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宸王显然也不打算听她狡辩,语气疏冷道:“莫说是为了保住瑾王的性命,即便不是因为美人醉,南族储君想要临幸一个小小的男宠,又有何不可?需要得到你西陵太后的同意?”

小小的男宠…

因为他的这句话,夜昊脸色骤冷,“宸王殿下——”

“西陵皇帝。”宸王转头,面无表情地道,“在南族,殿下这个称呼只有储君有资格有。”

夜昊一怔。

南族的规矩真是…等级分明,丝毫逾越不得?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力持沉稳地道:“宸王,夜瑾是西陵的皇子,并非南族储君的男宠,还请宸王慎言。”

慎言?

宸王不置可否,目光微转,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表情苍白而僵滞的夜瑾面上,“这位就是西陵的瑾王?”

夜昊脸色微变:“宸王…”

“景帝陛下。”宸王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如初,“本王跟瑾王说话的时候,希望景帝陛下能保持沉默。”

夜昊一怔。

夜翎和楚祁齐齐皱眉。

第484章 冒犯储君之罪,饶恕不得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远道而来的南族宸王,竟会以这样的口吻跟西陵一国之君说话——或许在他们眼里,是真的从没有把其他三国朝廷放在眼里?

可南族储君轩辕九倾,方才却分明对夜昊如此客气。

夜瑾抬眼,掩去了眼底诸多情绪,淡淡道:“我就是西陵的瑾王。”

敛去了眼底的神伤黯然,落寞悲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淡然平静,语气听来也并无丝毫异样,似乎对于“男宠”两个字,压根无知无觉一般。

也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根本没听到。

在宸王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本王,不是因为自诩卑微,而是因为对方是九倾的皇兄,这个身份让他不得不矮上一截。

宸王闻言转头,淡淡扫了周遭一圈,似乎这才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么大的阵仗,也难为太皇太后费心了,刺客没捉着,倒是把自己折进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齐一惊。

甚至是被人遗忘在地上的太皇太后,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眼底的惊惧几乎显而易见。

他不过才刚到,然而这一夜之中发生的事情,他居然全部知晓了?

“并非为了捉拿刺客。”夜瑾淡道,“这皇宫里也并没有什么刺客,他们是冲着我跟九倾而来。”

宸王当然知道他们不是为了捉拿刺客,然而…九倾?

眉头微皱,他声音疏冷:“瑾王,南族储君的名讳,只怕你直呼不得。”

夜瑾闻言,唇角倏地抿紧,无意识地看了九倾一眼,见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却并未说话,心里不由一恸。

自己此番行为是否真的触及了她的底线?此生,再难得到她的原谅么?

黯然心痛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将他灭顶,夜瑾死死地掐紧了掌心,僵硬地点头,没有做出丝毫辩解,“南族储君尊贵无双,她的名讳,我…的确没资格…”

夜昊闭了闭眼,心里一阵阵心痛。

一向骄傲狂肆的夜瑾,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过?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爱不得的人…可感情之事,又是谁能够轻易控制的?

况且,谁又能想到,从来低调不张扬的姒九倾,揭了皇榜给夜瑾治病的人,居然会是南族最尊贵的储君?

“冒犯储君之罪,饶恕不得。”宸王声音疏冷,带着浸染了多年的沙场铁血气息,“即便你是受了药物控制。”

夜瑾依旧点头,声音沉寂空洞,“宸王想如何,便如何。”

“皇兄。”身后温和儒雅的白衣男子恭敬地开口,“瑾王跟九儿既然相爱,那不如…”

“不如什么?”宸王皱眉打断了他的话,“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白衣男子闻言,不由低头:“是,臣弟知错。”

九倾淡淡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抬头的瞬间,白衣男子很自然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笑容如沐春风,清朗雅致,带着些许疼爱和宠溺,似乎并没有因为被训斥而心情不好。

九倾转头,朝宸王道:“皇兄,我累了,先去瑾王府吧。”

第485章 强大的南族,我们从未亲身感受过

白衣男子微怔,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殿下的轿子已经备好,就停在外面。”宸王看向九倾,“殿下还住在瑾王府?”

九倾点头。

“既然如此,请瑾王带路。”宸王淡淡说完,并转身看向夜昊,“景帝陛下,瑾王跟我南族殿下之间的事情,任何人插手不得,即便你是他的皇兄。所以请陛下不要让任何人跟着我们,否则后果自负。”

夜昊表情一变,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染上了些许冷冽:“宸王,夜瑾是朕的皇弟,昨晚发生的事情固然他有错在先,但是姒姑娘…不,南族公主殿下也并非被强迫,就算南族强大不可侵犯,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此事跟皇兄没有任何关系。”夜瑾冷漠地开口,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夜昊,“皇兄是一国之君,不必为了我而使西陵陷入水火。”

说完,他便转过头,不再看任何人,只道:“宸王先请吧。”

夜昊捏紧了手,“瑾儿…”

夜瑾不理会他,淡漠地举步离开。

宸王朝夜昊颔首,果断地转身,带着身边两位年轻男子和数十名黑卫大步离去。

自始至终,连给彼此做个介绍的意思都没有。

夜昊沉默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眉头深蹙:“楚祁,朕不能看着瑾儿有事。”

“皇上。”楚祁眉眼深深,语气沉稳地道,“南族的宸王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本身就具备深不可测的实力,方才的那一瞬间,臣已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夜昊皱眉,“你想说什么?”

“并非臣不理瑾王的危险,但是宸王如此深不可测,皇上不管让谁去——臣或者翎王,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夜昊闻言,嘴角抿紧,下意识地看向夜翎。

夜翎表情凝重,缓缓点头,“方才宸王带来的那支黑衣卫,实力可怕,堪比一整支军队。”

堪比一支军队?

夜昊一震,南族…当真强大恐怖如斯?

“难不成…”他咬牙,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朕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西陵疆土上,对瑾儿兴师问罪?”

“皇上。”楚祁缓缓摇头,倒是未曾觉得心慌不安,“皇上其实不必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姒姑娘对瑾王有情,不可能让他们对瑾王动真格的,而且看宸王对姒姑娘的态度,显然这位储君殿下在南族身份至高无上,并非只有虚名。有她在,瑾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夜昊闻言不由沉默,思及这些日子以来姒九倾对夜瑾的态度,以及无形中的维护,甚至是不远万里特意从南族来到西陵,就为了给夜瑾治病…

或许楚祁说的对,他现在只能相信姒九倾对夜瑾是有感情的,应该不会让他受到刁难。

“以往南族之于西陵来说,似乎都只是存在传言之中,所以如何强大,我们也从没有切身去感受过。”夜昊负手,盯着园子外面的方向,唇畔浮现自嘲的弧度,“亲身感受过之后才知道,我们竟是如此软弱无能。”

第486章 幽禁太后,赐婚十公主

楚祁和夜翎皆是沉默。

以往不曾感受过,是因为南族一直是独立于世外的国家,几乎从不与其他三国往来,也并没有征服天下的野心——或许是不想,也可能是不屑。

所以,纵然南族的强大和神秘在世人口中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他们也从不曾对南族有过畏忌。

然而,突然驾临西陵的宸王,身边所带之人不过区区数十,既没有刀兵相向,也没有言语警告,却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强族的威胁。

夜翎和楚祁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他们能感知到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从那些如影子般沉默的黑衣卫身上,他们更能嗅出一种属于沙场铁血冷硬的气息,和一种兼容了死士和影卫身上,那种属于暗黑势力才有的死亡血腥之气。

南族没有征服天下的野心,或许不是因为懒得去征服,而不过是因为…根本无需征服,因为只要他们想要,西陵或者东幽,甚至是北夷,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皇兄…”站在一旁因为过度震惊而呆滞了很久的夜离,此时终于呐呐地开口,“太皇太后该怎么办?”

夜昊闻言,表情忽冷,转头看向同样呆滞在地上的太后。

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夜昊眸心寒气汹涌,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恨不得…

“来人。”他冷冷命令,“将太皇太后送去永寿宫。即日起,撤掉永寿宫所有的宫人,命秦家嫡女秦云歌进宫贴身伺候,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吃斋念佛,不得朕的旨意,不许她们踏出永寿宫半步!”

太后不敢置信地瞪眼,嘴里愤怒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皇长兄!”夜曦玥回过神来,不由尖叫,“你不能这么对皇祖母——

太后若是被幽禁了,她该怎么办?父皇病了,皇祖母失势了,以后谁还能护着她?

“皇妹今年也不小了。”夜昊目光转到她的面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但是说出了口的话却让夜曦玥如坠冰窖,“女孩子家身边应该有个人照顾,否则永远也长不大。”

夜曦玥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一阵不详的预感骤然袭上心头。

“禁军副统领班勇听旨。”夜昊冷眼看着禁军副统领在呆愣之后,下意识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毫无感情地道,“朕将十公主夜曦玥赐婚于你,责令十日之内筹备完婚,不得有误。”

赐婚…十公主?

班勇着实呆了好长一会儿,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夜昊冷冷的声音响起,“朕的话,你听到没有?”

“卑、卑职领旨…领旨谢恩!”仓皇叩首,班勇吓得一身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三生有幸,天下平白掉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到了他的怀里…

夜昊说完,不再逗留,转身负手离开。

“大皇兄!”夜曦玥不敢置信地尖叫,声音凄厉刺耳,“大皇兄你不能这么做,你凭什么给我赐婚?啊,我不要我不要——”

第487章 宸王在此,跪下

低贱的勇夫?

禁卫军副统领有三人,班勇孔武有力,五大三粗,是其中脾气最暴躁的一个。

夜曦玥此番被皇赐婚于他,对他来说,是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荣宠,然而对于一个尊贵的公主来说,却是从天堂一瞬间跌入了地狱,以后的日子必将多姿多彩。

普通男子娶了公主是要供着,班勇起初也一定会对她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可夜曦玥刁蛮人情,骄横无毒,时日久了,以班勇的野蛮和暴躁脾气,又怎么可能无限度地容忍下去?

况且,班勇人虽蛮勇,却并非没脑子,皇帝突然把公主赐婚给他,绝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救驾有功的事情,而是皇上想惩罚十公主——也就是说,十公主已经失宠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没有了皇帝的撑腰,他想驯服一个娇滴滴的妻子,那简直易如反掌。

夜昊举步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他现在很想见到晏雪,只有他的妻子能抚平他心里的怒火,和所有不该出现在为君者身上的暴戾情绪。

楚祁开始集合禁卫军。

夜翎、夜离二人,沉默地走在夜昊后面,两人都没有说话,可他们知道,西陵皇族已经换了主子,这江山还是以前的江山,可这皇宫,再也不是以前后宫横行的皇宫了。

回到瑾王府,夜瑾屏退了昭宸殿所有的属下,包括贴身护卫无寂。

“我先去沐浴。”九倾淡淡道,“有什么事情,等我沐浴之后再说。”

说完,头也没回,径自转身往静心苑走去,紫陌贴身跟随。

夜瑾没说话,一路上他的眼神始终锁在她的身上,片刻不曾移开——他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已经被判了死刑?

这般冷漠的态度,三个月来从未有过…

嘴角抿得泛了白,心里的绝望一层层涌上来,绝美的眉宇间一片颓废凄绝,直到膝弯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毫无防备之下,身子下意识地往前趔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回过神来,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

腿骨处几乎碎裂般的剧痛,让他右腿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缓缓转过头,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青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柄玄铁古剑,方才就是这柄剑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腿弯,让他几乎栽倒在地。

“宸王在此,跪下。”青衣男子说话的声音跟宸王很像,都是一种淡然中透着冷厉的口吻。

夜瑾忍不住暗想,是不是南族之人在修身养性这方面,都做得比别的国家来得好?

然而,跪下?

夜瑾眸色骤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傲然。

宸王负手望着静心苑的方向,侧颜冷峻如刀削,身子挺拔如松,眉眼深沉难测,只这样静静站着,仿佛就能给人带来一种泰山压顶的威慑和压力。

昭宸殿外面的庭苑里,除了宸王和夜瑾,就只有一青一白两名年轻男子。

玄三和玄七,以及那些黑翎卫全部守在外面,没有任何人能进来,此时就算他们要杀了夜瑾,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第488章 白衣男子,轩辕寒钰

冗长的沉默之后,夜瑾依旧站着。

青衣男子皱眉,声音里隐含不悦:“你是西陵的皇子,但是在南族宸王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夜瑾扯唇,嗓音淡漠如雪,“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青衣男子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现在还不是殿下的皇夫,见到宸王本该下跪,连南族皇室的规矩都不懂,又有什么资格肖想成为殿下的皇夫?”

肖想成为九倾的皇夫?

他有什么资格?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呢?

除了使一些下作的手段,他还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能奢望成为南族储君的皇夫…之一?

夜瑾低低一笑,笑容自嘲苦涩,笑得绝望。

无望的爱,果然是无望的爱,她说的对,他们之间差距太大,隔的不止是千山万水的鸿沟,而是万丈深渊…

他怎么能奢望?

他又有什么资格奢望?

那般美好的女子,她天生该活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之中,她身边站着的,应该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是强大的守护者,是能给予她温柔和坚硬肩膀的夫君,而不是自己这般…阴暗的,不堪的,只知予取予求却什么也给不了她,还时不时算计她的阴险小人。

西陵皇室,奸邪险恶的人不止是太皇太后,不止是夜惊鸿,夜瑾…同样也是,他身上流着夜惊鸿的血,生来就不是一个君子,他的血液肮脏,他的灵魂…也是肮脏的…

他,配不上她。

闭上眼,掩去所有不属于夜瑾该有的伤痛,再睁开眼之际,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没有一丝感情,甚至不再有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气。

曾经他想得到自由,可如今自由也有了,他却突然间…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昨夜的事情,是我的错。”他开口,声音沉寂,听不出一丝情感,“按照你们南族的规矩来吧,想怎么处置我,我都一力受着。”

青衣男子闻言,几不可察地皱眉,眸心闪过一道深思。

转头与白衣男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古怪,对方在尚未有任何名分的情况下,让九倾失身于他,对于南族皇室来说,夜瑾的罪名的确不小。

可他们知道,只要殿下护着,夜瑾就算有再大的罪名,也不会真的被如何,最多提前封一个侍君的名分,待以后殿下登基了直接纳入后宫。

可眼下看来,他们的殿下跟这位瑾王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

“我是南族的四皇子轩辕寒钰,跟倾儿的关系最是亲近。”白衣男子走了过来,语气温润地开口,“瑾王殿下可知,冒犯南族的储君殿下,要承担什么样的罪名?”

四皇子,轩辕寒钰。

夜瑾眸心一闪,敛眸间完美地掩去了眼底猝然划过的异芒,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心头隐约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跟九倾最亲近?

若真是最亲近,为什么九倾来到西陵三个月,从未听她提起过一句关于这位四皇子的事情?

第489章 魅君宠

心头不由自主地闪过九倾昨夜的话,“被亲密的人算计和背叛,是永远也无法容忍的事情。”

夜瑾心头一阵阵钝痛,但他却没时间沉浸在痛苦之中,须臾的时间之内,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画面,转了无数种可能。

他想到了九倾曾经的悲怆,想到了她的噩梦,想到了她所说过的“痛苦其实五花八门,而她所经历过的痛苦的感觉,是你的千万倍。”

他更想到了,那个夜晚,她眼底让人心碎的悔恨。

“悔到心在滴血,在颤抖,经脉要爆裂,血液在叫嚣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悔,恨…

为什么悔?为什么恨?

她悔的是什么?恨的人又是谁?

夜瑾握紧了手,心里窒息般的绝望刹那间如潮水般褪去,他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两人良久,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越过两人,举步走到了宸王的身后。

“宸王。”他垂眼,无形中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我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宸王收回视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心似有一抹深思,良久才淡淡道:“如果殿下愿意纳你进宫,你这样的行为算是逾越之罪,因为正宫未立,断然轮不到你在殿下面前魅君宠。”

魅君宠…

夜瑾觉得有点讽刺,这个素来由女子专用的词汇,此时竟如此自然地被冠到了他的头上,且让他无法反驳一句。

魅君宠,不就是魅君宠么?

昨夜他的行为,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听来荒谬无比的话,在南族这些皇室权贵们面前,却是被当成最正经不过的一件事来讨论。

“逾越之罪,应该如何处置?”他握紧了手,冷静地问。

心下已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逾越了,不但逾越了身份,逾越了规矩,更是逾越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挑去手脚筋脉,废去武功。”宸王声音淡然,听来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并无半点恐吓成分,“此举的目的是防止有些人的居心叵测。”

夜瑾默然,却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魅君宠之人…说难听点,就是以色侍人,费尽心机手段以求博取君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或是为荣华富贵,或是为身份权势。

也有一些,是为祸乱朝纲。

在很多时候,这样的行为的确可被称之为居心叵测。而为君者,若要朝纲稳定,江山固若金汤,则必须远离奸邪小人,将一切未知的危险斩断在尚未萌发时。

夜瑾垂眼,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若是没了武功,手脚俱废,他以后只怕连说爱的资格都不再有,更别提…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可以换一个方式吗?”夜瑾缓缓开口,声音低到近乎卑微,“只要不废武功,怎样都可以。”

宸王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夜瑾抬眼,眸心闪过一道迟疑。

他们方才不是在说冒犯储君之后,应该承担什么罪名,接受什么惩罚?

难道是他的理解错误?

第490章 生命里最重要的,并非仇恨

“瑾王,方才本王说的话是有前提的。”宸王道,“殿下愿意纳您进宫,并且你也愿意以侍君的身份,伺候在殿下身侧,方才本王说的惩罚方式才成立。”

侍君?

这两个字夜瑾不用去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这个西陵九皇子在南族宸王的眼中,果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所谓的皇夫之一,也只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夜瑾心里低叹,名分对他来说已经可望而不可求,连“之一”都已经是奢望,还谈何其他?

对他来说,名分也远远及不上心里那份足以刻骨铭心的爱,就算没有名分,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那个纯净而美好的女子,容不得任何人的伤害,也再也容不下任何的算计和背叛。

夜瑾抬眼望向静心苑的方向,眸心闪过一道深沉的柔情,以及些许怅然。

做错了事,便应该付出一些代价,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又岂能例外?

就算已经得不到她的原谅,他也必须做自己该做的。

敛下眸子,夜瑾在心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着宸王道:“我能否跟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身旁青衣男子皱眉:“瑾王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你此时是戴罪之身,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幕臣。”宸王皱眉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夜瑾,“带路吧。”

夜瑾忍着膝骨的剧痛,转身举步,往昭宸殿和静心苑后面的园子里走去。

昨夜一场暴雨洗净了空气中的尘埃,园子里气息更显纯净新鲜。

长长的碎石小径直达深处,四周僻静无人,浓郁的花草香味阵阵扑面而来钻入鼻尖,夜瑾脚下似是有意识一般,径直走到了最深处的紫藤园。

望着眼前如瀑般垂落的紫藤,以及紫藤下静静垂落的秋千,夜瑾怔忡了须臾,眼底划过一抹眷恋,一抹柔情,一抹涩然。

“我曾经…身在炼狱。”夜瑾开口,嗓音空寂,听不出一丝情绪,“生来不得自由,活着没有希望,能重获自由,摆脱禁锢,似乎就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和追求。”

宸王皱眉,目光沉沉地看着说话的男子,原本没有一丝情绪的眼底,此时却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以及对某件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讶然。

他原本以为,夜瑾是打算说服他…

“整整七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在我心里种下了太深太浓的仇恨,我已经对这个人生失去了所有的期待,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伸手抚上紫藤编制的秋千架子,夜瑾似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几欲找个人倾诉心里凝集了太久的压抑,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是拿到我母亲的骨灰盒之后,便彻底摧毁西陵皇室,让这个国家连同那个该死的皇帝,一起坠入地狱,灰飞烟灭,一丝痕迹都不留!”

低沉寂然的声音之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丝丝蚀骨的森然和恨意。

“人活着,除了仇恨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宸王淡道,“生命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仇恨。”

第491章 以身犯险,后果不过咎由自取

夜瑾沉默,他不清楚宸王是否知道他的过往,是否知道那些曾经不堪入目的事情,但是他的这句话,却似乎有魔力一般,有效地抚平了他突然间暴躁的情绪。

就像每次跟九倾说话时一样,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忘掉一些阴暗的东西,九倾本身…就是一个理智到可以轻松操控爱恨情仇的女子。

这一点,他远远比不上。

微微垂眼,夜瑾淡道:“你说的对,人活着,不该被仇恨所驱使。”

转过头,他看着宸王,“然而仇恨可以消除,爱却是无法控制,她把我从地狱中救了出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希望和温柔,我不知道自己对她是感恩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但是最后,不管是感恩,还是喜欢,都统统化成了一种爱,一种将纠缠一生,永远不会褪色的情感。”

宸王目光微沉,却并没有说话。

“我爱她,爱到了无法自拔,就算她三番两次说我们之间不可能,我也从不曾退缩过。”夜瑾低声说着,眸心却再度浮现一抹苍凉,“我甚至想过,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哪怕卑微一些,哪怕只能仰望她,哪怕以后需要跟许多人一起分享她的情感…我也愿意。”

一抹白色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园外回廊的尽头,宸王眸光掠过,眼底划过一丝淡到几不可察的情绪,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着已经沉浸在悔恨和痛苦中的男子。

“我是真的…喜欢她。”唇畔浮现一抹悲哀苦涩的笑意,夜瑾薄唇颤了颤,克制着心里剧烈的情绪起伏,“可就在昨晚…我自己,亲手…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说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藤蔓,指关节泛了白,声音也终于控制不住,变得沙哑低涩,甚至流露出了些许颤抖意味。

深沉的绝望,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