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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笔套盖上,他道:“实话实说,很难。以你现在的水平很难进的去。”

“喔。”她拉老长的音。

“小初。”他说完后悔,“高考的事很难说的。有些人平常模拟考成绩很好,可一到高考发挥失常。有些人平常不怎样,可就是考上了名牌大学。”

“我知道啊。”张茜初道,“我会告诉我妈。我不进潇潇那间学校了,还是找一间适合我读的高中吧。”

“那——”常宁浩自我感觉“罪恶”又加重了。

“你放心。我会这样告诉我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比一颗老鼠粒落在粥里。”

常宁浩无言以对,只问:“你将来想报什么专业?”

“英语。我想当翻译。”

幸好不是律师~!常宁浩无比庆幸地想。

“当翻译好啊,哪个行业都有需要翻译的时候。如果你英语论文不行,我到时帮你写,费用给你算便宜点。”她像是好哥们拍拍他肩膀。

被她触到的地方,仿佛一道痉挛滑过他的脊梁骨。常宁浩非常不习惯她这种动作。他是与大而化的女生嬉闹,可他从没把张茜初归属在她们里面。

“常律师,我妈叫你呢。”张茜初扬手招魂。

常宁浩呵呵两声掩饰刚才的失态,在离开前说:“小初,我帮你安排好了。明晚我带你去见潇潇。对了,你明晚别穿这身运动服了。”

待他走了,张茜初摸摸自己的运动服。没有女孩是不爱漂亮的,但是她不同于其她女孩子,认为装扮也得看场合和时机。

终究她没穿运动服去赴约,那是因为隔天下午突然而来的一场雨。一通意外的电话打到她家,于是她没见到潇潇却是再次见到了潘雯丽。

潘雯丽站在楼道里。红色短裙及到她膝盖,黑羊毛袜裹着她的两截小腿肚。她仍是打赤脚穿了双白球鞋。痕痕道道的泥泞脏污了雪白的球鞋面,她撕拉了条纸巾弯下腰擦鞋子。

张茜初拿了把伞跑下楼便是见到这一幕…

水珠从潘雯丽脸侧的一缕卷发上掉落,像是颗珍珠落在了她擦鞋的手背上。她的手指细细长长,轻轻地捏住纸巾的一头,动作轻慢仔细仿佛非常唯恐玷污了自己的手。

张茜初心想,爷爷说的一点也没错,雯丽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小初。”潘雯丽抬起头望见她,嘴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张茜初跳下两步阶梯,拿手拍打她尼龙外套沾黏的水珠,“而且没带伞。”

潘雯丽拉住她的手,道:“先别说这些。我饿死了。”

“你没吃饭吗?”张茜初讶然。

“在车上啃了个包子。快带我去吃东西。”她挽她的手臂,摸了摸肚皮苦恼地说。

张茜初马上撑开伞:“吃桂林米线好吗?这里附近就有一家。”

“你知道我不挑食的。”

对比之下,张茜初惭愧。在老家爷爷就爱说她挑食的毛病,常拿雯丽和潇潇当正面教材教育她。

进了家米线店,张茜初不饿,两人点了一碗素的米线汤。

潘雯丽举起木筷子,卷了卷米线拉起放入口里。她吃东西很安静,他人坐在近旁听不见她的吮吸声。汤里放有许多酸豆角和花生,她也不挑着吃,与米线搅拌入口。

张茜初双手枕下巴入迷地看她吃东西。

潘雯丽留意到了,暂且搁下碗筷,拿纸巾拭了拭唇边。

“你吃啊。”张茜初说。

潘雯丽笑笑:“一下子吃不完。谈会儿话再继续。”

“那我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前几天就想来了,想参加你爷爷的葬礼。可是班主任不让,每天派人看着我,还通知我妈。我瞅了个空子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说到爷爷张茜初伤心,道:“你不该溜出来,你妈会担心。”

“没事,有朋友陪我来的。他到城里找他的朋友,我就来找你了。”

于是张茜初挂念大黄,小心地问:“大黄——”

“大黄很好。刚开始它常常要跑回你家,我只好拿绳子捆它脖子,现在它听话多了。”

张茜初安了心。

“你——”潘雯丽迟疑地问,“是不是不回去了?”

“是回不去了。你应该听说了吧,我爸要把祖屋卖掉。”张茜初悻悻然。

“那我真想买下来呢,不知你爸能不能等我赚到钱。”潘雯丽说。

张茜初听到这句与自己说过的话一样,不由张嘴笑。

“我是认真的。”潘雯丽瞪瞪她道,把纸巾叠了叠抛向屋角的纸篓里。结果门口刚好走进来一人,纸巾歪打正着来人身上。

“shit!”那人骂。

这把熟悉的嗓子?张茜初掉头见是杨森在抖外套,赶忙转回身骂冤家路窄。而坐在她对面的潘雯丽已起身向杨森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杨森眼睛瞟过她,很快发现了张茜初便是笑道,“这不是张茜初吗?”

“嗨。”张茜初背对他扬扬手,算是打招呼了。

杨森从上次见了她就觉得她是个忒有趣的女生,走近来敲敲饭桌:“张茜初,有像你这样跟人打招呼的吗?”

“没有的话,我勇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张茜初答。

杨森笑不拢嘴:“怪不得常律师号称金牌的铁嘴,到了你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张茜初嗪了冷笑。常宁浩那把嘴要当律师的,她哪敢跟他比。

“话说。”杨森拉了把椅子坐下,“你今晚要来贵都?”

“贵都?”

“卡拉OK包厢,今晚,潇潇也来。”

“哦。”张茜初恍悟。

潘雯丽矗立不动。

杨森指指她,问张茜初:“你朋友吗?”

“我老家的朋友,叫潘雯丽。”张茜初介绍。

“你好。”杨森对潘雯丽点了下头,算是尽了基本的礼节。

潘雯丽平吸了口气,露出抹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杨森的视线从她的笑脸再到她的短裙和球鞋,皱皱鼻。转回头他道:“张茜初,今晚见。”说完他干脆地离去。

潘雯丽仍杵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森坐过的椅子。张茜初喊她,她才坐下重新举筷。而粉和汤,已是凉了。张茜初想让老板娘把汤热热。潘雯丽摇摇头道不用,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汤咽进肚子里。

屋檐垂落的雨线不间断的,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张茜初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潘雯丽说:“我本想借宿的,可你好像今晚没空。”

张茜初愣了会,紧接立马说:“我今晚不去贵都也没关系。你上我家跟我睡吧,我爸出两天差,就剩我和我妈。”

“好。”潘雯丽笑着放下碗。

带朋友回家,张茜初打电话告诉常宁浩自己去不了。常宁浩大叹可惜,也无法改变她立定的主意。

当晚一帮圈内的朋友聚集在贵都。李潇潇特意精心打扮,配合张茜初穿了套运动服。墨深知道她今晚只是为了见张茜初,笑侃她:“李女王为了见旧情人,不惜牺牲掉色相。”

这等反语李潇潇马上意会到。她波澜不惊地微笑:“哪比得上墨大医生,这么多年来为了一个女人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听说还不惜挥拳打人。你这拳头好像答应过墨叔,不打人的吧。”

墨深收住笑:“你消息蛮灵通的。是不是有了保送,高考都不用考了,太闲了。”

李潇潇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都是你说的,我这不闲着来见旧情人吗?”

“对。”墨深道,“听说你连电话都不舍得打,就想当面叙旧。我们这帮人显然是电灯泡,要不要我等会儿帮你全部支开呢,还是你想独留下某位?”

李潇潇只需把眼睛稍微一转,就可接触到坐在墨深旁边的杨森。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低了头。

听着匆匆走进来的常宁浩小声对他们这几人说:“小初她来不了,说家里住了朋友。”

“朋友?”杨森回忆起下午在米线店撞见的人,说,“是不是那个叫潘雯丽的女的?”

“怎么回事?”墨深好奇地问。

“我看那女的,好像不是很纯。”杨森道出自己对于潘雯丽的印象。

常宁浩也见过潘雯丽,感觉是与杨森一样的。当然他不可能贸然对张茜初说她朋友不好。

然后包厢里熙熙攘攘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李潇潇霍然站了起来。

天花板的彩灯在她脸部打转,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与外面的雨一般寒森森的。她双手插入上衣口袋,道:“我回去了。”

掉头就走。

众人吃一惊。众人皆知的李潇潇可从没在公共场合如此失态过。常宁浩看见沙发搁落她的雨伞和手机,急忙把头探出门喊人:“潇潇,潇潇,你的伞和手机!”杨森火速拣起东西跑出去追人。

张茜初自然是不知道贵都发生的事情。她夜晚与潘雯丽爬上床,两人一块捧了本笑话集嘻嘻哈哈地互相开玩笑。雨哗啦啦地下着,一股急骤的风带来一阵雨点撒入屋里,张茜初跳下床去关窗。潘雯丽拽她袖子。

“雯丽?”

“我送你的耳环呢?”潘雯丽指她空荡荡的耳垂。

“你送的,我当然要好好保存起来。”张茜初一本正经地答话。

潘雯丽松了袖子,抬手拍拍她的脸:“傻孩子。”

傻孩子。潘雯丽喜爱轻拍她的脸轻轻地这般述说,就好像潇潇喜欢刮她鼻子说她像小丑。

贵都失约的事她是口上对潘雯丽说没关系,其实挂在心头。送了潘雯丽走,她要常宁浩马上带她去潇潇的学校当面道歉。

常宁浩正愁着昨晚李潇潇的骤然离场,听了这话立马应好。

两人搭上公共汽车。车上人多拥挤,偏是遇上个慢性子的司机。车子像拉犁的老牛一步一步地腾,急死人。张茜初打喷嚏,四周的人以为她得了什么非典退避三尺。她拿纸巾捂鼻子要下车。

常宁浩说:“远着呢。”

她只好一忍再忍。

想来,她到R市是有一段日子了。一如之前来过R市的同学所说,摩天大楼如丛林耸立,小车是多如牛毛,人与垃圾一般多,空气不好,水质不好。缺点历历可数,仍掩盖不了大城市优越的地方。

这里的文化教育和科技经济,都是古城远远无法比拟的。

张茜初经常矛盾地怀念爷爷死守祖屋的原因…

抵达学校时恰好是放学的高峰期。常宁浩带她藏在进出的人群里混进了学校。他在楼下等,她独自一人上三楼课室找人。爬楼梯与学生们擦身而过,她的心怦怦跳像是偷鸡摸狗似的。

到了三楼转折处,一个左臂戴了红袖套的大妈在上面对她喊:“同学,你过来!”喇叭大的嗓门俨是学校的管家婆。

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你哪个班的?怎么不回家往上跑呢?”大妈仔细瞧她的衣服颜色不对,“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张茜初蚊子般地“嗯”一声。

“你来这里干吗?”大妈双手插腰准备严刑拷打。

张茜初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教室那头:“我老乡在这里念书。”

“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

“不是。你老乡的名字。”

“李潇潇。”

大妈一双眼睛眯成了线条:“李潇潇?”

“是。那个要被保送到大学的李潇潇。”

“去去去。回家去。”大妈挥手赶人,“每隔几天就有一个来找李潇潇的,都说是老乡。你们这些孩子都当我是傻瓜啊。”

张茜初着急了:“你不信可以问潇潇。我是她以前的同桌叫做张茜初。”

“每个人都这么说!”大妈双手像赶鸭子般撵她下楼。

张茜初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猫腰穿过她的臂下飞跑向高三一班教室。大妈追上来抓她,她只好对向教室门里瞎叫:“潇潇。潇潇。”

“你这孩子真是的!”大妈气急地跺脚,“人家高三,在学习呢。”

张茜初醒悟。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没下课的全班学生惊讶地瞅望她一人。然而,她发现了坐在课室中间的李潇潇,便是眼睛灿然一笑。

李潇潇梳了麻花辫子,站了起来面戴春风说:“林阿姨,你放开她吧。她是我在老家念书时的同桌,叫张茜初。”于是全班人更像是观赏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张大眼瞪视张茜初。

大妈愣了愣,放手:“哦,你真是她老乡啊。”

“是啊。”张茜初神气地答话。

“大家都放学吧。汤老师应该不回来了。我等会儿去教务处和那里的老师说说。”李潇潇对班里的人说了一句。有人喊“耶”,紧接是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响,可没人敢离开教室。直至李潇潇拎了书包率先走出门槛,有个迫不及待的男生在她身后冲出了教室门。临走前,他不忘向李潇潇挥挥手:“李班长,明天见。”陆续出来的同学纷纷亲热地与李潇潇道再见。

张茜初伫立一边,叹同桌的魅力不减当年。当然,也有些好奇的目光顺便溜了溜她身上。她回以微笑。

等人散的七七八八了,李潇潇走上来。张茜初突然忐忑,愧疚于昨晚的爽约:“潇潇。”

“嗯。”

张茜初两手抓紧衣摆,太紧张鼻子痒打了个喷嚏:“对不起,昨晚——”话没说完,又打了一个阿嚏。

李潇潇一看她如以前那般打喷嚏,马上笑了出来:“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失约的。”

“你真的不生气?”张茜初搓鼻子问。

“不、生、气。”李潇潇一字一字咬道。

张茜初心头的大石落下,摸摸胸口。

“你一人来?”

“不。宁浩在下面等着我们。他说你是他朋友。”张茜初想起大巴上常宁浩那句话就扬眉毛。

“他常来我家。跟我爸聊的多,你知道我爸是法院的嘛。”李潇潇解释。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便是滔滔不绝。你问我我问你这两年多各自发生的事,而说到爷爷的去世,张茜初又是伤心得不能自已:“潇潇,我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她红了眼眶吸起了鼻子,在老人去世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在祖屋这么多年,潇潇是陪伴她和爷爷大黄最长日子的人。

李潇潇握紧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同时间里常宁浩遇上了前来接人的杨森,便聊了几句。两个女孩在楼道里闪现。眼见张茜初拿手拭眼眶,常宁浩吃惊。自张大爷去世后他从未见过张茜初流泪,张家夫妇曾一度为此担心。俨然能让她掉眼泪的唯今只有一个李潇潇。他不知怎的,心里头吃味了。

李潇潇转个头不巧地与杨森眼对眼,不由捏紧了张茜初的小臂。

张茜初被捏的疼,皱褶眉头对杨森抱有许多疑惑。

杨森温柔地笑说:“走吧,天冷,我请你们喝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