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疏记得当年府里好歹也有几十个丫鬟婆子与家丁,如今看上去,除了两位嫂嫂及几位面熟的老婆子,再无其他人,男丁更是一个也不见。而且从她们的衣着来看,都是好些年前时新的样式,现今已色浅布旧。想必自抄家之后,家里生计堪忧,大部分的丫鬟婆子及男家丁都遣散了吧。

女眷们正围着郑家父子喜泣呢,可郑老爷子与他的两位儿子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女眷们不明就里,开口一问,半天他们父子才支支吾吾悲怆地说出皇后已薨之事。

虽然皇上下诏说皇后是重病而薨,可郑老爷子并不如此认同。皇后打小身子骨就强硬,这些年也从未听她称身上有何病痛过,怎会突然病逝?

得知皇后已薨之事,女眷们又悲泣起来。

一时之间,这些人混乱得不知该是悲泣还是喜泣。

一悲皇后娘娘之死,二悲家道中落衣食堪忧。一喜家中之主终于归来,二喜她们总算有了依靠,生计也有人来谋虑,将来的日子也能有个盼头了。

最后,一家子只好喜悲交替,反正尽是泪。

郑若疏与琪格格一直熬到夜深人静,估摸着大家都已入睡时,郑若疏才跳下院墙,留下琪格格在那里等着,他偷偷地潜入了他爹爹的房间。

郑老爷子还未睡着,听见郑若疏喊他一声爹,吓得他惊魂未定,从床上直坐了起来。好在郑老爷子已活了大半辈子,早就不惧什么鬼呀神的,他定了定神,便起身将油灯点上了。

“爹,我是若疏呀!”

郑老爷子将油灯举在眼前,仔细瞧了一番,“孩儿啊,真的是你?你这是从地府里来的么?阎王爷凶不凶,你可吃了苦头?”

郑若疏被他爹这般问话问得愣住了,暗想,爹竟然把他当成鬼魂了!

“爹,我不是从什么地府里来的,我没死,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你好好瞧瞧,真的是孩儿啊,不是鬼魂!”

郑老爷子伸出手摸了摸他,脸是温温热热的,顿时又惊又喜,“儿啊,真的是你啊!你既然没死,那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郑若疏便将自己当年被大金抓去的事及这几年的经历大概地跟他爹讲了一遍。

此时郑老爷子才真正吓傻了,自己的儿子成了卖国贼?他惶恐起来,急道:“那你得赶紧藏起来!若让外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爹,你带领一家人与我同去金州可好?大金首领早就答应,若我带家人北上,他们定会优待我们郑家的。”

郑老爷子颤抖着身子,问道:“你说什么?让我们郑家全都当卖国贼?绝不可能!”

“爹!皇上如此待我们郑家,对姐姐如此薄情寡义,你何必还留念此地?我们去金州只为安身立命,又有什么错?”

郑老爷子悲怆道:“哪怕皇上以前对我们郑家再怎么薄情,对你姐姐如何苛刻,如今也还是赦免了我们,饶过了我们一家子的性命。郑家祖祖辈辈可都是为朝尽忠的人,怎可求生卖国?既然皇上以为你为国捐躯,你自是不能再回到郑家,你就…一人去吧,唉…”

郑老爷子老泪纵横,想到自己的儿子已是敌国之人,为了保全性命,已无可奈何,他心痛啊!

“爹!…”

“儿啊,别再说了。只要你过得好,爹就放心了。皇上既然赦免了我们郑家,我们郑家又何必远走,这里好歹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若去北方,我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能适应得了那里的风俗习惯。老话说,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草窝好啊。”

“孩儿只是担心,若哪日皇上又突然追究起郑家的罪责可如何是好?”

郑老爷子不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叹惜了一声,认命地道:“生死由命,皇上想怎样就怎样吧!”

郑若疏见爹爹心意已绝,已然劝不动,又问:“如今郑家败落至此,家里人口众多,生存犹难,爹爹又打算如何谋生计?”

“虽然我们郑家去年被抄家已抄得个底朝天,家眷们说这些日子已吃尽了那点薄底,这两日都开始喝稀的了,但爹并不愁,好歹个个有手有脚不是,总不至于饿死,你就别瞎担心了。”

父子俩再絮絮叨叨了一阵,反正郑老爷子如何也是不肯同他去金州的。郑若疏无奈,只好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放下了,尽管不多,郑家也好撑上一些日子。

“儿啊,已快到寅时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再现身了,性命要紧!家里人现今个个都平安,你就放心地去吧。”

郑若疏跪叩了郑老爷子,挥泪出门了。

“怎么啦?你家人怎么没跟着你出来?”琪格格问。

郑若疏沉闷地道:“我们走吧,他们不与我们一起去金州了。”

“这…这是为何?”

“别问了,我们走吧。”郑若疏情绪低落,状态极不好,琪格格知道此时还是不要惹他为好,只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回去。

次日回到天津吴庄,郑若疏开始收拾行李。

“你这是要去哪?”琪格格问道。

郑若疏瞥了她一眼,“你说还能去哪,当然是回金州了。”

“真的?!”琪格格兴奋地跳起来,她兴奋地不是因为她可以回家了,而是兴奋郑若疏也要回去了。本来一路上见他闷闷不乐,为他家人而忧虑时,她还以为他暂时不想回金州了,心里正焦虑呢。

其实郑若疏也想留下来,离家里近一些,他也好随时了解家里状况。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若想郑家人平平安安,不再遭遇危难,他只能将自己好好隐匿起来,定不能让外人知晓他还活着。

“什么时候动身?”琪格格欢喜地问。

“现在!”

“现在?呃…我们不用告诉云绮姐与顾公子一声么?就这样突然离开不太好吧?”她还是想再见一见赵云绮他们夫妻俩的,他们现在可都是她的好朋友呢。

郑若疏思虑了一下,道:“不用了,我们还是留书一封吧。”

他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尽管他也想再见赵云绮一面,也想再次感谢顾应铭对他们的帮助,还想嘱咐他要一辈子好好待赵云绮。

只是想来,他们夫妻之事,又何须自己来多嘴。还是默默地离开为好。

郑若疏提笔写了封信,压在了桌上的茶杯之下。

说走就走,他与琪格格这日午时就来到渡口,坐上北去的船了。琪格格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漾起的水花,道:“也不知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云绮姐与顾公子了。”

郑若疏回头看着自己的故土,眼里尽是乡愁,悠悠道来:“有缘自会相见。情谊在,见与不见又何妨?”

过了一日,顾应铭再来吴庄时,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书信一封。

他将信带了回来,给赵云绮看。赵云绮看后,良久才道:“如此也好,这样也算是两相安了。”可是她心里仍是闷闷的,她知道,郑若疏这般匆匆离去,只为安全考虑,心里并不踏实,他心里肯定是挂念着家中父兄的。

一切看似都恢复平静了。过了几日,顾应铭又来京城铺子里打理生意。

只是这两日奇怪的很,铺子对面不知何时摆上了两个小摊,且有许多人围观。这日,顾应铭甚是好奇,便也凑过来瞧了瞧,原来是两位中年男子在卖字画。他们都是应着顾客的要求当场写出来或画出来,要价很低。

顾应铭看到他们俩那双长年没劳作过的手,猜想他们肯定是出自落魄家族的吧。

“没想到郑国公一家都败落成这样了,平时嚣张的两位国舅爷今日竟然要靠卖字画糊口了!”远处围观的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听郑家的一位老婆子说,她都一年多没领过月钱了,最近还一直喝稀的,要不是看在郑家以前一直比较厚待下人的份上,她早就想走了!”

原来是郑若疏的两位兄长!顾应铭默默地退回自己铺子里了。

他没想到郑家如今日子竟这般拮据,都混到喝稀的地步了。郑若疏走时,肯定是不会好意思开口求他们助郑家,在信中只是道谢。

若自己能帮一帮郑家,娘子肯定很高兴,她不是一直说郑若疏就这般走了,他对家里肯定十分挂念么?若郑若疏有一天再次回来,见到他家人过得并不是那么凄惨,心里定然欣慰不少吧。

娘子心里总觉得欠着郑若疏什么,他做为她的相公,就为她弥补一些吧。

当日黄昏,顾应铭来到郑府,自称是郑若疏的故友,说,近日才得知郑家时下困难,想帮衬一下他们,当下便给予了郑家不少银子,并要将一处茶庄赠予郑家。

郑老爷子开始如何也不肯受,自家虽困难,但骨气不能失,是不能随随便便接受他人赠予的。

顾应铭只好谎称郑若疏曾救过自己的性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两人曾称兄道弟。如今郑若疏已故多年,做为他的兄弟,来照顾郑家,替郑若疏奉养老人也是应该的。

顾应铭好一番苦说苦劝,郑老爷子怎么也推辞不掉,最后只好受了。

纸难包火

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出门探亲的好天气。

赵云绮心情很愉快,因为刚才又在茶庄里与爹娘见了一面,得知爹娘身子皆好,没有什么病痛,也无烦忧。

如今敏秀已行了册封皇后之礼,母仪天下,父兄都跟着沾光,个个是朝中位高大臣,皇上也十分器重他们,经常纳取他们的直谏。

当年父亲说的光耀门楣的愿望已然达成,虽然不是亲生女儿挣来的,但除了他们自己谁又知道呢。

赵家现在是风光无限,整个京城,除了皇家,就数赵家最威风了,排场也是越来越大。对于这一点赵云绮倒是不停地提醒爹娘,希望赵家在任何场面上都不要太过铺排太过讲究,不要过于安享富贵荣华,还是平实点好。劝爹娘回去与府中各房好好说道说道,一切皆应知足不贪享乐才好。

赵国公自然答应好,知道该谨言慎行。

只是到这等尊荣之位上,府里的人自然在外多是被众人捧着,连个丫鬟婆子出去买些什么物件,但凡亮出赵家名号来,都能得到店里伙计们的点头哈腰,不敢有半点不尊。

赵云绮暗想,只要家人顺心顺意,不做出违背德法等出格之事来,应该也无大碍,只要没因餍足坏了心性就好。

赵夫人与她叙母女私房话时,提醒她要多瞧大夫,将自己的身子赶紧调理好,早点生儿育女,为顾应铭传宗接代才是正事。顾应铭的顾大财主名号如今在京津冀一带可是响当当的,财厚业大,将来肯定是需要有子女来继承的,她做为正妻怎么能没有子嗣呢,若长久下去,怕顾应铭在她头上的心意有所淡了下来。并道出许多妇女开始怎么也不生育,后来瞧病吃药却又生了几个儿女的事例来。

赵云绮听了,知道母亲是为她考虑,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思虑过此事。只是当时她怀头胎出意外时,大夫与稳婆都说只要身子养好了,定能再孕,所以她一直也没太放在心上。

为了自己更安心一些,回到家后,她就去了大夫家,想让大夫给她把把脉看自己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大夫见是她,又不好直说,早前在顾应铭面前答应好不告诉她的,若她知道自己实难再孕可不是违背了顾应铭的心意。

他便静下心来给她搭了脉,再瞧了瞧她神色与气韵,她身子恢复状况倒是颇佳。大夫的婆娘稳婆也在场,她本想说,身子是无碍,只是孕事…由宫体决定,一旦有损,就很难恢复原状了。

可是见大夫仍然不说破,她也只好在旁附和着,道:“顾夫人别太着急,如今你的身子恢复已佳,就慢慢地等着好消息吧。”

赵云绮不明就里,高兴地谢过。

她回到家时,顾应铭早已从铺子里回来了,正在院门前张望呢。

“娘子,你这是去了哪里?”

赵云绮盈盈笑道:“我去了大夫那里,他与稳婆都说我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呢,说不定好事就要不远了。”

顾应铭知道这是大夫在哄她,见了她这般模样,他甚是心疼,道:“娘子为何急着想要小孩,就我们俩过日子不是很好么?”

“我不是怕你急么?”赵云绮娇道。

“我哪里急过,哪怕这一辈子没有小孩我也不着急不在乎的!”

赵云绮急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故作嗔道:“这等话怎能随便说出口,我们肯定会有小孩的,可别动不动扯一辈子的事。”

顾应铭怜惜地瞧着她,不知该怎么告诉她才好。她此时一腔欢喜盼着,若长久盼不来,她肯定忧愁,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她能做到安心地接受这个命运么?

想来还是早点有个决策才好。

次日,顾应铭在生意场上的一位老相识方大老板碰巧来访。顾应铭便在待客房里好生接待他,两人聊得正欢,茶水没了。顾应铭便朝外唤着碧晴再准备一壶茶水来。

赵云绮在隔壁房听到了这话,可能是碧晴在外忙着什么并没听见。赵云绮便自己备好了茶水,端着茶盘准备给他们送进去,来至门口却听到一番令她极不舒服的话来。

“顾大财主,你可别嫌我嘴碎,如今你也二十三、四岁了吧,成亲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得个儿女?”方老板纳闷地道。

顾应铭窘着没说话。

“不会是你家娘子的身子有缘故吧,那你得赶紧纳个妾呀!子嗣之事可是大事,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不要断了你顾家的香火啊。如今你也是财厚业大,手里可拿捏许多大摊子呢,将来等你年岁渐老了,总得有个子孙来接手吧?”

赵云绮在外听到此话,心里一凉,纳妾?!她绝不允许!应铭只能爱自己一人!她绝不能让第二个女人来分享应铭的爱!

“方兄可休说笑,我与娘子恩爱情深,定不会纳什么妾来使她难堪,纵使她不能为我延绵后代,我也不能拿此由头来纳妾而寒了她的心,何况我对其他女子也无兴趣。说到这里,我倒想求方兄帮小弟一个忙。”

听到这里,赵云绮的心不由地感动起来。应铭对自己如此爱惜,绝不会纳妾,她无须忧虑的。

“哦?只要顾大财主求我,我但凡能办的,绝对尽力给你办好了。”

“方兄常往山东及江苏那一带走动,能否为小弟留意一下,看哪家儿女多,家里又贫寒衣食堪忧的,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将儿子或女儿过继给我?如有愿意的,我定会出厚资,以解他们家境贫寒之苦!若是能寻到一男一女便更好了。山东与江苏一带距离这里甚远,等孩子们在这里呆习惯了,便也不惦念家里了,他们家里人也不容易后悔找上门来,而且年龄最好在三岁之内的,年幼不记事,我与娘子也好能将他们当亲生儿女来疼惜。”

方老板满脸讶异,惊道:“顾大财主,你收养人家的儿女做甚?为何不纳妾好生养几个自己亲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骨肉血脉也是极大的事!你当真要为了迎合你娘子的心意,竟然不在乎这等传宗接代之大事?”

“夫妻恩爱无介隙乃是人生之大幸,我怎能因小失大!”

方老板连连叹惜,道:“顾大财主,你果真是情真意切世上少见之人啊,佩服佩服!”

“方兄谬赞了,我其实只是在为稳固夫妻感情考虑罢了,说起来这也是私心而已。不过,寻儿女这件事也不十分着急,一年之内能办成就行。”

“好说好说,若是人家知道是你顾大财主家要当亲生的来养,个个抢着给你送来呢。不过我自有分寸,为了以防后患,我自是不会告诉人家你的名号了,就说是京城一户殷实人家。那些儿女过多又养不活的贫寒之家自是盼着有这样的人家要呢。”

赵云绮端着茶盘转身出去了,交给碧晴,让她端进去。

碧晴不知夫人今日怎么回事,脸色极不好看,见茶杯上都没冒气了,她赶紧给端了进去,否则就要凉了。

赵云绮来到后院的亭子里坐下了。她心里堵得慌,虽然应铭如此待她,她很欣慰,可是听他说要收养一对儿女之事,她觉得甚是蹊跷。

平时一说到孩子,应铭就哄住她,说这一辈子没孩子也不打紧。可今日他又求方大老板去寻合适人家的儿女来当亲生的养。

她又不是一辈子不能生育,不是说迟早会有的么?可应铭的话里话外,好像就能断定她这辈子定生不出孩子似的。

越深思越觉得应铭有什么事瞒着她。难道她真的不能生育?大夫与稳婆莫非是听了应铭的话都瞒着她?他们这般都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身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怦怦直跳,难以抑平。她突然起身,急步出了后院,再走出前院,一口气沿街快步来到了大夫家里。

大夫及稳婆见到她甚是诧异。昨日她才来过,怎的今日又来了,看她神色似乎还十分着急又忧虑的样子,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

赵云绮知道若是直面问他们,可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便打诳语生气地道:“你们…为何要如此瞒我?”

大夫与他婆娘两眼对望,心里纳闷,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顾应铭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这可不关他们的事啊。

为了急忙撇清责任,大夫赶紧道:“顾夫人,这可不是我们有意而为之的,顾大财主当时见你伤心欲绝,怕你过度忧心不安心养身子才要我们都瞒你的。我们哪里敢私自哄你呢。”

赵云绮见大夫这般澄清,只觉脑袋一嗡,身子瘫软。原来她猜测得没错,果然是他们都在瞒着自己!

稳婆见她这般模样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一把,将她扶着坐下,说道:“顾夫人,你可别急火攻心伤了身子啊。若你真是一直不能孕,叫顾大财主纳个妾就是了,总不至于会断顾家香火的。”

她真的此生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么?

纳妾??!!

她顿时心痛如刀绞,浑身打着颤子,然后只觉天旋地转,头发晕,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顾夫人!顾夫人!…”稳婆惊呼,赶忙接住从椅子上晕倒下来的赵云绮。

专横一回

等赵云绮再次醒来,已是躺在自家的床上。

顾应铭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等着她醒来。

赵云绮无力地睁开双眼,眼泪也跟着流出来,如春雨一般,泪珠子串连着一直不断。

“应铭,我不能为你生小孩了,我对不起你…”

“娘子又胡说,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大夫及稳婆只说你的宫体大损了,很难再有孩子,可没说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有孩子,说不定还有希望呢,你何苦伤心至此,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子,你都昏迷一整日了。”

“希望如此渺茫,十之有九是…不大可能了。应铭,都怪我当时…”

“要怪也该怪我,当时是我太疏忽没保护好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再揪心了。说不定观音菩萨怜惜我们,看在我们夫妻恩爱无隙的份上,哪日就赐我们一个可爱的小孩呢!”

“我知道你这是在哄我而已。”

顾应铭将她满脸的泪都拭去,作轻松状,道:“这可不只是哄你的话!要知道世事难料,任何事你都不能往死绝里想。以前你能想到敏秀进宫能当皇后么?你能想到郑若疏会成为大金的人么?你能想到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娘子么?”

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赵云绮破涕一笑,当时她哪能想到会做他的娘子。

“你竟会哄人,那你还求方大老板去外地寻合适的孩子?”

“以防万一嘛,什么事都要做个万全准备才好,若方大老板寻来合适的孩子,我们好生养着,待哪日我们有了亲生的儿女,就让他们当亲兄妹相处,子息兴旺,多好。即便老天薄待我们,哪怕真不赐予我们骨肉血脉,有领养来的儿女环绕膝下,也算是幸事,等我们老了也不至于膝下凄凉,老无所乐。”

想来应铭思虑得很周全。只是,若不能为他延绵亲生骨肉,她心里终究有遗憾,过意不去。

过了几日,方大老板命一位小厮挑一担红礼到了顾应铭家里。打开箱子一看,竟是一些女儿妆奁、绸缎锦鞋之类的物件,还有几包银两。

顾应铭甚觉奇怪,问方家小厮何故。

小厮恭谦的答道:“顾大财主安好,我家方爷看中了贵府上的一个婢女,想纳了过去,不知道顾大财主肯否同意?”他说完又递上方大老板的一封信。

顾应铭拆信一阅,原来方大老板的原配近日来病三痛四,无余力服侍他,而妾室已孕两个月有余,上次来时,见碧晴模样周整,性情温顺,想纳做三房。

顾应铭暗道,这个方大老板,还真是个多情之人!

他瞧了瞧远处正在洗衣裳的碧晴,看似还年幼,性情倒真是乖觉,只是方大老板已三十出头,这般实不相配。不过听说方大老板待妻妾一向细心,不知他能否用心待碧晴这么一个年幼女子。

顾应铭唤了一声碧晴,碧晴闻声立马小跑了过来,半低着头立在他面前,面如桃腮,紧抿小嘴。

“碧晴,今年你年岁几何?”

“奴婢今年十四了。”碧晴柔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