她无所依靠,便忍了。几次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我看在她年幼不知轻重,便也没有发作。”

“想不到现在,竟然有胆子在宸王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真是…”黎阳眼神徒然变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房一时间落针可闻。

侍女们恭敬地垂首,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生怕因此被王妃注意到。

黎阳说道:“枉我劳心劳力地派人给她修缮院子,吩咐下去,青葭院不必修了,库房里的东西也不必找了,今日四娘回府后便通知她,择日搬院。”接着黎阳扫了众女一眼,“愣在这里做什么?现在都无事可干吗?”

容颢宗和容颢南回嘉乐院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嘉乐院气氛不对。

一进屋,果然发现母亲情绪不大好。

容颢宗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容颢南偷偷给门口的小丫鬟打眼色,让她去西厢请郡主过来,越快越好。

这是一个王府资深人员才晓得的秘密,黎阳生气了,只有两个人能救场,一个是宸王,另一个就是小郡主容思勰。

容颢南做这一切时容颢宗就在旁边,但他什么也没说,仿佛不曾看见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

容思勰刚从书房回来,在西厢衣服都没换好,就听到正房的小丫鬟来传话。

所以当容思勰被带到面色不善的黎阳面前时,容思勰马上明白自己又被套路了,在心里将自己的无良兄长狠狠骂了一顿。

但容思勰能怎么办,她只能硬着头皮,撒娇卖萌讲笑话,使出十八般武艺,拼命转移自家母亲的注意力。

黎阳的脸色终于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嘉乐院上下都悄悄松了口气。

“还是七娘懂事,不像那位,动不动就闹些幺蛾子出来。”

容颢南心里咯噔一声,阿娘说得难不成是他?不应该啊,最近他什么都没做。多半是容颢真,反正那个混小子每天惹事,肯定不在乎多背一个黑锅。

容颢南毫无压力地想道。

容思勰却敏锐地察觉出什么,直觉告诉她,黎阳说得是容思青。

容思勰最近越想越觉得容思青不对劲,看她最近的表现,并不像那种能伪装七八年的心机之人。可她近期的表现,分明像是换了一个人。

容思勰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塑料兄妹情

黎阳心情多云转晴后,容思勰愤怒地来找容颢南算账

容思勰:二哥你过分了啊,你不敢正面杠母亲的怒火,那干嘛把我推出去!

容颢南:可是是大哥指示我这么做的啊…

容思勰:…

容思勰:是大哥的意思啊…那我愿意啊!大哥,以后母亲和你生气,你只管来找我,哄娘亲我是专业的!

容颢南:不要和一个大哥控讲道理…

容颢真:听说这章我日常没戏份,但日常有锅背…你们真的够了!

******

容思青掉马倒计时…

第二十五章☆、各有神通

饭后,容颢宗和容颢南回书房去了,连容颢真都被带走,唯有容思勰被留下哄黎阳开心。

容思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兄长们毫无责任心地离开。

黎阳不知想到了什么,和她说起挑丫鬟的事情。

“过两天我唤人牙子进府,你自己去挑几个丫鬟,这回我可一点都不插手,挑出什么人,教成什么样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容思勰脱口而出:“那买丫鬟的钱也是我出吗?”

黎阳忍不住给她一指头,“你脑瓜里都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我还缺过你银钱不成?”

容思勰想躲不敢躲,任由黎阳弹她脑门。她揉着额头,好奇地问道:“阿娘,怎么突然想起买丫鬟了?我们府里的人手够用呀。”

黎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些人心大了,只能换一批听话的下人进来。”

“阿娘,难道是…”

“四娘要搬院子了,自然要换一批新的人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黎阳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容思勰挑了挑眉,心里明白了。

看来真的是容思青做了一些触怒黎阳的事情,而且,这次完美踩到了黎阳的逆鳞。

黎阳又对容思勰说道:“你不小了,现在就要学着自己管院子了,人手调动,财务账本,都要自己学。阿娘能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世。等你满十岁就从西厢搬出去,多一天我都不收留你。”

容思勰知道这是黎阳真心为她好,父母会老去,忠仆会变心,指望丈夫更加玄幻,唯有自己才是立身之本。容思勰心里感动,靠在黎阳身上,低声说道:“阿娘真好,我不想离开阿娘,阿娘你要不养我一辈子吧!”

黎阳被她逗笑了,“你想得倒美,多大人了还撒娇,还不快坐好!”

但黎阳只是嘴上说说,容思勰赖在黎阳身上不肯起,黎阳也拿女儿没办法。黎阳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满是温柔,“阿娘已经给你看好了院子,就在景怀园前面,景致是一等一的好。现在已经有工匠在修缮了,你想在院子里加什么,直接吩咐工匠,不要怕麻烦。”

“嗯。”

“去年不是答应你给你找一个夫子吗,前几日我找到一个世家女,才学德行都不错,过几天就来王府了。六礼束脩我替你备好了,但你自己也提前准备些。”

容思勰点头,“儿明白。”但容思勰不解,“夫子既然出身世家,为何会到我们府上来当夫子?”

“还不是世家那些迂腐规矩给逼的,她丈夫成日没个正形,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卢氏忍无可忍,便提出和离。但她族中长辈认为和离有辱门第,威胁她若和离便将她逐出家门。卢氏一意孤行,和家中闹得很僵。我恰好听到此事,便托你父亲查了一下卢氏,发现确实是才德兼备之人,便请到我们王府来了。”

容思勰说道:“夫子是心有大成算之人,令人钦佩。”

拼着无家可归也要和离,可见此人内心坚定,自有主见,容思勰对未曾谋面的卢夫子生出些许好感和好奇。

黎阳笑着问容思勰,“听你这意思,你很赞同卢氏和离了?”

容思勰说道:“不和则离,为了不合适的人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才不值当呢!只要自己活得自在,管别人怎么说。”

看着脸颊都未长开的女儿一本正经地说着夫妻相处之道,黎阳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逗她,“看来,我们七娘是一个强硬的,以后姑爷可要受罪了。”

黎阳又在拿她开涮,容思勰内心奔溃,“阿娘,不是说卢夫子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七娘别急,阿娘已经相看了好几个儿郎,一定给你挑一个既俊俏脾气又好的夫婿,决不让他给你气受。”

“阿娘,你再说我恼了。”

黎阳大笑,“好好我不说了。继续说卢夫子。等过几天卢夫子搬过来,你就不用去府学了,每日自有卢夫子给你安排课程。”

见终于转了话题,容思勰悄悄松了口气,忙不迭应道:“好!”

“这样说来还得给你置办一身大衣裳,拜见夫子穿旧衣成什么样子。”黎阳思忖着说道。

容思勰立刻凑上去装乖巧装穷。

黎阳嫌弃地把她推开,“就知道在我这里哭穷,你每月月例银子那么多,也不见你存下多少来。”

“阿娘,儿冤枉啊,女儿如此孝顺,怎么能干出背着父母存私房钱的勾当!”

黎阳瞥她一眼,“少贫,四娘这一冬天,已经让手里的银钱翻了好几番了。你看看你,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日后你还得自己管食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容思勰倒吸一口凉气,“阿娘,你连四姐手里有多少银钱,都知道?”

黎阳意味不明地笑着,“不然你以为呢?”

容思勰沉默了,天呐,宸王和黎阳的情报网有点吓人了,幸好自己是亲生的。

黎阳眯起眼睛,“成日往府外跑,还和商贾交往密切,这哪是宗女该有的样子。看来,该给四娘请个教养嬷嬷了。”

容思勰心里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

容思青的小动作确实越来越多了,比如锲而不舍地在老王妃那里抹黑容思勰,到处宣扬容思勰骄纵无礼的名声。

容思勰真的不是很懂容思青的想法,现在王府当家作主的是她亲娘,在老王妃那里抹黑她,有什么用?再说老王妃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就是没有容思青,老王妃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再结合容思青这段时间的异常,比如刻意结交某些娘子,做生意如有神助,容思勰几乎可以断定,容思青不是被穿越了就是重生了,重生的概率要大一些。

容思勰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自己就保留着前世的记忆,由不得她不信。

但是这些终究只是猜测,在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容思勰不打算将容思青的事情说出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越少沾染越好。

当天容思青回来的时候,便收到了自己要搬家的消息,容思青先是一喜,以为自己在宸王面前的眼泪攻势起效了,可紧接着就得知自己被禁足了,过几天会有教养嬷嬷来教规矩。容思青讨好皇后和赵家的计划正进行到要紧处,如何肯被禁足?可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院里花钱收服的几个下人都不见了,反而多出来好几个新面孔。

容思青几乎气得呕血,她花费那么多心思和时间栽培的手下,竟然被黎阳趁着她不在发卖了。容思青当即便要去荣安堂讨个公道,可是新来的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竟让她无法动弹分毫。容思青扫过院中的下人,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是装聋就是做哑,偏偏没有人来替她说话。

容思青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指甲掐到掌心,决意不争这一时之气,待她找到机会便去荣安堂告状。黎阳还真以为这内宅里无人能治她?

容思青阴沉着脸,被半胁迫着回屋,她坐在黑暗中,暗恼自己操之过急。但除此之外,她也无计可施,只好暂时蛰伏,等待下一次机会。

容思青盯着漆黑无月的夜空,眼中暗流涌动,最终归于平静。

容思青被王妃禁足的事情,几乎马上传遍了王府。

这几个月容思青非常高调,在府学锋芒毕露,被老王妃高高捧起,出府也出得勤。王府中各房的主子都自有门路,容思青这段时间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中,只不过在观望王妃的态度罢了。

这次容思青被禁足,好几位小娘子都幸灾乐祸地笑了。容思青突然成为府中最得意的姑娘,多少人心生不服,只不过老王妃捧她,她们不敢下手罢了。但自己不好下手,不代表不能借别人的手,在众多姐妹见缝插针地挑拨下,六娘没少给容思青使绊子。但这终究是小打小闹,就在众人犹豫要不要在容思勰耳边吹风的时候,黎阳出手了。

不知有多少人在屋子里偷乐,容思青再得势,还不是得看王妃的脸色!王妃终于动手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说平嬷嬷被调走了,新来的宫嬷嬷特别严厉。奴婢去时,院子里乱糟糟的,都在收拾行李,好像要准备搬院子。奴婢没看到四娘,许在屋子里吧。”

五娘一边拨香灰,一边听贴身丫鬟春鹊转述打听来的消息。听完后,五娘将香炉盖好,哂笑道:“前段时间看她风头那么劲,我还道她有多厉害。这样看来,不过是一个眼高手低的蠢货罢了,连这点小伎俩都应付不了。”

春鹊低头,装作没听懂。

“快宵禁了,阿父可回府了?”

“四郎在书房。”

“拿上下午我绣好的香囊,跟我到书房走一趟。”

“是。”

五娘带着丫鬟聘聘袅袅走向书房。内宅中谁才是最重要的?老王妃?她是庶出的庶出,和老王妃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讨好她有什么用。嫡母?五娘心中更是不屑,不是亲生的,再怎么卖乖都没用,嫡母怎么可能真心对庶女好?嫡母善待庶女,搏一个宽厚名声,庶女孝顺嫡母也是为了得个孝名。天下所有的嫡母庶女,各取所需,都是如此。

这一点五娘很看不上四娘,决定内宅女眷地位的是男人,妻妾依赖丈夫,女儿仰仗父亲。是庶女又如何,只要把父亲哄好,嫡母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五娘很骄傲地抿唇一笑。

门外的小厮看见五娘,立刻殷勤地赶上来,“五娘子来了,阿郎在里间读书,娘子稍等片刻,某这就进去传话。”

看看,连父亲的下人都对她这样客气。五娘自矜地笑着:“劳烦了。”

四夫人屋内。

“她又去书房找四郎了?”

“是,奴婢亲眼看见的。”

四夫人恨恨地捏紧手中的帕子,“和她的生母一个样,惯会迷惑男人。前个日子不是还说身体不舒服么,今儿便能下地去书房了,她和她生母轮换着生病,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说到这里四夫人更气了,“要我说还真有傻子,四郎就被这对母女耍的团团转,要什么给什么,连书房都没个忌讳。我时常和四郎说,书房重地不要让妇人家随便出入,四郎就是不听,真是不识好人心,他迟早得在这对母女身上吃个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