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投向另一方,水深云这才见到玄止正坐在院中一张石桌之旁,一手支着额,倒像是在休憩。

一瞬之间,水深云想到自己离开幻境的时候,初晴也正睡在火堆之旁,只是幻境一破,他便注定不会再醒来了。

水深云轻咬下唇,来到玄止的面前,低声唤道:“玄止道长。”

玄止长睫轻颤,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待见到面前站着的水深云时,他才不由一怔道:“水姑娘,发生了什么……”他话到这里,忽而一顿,不由苦笑道:“我好像不小心入了幻境,然后……”

水深云微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嗯,我在喝茶……”

“……”水深云背过身去,低沉了声音道:“现在院中的阵法已经破了,杜弦的屋子里面似乎没人,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玄止和小红一起跟在水深云的身后到了那杜弦的屋前,却是迟迟未进去,玄止仍有顾虑,不由对水深云低声问道:“水姑娘,你怎知道杜家大少爷不在这屋中?”

“气息,这院中没有杜弦的气息。”水深云并未说那那种气息是属于杜弦身上的浓郁鬼气,她只看了玄止一眼,出声道:“你跟在我的身后。”

玄止自然不会当真跟在水深云的身后,他摸着鼻子笑了一声,旋即一步踏到了屋子之前,探手推开了房门。

杜弦的房间之中点着满屋的油灯,玄止这般一下推开房门,房中的灯光便尽数透了出来,光芒之灿烂倒是让两人都不禁一怔。待到两个人习惯了这光芒之后,玄止才认真朝屋中看去,却见整个这个屋子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大得许多,而那屋子之中几乎没有摆设,连床也只是远远靠在墙角之处,屋子的中央有一个方正的水池,那水池极大,四周摆满了油灯,灯与灯之间还有着红线相连,红线之上贴满了黄符。水池之中满是蓝色的水,随着水深云与玄止的进入,池中突然激起一阵水花,两人这才看清,那水池极深,而在那深水之中,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游动着。

“那是什么?”见水深云沉默无言,玄止便当先问了出来。

水深云目光自那池中物上移开,又转向池边的油灯和红烛,缓缓摇头轻叹道:“这是……封印。”

她曾经被天帝封印在豫山之巅整整千年,对封印再熟悉不过,而这房间之中的封印,并不算十分可怕,但却足以让一个神仙困在其中无法出来。

玄止听到水深云的说法,不禁一怔,再一次朝那水底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水底下封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水深云神色复杂,分明感受到了那水底下传来的微弱神力,那水中封印的是神,只是不知究竟为何会被封印在其中。

就在两人犹豫不前之时,一侧的小红突然动了动,接着一步一步往那池边走去。

“小红祖宗,别乱动!”玄止上前便要阻止小红,却不小心牵动了脚下的一个灯台,那灯台便倒了下去,引燃了旁边的黄符。

玄止一怔,连忙低头去扑灭那火焰,好半晌才将那东西给扑灭,而就在他这般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另一个阴郁的声音:“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水深云回头,正见杜弦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张脸即使印着油灯的光芒也依旧显得阴沉毫无血色,玄止站起身来,出声解释道:“我们不过是担心你……”

“滚!”杜弦大声打断了玄止的话。

玄止无奈摇头,看了水深云一眼,水深云见此情形,便低头看了池中游动的生物一眼,低声道:“杜公子,我想你应该解释一下,你的房中,为何会囚禁着一个神?”

第6章 这只囧鹤

杜弦的脸色很差,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水深云的话,而是踏前一步便要靠近那水池,水深云见状,连忙道:“玄止道长,拦住他,别让他靠近那水池!”

玄止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哦。”他连忙扑到杜弦的面前,出手便直接拦腰将杜弦给抱住,杜弦被他这一阻,不由踉跄一步,接着他脸色一白,倏地将玄止推了开去。玄止朝后仰倒过去,眼看便要倒在那一片油灯之上,水深云终是看不下去,探手拉住他,替他稳住了身形。

玄止松了口气,不由苦笑朝水深云道:“抱歉……这次我一定将他拦住。”他稳住了身体再一次试图去拦杜弦,却见小红已经站在了杜弦的面前。

“小红祖宗……”玄止怔愣着,竟看到杜弦几次想要靠近水池,可都被小红给啄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趁着小红拦住杜弦的这个时间,水深云已经到了那池子的旁边,俯下|身往池水中望去。玄止赶到水深云身边,亦是探头往池水里看,但其中朦朦胧胧竟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由苦笑道:“水姑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水深云沉声道:“破解封印。”

“啊?”玄止愣道,“这其中封印的当真是……神?”

水深云点头并不说话。事实上从见到这个封印开始,水深云的心情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看到被封印在池底的这个神,总会让水深云想到自己,当初她失去初晴,又被封印在豫山之巅,每日怨着天帝不公的对待,如今她终于破封而出,才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争取从前无法得到的东西。

而如今池底的这神,是否也同她当初一样?

不论如何,她也想将这封印打破,将这神给放出来。

“玄止道长,还请你替我将那些油灯统统灭去,我来破解封印。”主意已定,水深云低声唤道。

然而玄止却并没有听水深云的话将那些油灯统统灭去,他站在水深云的身旁,迟疑着道:“水姑娘,你若是当真想要将这个……这个放出来?”

水深云点头,却听不远处杜弦大声道:“不可!绝对不能解开封印!……你这只鹤快给我滚开!”

听到杜弦的吼声,玄止苦着脸又看了水深云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终于无奈叹道:“好吧……水姑娘,我有办法立刻解开这个封印,还请姑娘你……稍微后退一步。”

听到玄止的话,水深云微有些惊讶,但旋即想到他亦是出身道门,便释然退了一步,颔首道:“有劳道长了。”

玄止微微蹙眉,站起身又靠近了水池一步,他一手探入袖中,拿出一柄短小匕首,将匕首自鞘中拔出,玄止缓慢而又有些小心的在自己的手腕处割了一下,霎时红血便渗了出来。玄止连忙将手往那水池递出,手腕上的鲜血很快便滴落到了水池之中,那蓝色的池水一瞬之间竟透出了几分灿然金色,紧接着一阵磅礴神力自水底下轰然爆发而出,整个房间之中的油灯,竟在一瞬之间尽数熄灭!

“该死!”油灯熄灭,整个房间骤然变得漆黑一片,杜弦大声说了一句,倏然转身往屋外奔逃而去,小红扑棱了几下翅膀,却是并未跟着追出去。

缓缓地,水池的底处透出了萦萦亮光,没多一会儿那亮光便渐渐扩大了起来,再过片刻,便已经照亮了整个房间。玄止挡在水深云的面前,不由低声问道:“水姑娘可知这水底的究竟是何人?”

水深云看玄止一眼,摇头道:“不知。”

“……”玄止低咳一声,苦笑着将视线投向那池底,之间池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上浮,每过多时便已经浮出了水面。而那浮出水面的,赫然是一名女子,一名闭着双眸,容貌精致,仿若自画中走出的女子。

那女子虽是从水底浮上,身上却是没有沾染半点水珠,她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女子有一双黑得可怕的眼睛,好似只要一旦看入她双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是你们救了我?”那女子启唇开口,竟连声音都带着一种柔和入水的意味。

玄止仍是拦在水深云的面前,水深云却是将他的手缓缓拨开,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你是……恕河之神?”

女子像是没有料到会有人能够唤出自己的身份,她神色微变,看着水深云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许多。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一怔,出声道:“是你……深海……”

“我现在叫水深云。”水深云低笑一声,不禁道:“你竟会被人囚禁在此。”

女子亦是黯然一笑,双足迈出,竟是凌空踩在池水之上,双足滴水未沾,那池水却被踏得泛起层层涟漪。她很快来到了水深云和玄止的面前,一眼朝玄止看来,在看清玄止面容之后,不禁一怔道:“这人是……”

水深云摇头道:“他不是初晴。”她说完这一句话,便转过身对玄止道:“玄止道长,我与她有话要说,可否……”

玄止明白水深云的意思,是以很快点头道:“好,我出去等你们。”他转身朝屋外走去,走到一半见小红正歪着脖子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连忙上前将它给推到了屋外:“小红祖宗,我们快出去等他们。”

与小红一起到了房屋之外,玄止只听身后的房门在一瞬间合上,此后便是半点声音也未曾再透出。他带着小红蹲坐在屋外台阶之上,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小红祖宗啊……”

小红偏头轻轻啄了啄玄止的手,玄止手心微痒,不由笑了出来:“小红祖宗,你说我们是不是认识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水深云自一出现便神秘无比,在豫山生变的时候从山上下来,又一路跟随他到这里。她会许多连玄止也不会的东西,能够看破杜弦院子里的阵法,能够破阵,能够解封印,能够认识那个怒河之神,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她都不会是普通人。

玄止越想越是蹙眉,忽的对小红眨眼道:“小红祖宗,你说她会不会也是个神仙?”

想到这里,玄止不禁苦笑:“神仙要拜我为师……那我以后会不会就是神仙的师父了?该叫做仙师么?”

玄止说着这话,突然感觉头顶一痛,竟是小红用嘴尖啄了他的头。他捂着头无奈摇头,叹道:“别捉弄我了小红祖宗,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那位水姑娘一看就有问题,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偏生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从见面开始她便在想办法跟着我,我又不笨,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意图了,可是我又没理由不让她跟着我。”

玄止这些话还未说话,便见小红又突然转过了头朝另一边看去,玄止循着小红的视线转过头,却一个男子倒在不远之处,竟是杜家大公子杜弦。

而此时在屋子当中,水深云与怒河之神还在低声交谈。

“我本以为你会与疏灵在一起,没想到你会被一个凡人困在这个地方。”水深云低声道。

与水深云和初晴的传说一般,怒河之神宁皖和秋河之神疏灵之间的故事亦是被世人所传颂的。据说世间每一条河都有各自的河神,而怒河与秋河是这天下最大的两条河,一条在北一条在南,互不干涉,但秋河之神疏灵爱上了怒河之神宁皖,为此他不惜损耗几千年的修为,改变了两条河道的位置,让它们有了交汇之处。而两名河神也因此能够再不分离。

听到水深云的话,宁皖神色一黯,摇头道:“秋河已经枯了,疏灵也死了,如今便葬在南海之中。”

“疏灵……”这是水深云万万没有料到的,秋河乃是这世间最大的河流,秋河一干枯,便意味着生灵涂炭。果然,宁皖很快点头道:“几百年前有一场大旱,秋河便是在那时候干枯的。”河水干涸,河神自然也不复存在。

水深云黯然摇头一叹,想要说出安慰的话来,却是无济于事。

而就在两人说着话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水深云与宁皖不禁一怔,两人当即走出房间。房门外面玄止正怔怔站着,见水深云和宁皖走出,连忙道:“小红被人拐走了。”

“嗯?”水深云蹙眉,“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止挠了挠头,解释道:“方才我看到那个杜弦闭着眼睛倒在院子里,看样子像是要不行了,我便和小红走过去救他,谁知到他突然之间睁开了眼睛,掐着小红的脖子就逃出了院子……”

“……”水深云沉吟不语,过了片刻才道:“你怎能如此大意?”

玄止连忙摆手:“我已经很小心了,可是那杜弦想掐小红的脖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作为一只鹤,小红的脖子绝对……算不上短。

这时候宁皖也开了口:“那个叫做杜弦的人诡计多端,当初我便是被他骗了才会被囚禁至此。”她朝玄止问道:“他究竟往哪里去了?”

玄止指着东边,想了想又道:“我看他已经只剩半条命了,怕是跑不远。”

“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这个人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是个威胁。”宁皖沉着脸,转身朝玄止所指的方向追去,口中喃喃道:“这一次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第7章 这只呆鹤

宁皖一人在前,而玄止和水深云跟在她的身后,三人一同离开了杜家。此时天还未亮,整个城中几乎没有人烟,几人走了一段之后便出了城,却是一路再未见到那杜弦的踪迹。

见宁皖顿住了脚步,水深云出声问玄止道:“你当真未曾记错,杜弦是朝着东边而去?”

玄止连忙点头,蹙眉道:“不然我写一张符来查探他的去处?”

水深云摇头:“不必。”

就在玄止再要开口之际,只见走在前方的宁皖忽的抬起手来,捻起法诀在空中划了几笔,便见她的指尖凭空凝起了一团白光,而那光团很快朝着东边飞去,竟像是活物嗅到了什么气味一般。

玄止一怔旋即苦笑起来,河神不愧是河神。

跟着那光团,三人继续朝着东边走去,那一团光晕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玄止等人必须走得极快才能够跟上,三人一直赶到一处湖边才终于停下,那光芒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化为光点缓缓消失,而这时水深云等人也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待在湖边树下的一人一鹤。

“杜弦。”宁皖神色一凝,快步朝树下的人走去,水深云与玄止跟在她的身后,玄止更是大声朝树下的那只鹤唤道:“小红!”

杜弦正倚靠着那棵树,紧闭着双目,唇角前襟全是鲜血,似乎是逃到一半便支撑不住吐血倒地,而小红待在他的身边,虽未再被挟持,但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用嘴轻轻啄着杜弦的手臂,更像是想要叫醒他。

水深云等人来到树前,宁皖双眸紧紧凝在杜弦的身上,而玄止则上前想要将小红给带离杜弦的身旁,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玄止那一步上前,却并没能将小红带离杜弦身边。小红转头一口啄在玄止的手上,警惕的后退一步,竟是张开双翅拦在了杜弦的面前。

宁皖神色冷肃,寒着声音对小红道:“这是我与杜弦的事情,你让开。”

小红微微歪过脖子去看杜弦,却见他并未醒来,便重新回过了头,依旧长着翅膀挡在杜弦面前,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小红究竟是怎么了……”玄止没办法带走小红,只得退回了水深云的身旁,微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水深云目光落在小红的身上,又看向它身后的杜弦,摇头道:“它在护着那个杜家大少爷。”

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方才杜弦还掐着小红的脖子将它劫走,现在小红就拦在众人面前要救他了。

然而水深云与玄止虽是未曾说什么,宁皖却是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她蹙眉提高了声音道:“让开,这个人平白无故囚禁我如此之久,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他放过!”

小红伸着脖子,一双眼睛与宁皖对视,竟是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宁皖轻咬下唇,一身衣衫无风而动,竟是打算出手将小红给赶走,小红一身羽毛被那带着神力的风吹得微微凌乱,却依旧不肯移开。一旁玄止脸色微变,连忙扑上去道:“河神大人,不要……”

宁皖怒极,早已不顾周围一切,缓缓抬起了手,然而便在这时,横地里伸出另一只手,阻止了宁皖的动作。宁皖转头看着阻止自己的水深云,沉声道:“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我报仇。”

水深云神色平静,朝树下的杜弦看去,道:“我虽不知你究竟是如何被杜弦囚禁起来的,又被囚禁了多久,但你当真不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将你囚禁起来吗?”

听到水深云的说法,宁皖不由微微一怔。

蹙眉思索片刻,宁皖再次将视线投向那棵树下,却见树下原本沉沉睡着的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也不眨的看着她。那男子的双眸漆黑,深邃沉默,让宁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步靠近杜弦,这一次小红并未阻止,她微微张口,低声问道:“你究竟为何要将我囚禁起来,这样对你来说,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面对宁皖的问题,杜弦不由笑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声音低弱的道:“你想知道,便靠过来……”

杜弦的情形并不好,看起来便像是下一秒就会断气一般,宁皖确信他根本没有办法再玩什么花招,这才蹙着眉再次走近他,神色漠然的道:“你说吧。”

“还……还不够,你再靠近一些。”众人几乎都快要听不见杜弦的声音,他低笑一声,笑容中竟有了几分无辜,宁皖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拒绝。宁皖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只是被囚禁了这样一段时间,让她心中有了几分怨怼罢了。

低叹一声,宁皖俯下|身来,凑近了杜弦,低声道:“你说吧。”

宁皖与杜弦隔得极近,杜弦不禁淡淡一笑,忽而用力朝前挺身,双唇在宁皖的颊边印下一吻。

这一瞬,宁皖微微一怔,竟是难以再有动作。

未等宁皖开口,杜弦又道:“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辈子……现在我做到了,阿皖。”

这句话,是杜弦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一句之后,杜弦便靠着宁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气息。

宁皖怔怔看着失去意识的杜弦,神色茫然,像是还未明白杜弦究竟为何突然之间说出这样一句话。玄止就站在宁皖的身后,白着脸对水深云道:“现在救他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水深云迟疑着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这个人很是奇怪,旁人身死之后三魂七魄都会离体,被勾魂使者带走,但这个人……他没有三魂七魄,死了便是死了。”

没有三魂七魄,所以死后便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玄止一怔问道。

水深云摇头不语,先前一直发怔的宁皖却全身僵硬的抱着杜弦的遗体突地落下了泪来,她声音低哑着道:“因为杜弦他本就没有三魂七魄,他根本就不是凡人。”

玄止骤然看向宁皖,疑惑道:“不是凡人?”

宁皖点头,之前的愤怒与冷漠此刻已经全数化为了悲戚,她朝水深云看去道:“我终于知晓他这样囚禁我的理由了……”微微闭目,宁皖低声道:“世人都知道我恕河之神宁皖喜欢的人是秋河之神疏灵,几百年前,秋河干涸,疏灵即将消失,在那之前,他曾经问我……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说,我最想要与他过一辈子。”

那个消失了几百年的神灵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而就在不久之前,杜弦也对宁皖说了一句话:“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辈子……现在我做到了,阿皖。”

其中的意味,已经呼之欲出。

众人沉默下来,只能听到小红在一旁不断低鸣着,而最终还是玄止小声道了出来:“杜弦……这位杜家大公子便是秋河之神疏灵?”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投生为人,但他这般费尽心思引来宁皖,又将她囚禁在他的房间之中,日日待在一起,其实便是为了完成宁皖要与他过一辈子的愿望,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完成这个愿望。

“他为何不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办法……”玄止不禁问道。

水深云垂眸不语,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触动。宁皖所喜欢的是秋河之神,那个男子虽是用了极端的方式,却是在消失之后仍陪着宁皖,与她在一起,然而她所喜欢的男子……初晴不过是一个凡人,他没有那样的力量能够陪在她的身边。两人相比之下,却不知究竟谁才说得上幸运。低叹一声,水深云解释道:“若我没有猜错,疏灵所使用的是移魂之法,神灵也有三魂七魄,他让自己的一魂一魄投胎转世,虽保留有记忆,却没有了神力,而他只要将自己疏灵的名字说了出来,那一魂一魄便会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之中,再也无法用杜弦的身份活下去。”

宁皖煞白着脸道:“我并不知晓他便是疏灵,所以他要我留下陪他,我未曾答应,之后他便用阵法将我囚禁了下来……”

说到这里,宁皖终于没有了言语。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但现在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与疏灵过上一辈子,然而当疏灵真正替她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她却并不知晓,甚至她还无时无刻不在憎恨那个将她囚禁于水底的杜弦,甚至于她险些亲手杀死疏灵。

这当真是她的愿望吗?

宁皖低笑一声,将头埋在杜弦的身上,轻声抽泣起来,水深云陪在宁皖的身旁,一句话也没有说,而玄止则不知何时到了小红的身旁,竭力让小红不要在这个时候吵到宁皖。

许久之后,朝阳终于自东方缓缓升起,金芒洒落于湖水之上,漾起一片波光。沉默之中,水深云轻轻碰了碰玄止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随我过来。”

“嗯?”玄止没有明白水深云的意思,跟着她朝着另一侧走去,走了好几步才不放心的回头道:“可是小红和那位河神姑娘还在那里,他们……”

“宁皖活了几千年了,总能想通,小红便让它待在那里吧,你随我去杜家,杜弦之前是靠着鬼气封印住宁皖的,现在他死了,鬼气也要散出来了,我们得先去将那些鬼气给驱走。”

玄止仍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小红,一直到听到水深云说起鬼气才不禁微微苦笑,与水深云一起朝杜家而去。

而谁也没有看到,在那湖边,小红静静看着被宁皖抱在怀中的杜弦的遗体,倏然之间张开了翅膀。

一层微弱的光芒,缓缓将它笼罩起来。

第8章 这只小鹤

水深云与玄真赶到了杜家,将那里残余的鬼气都消除之后,这才再度走出了城来。然而两人还未走到湖边,便见东边突然升起一道亮光,那亮光转瞬即逝,旋即便见一个光点朝着南方急掠而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怔怔看着那光点消失,玄止问道:“那是什么……”

“是宁皖。”水深云神色复杂的盯着南方的天空,低声道:“宁皖回南方恕河了。”

听到水深云的说法,玄真不禁道:“那么他不管杜弦公子了吗?”

“疏灵已死,如今的杜弦不过是一个皮囊而已,对于宁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是这样吗?”玄止不禁苦笑,摇头接着又问道:“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吗?”

玄止所问的这个问题,水深云从未想过。她低垂下眼,回忆起了一千多年前的初晴。凡人的皮囊,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初晴死后,她将他葬在雾山山腰之上,再未曾回去看过,如今一千多年已经过去,那一处小坟冢,怕是早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