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坐得屁股发酸的方勤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别老写个没完啊。”

许漫“啊”了一声,一边继续抄一边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这讲得很系统。”

“不是,”方勤瞥了眼游乐玫,用气声继续压低声音,“我表哥刚看你好几眼了,你都没注意?”

“真的?”许漫笔头果然顿住。

“当然真的!”方勤一个搞后勤的,来这儿本来就不是学技术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宋繁缕上面。

应峤就坐在宋繁缕隔壁,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她的法眼。

许漫悄悄去看应峤,对方肩背绷得笔直,一点不像要转头和她交流的样子。

她说了声“他再看我你告诉我”,就继续听课抄笔记。

如果说游乐玫是为了“猎艳”,方勤为了宋繁缕,小许同志的野心则更大一点:

学好技术才是关键,一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二能在救援现场帮上忙。

绝技傍身,才有机会登上人生巅峰,抱得美男归啊!

更何况,她还要帮高楠记笔记呢。

半天的理论课很快结束了,方勤和游乐玫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表示自己退出后续课程。

只有许漫老老实实背好30公斤的负重,跟在男队员后面朝着操场跑去。

负重跑之后,是高空绳索训练,接着是山地越野、运送担架下撤演习……

短短的两天时间,教官教得更多还是专业操作要求和规范的训练方式。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许漫的绳索技术是报商业培训课学来的,虽然也看过应峤录的教学视频,和这些真正在悬崖、火海里实战过的人还是远不能比的。

她满头大汗地跑着,脚步沉重而坚定。

这才是真正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所应该承受的磨砺呀!

第十章 漫漫萤火(一)

两天的培训结束后,紧张的队内日常训练也紧跟着开始了。

高楠下了班就赶了过来,一边翻笔记一边感慨:“女孩子的笔记就是不一样,又清晰又详细——哎呀,还教了9:1复合省力系统 ,这个公式我老不会算,看着就头晕!”

许漫“嗯”了一声,蹲那复习绳包的收纳。

她没参与过实际救援,经过这次集训,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多地方还有不足。

对装备的收纳不够仔细,对现场突发可能的考虑不够周到,对固定伤员的方式考虑不够周全……

“哎,你痴汉哥哥又来了!”高楠悄悄撞撞她。

许漫诧异地抬起头,果然看到林持瀚带着顶棒球帽走了进来。

他也早就看到了她,笑着朝他们走来:“好巧!”

巧什么呀,分明是你天天往这儿钻。

高楠在心理吐槽,同时也有些佩服:

这年头,有钱有闲的男人追女孩都那么卖命,怪不得他和欧阳畅想这些社畜□□丝至今单身!

许漫自从上次意外知道林持瀚的伤心事之后,对他的印象倒是好转不少。

这时也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晚上好。”

说着,将整理好的绳包抽紧。

一会儿还有队内训练呢,趁着应峤没来,先准备好装备才是正经事。

因为要参加比赛的缘故,应峤破例也给许漫准备了套野蜂的救援队服。中性的藏青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戴着头盔,更加显得男女莫辨。

林持瀚手插着兜,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好玩,甚至忍不住伸手扯了下她身上的安全吊带。

因为要高空作业,安全吊带都是全身式的,腰部还挂着成串的快挂等金属构件。

手升也被她收拢成小小的一串,挂在右侧裤兜旁。

应峤带着狗迈进门的瞬间,先看到的就是并肩而立的林持瀚和许漫。

女的拿着个背包不知在看什么,男的笑得温柔而深情,一手还拉着女方的安全吊带上的金属钩……

怎么看怎么暧昧,怎么看怎么不纯洁。

应峤干咳了一声,提高声音道:“都准备好了?”

“好了!”参加集训的都是年轻人,白天才刚刚学完各种操作,自然是跃跃欲试。

许漫也无暇再管林持瀚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应峤。

林持瀚愣了下,瞥了眼应峤,心头蓦然一跳。

他又一次看向许漫——她比他矮了一截,从他这个角度看起,只能看到安全帽下秀气的下巴。

但那挺直的背脊、绷紧的肩膀、悄悄握紧的拳头,无一不诉说着主人的紧张。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尖几乎挨到了她靴子的脚后跟,手也跟着轻搭在她肩膀上。

许漫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往前一步,让他手臂沿着肩膀滑落了下去。

——比她更快有反应的,是应峤的视线。

实在太快了,早在他手还没抬起,脚尖才刚刚蹭到他鞋子的时候,就凌厉地直射了过来。

“我们要训练呢,”许漫可能是怕被应峤发现,很快把头转了回去,声音倒是轻轻传了过来,还带着点儿歉意,“您有什么事儿,咱们下次再聊吧?”

林持瀚迎着应峤的视线,慢慢地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训练啊,那我陪你好了。”

“不用不用,不方便的。”许漫赶紧拒绝。

“许漫漫,马小南,”应峤蓦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两个新人排前面来!”

他这一声又响亮又突然,唬得许漫立刻闭紧了嘴巴,和马小南一起有些忐忑地走到前排末尾。

“你们两个不是说没有做上方保护的练习机会?”他冷着脸道,“今晚的15公里负重越野包含一段垂着下撤的地下,你们俩到时候就跟着老宋一起给先下撤的队员做上方保护,有没有问题?”

“没有!”马小南激动异常,就差直接鼓掌了。

许漫也有些雀跃,抬头对上应峤的视线,却只看到疏离和陌生。

她有些怔忪,我做错什么了么?

他却直接忽略了她投来的视线,转头和宋繁缕商量分组事宜了。

她蜷了蜷手指,抵住掌心。

这样的应峤,和亲子营地那个晚上的温柔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负重最轻15公斤,”临出门了,应峤又补充道,“有能力的可以挑战更大重量。”

没人在这时候冒尖挑战,大家都默默背紧了自己的背包。

15公里的夜行山路可不是闹着玩的,万跑一半道上背不动了,可没后悔药吃。

***

越野跑的地点就选在不远的丘陵地带,从大路进入山道之后,从人迹罕至的小径到达山顶。

队员们需要依靠绳索从陡峭的山岩缝隙里下落到半山岩洞内,再沿着岩洞出去,绕回到指挥车上。

全程15.6公里,不包含需要用到绳索技术的垂直距离,需要依靠头灯和手电照明。

林持瀚主动表示自己也想参加,被应峤一句“有危险性”给挡了回来。

林持瀚冷笑两声,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属实。

装的一副大家长样,其实不也一样看上了脸嫩的学生妹?!

都是动了春心的狐狸,装什么正义使者呢?

跑步和爬山林少爷不行,但是他有车呀!

可惜他今天开的还是那辆骚黄色的低底盘蝙蝠,在大马路上时还算潇洒,时不时超到野蜂的指挥车前面去耍下帅,一到山道入口就颓了。

眼看着许漫已经跟着大部队越跑越远,最后只剩下隐约的灯光在林梢间移动。

他长叹了口气,将车倒出来,回到主道上开始绕大圈。

俗话说的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们不是要从另一面的岩洞下来,他就在那等着!

从大晚上的,一线天这样的地形下来,没准就受伤了。

指挥车停那么远,他离得近,说不好还能捞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

许漫也搞不懂林持瀚怎么就发疯了,在射击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脚不说,还非要跟着他们训练。

那骚黄色的跑车引擎声轰轰轰的,不知疲倦地跟在旁边。

好不容易进了山,看不到那车的踪迹了,她也总算松口气。

一会儿训练结束,一定要和他说清楚,自己只是把他当朋友而已。

如果之前的安慰让他产生了别的期许,那也只能老老实实道歉了。

她想得出神,没留心脚下的路,一脚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啪”一声滑到在地。

“没事吧?”边上的队员伸手来扶她。

她直接抓着路边的树干站了起来,也不敢耽误大家的速度,一边跑一边拍着身上的脏污,“不要紧不要紧,没留心踩到苔藓。”

这条小路其实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杂草都长了不少。

越往里跑,湿度就越大。

前面的宋繁缕等人已经开始用打蛇棍排查草丛,就怕遇上毒蛇。

草叶与草叶发出海浪一般响亮的摩擦声,在零星的头灯、手电照耀下,犹似攒动的人群。

许是远离了城区的灯光污染,零星飞过的萤火虫显得特别的明亮。

许漫看着那只小小的萤火虫,飞飞停停,终于落在了应峤的帽檐上。

她情不自禁地赶上几步,提醒道:“队长,你帽子上有只萤火虫。”

应峤闻言转过头,头灯也刺目的照射过来。

强光虽然没有直射,仍旧刺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连眼前的人影都瞬间为光芒所吞噬。

片刻之后,他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灯光消失,视线也跟着藏匿不见了。

那只刚刚收起翅膀的萤火虫,也被惊得再一次飞起,倏忽消失在山野间。

许漫呐口,自己这是……被当成空气了?

被忽略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她甚至有点怀念他瞪着眼睛骂她“个人英雄主义”的那个晚上。

好歹,那也是在关心自己啊——

第十章 漫漫萤火(二)

将近登顶的时候,连宋繁缕都滑了一跤。

脚步声之外,最清晰地就要数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应峤却仍旧没事人一样,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还有余力催促他们。

浦州地区海拔不高,丘陵地带的小山更是从山脚绿到山顶。

只是山包一座连着一座,绵延不绝,翠绿的屏风一般。

这座山却有些例外,山巅上大部分都是岩体,树木和野草只能在缝隙间生长。

那块被选来特训用的岩石缝隙足有五六层楼高,白天时在岩洞内行走,一仰头便是“一尺青天万丈长”的一线天景观。

他们的装备车上是有专业照明设备的,但压根开不上来,也没办法照这么远。

大家分为两个梯队,较有经验的第一梯队应峤带队,第二梯队新人则由宋繁缕带队。

因为模拟的是救援下撤,这次全部采用双绳系统。

一队利用岩石和粗壮的树木建立锚系统 ,二队则负责依靠手电和头灯辅助照明,并在一队下撤时做上方保护工作。

一队忙着做锚点时候,许漫和马小南两个“初学者”,便和二队其他队员一起举着手电帮忙照明。

山风凛冽,吹得队员身上的快挂相互撞击,叮当作响。

“小许,”站得最靠外的马小南突然冲她招手,“来。”

许漫奇怪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马小南一脸紧张,瞥了眼蹲在地上给扁带打水结的应峤,指了指他们将要下去的山脚,“你看那边。”

山崖边长着不少一人高的野草,许漫踮起脚尖,才勉强看到他手指的地方。

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好黑,看不清呀。”她嘀咕道。

“不是,”马小南示意她再往边上走两步,“4点钟方向。”

许漫继续往外挪了挪,才总算看到了他所指的东西。

毗邻山脚的马路一侧,路灯还能照亮的树荫下,停着辆亮黄色的小车。

车型扁平,线条风骚,可不就是林持瀚那辆蝙蝠。

真还没完没了了!

许漫犹豫着掏出手机,号码都翻出来了,却不知该不该联系。

如果林持瀚是那种劝一句就会走的人,刚才他们也不至于让他一路跟过来了。

她在这边愁出了神,手里的手电光也跟着转移,落到了远处的树干上。

高楠拿着扁带一连在树干上绕了好几圈,待要打结了,发现帮忙照明的人不见了。

他扭头喊了声“小许”,又循着她的目光踮脚朝山脚一看,忍不住感慨:“这林少爷真是不给单身狗活路,他这是要cos望妻石啊?!”

他这声音又是嘹亮又是羡慕,立刻引得其他离得比较远的队员也抬头四处张望。

更有好奇心重的,直接扔下做到一半的锚点过来围观的。

“哈哈,还真追过来了!”

“上次追着咱们跑的,还是被队长救过的轻生妹子呢!”

“救命之恩,当然要以身相许哈哈哈哈。”

……

一时间,满山头都是调侃笑闹声。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队里有了个年轻的女队员,气氛就是不一样。

马小南最先留意到自家队长引而不发的戾气,也顾不得提醒那个忘了继续给队长提供补充照明的队员,自己先狗腿地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