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宸王四个时辰之内所授的东西,显然是浓缩之后的精华,也就是说,夜瑾需要把宸王所授的一点点掰开,慢慢领悟,直到这些精华被完全吸收掌握,才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简单算下来,夜瑾每天要跟宸王打交道四个时辰,自己武课修习,文课领悟也要将近四个时辰,然后还有一个时辰处理私人事情——算掉这些时间之后,他大概只剩下三个时辰可以用来吃饭就寝。

当然,如果哪天出现了一些意外状况,或许连仅有的三个时辰都会被剥夺。

…哦不。

他差点忘了,每天早上还有固定的半个时辰早课,这半个时辰时间不长,却是夜瑾一天之中最痛苦难捱的时候。

因为这是宸王检查他前一天学习成果的时候。

夜瑾的书案上摆着一把质地上好的戒尺,这把戒尺是宸王早课时用来指正他的工具,不是惩罚,只是指正而已。

但是指正的程度,可以让夜瑾在半个时辰早课结束之后用早膳时,拿筷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宸王不冷血,但是严苛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夜瑾以前从未被人当成徒弟教授过什么,宸王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师父,但是尊师重道这一点,夜瑾做的还是不错的。

从宸王这里,夜瑾也是第一次真正让他体会到了一言既出,你必须像个最乖的孩子一样听话的感觉——

哪怕他曾经如何狂肆自负,在宸王面前,应得最多的一句话却是“是”。

无比的恭敬顺服,连丝毫的反抗都不敢有。

这种感觉很新鲜,却也痛得淋漓尽致。夜瑾暗想,这辈子他大概都不可能忘得了这种感觉。

第608章 孤在想什么,需要向你汇报?

宸王是个喜欢行动多过于言语的人,对于传授夜瑾两年本身的这种事情,他也是完全当成训练整个军队来做的,因为夜瑾要成为南族以后的帝君,他必须比训练军队更严酷。

而夜瑾,心心念念的是九倾,那是他心里唯一的一抹温柔,只要想到九倾,想到分别的两年能换回以后长久的相守,那么纵使是如何难捱的痛,他也完全甘之如饴。

而相较于夜瑾地狱式的淬炼过程,远在南族的九倾,也终于收到了姒聿尘被救出的消息。

但是九倾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母后这个消息。

姒聿尘是九倾的舅舅,三十年之后的他还活着,这个消息本身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然而若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母后,那么就势必要解释这三十年来,姒聿尘去哪儿了?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三十年前的灭族惨案里,所隐藏的所有真相和隐情,也定然会全部被撕开,鲜血淋漓地呈现在眼前。

对于母后来说,这绝不是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儿。

在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九倾决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再单纯地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也不会盲目地以该不该,对不对,要不要来决定事情的做与不做。

她会理智而平静地在心里深思熟虑,权衡利弊,或者将事情里本该存在的伤害减到最低之后,若依然认为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殿下在想什么?”

忽然响起的男子声音,打断了九倾的思绪,她从容地抬眼看去,目光里色泽沉静,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可供他人捕捉。

至少,说话的温绥远并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温卿可知道什么是规矩?”九倾蹙眉,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孤在想什么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温绥远一怔,随即垂眼道:“臣不敢。”

“屏风后跪着去。”

此言一出,御景阁里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九倾的语气很淡,淡到能听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但是即便是很随意的语气,这句命令本身,却也足够让在场的人呆上一呆。

辰时是九倾开始召见年轻的臣子商议政务的时候,眼下才刚至巳时,御景阁里集聚了温绥远,凛王,苏幕臣,湛祺,还有另外两个尚书家的公子。

他们皆是南族权贵家的年轻一辈,身份,地位,能力,皆是不错的,九倾即位之后,他们毋庸置疑便是朝廷的新血。

而温绥远,湛祺,苏幕臣三人,以及此时正守在御景阁外面的玄影七卫中的玄三,是九倾的内定皇夫,而温绥远,则很大可能会成为正君——早在很久之前,皇上就曾透露过这个意思,但是九倾尚未作出决定。

但即便如此,温绥远在几个人之中隐隐也算是高出一筹的,而眼下却因为一句话的事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罚跪?

众人各自沉默,温绥远的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僵住。

第609章 你是否明白,君命不可违?

九倾丢下了这句话,便垂眼看着手里的信报,对于温绥远是否会照做,似乎已完全不再关注。

这个问题,也不需要过多地关注什么。即位之前,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分寸,是九倾要做的功课之一。

旨意之下,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这句话绝不只是她的玩笑。

御景阁里陷入了长久的僵滞,温绥远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殿下方才…”

“孤说的话,你应该听清楚了。”九倾抬眼,依然是平静得窥不见一丝波澜的眼神,“君命不可违,这句话你是否明白?”

君命不可违。

温绥远自然明白,不但他明白,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虽然九倾现在只是储君,但储君也是君,尤其是对于九倾这样为神灵亲自选择的储君,与九五之尊已完全没有区别。

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废了这位储君而另立他人。

所以她的命令,的确算得上是君命。君命不可违,是圣驾之前最基本的规矩。

眼前的几个人,哪一个都是打小经过严格教导的,知道君为臣纲,忠心侍君的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今日御景阁只有九倾和温绥远二人,那么惹怒了九倾之后,被罚跪对于温绥远来说,或许不至于太难接受,毕竟九倾除了是储君,以后他们还会是夫妻,他甚至可以以一种轻松幽默的心态,把罚跪这件事当成他们夫妻间的一种乐趣。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罚跪,却绝对跟夫妻乐趣毫无关系,而是真正的君臣尊卑,泾渭分明——在场的都是与他一般身份的人,虽平常交情见不得有多好,但至少也算是彼此熟识的世交,也是以后的同僚,甚至同为皇夫。

九倾根本没有顾及到他的颜面,这个事实让温绥远无法接受,并感到难堪。

但是九倾却显然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想知道,垂眼间,一本本翻阅着半个时辰前他们呈递上来的奏折,语气淡到能听出一种漠然:“温卿如果不懂规矩,孤可以让温阁老亲自把你领回去,重新教导,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君臣之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复职。”

温绥远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作为一个曾被皇上亲口夸赞的少年英才,此番若只是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就被勒令回家,他以后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不出一日时间,他得罪了九公主殿下以至于失宠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天都…

温绥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轻言淡语间威仪顿生的女子,就是那个在红莲盛会之后的篝火晚宴上,与众家贵族小姐浅笑谈欢的九公主。

这二者之间的差距,难道不会太大?

深深吸了一口气,温绥远不再做出什么辩解,恭敬地垂首应道:“臣,遵旨。”

听从她的命令,是此时最聪明也最正确的做法,纵然对他来说,这个惩罚来得委实有些莫名其妙。

第610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况且只是罚跪而已。

走到一闪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后,温绥远撩了衣袍屈膝跪下,腰背挺得笔直,温雅从容中透着一种不屈。

案前规矩站着的几人垂眼沉默,并没有谁刻意转头去看,他们心里皆是明白,殿下处罚温绥远,并不是温绥远真的犯了什么错,而不过是九倾想以此举动告诉他们——

君前侍驾,该有的规矩得有,尊卑分寸他们必须谨记在心,别仗着自己的身份乱了规矩。

虽然九倾此时的行事作风跟以往的脾性有很大差别,然而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以一种云淡风轻般的姿态,不轻不重地给予一个警醒,以免往后愈发不知分寸,行差踏错,那么后果便绝不是轻飘飘的罚跪这般简单了。

“祁阳城城主贪墨的这份折子,是谁呈上来的?”九倾抬眼,举起手里的奏章,目光淡淡一扫。

书房里静了一瞬,屏风后传来温绥远恭敬地声音:“回禀殿下,是微臣所呈。”

九倾转头,目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祁阳城有下属递上了一封密信,那下属乃是祁阳城城主凌裳的心腹,素有仗义之名,因无法忍受城主多年来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霸占百姓土地私建府邸和马场以供一己享乐,几番挣扎之后,终于写了一封密信上奏。”

九倾闻言,嘴角轻扬了一下,淡淡道:“既然有人告了状,那么此事孤便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殿下。”湛祺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垂眼禀道:“以臣对凌城主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还请殿下能谨慎调查。”

温绥远道:“臣也并未说此事一定为真,但是既然有了密告,自然便应该着手调查。”

“此事不必兴师动众,秘密查探为好,但是孤要确切的证据。”九倾淡道,“不管这位凌城主是真的贪墨,还是被人冤枉,孤都要看到一份实实在在的,足以说服孤的证据。”

说到此处,她目光微转,“谁愿意接下这份差事?”

众人微默。

祁阳城远在南族最南的边界位置,远离天都城,因背靠崇山峻岭,曾经盗匪猖獗,后凌裳接了城主之位后,带兵肃清了匪寇,还祁阳城一片安宁。

但凌裳其人是个桀骜不驯之辈,素来骁勇,且脾性极为狂傲,兼之天高皇帝远,时日久了难免生出不臣之心,但无可否认,他本身就是难以对付的人。

所以派出查探的人,除了有本事之外,还需有足够的胆量才成。

“臣愿意前往。”湛祺躬身应下。

“臣也愿意。”温绥远目光清淡,面无表情地望着檀木屏风上雕刻的鸾凤暗纹,语气沉稳地道,“臣请命前往祁阳城,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殿下。”苏幕臣沉思片刻,恭敬地开口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管凌裳是真的犯了国法,还是被人栽赃,都必须小心谨慎处理,所以臣觉得,最好有黑翎卫从旁协助,以防万一。”

第611章 孤要看到真实的结果

九倾淡道:“三哥,安排黑翎卫三十人,随湛祺和温绥远暗中前往祁阳城,调查此事。”

凛王躬身,“是。”

九倾淡淡道:“湛祺,温绥远。”

“臣在。”湛祺撩袍跪下,恭候王旨。

“回去收拾行装,即刻出发,孤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九倾声音淡定,却透着一股清冷意味,“孤希望看到的是真实的结果,不管是谁,若企图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别怪孤到时候不顾情面。”

“臣遵旨。”

两人同时恭敬应下,在九倾示意下,告退离去。

湛祺和温绥远离开之后,御景阁里只剩下四人,九倾靠在椅子上,抬眼看向眼前几人,淡淡道:“苏卿对此事如何看待?”

“殿下的安排很妥当。”苏幕臣低头,恭敬从容的语气,“眼下湛祺和温绥远对此事抱着截然相反的想法,由他们二人前去同查,当不会出现欺瞒殿下之举,最后查得的结果也会更为真实可靠些。但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辈,为了防止二人暗中动作,或者因为此事而制造出祸事,只能由黑翎卫从旁协助,也可以让他二人的行动受到些许掣肘。”

九倾闻言,漫不经心地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苏幕臣眉头微动,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夸赞。

“但是孤问的不是这个。”九倾淡淡道,“孤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看待凌裳贪墨一事?”

苏幕臣闻言,微默片刻,“殿下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孤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九倾哂笑,“苏卿,孤只是在问你的想法,并非要你迎合孤的喜好。”

苏幕臣脸上微微发热,羞惭地道:“是臣多心了。”

“无妨。”九倾伸手端起案上的茶盏,缓缓浅啜了一口,“这件事原也不该问你。凌裳此人,本身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若说贪墨,孤倒是觉得,他贪墨也没什么不对。”

苏幕臣讶然。

九倾目光微转,落在那两个沉默的尚书之子身上,“罗卿,黎卿,你们二人先退下吧,明日这个时辰,将户部今年的账目,以及吏部最近三年官员的升迁档案,一并带过来。”

站在凛王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子,闻言躬身,“是,臣遵旨。”

话音落下,二人便恭敬地告退离开。

“玄影进来。”

九倾淡然的命令落下,沉默地守在御景阁外面的玄影七卫很快走了进来,其人皆是清一色的玄衣,进来之后,便齐齐单膝跪下,“参见殿下。”

“湛祺和温绥远前去祁阳城查案一事,孤命你们全程盯紧,包括他们二人所有的行踪动作,一五一十回报于孤,不得有误。”

“属下遵旨。”

九倾目光沉沉,语气却始终波澜不起,“记住,其他任何的事情皆与你们无关,玄影此番唯一的任务,就是盯紧查案的两人。”

“是,属下定不辱命。”

九倾点头,“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属下遵命。”

话音落下,玄影七卫如风般消失在书房。

第612章 凌裳是有功之臣

御景阁里除了九倾之外,只剩下凛王和苏幕臣二人。

“三哥对于我的决定,可有什么不解之处?”九倾转眼看向凛王,淡淡一笑,“心里有话,可以直说无妨。”

凛王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

九倾挑眉:“三哥这是何意?”

“殿下的决定自有用意,臣的想法不重要。”凛王道,“只要殿下心里有底,不受人蒙蔽便好。”

受人蒙蔽?

九倾敛眸,这一世若还有人能蒙蔽得了她,那么她真该在神灵面前自杀谢罪了。

“方才殿下说,凌裳贪墨一事没什么不对…”苏幕臣蹙眉,眸心闪过一道深思,“殿下的意思是,凌裳贪墨一事属实?”

这个问题,九倾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淡淡道:“南族州城大多繁华,子民生活相比起其他三国而言,显然也要富裕安康得多,但偏隅一方的祁阳城因背靠崇山峻岭,曾经却是盗匪出没,流寇扰民,且凶残成性,强抢民女之事也时有发生,让人深恶痛绝,以至于祁阳城的百姓常年不得安生。”

短短几句话,却是让苏幕臣听出了几分意思。

曾经的祁阳城是个凶险之地,而现在的祁阳城与其他州城相比,虽算不得有多富裕繁华,但百姓生活安定,曾经那些凶残的盗匪已经被尽数剿灭,对于祁阳城的城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们不必再担心十几岁的女儿突然失踪,不必担心出门遇上谋财害命,也不必在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提心吊胆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这一切,全部应该归功于祁阳城城主凌裳。

“殿下是觉得,凌裳为祁阳城做了很多好事,算是有功之臣,所以就算贪墨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什么叫贪墨?”九倾淡笑,目光清透,“南族律法之中有明言规定,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滥用职权为己谋私,将朝廷或者百姓的银两据为己有,这些都可叫做贪墨。”

苏幕臣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殿下说的对。”

“凌裳很有钱,作为祁阳城城主,他的银子多得超出了他的身份所该有的,私建马场是真,扩建府邸也是真,但这些银子,并不一定就是贪墨所得。”

顿了一下,九倾道:“但不管怎么说,他在祁阳城的确活得像个土皇帝,这跟他的脾性脱不开关系,天高皇帝远的,也没人能约束得了他。然而这样的人,却常常会在不经意中得罪了很多人,这其中不乏复仇心强烈的心机小人。”

苏幕臣沉默。

他算是听出来了,九倾与这个祁阳城城主凌裳似乎很熟,言语之间的维护也浑然不欲掩饰,但是…

心里生出疑惑,苏幕臣忍不住道:“殿下曾经见过这个祁阳城城主?”

否则怎么会对他了解这么深?

九倾敛眸沉默。

见过凌裳么?

自然是见过的,只不过她见到他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南族新帝手下的第一大将,统领三十万精兵,一身戎装高坐于马上,浑身流露出肃杀无情的铁血气息。

第613章 事情的起因,已开始浮出水面

宸王手底下的黑翎卫,几乎有一大半都是死于他率领的军队下。

若九倾但凡少一点理智,她此时都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将凌裳擒拿问罪,或者直接杀了永除后患。

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制造一些证据。

凌裳纵然如何厉害,九倾若真想杀他——至少眼下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九倾偏偏就是太过理智,理智到即便脑子里还停留在那个让她心碎欲裂的画面上,却能将所有事情的因果有条不紊地在脑子里,理了一个清晰明了。

记忆里的凌裳,其实完全算得上是九倾欲除之后快的人,因为对于南族曾经的那场劫难来说,他同样算是一个刽子手,一个帮凶——

但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只是在效忠一个他认为应该效忠的人。

他效忠的人是寒钰。

在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和寒钰还并不认识,所有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次贪墨事件。

而对于他这个人的了解,九倾却是从寒钰嘴里听到的,说的很详细,详细到即便重活一世,九倾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寒钰曾经对凌裳做出的每一个字的评价。

自往事中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九倾垂眼,低头慢慢喝完了手里的茶水,将茶盏搁回案上,淡淡道:“暂时没什么事了,孤自己批阅一会儿折子,你们先退下吧。”

苏幕臣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凛王,这段时间九倾开始接触政务,凛王和湛祺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跟她在一起,应该对九倾的脾性有了些许了解吧?

比起以往,九倾最近的行事作风,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凛王对九倾的命令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闻言便躬身告退。

苏幕臣见状,只得压下心里的怪异感,跟着他一起告退离开。

九倾漫不经心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托腮,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紫陌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似乎她家殿下又在魂游天外了,不由默默地站到了一旁,等着她家殿下回神的时候再提醒她,午膳的时间要到了。

“紫陌。”九倾转头,有些出乎紫陌意料之外地开口,“钰王昨天来找过你?”

紫陌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啊,殿下要是不问,奴婢差点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她眉头不由打了个结,“不过钰王似乎也不是特意来找奴婢,应该是无意间撞上了,然后他随口问了一句奴婢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要嫁人的想法?”

嫁人?

九倾淡笑:“四哥倒是关心你。”

“就算是关心,那也是看在殿下的份上,否则堂堂王爷,哪里会搭理奴婢这样的小人物?”紫陌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奴婢可是要伺候殿下一辈子的,怎么可能会有嫁人的想法?钰王这个问题却是问的有些突兀。”

“你若是想嫁,也没什么不可以啊。”九倾道,“我可以为你选个最好的夫婿。”

第614章 忠心耿耿,胆大心细的丫头

“奴婢才不想嫁人呢。”紫陌嘟了嘟嘴,不甘不愿地道,“奴婢要伺候殿下一辈子的,嫁什么人?要真是嫁了人,殿下上哪儿再找一个像奴婢这样,忠心耿耿,又武功超强,还胆大心细的婢子?”

此言一出,九倾顿时一呆,随即嘴角抽了抽,摇头失笑:“你还真是敢说。”

这般夸赞自己,害不害臊?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紫陌眉头抽了抽,目光纠结地看着九倾,“难道殿下不这么觉得吗?”

九倾轻叹,“我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紫陌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九倾心里叹息,忠心耿耿…

是啊,这辈子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胆大心细的丫头呢?

上辈子,紫陌曾经嫁过人的。

就在她十六岁生辰大典之后,寒钰提出想纳了紫陌。

他对这个妹妹一向付出得比较多,而九倾除了助他练成七字咒之外,并未真正为他做过什么,闻言也没什么不舍得的,便问了紫陌的意思。

听说是钰王要纳了她,紫陌倒是没怎么反对,因为钰王跟九倾感情一向要好,她说:“给钰王做妾,以后奴婢是不是还可以经常进宫伺候殿下?”

原则上来说,当然是不可以的。

但是九倾跟她四哥之间如此亲密的关系,九倾又是身份尊贵的储君,这个问题何曾需要为难?

况且九倾对紫陌这个丫头也是十分满意的——上辈子,高高在上的九公主虽然性子纯真,但并没有如此时这般平易近人。

对于紫陌,她只是当成了一个比较信得过的心腹侍女,若是给了别人她当然不舍,可是给四哥,她却当真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入了钰王府的紫陌,很得钰王宠爱,不管是因为九倾的关系,还是因为钰王真的喜欢紫陌——在当时的九倾看来,四哥提出要纳一个侍女,显然是真心喜欢的,否则以紫陌的身份,怎么够资格做寒钰的妾?

而紫陌,每次进宫伺候九倾的时候,眉眼间洋溢着幸福快乐的气息,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她在钰王府过得很好。

这个事实,让九倾也终于放下了心,时而还调侃一两句,常常羞得小丫头片子小脸通红,娇嗔不已。

九倾并没有多想,就算紫陌时而在她耳边提及,“钰王很关心殿下,每次奴婢从殿下这里回去之后,他都会问奴婢一些关于殿下的事情呢。”

“是吗?”当时的少女挑眉,满心的温柔尽数给了四哥,“那你都跟他怎么说的?”

“奴婢就是实话实话呗。”紫陌道,“钰王是担心殿下在宫里被人欺负,或是遇上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这样他就可以及时替殿下分忧解劳了。”

是啊,分忧解劳…

九倾嘴角泛起了一个复杂的笑容,现在想来,真不是自己太愚蠢,而是对人性了解得太少,纵有惊人的天赋又有何用?

像是被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金丝雀,无法看透他人缜密的心思下,一层层把感情当做利器的算计,以至于最后迎来了一场灭顶的灾难。

第615章 倾儿,我要一辈子护着你

而在最后关头,在南族劫难到来的最后一刹那,紫陌无意间发现了钰王的野心,躲开钰王府中重重守卫,几乎不顾一切地奔向皇宫跟她通风报信。

九倾见到这个丫头时,她浑身的伤痕,满嘴的鲜血,后背插着几支冰冷的箭矢,“殿下…殿下快走,钰王…要谋反…”

钰王要谋反。

这几个字,如晴空一道霹雳砸下,震得九倾瞬间呆滞。

可紫陌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她的伤势太重,手脚几乎俱废,完全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此处,若非她自身武功了得,根本不可能在这么重的伤势之下,还能从钰王府赶到宫里。

但是最后的通风报信已经无用了。

九倾甚至无法去更多地思考,她在钰王府中遇到了什么,这么重的伤是拜谁所赐,紫陌很快就断了最后一口气。

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冲出了凤寰宫,然而尚未走出宫门,迎面一个白袍男子走了进来,满眼的急切之色,“倾儿。”

少女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很熟悉却又仿佛很陌生的俊雅男子,“四哥,紫陌…在骗我是不是?”

寒钰闻言,温柔的眉眼怔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倒在门庭处的丫头,无奈又纵容地笑了:“我让她老实待在府上,她偏要过来给你报信,可报信能起什么作用呢?”

少女完完全全呆住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倾儿。”寒钰朝她张开双臂,素来温柔宠溺的眼神,此时却让少女遍体生寒,“过来四哥这里,四哥不会伤害你的。”

“四哥…是你杀了紫陌?”

寒钰表情顿了顿,缓缓摇头:“不是我,是我手下的人。”

“为什么?”她怔怔地道,“四哥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说紫陌善解人意,温顺体贴,玲珑可爱,是个贴心的解语花…么?”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杀了她?并且…对她那么残忍?

手脚俱废,是因为紫陌武功高强,有人想废了她的武功。

脊背上的数支利箭显然是有人从后面急迫地追赶,追赶不及只能射杀了她,是因为她要报信——只是因为,她要报信给她?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紫陌说,四哥要谋反…可是真的?”

“谋反?”男子笑着摇头,“倾儿,我怎么可能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