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富垂着脑袋,思量一番,终是起身。

母子二人赶去施大贵家门口,刚站定,那马车也到了。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穿蓝色圆领锦袍男子,杨氏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的上前,“敢问这个就是冯家大公子?”

孟晨曦没有吭声,上下打量着杨氏和施大富。

杨氏当他是默认了,便自我介绍,“我是安宁的祖母,知道公子近日可以会上门,所以便在这里等着。”她朝马车看了看,疑惑的道:“怎么不见李媒婆?”

“她,怕是忙得分不开身。”

又是官府,又是冯府,李媒婆怕是少不了牢狱之灾了。

闻言,杨氏一脸惊喜,笑不拢嘴的道:“也是啊,这亲事都定下来了,李媒婆的确有许多要忙的地方。”

孟晨曦看着杨氏,淡淡勾唇。

杨氏愣了下,突然的后背有一股凉意。

这人明明在笑,可却周身散着寒意。

“冯公子,老身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杨氏壮着胆子,问道。

白虎从马车上搬了东西下来,不多,只是两个包袱,还有半马车的书。

杨氏看去,惊讶。

谁上门提亲是搬了半马车书来的,还有媒婆也不见,这冯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虎,进屋。”

孟晨曦不理杨氏,转身进了施家院门。

顾氏听到声响,便牵着安乐出来,当她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了。

这人?

孟晨曦一眼就认出了顾氏,虽然没有华服,也没有金银首饰,更是素面朝天,但他还是知道,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当年的安大夫人。他急步上前,拱手,道:“伯母。”

顾氏回过神来,朝他福了福身子。

孟晨曦连忙上前扶住她,“伯母有孕在身,不用多礼。”

顾氏满面通红,尴尬万分。

她知道,孟晨曦认出她来了。

想到自己如此的境地,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她就羞愧万分。

“伯母,你不请我进屋坐?”

“里面请!”

杨氏让施大富扶着她进来,冲着顾氏,道:“老二媳妇,冯公子来了,你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会?”

冯公子?

顾氏顿足,偏过头看了孟晨曦一眼。

孟晨曦转身,看着杨氏,一字一句的道:“第一,我不是什么冯公子,第二,请你们不要踏进这里一步,第三,这里不再是施大贵的家,而她和她,也不是施大贵的妻女。”

“世…”顾氏一脸惊讶。

孟晨曦朝她摇摇头,“伯母,待会我再向你解释。”

杨氏听到他不是冯公子,一下子就原形结露,不再装慈祥了。

“你放屁!”

啪啪几声。

白虎甩了她几巴掌,“对我家爷,请放尊重一点。”

“你?”杨氏捂着脸,把一旁的施大富推了出去,“孽子,没看到人家打你娘吗?你还站着做什么?”

白虎瞪了施大富一眼,施大富便退了几步。

“施大富,你有没有带种?”杨氏骂道。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施大富老脸都红了,一个老爷们被自己的亲娘这么问,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杨氏没有一点认为自己过分了的自觉,“我这么说话怎么了?你说错了吗?你眼睁睁的…喂,你上哪去?施、大、富。”她话还没说完,施大富就转身出了院门,把她一人留下。

“白虎,把这个满嘴喷粪的老女人丢出去,如果以后她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那就见一次打一次。”

“是,爷。”

白虎拎起了杨氏,杨氏哇哇大叫,砰的一声,可怜的杨氏被白虎丢进了牛棚里,全身都是还热乎的牛粪。

她嗷嗷叫了几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施大富并没有走远,听到杨氏的惨叫声,终是于心不忍,待白虎离开后,他便去牛棚把杨氏扶回家。

杨氏不叫也不哭了,整个人都吓傻了。

有人见了,便去请了里正过来。

严老爷爷和李氏匆匆赶去施家,村里好事的人也不敢直接围在施家前,而是远远的望着。

“大贵媳妇,你们家又发生什么事了?”严老爷子心惊胆战的,这几天,施家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刚刚听说来了两个男人,还把杨氏给打了。

安乐跑了出来,“里正,婶子,你们进屋坐吧。”

白虎把东西提到院子里,望着破烂不堪的茅草屋,他望天,沉默,然后去了施家后院,吹了一声口哨,“你们去搬爷的床来这里,还有,立刻上山伐木,在这屋子旁边建几间木屋。”

“是,白爷。”

一直隐在施家附近的暗卫们应了一声,眨眼就散了。

安乐看着白虎,问道:“那些是什么人?怎么都会飞啊?”

白虎蹙眉,转身,“你不用知道。”说完,从安乐身边绕了过去。

安乐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你不用知道。”

“欸,你们很奇怪啊,你不说,我不让你们住这里。”

安乐再追出去,白虎人已不见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屋,听了顾氏的话不进去,噘着嘴蹲在院子里,一个人闷闷的玩。

屋子里,顾氏给严老爷子和李氏倒了茶。

孟晨曦起身,朝严老爷子拱拱手,道:“里正,这里有施大贵签下的东西,以后,这里是顾家,不再是施家。如果以后施家的人敢上门闹事,我就让官府来处理。那施大贵要了我的五百两,地契,房契,还有与妻女们的断绝关系书,我都已让知县过了目,盖了单。”

严老爷子目光疑惑的看向顾氏。

顾氏苦笑了一下,“里正,这事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位孟公子是我远房亲戚,他暗寻了我和安宁十七年。前些日子知道了我和安宁的下落,他没有露面,得知我们母女的处境,他很为我们着急。施大贵好赌,输了钱,想把我们这些人都卖了。孟公子得知后,便与施大贵签下了这份协议。”

这些说辞是刚刚孟晨曦交待顾氏的。

“这个施大贵啊,真是…唉…”严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愁苦的顾氏,道:“也罢!摆脱了他,你们母女几人也能安生过日子。这协议既然知县过了目,还盖了章,回头我就到镇上把剩下的手续办了。”

“多谢里正。”

“大妹子。”李氏握紧了顾氏的手,“你这也算是苦日子熬过了,以后,安宁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我相信安宁。”顾氏点头。

严老爷子看着孟晨曦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高贵优雅,又是锦衣加身。心中惴测他不是一个小人物,想起十七年前顾氏初到牛角村时,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好的。

想必顾氏的出身也不差,至于为什么会到了牛角村,这个他就猜不到了。

都说大户人家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勾心斗角,或许顾氐就是被人斗出来的。

“孟公子,如果你信得过老夫,那这些协议是不是可以暂交给老夫,老夫明天就去镇上把手续办了。”

“里正,你这是哪里的话,当然信得过你。如果信不过你,我让知县直接办了不一样的吗?”孟晨曦把协议推到了严老爷子面前,“里正先拿去便是,明日我让我的随从驾马车送里正去镇上。”

“好!一切听公子的安排。”

孟晨曦含笑颔首,伸手做了个请势,“里正,请喝茶!”

“公子请!”

李氏瞧着她家公公的言行,愣愣的看着。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严老爷子这般礼仪十足的样子。

“娘,安乐,我回来了。院门外的马车是谁的?”安宁背着竹篓进来,看到屋里的人时,立刻板起了脸,“你怎么真来了?”

第169章 进深山,寻太岁(误吻)

孟晨曦斜瞥她一眼,那张英俊又傲慢的脸,还有桀骜含笑的眼睛光华流转,“姑娘,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或者是你失忆了,不记得在镇上亲口承诺过要报恩的。”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安宁看了过去。

尽是疑惑,好奇。

安宁眸光一敛,“我没有这个意思。”

闻言,孟晨曦笑了,看向顾氏,“伯母,你现在放心了吧。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

顾氏点头。

严老爷子收了桌上的协议,朝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会意,起身告辞,“大妹子,既然你家来了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嫂子。”顾氏起身相送,严老爷子就淡淡的道:“别送了,乡里乡亲的,你家又有客人,不用如此客气,好生招待客人吧。”

“是,里正,”

顾氏点头,朝安宁努了努嘴,安宁侧开身子,“里正,婶子,我送送你们。”

院门口,严老爷子一个人先走了。

李氏对安宁,道:“安宁,带上锄头,婶子教你种菜。”

“欸,好!”

安乐听了,连忙跑了出去,“姐,我也要一起去。”

“好!你进屋跟娘说一声,我们去河边的菜园。”安宁拿了锄头,想了想,又带上一个箢箕,还有一个木桶。

家里一下子来了一个厚脸皮的小祖宗,她顺便在何边捞点河虾,省得晚上没什么像样的菜,又要被那毒舌虐一顿。

河边菜园里,李氏给安宁讲了杨氏上门,却被孟晨曦的人痛打一顿的事情。

听后,安宁嘴角有了笑意,“这是他做过,让我觉得唯一一件让我痛快的事情。”想不到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初来乍到就替她把杨氏给修理了。

李氏一怔,想想杨氏的做作,摇了摇头。

“安宁,那公子说,你和施大贵断绝了父女关系?”

“对啊!断绝书他还签名呢。”

“连同你娘和安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啊?”安宁拔着草的手一顿,抬头迷茫的看着李氏,“这个我得后面再慢慢谋划,这么一下了,施大贵是不会同意的。我把自己摘出来,也是不想在冯家的亲事上,受施大贵的掌控。”

李氏听着,一脸奇怪,“那个孟公子已经把断绝书给了我家公公,不仅断绝书,还是施家的房契,地契,全都易主,放在你娘的名下。我听着,那断绝书中还包括你娘,安乐,还有你娘肚子里的孩子。”

“呀,怎么会这样?”

安宁一脸惊讶。

那人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协议?

“你娘说,他是远房亲戚,找你娘找了多年。”

“哦,这样啊。”

安宁满腹疑惑,低头拔草。

这事她今晚就好好问问顾氏。

安乐在河边用箢箕捞虾,听着李氏的话,脸上淡淡的。

仿佛在听别人家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有娘亲和姐姐,爹在她的脑海里是一个模糊的。

几天前就计划要挖的菜地,在李氏的帮忙下,安宁终于整好了,现在只需放几天,然后撒下菜种就好。

“安宁,你去看看安乐,我去给你摘点菜过来。”李氏放下锄头,朝河边看了一眼。

“好,谢谢婶子。”

“没事,不就一把青菜吗,不用谢的。”

安宁弯唇笑了一下,拍拍手灰走去河边,木桶里装了不少河虾,活蹦乱跳的。

“安乐,你休息一下,姐姐来捞吧。”安宁夺过箢箕,把箢箕里的河虾倒在草地上,“我来捞,你来捡。”

“嗯,好。”

安乐一如继往的乖巧。

安宁知道安乐人小,思想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施大贵的现状,她酝酿了一下,开口,“安乐,我早上去镇上,在赌坊门口碰到他了,也遇到了冯家大公子。他果然是瞒着我们把跟冯府的亲事定下来了。”

说着,她瞥了安乐一眼。

安乐蹙眉,抬眸紧张的看着她,急问:“那怎么办?”

“冯大公子,他是一个讲理的人。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他也没有多加为难,当时就写了亲事不作数的说明。不过,那人欠了赌坊不少银子,他被赌坊的人给打了。”

安宁生怕安宁难过,终是没有把施大贵手脚尽废的事说了出来。

“他活该!”安乐愤愤难平。

安宁深深的看着她,“安乐,以后咱们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你心里会不会难过?”

“不会!”安乐摇摇头,“只要有娘和姐姐就行了。”

事实上,这些年有他比没有他的日子更难过,她真的无所谓。

“会怪姐姐吗?”

“不会!如果我是姐姐,我也会这么做。”

安宁放下箢箕,把安乐拥入怀中,小小的,单薄的身子,让她心里泛酸。

“安乐,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我相信姐姐。”

安乐眸中闪着泪光,却倔强的忍着。

姐妹俩又捞了一会,直到李氏抱着青菜过来,她们才收拾了一下回家。

夕阳西下,家里已经炊烟袅袅,饭香阵阵。

姐妹二人踏进院门,却是有种走错门的感觉。只见院子里放着一张由几个大木桩拼成的桌子,上面摆着她从镇上买回来的茶具,旁边是扑嗵扑嗵冒着白气的铜壶,孟晨曦坐在木桩上,手里拿着书,正低头看着。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他抬眸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接着看书。

“姐。”安乐拉扯了下安宁。

安宁点头,牵着她进去。

“为什么要那么做?”安宁在孟晨曦身边停了下来。

眉目冷清,孟晨曦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了不让人说我在这里蹭吃蹭喝。”

安宁微微一愣,抬步走人。

这人没有一句真话。

故意装神秘。

安宁在院子里洗了手,进去厨房帮忙,“娘,我来吧,你歇着。”

顾氏知道自己拗不过安宁,便走到灶前坐下烧火。

“娘,院里那人到底是谁?”

“不是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安宁手中的菜刀顿了顿,“娘,李婶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说是远房亲戚吗?”

顾氏捡了些细柴丢进灶膛里,“娘若是不这么说,他们主仆两个男子住在咱们家,这会让人说闲话的。说是咱们的远房亲戚,正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当然,这也是那孟公子的意思。我瞧着他处事光明磊落的,并不是什么坏人。”

“娘。”安宁听了顾氏的解释后,不满的唤了一声。

这人连一句真话都没有,哪算什么光明磊落?

坏人?哪个坏人会在额头上写着坏人两个字的?

安宁真的要怀疑顾氏的情商了。

吃尽了苦头怎么就不见有长进呢?

好歹不能这么轻易相信陌生人啊。

“安宁,娘或许以前看不清人性,你难道现在还怀疑娘的眼光吗?”顾氏怔怔的看着她。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咱们多点防人之心总该没事吧?”

“小丫头,防火防盗防亲人也不该防一个救命恩人啊,若是我想要害你,我何必如此大费周张?我又吃饱了撑的。”不知何时,孟晨曦出现在厨房门口,看着冒热气的灶台,道:“我饿了!”

小丫头?

她本尊二十四岁了,绝对比他大。

防火防盗防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