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嘴角轻抿,淡淡道:“你是想说,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你一手设计的?”

一手设计?

夜瑾怔了片刻,“秦云歌给我下药。我知道她对我有企图,也知道她一定准备了手段等着对付我…在知道她用了美人醉之后,我将计就计…”

闭了闭眼,他凄然一笑,“中了美人醉,若没有女子解毒,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明知道这种药阴险毒辣,却还是…还是…”

“我大概是脑子抽风了,只想着九倾回去南族,时间久了,若是忘了我…对于这段感情,我始终没有足够的自信,忍不住奢望,却又无法控制自卑…”

以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换来了…和她的一次缠绵,却也就此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她不会再原谅他,再也不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被他亲手摧毁…除了忏悔,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可以弥补。

或许此生,也根本没有弥补的机会。

越是温柔美好的女子,越是无法容忍阴暗的算计和欺骗…自己偏偏以身犯险,还能说什么?

后果,不过咎由自取而已。

第492章 不能成为殿下的侍君,就只有一个死

宸王眉眼有些薄怒,却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这些话说出来,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夜瑾缓缓点头,对自己的生死似乎并不在乎,“或许会生不如死吧,不过无所谓了,是生是死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世间最残酷的黑暗我都已亲身经历过,还有什么是能让我畏惧的?”

放开手中藤蔓,他转过身,缓缓撩了袍子,席地而坐,无心去理会刚下过一场暴雨的地上泥泞是否会弄脏了衣袍,抬头朝宸王道:“能坐下来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宸王没说话,沉默地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九倾…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夜瑾垂眼,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很快便又松开,“以前我还想着能成为她的后宫之一,但是现在,只怕她连看我一眼都会觉得厌恶吧,即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君,对我来说也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

“如果你不能成为殿下的侍君,结局只有一个死。”宸王淡道。

夜瑾闻言微默,随即点头,“就算是死,应该也可以宽限一段时间的对吗?知道这件事的人暂时还并不是很多,只要宸王和那两位不说,应该能瞒得过两年。”

两年?

宸王皱眉:“什么意思?你是要本王替你隐瞒?”

“…嗯。”夜瑾点头,声音很低,听不出一点感情,“的确是这个意思。我需要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这个世上将再也不会有西陵瑾王,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要两年的时间做什么?”

夜瑾抬眼,望向远方万里无云的天际,眼底流露出些许寒色,“南族皇室之中,有人要对九倾不利,我要确保她的安然,只有亲眼看着她顺利登上皇位,我才能安心。”

确保她的安然,他才能安心地赴死。

否则,他死不瞑目。

“南族皇室?”饶是冷静自持的宸王,也被他的话弄得一震,随即眼神骤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宸王应该清楚才是。”夜瑾目光微转,视线落到他的面上,与他定定对视,眼神毫不退缩,“如果你不是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匆忙带着手下前来接应?不就是担心有人对她不利?”

宸王神色冷沉,眼梢弥漫着丝丝寒气。

夜瑾浑然不惧,淡淡道:“她曾经最亲近的人,或许就是要对她不利的幕后凶手。”

宸王神色冷沉地盯着他,周身不怒而威的迫力,足以让昂藏七尺男儿也不由自主地感到腿软。

可夜瑾,却像没有察觉到这种迫力一般,淡然镇定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坚持。

冗长的沉默之后,宸王开口:“就算如此,那也是南族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仅仅两年的时间你又能做些什么?本王不妨告诉你,你的武功和势力,在西陵和东幽或许算得上强大,及得上你的人很少,但是放在本王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

第493章 瑾王,你在意有所指

不堪一击。

夜瑾沉默片刻,倒是并未觉得意外,只是淡淡道:“所以你其实知道我在东幽的势力?”

“从南族到西陵的这段路上,本王已经把你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宸王道,神色淡漠沉稳,“本王知道你的紫霄宫在东幽很厉害。”

“但是你并不知道,紫霄宫是怎么来的。”夜瑾道,“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并没有天赋异禀的神力。短短两年的时间,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国度建立这么庞大的势力,正常来说,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宸王眉头轻皱,沉思片刻,“刚查到紫霄宫的时候,本王也觉得奇怪,两年时间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建立自己的势力,或许简单,但是你自己似乎并未离开过西陵。”

一个从未离开过西陵的人,如何悄无声息地在另外一个国家,建立这么庞大的势力?

“因为我在自己身上用了上古巫术。”夜瑾道,“而且我用的方式跟古老的巫术有些不同。”

上古巫术?

宸王眸光微凝,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梦魇之术?”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巫术能让他做到这般。

夜瑾点头:“除了上古巫术之外,我还跟一个人,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夜瑾摇头:“这一点你就不要问了,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个交易可以让我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九倾两年,直到她登基为帝。”

宸王蹙眉,他发现自己跟这位瑾王说话,总是忍不住有皱眉的冲动。

“就算没有你的保护,殿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他道。

夜瑾闻言,眸心微黯,垂眼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她是个聪明通透的人,可很多事情看得太透,却难免受到伤害,面对自己曾经最喜欢,感情最深的亲人,她若是狠不下心,又怎么能保护好自己?万一再被人算计,被人利用…”

“你说的人是谁?”宸王眉眼微沉,语气变得疏冷,“瑾王,你在意有所指。”

“我说的人是谁,宸王心里应该清楚。”夜瑾抬眸,定定地与他对视,“以往谁跟她最亲,宸王应该知道才对,可你方才难道没有发觉什么古怪?感情要好的两个人分开了三个月,甫一见面就算不是拥抱,也该是浅笑谈欢,可宸王觉得九倾的表现…哪有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宸王冷冷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宸王是不想把自家的事情展现在外人面前?还是自己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

宸王眯眼。

夜瑾道:“宸王来到西陵,是前段时间发生的那桩刺杀吧?黑翎卫刺杀九公主,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所以才不远万里匆匆赶来,只为保护她的安危。宸王可以当我是个外人,但是我对九倾的在意跟宸王是一样的,宸王不愿看她遇上危险,我也一样。”

顿了一下,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我也一样,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任何人对她不利。”

第494章 你…何至于此?

“你把这样的一番话说给本王听,是因为相信本王不会对殿下不利。”沉默了片刻,宸王神情略缓,表情恢复了淡然,“但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本王?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因为九倾信你,所以我也信你。”夜瑾淡淡道,“九倾说你为了保护南族,保护她,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刺杀发生的当晚,九倾就已经笃定此事是有人嫁祸,她对你如此深信不疑,我为什么不能信你?”

宸王闻言,敛眸陷入了思索。

南族宸王跟人打交道时,不会连对方的话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到此为止,夜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对待感情的绝望,对自己行为的悔恨,对九倾坚定不移的感情,以及…对于一些阴谋的判定。

还有,他对九倾的爱…深入了骨髓,从他的字里行间完全能感受出来。

身在南族皇室,宸王一生以守护南族为己任,男女相爱之事他见过不少,但是如夜瑾这般,却当真不多。

即便是铁石心肠,他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感觉——至少,若是撇开感情不谈,夜瑾对九倾并不存在其他任何目的和意图,心思很纯粹。

太阳渐渐往头顶一动,夏季气温很高,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灼热。

心思微定,他道:“你是否可以告诉本王,与你交易的是什么人?若要有足够的本事保护殿下,你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

夜瑾怔了怔,缓缓摇头:“除了紫霄宫,我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东西可付出的?除了…”

除了自己的这条命,夜瑾暗道,除了性命,他没有什么能拿来做交易的了。

虽然他话未说完,宸王却显然已经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眉头深深一皱,“你用自己的寿命做交易?你…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夜瑾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奇怪,“反正结局不过都是个死…既然要死,我为何不能选择一个有意义的死法?”

宸王顿时语塞。

若左右都是死,他宁愿用最后的寿命换来一次守护九倾的机会…是这个意思么?

这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

“你可以去求得殿下的原谅。”他道,破天荒地说了一句与自己性子不符的话,“殿下对你应该也是喜欢的,你去求她原谅,或许还有机会。”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容不得算计。”夜瑾低头,唇边扬起一个涩然的弧度,“我也没资格去求什么了,就这样吧…这样挺好,登基之后,她的身边有很多人守护,不差我一个…”

这样挺好。

有生之年能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他觉得上天已经在厚待他了。

人应该知足…他就是因为不知足,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

宸王深深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傻也可以让人如此动容。

动容?

他怔了一下,随即摇头,自己大概也是魔怔了,居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第495章 不该属于他的,终于不属于他

“时间不早了,殿下大概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垂眼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夜瑾,“本王可以答应你的要求,给你两年时间,殿下身边本王也会防备,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你不去送送殿下?”

送别…么?

夜瑾怔忡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路上保护好她。”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道:“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跟她说。你应该也不希望她成为一个优柔寡断的帝王——除了提防身边之人的背叛,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说…她若问起,你就说,我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但是你没答应…”

尖锐的痛楚猝然划过心扉,夜瑾再也说不下去,蓦地垂下眼睑,脸色苍白,薄唇轻颤,他死命地咬着嘴里的嫩肉,才克制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没其他的了,就这样吧…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呵,后会无期。

宸王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安静地感受着他周遭弥漫着的浓浓哀伤和怆痛,嘴角轻抿,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决然转身离去。

夜瑾垂着眼,僵硬地看着园子里尘土潮湿的地面,抬眼间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藤蔓缠枝,眼前的一切,似乎突然间失去了生气。

他仰头,缓缓躺倒在地面,看着头顶阳光灿烈的天空,那刺眼的光芒亮的人睁不开眼,他缓缓阖上眸子,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像是在悼念逝去的爱情。

双手死死地在身侧握紧,浓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阳光下,他曾经狂肆傲然的面容白得透彻,看不见一丝血色,唯有被咬得死死的,已经鲜血淋漓的唇瓣,还能看得出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切终于是要结束了…不该属于他的,终究不属于他。

四周突然变得好安静,世界仿佛瞬间沉寂了下来,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一个自生来就被遗弃的,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罪孽。

周遭太过安静,以至于即便隔得有些远,他依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宸王沉肃的声音在园外响起,那样的声音远远听来…带着一种不同质疑,不同反抗的铁血威仪。

夜瑾心口疼得无以复加,突然翻身坐起,怔怔地听了一会儿,便急迫地飞身而起,身子如大鹏展翅一般疾掠而过,转眼到了昭宸殿的殿脊上。

黑翎卫集合完毕,奢华尊贵的紫金銮驾马车停在昭宸殿外的玉阶下,夜瑾双眼努力地搜找,却并没有如愿找到那个让他心碎的倩影。

九倾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轿子里。

夜瑾瞬也不瞬地盯着銮驾,眼睛舍不得挪开分毫,然而即便盯得眼睛酸涩,他依然没能如愿地看到想看的那个人。

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了。

“出发。”宸王一声令下,数百黑翎卫气势森森,以一种严密的护卫姿态保护在銮驾四周,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而去。

夜瑾颓然跪倒在殿脊上,手指狠狠地抠进了坚硬的琉璃瓦,直到指甲断裂,鲜血染上瓦砾…

第496章 真是…让人想狠狠打你一顿

“主子。”无寂咬唇站在一旁,满眼心疼地看着他家脆弱无助的背影,“九倾姑娘已经离开了,主子…”

他想说,主子要追就追上去吧,总好过一个人伤痛不舍。

可他心里分明清楚,就算追上去,只怕也没什么意义了,谁能想到…九倾姑娘的身居然如此贵重?

怪不得主子明明爱的那么深沉,那么刻骨铭心,却绝口不提成亲之事。

他以为自家主子是傲娇,可事实却分明…分明是他家主子根本娶不到九倾姑娘,不是不想,是想而不得。

爱情的苦他没有尝过,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种悲伤,那种怆然,仿佛心扉被虫蚁不停地撕咬,尖锐的刺痛蔓延全身…

若九倾姑娘只是一个寻常的大夫,该有多好?他家主子是不是就不必爱得这么苦了?

无寂抬眼望向通往王府正门的迎道,銮驾浩浩荡荡往大门外行去,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清一色的黑衣卫护送的銮驾,气势威慑让人觉得压迫,然而数百人步履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纪律森严的天兵天将,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没有一句言语,却让人深刻地体会到那种泰山压顶的威迫感。

收回视线之际,无寂看到夜瑾慢慢从琉璃瓦的屋脊上站了起来,呆呆地望了一眼远处,很快便敛下了眸子,转身一步步顺着屋脊走了下来。

“主子…”无寂见他脸色太过苍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然而,噗——

一口鲜血蓦地喷出,夜瑾脚下打了个踉跄,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了下去。

“主子!”无寂脸色大变,连忙飞身而下,然而双脚刚落到地上,他却忽然像是看到了鬼一般,整个人呆滞地立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九…九倾姑娘?”好半晌,他才从震惊地开口唤人,“您不是…”

不是已经离开了?

九倾没理会他,伸手揽住了夜瑾的腰,指尖疾点,几道真气从指尖进入夜瑾体内,慢慢舒缓了他过度压抑之下反噬的真气。

熟悉的馨香钻入鼻翼,夜瑾茫然之下,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到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昨晚和今天吐的血加起来,只怕补一个月也补不回来。”

夜瑾猝然抬头,瞳孔尖锐骤缩,“你…”

“我什么?”九倾淡淡看着他,“你打算就这么把自己折磨死?”

夜瑾呆呆地看着她,“…”

无寂无声地退了下去。

“回神了。”九倾轻叹,“夜瑾,你真是…让人想狠狠打你一顿。”

“你打吧。”夜瑾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保证不会反抗,任你发泄,直到你消气为止…”

声音戛然而止。

九倾挑眉,怎么不说了?

夜瑾抬眼,似乎直到此时,意识和理智才终于慢慢回笼,他怔然看着站在眼前的,这张熟悉的已经被刻进了心尖的容颜。

良久,他眼眶泛红,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你没走?你真的没走…我不是在做梦?”

第497章 你就是我的天和地

“你没有做梦。”九倾淡道,“我还没走,但终究是要走的。”

夜瑾不说话,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九倾伸手理了理他鬓前乱发,轻叹一口气,“夜瑾,你已经成年了。”

成年?

夜瑾一怔,什么意思?

“成年了,就该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跟个孩子似的,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夜瑾缓缓摇头,低声道:“你就是我的天和地,若是没有了你,我还顶什么天立什么地?”

九倾蹙眉。

“你还没走…”夜瑾眼底划过一抹微弱的希望,“是因为我么?”

九倾道:“先回你的寝殿再说。”

夜瑾点头。

进了内殿,九倾道:“让无寂先服侍你沐浴,看你这一身狼狈的模样。”

袍服上沾了泥土和水渍,一头发丝凌乱,嘴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狼狈,毫无平素的矜贵和雍容可言。

“我不想沐浴。”夜瑾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眼底的不安显而易见,“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

就算身上如何狼狈,他也不在乎,没什么比得上视线里有她的身影更重要。

“去沐浴。”九倾淡淡重复了一遍,对上夜瑾蓦然苍白的容色,心里一悸,语气不由软了几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夜瑾咬唇,“真的?”

“真的。”九倾点头。

“嗯,那我自己去洗就行。”夜瑾不舍地放开她的手,转身往清玉池的方向走去,一步三回头,活像个待嫁的大姑娘在看自己的娘亲。

九倾轻叹一口气,待他消失在内殿,才沉默地在内殿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殿下心里已有决断了?”

宸王自外面走了进来,淡淡地道,面上并未多少意外之色。

“嗯。”九倾淡应,“等夜瑾出来再说。”

宸王闻言颔首,没再多说,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撩袍摆,在九倾不远处单膝跪了下来。

九倾转头,讶然地看着他,“皇兄这是何意?”

“黑翎卫擅自离开南族,刺杀殿下一事,臣没有查出真相之前,应该一力承担罪责。”宸王语调沉稳,如磐石般坚定不移,仿佛将忠诚和责任刻进了骨子里。

“皇兄请起。”九倾半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道,“黑翎卫都安顿下来了?”

宸王起身,点头道:“臣已下令,让钰王和幕臣先带黑翎卫去皇城外等候。”

九倾闻言,嗯了一声:“这样也好,我们连夜赶路。”

“关于黑翎卫刺杀一事,殿下怎么看?”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查了。”九倾声音略显沉寂,还有三分寒气弥漫,“我心里已有决断。”

已有决断?

宸王几不可察地蹙眉,沉默地注视着她清丽雅致的面容,眸心一道深思划过,“殿下来了一趟西陵,跟以前似乎有了些不同。”

“皇兄。”九倾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仿佛过尽千帆的喟叹,“没有外人在此,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别殿下来殿下去的,我听着别扭。”

第498章 消除他人的怀疑,才是根本目的

宸王淡淡道:“殿下以后总要习惯的。”

习惯?

九倾微怔,随即敛了眸子。

是啊,总是要习惯的,以前就是因为不习惯旁人该有的疏离和仰望,而过于享受亲情的温暖,才使南族陷入那样一场灭顶的劫难。

经历了那么惨烈的事情之后,她还有什么是不能习惯的?

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本就不可能和周遭的人平等相待,哪怕是最亲的亲人。

“殿下这三个月的变化很大。”宸王眸光轻扫过她的面容,语气透着些许肃重,“回到南族之后,此般明显的变化一定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可以让紫陌含蓄地放出一些风声,就说殿下是为情所困,这样的解释比较有说服力。”

为情所困?

九倾讶然抬眼,看着宸王一本正经的表情,无语了半晌,才淡淡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为情所困?”

“情之一字,能让人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宸王并没有直接回答九倾的问题,而是淡淡道,“消除周遭人的怀疑,才是根本的目的。”

九倾闻言点头,“那么你呢?”

宸王静了一瞬。

“那么皇兄你呢?”九倾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殿下还是殿下,是臣要守护的南族之主。”宸王波澜不惊地道,“其他的,没什么不一样,殿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臣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就足够了。”

九倾闻言,不由沉默了片刻,须臾道:“皇兄倒是通透。”

话音落下,她转过头,夜瑾只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就走了出来,长长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看到宸王也在,他表情显然僵了一瞬,随即低声道:“我…我洗好了。”

九倾有些无语。

比起寻常时候的沐浴,此次可算是飞速了,前后也就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吧,他就洗好了?

真够匆忙的。

不等九倾说话,夜瑾就转过身,走到屏风后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袍服,沉默地穿戴妥当,系好了腰带,又整齐地穿好了自己的白色鹿皮靴子,才又转身走了出来。

“宸王。”他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着九倾,唇角轻抿,神色明显有些不安。

九倾视线落在他的面上,热水沐浴之后,他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比之方才鬼一样的苍白要好看许多,唇上有几处清晰的破裂,是被他自己咬的,此时血迹已经洗干净,此时看着倒是并无多少异样。

不过,九倾心下明白,经过昨晚一夜药物的折磨,加上今天的连番吐血,他的身子骨已经有些虚弱。

“昨晚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揭过去了。”九倾淡淡道,面上并无多少明显的情绪波动,“我早上已经说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夜瑾,我不喜欢有人算计我,平素的小酸小醋是情趣,但是涉及到原则问题,我的容忍度有限,希望你明白。”

夜瑾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垂下眼,“我不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第499章 你跟什么人做了交易?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句话是代表,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心里如雷般狂跳起来,夜瑾攥紧了手,极力压下心里的渴望和紧张,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沉默着。

“夜瑾,给我倒杯茶。”

这句话的语气带着些许命令,夜瑾听得一怔,随即沉默地转身,去外面倒了杯茶,端进来递到了九倾的手上。

恢复了南族储君的身份,九倾此时显然也不打算再刻意掩饰什么,眉眼间尽是为君者的雍容气度,和让人不敢逼视的尊贵。

接过茶,缓缓啜了一口,九倾淡道:“南族是我的责任,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放弃自己的责任。”

夜瑾沉默,心里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可以为了肩上的责任放弃任何东西,包括一个女子最美好的爱情。

所以,即便是在曾经满怀希望的时候,夜瑾也从不敢奢求她为了他而置责任大业于不顾。

九倾永远都是淡漠如水的性子,她的理智和冷静强大到让人觉得害怕,七情六欲都可以完美地控制在自己掌心,不会有任何沉沦。

爱上这样的女子,已经注定会比常人更累,也更辛苦一些,但是他甘之如饴。

“夜瑾。”九倾抬眸,视线定在他的脸上,“你跟什么人做了交易?”

夜瑾一僵,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立于一旁的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