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兄。”她报仇心切,近些时日都是从最高深的开始学,对于基础的反倒不会了,也难怪今日会摔这跟头。

和陈恒约好了晚上一起练功,傍晚时用过晚膳,就和陈芳准备了。这几天她一直和两兄妹经常在一处。先前陈芳还反对她,但相处这些日子,和她的关系愈发好,也开始赞同她和陈恒,有时候开玩笑当着两人面唤她“嫂子”。

楚韵推说不是,她依然不依不饶的,还说等回家之后,向父母提起,要哥哥娶她过门。

陈恒听两人玩笑,却只笑而不言,倒似是默许了。

楚韵对陈恒只有兄妹之情,根本没男女情意,但人家没捅破,她也只能当不解情滋味,最多每次陈芳玩笑的时候,做出一脸茫然状。

陈芳以为她懵懂,还对陈恒说她看着聪明,却是个感情白痴,让哥哥多用点心。

陈恒一笑置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她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天清宫对弟子要求甚严,既修了仙道,便要摒弃七情六欲,却不知天底下只有感情是被由不得自己的。

用过晚膳,陈芳换上平日练功的衣服,见她还坐着不动,笑道:“楚姐姐,你也不怕我哥哥等急了。”

楚韵笑笑,“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陈芳一走,她走到床边,手指轻轻在床头上一敲,“出来吧。”

床底下一个男人嘻嘻笑着爬出来,叫人当面楸出,他脸上半分尴尬也无。笑道:“掌门,晚上好啊。”

那正是尹宝玉,刚才和陈芳说着话,她就感觉床底下有人,她六识清明,屋里屋外方圆百米,稍有风吹草动她都尽在掌握中,这是修习紫月功的结果。刚才也是因为知道屋里有人,才没换衣服,省得白白让人得了便宜去。只是陈芳,她宽衣的样子怕是都尽入他的眼底了。

冷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尹宝玉吐吐舌头,“本想等着掌门回来,可一不小心给睡着了。”

楚韵才不信,可这会儿也没时间跟他磨牙,“你有什么事?快说。”

尹宝玉立刻面色正经起来,“楚霄云传信来了,说他不日就来拜见掌门,掌门可愿见他吗?”

楚韵哼一声,“我能说不见吗?”

“那多半不行,以那小子的脾气会自己冲到掌门面前质问为什么的。”

楚韵暗道,她这掌门当的憋屈,倒叫两个手下逼得没办法,以前蔺兰熏也是如此吗?

她却不知蔺兰熏虽贵为地微宫掌门,对宫中之事皆少过问,权力下移,两个左右使比掌门人还霸气。尤其是楚霄云,虽没见过其人,却无数次听尹宝玉提起,在尹宝玉口中,他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霸道的人,且有不臣之心,时刻准备把她这掌门拉下宝座。

楚韵却觉他是在胡说八道,她问过陈恒,地微宫为什么会立女子为掌门,陈恒虽说不清楚,却道自古以来地微宫掌门便只立女子,男子无论修行好坏,绝不可立为掌门。要这样说来,楚霄云有意自立掌门根本不可能。

尹宝玉说这样的话不知怀了什么心思,听一次可能会怀疑,可时间长了,渐渐咂摸出一点滋味儿。

这有几种可能,一是他怀疑她不是真正的蔺兰熏故意试探;二是楚霄云真的有心自立门户,成立新门派;还有第三,两位左右使关系太差,恨不能掐死对方,背地里难免说坏话。

楚韵不是爱动脑筋的人,头一次搅进这复杂的关系,只想了片刻就觉脑袋疼,挥挥手道:“你先走吧,以后别随便进我的房间。”

“是,掌门。”

他虽应着,但楚韵却知道,多半下回他还照样犯的。她警告了无数次,而显然他这个属下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关了门出来,却没找到陈恒和陈芳,他们本来约好在武场一起修炼,但整个武场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由心中奇怪。正找着,突然身后一个身影道:“别找了,我叫他们去前清殿打扫大殿了。”

楚韵转过身,月光下他红衣飘摇,嘴角隐隐挂着一丝笑。

“颜煞师兄。”她乖巧的施礼,心中却道,这人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老遇上他啊?

颜煞淡淡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低着头,“复习一下今天赵师兄教的御剑飞行。”

他扬眉,“就你摔了一跤的那个?”

楚韵暗自咬牙,这人好歹也是掌门弟子,嘴真是不饶人,也难怪人缘那么差了。

“这我自己会练,不用师兄操心。”说罢,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都说颜煞师兄脾气坏,她还真怕他发起火来,走了好远,再回头时他已经不见了。她怔怔的望着那空空的土地,忽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感。她甩甩头,很觉自己是脑子坏了,怎么会对人恋恋不舍起来?

到了三更天陈芳才回来,一路捶着肩,满脸尽是疲惫之色。

楚韵问她怎么了,她怒道:“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一出门就碰上颜煞师兄,他说今日执事的弟子不在,让我们去打扫前清殿,我和哥哥扫到现在,都没办法复习御剑之术,若是明日让蓝彩怡挣足颜面,岂不可恶。”

楚韵本以为颜煞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令陈家兄妹去扫前清殿了,他这么做很像是要支开他们,那么是为了要和她单独说话吗?

摇摇头,很觉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想单独和她说话?

正文 第十八章 掌门的情意

次日一早,赵阡陌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说师父传令,为了让他们剑法长进,要每一个师兄带一个新进弟子练功,每日手把手教授。他们这些新弟子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师兄,也可由师兄挑选弟子。

楚韵很觉泽画师兄最好欺负,一心想选他的,可还没等走到泽画身前,便被一只手狠狠拽了过去。她一抬头看见颜煞笑得颇含意味的脸,“这位师妹,选我如何?”

他的手掌用力,全是威胁,她含在嘴里的一个“不”字,硬是没敢吐出去。

这时候陈芳已经迅速站到泽画身旁,她与楚韵一般心思,都觉泽画师兄好相处,别的弟子也分别找到自己的教导师兄,而楚韵完全错失逃离的机会。只能带着幽怨的表情,被人强拽着拉进桃花园。

这是第一次见识颜煞住的地方,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茅屋,完全让人跌爆眼睛的布置,乍一看好像是某个深山里猎户的居所。让人不解他的品味为何如此独树一格。

颜煞把她拽进屋里,随手一甩,她跌跌撞撞趴在地上。

“师兄,你要做什么?”

颜煞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一副准备训徒的模样,“你叫什么?”

“楚浣浣。”

“哪里人氏?”

“楚都。”

“父亲是谁?”

楚韵心里纳闷,他问这些干什么?

“楚…楚…”脑子飞快转着。竟一时想不起楚浣浣的爹叫什么了,那毕竟不是她爹,到底叫什么尹宝玉怎么没告诉她呢?

他扬扬眉,“楚晴海对不对?”

“对,对。”点头如捣蒜,自己都觉几分尴尬,身为人女连自己亲爹的名字都忘了,这像话吗?

“为什么上山修行?”

“我…啊,我自小在泰氏门派修行,对修仙仰慕之极。从小的心愿就是修成正果。得道成仙,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的阿猫阿狗。大灰小黄都能跟着我上天上享福去。”

颜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轻轻摩挲着摩挲着茶杯边缘。那里竟是摔掉一片瓷的。

楚韵眼神闪了闪,很觉这是个疯子,用坏了的茶碗。也不怕扎破嘴。

他看着她,语气极淡:“继续说。”

“说什么?”

“目的,你来天清宫的目的。”

“就是修行,修炼高深剑法…啊,对了,我爹说了,若练不成,就不许我回家。”

“哦,你爹还说过这个,那倒要去问问了。”

楚韵眼神闪了闪,他究竟想干什么?干笑一声,“这个不用了,我爹体弱多病,不见外客。”

“是吗?”颜煞面无表情,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好,我知道了。你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楚韵一时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得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这一次倒比先前流利多了。

他一拍手,“很好,你记性还是不错的,以后对谁都这么说。”

楚韵“啊”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

颜煞鼻腔里轻哼一下,“行了,天晚了,你就不用回去了,在这儿服侍我睡一晚,明早我和赵师兄说一声,你就留在这儿住吧。”

什么!什么?楚韵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服…服侍?!”

“嗯…”他起身,慢慢靠近,握住她一绺长发,缓缓梳理,姿势暧昧之极,“服侍我,要尽心尽力。”撒个谎都撒不好,她也是没治了,不给她点小惩罚,她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呢。

看着他饶有兴味的脸,楚韵胸膛里那颗可怜的小心脏七上八下,掉来掉去,隐约觉得要出大事了。

第二日,颜煞果然跟赵阡陌说要她留在自己的桃花源住,理由是方便练功,赵阡陌居然一口答应了。还一脸真诚地叮嘱楚韵,“浣浣啊,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你跟着颜煞师弟要好好学习,以后有望成为天清宫顶尖弟子。”

楚韵挣扎着,“师兄说要服…侍,服侍他的。”

“那也好啊,有其事弟子服其劳,虽然没定下师徒名分,以后也要多位颜煞师弟做事,手脚勤快点,不会吃亏的。”

她抹了一把汗,原来天清宫所谓的服/侍是做杂活吗?这样的话偏要说得那么暧/昧,害得她一晚上七上八下,总怕他会突然扑过来。看来真是她多想了。

颜煞的生活习惯很不好,每天晚上不睡觉,白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有时候打坐练功,有时候故意指挥她做事,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比如现在一大早就翘着脚唤她,“浣浣,给我倒茶。”

一会儿又唤,“水太热。”

“不行,水太凉。”

“茶要八分温度,你不知道吗?”

来回七八次,楚韵的脸也狰狞了,“你这么明白,你自己倒啊。”

他躺在床上柔柔一笑,“有其事弟子服其劳。”

楚韵腹诽,那怎么没见你在师父面前侍奉过?

把茶盏重重墩在桌上,“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

“想学可以,那就搬来和我住。”

对于这点楚韵是宁死不屈,搬过来和他住,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她打算白天折磨她不算,还要加上晚上吗?

“啊,我去看看外面柴劈好了没有。”

匆忙跑了出去,这一去便是三五日没露面。学剑而已,非得跟着他学吗?天清宫有的是高手,再说还有地微宫的术法剑谱,她不相信自己练,会练不成功。

至于他,以后若要求他,她就是猪。

入夜之后,天清宫掌门所居的仙灵阁突然飞入一个人影,一身白衣,身材挺拔,面容坚毅似铁。

他双脚刚落地,立时便有一个人迎了上来,“师兄,师父等你好久了。”

白衣男子道:“程啱师弟,近日宫中可出什么事了?”

“一切安好。”

“师父呢?”

“师父也好,就是惦记师兄。”

手中掌门令羽轻轻一挥,面前结界打开,两人一同走入。

这仙灵阁乃是天清宫最隐秘的地方,四面设有结界,若无掌门信物根本打不开。

两人走到仙灵阁,在门上敲了几下,“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快请。”

徐泾匆匆进来,一脸风尘仆仆。

易天行示意他坐下,开口便道:“事办的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他语气急切,这件事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徐泾点头,“禀师父,找到了。”

“在哪儿?”

“其实…蔺掌门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弟子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日师父和蔺掌门比武,蔺掌门受了重伤,师父走了之后,蔺掌门就死了,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是师父杀了地微宫掌门,地微宫的楚霄云正纠集宫中弟子,打算进攻天清宫的。”

“这你从哪里得知的?”

“是师叔祖,路经蓬莱,刚好遇上他,蔺兰熏的尸身是他收起来的,一直放在千年冰洞里,但是近些时日突然不见了。师叔祖四处寻找都没找到,谁会偷一具尸体呢?”

易天行闭上眼,徐泾连叫他几声都没有听到,当时她求他留下来时,他真的不该甩手就走的。两人这么多年感情纠葛,他总以为时间一长她就会忘却,没想到现在依然是她的心结。

他功力胜她半筹,与她比武本想要断了她的心结,却没想到下手太重,把她打伤了。这…真的是因为他,才害死她了吗?

心中郁结难书,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既然回来了就休息几日,门内招的新弟子,也去见见吧。”

“是。”徐泾退出门前,就在那一瞬忽然觉得师父好像老了许多岁。

在天清弟子的眼中,掌门是从来都是无情无欲,不会流露出任何感情,可如今那脸上的失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原来不是他无情,只是隐藏的太深。

次日中午,在赵阡陌的介绍下,新入门的弟子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大师兄。

如果说三师兄颜煞是天清宫最不得人缘的人,那么徐泾绝对是最得人缘的,天清宫里每个人都和他关系很好,对他也极为敬仰。他身为掌门大弟子,俨然已经天清宫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楚韵一直以为这定是一个极为出色的人,可是见到了方觉失望。他长得很是平淡,平平淡淡的眉,平平淡淡的眼,平平淡淡的鼻子,平平淡淡的嘴,组成了一张平凡的脸。一身白色宫衣,与其他弟子并无不同,这是一个放到人堆里也轻易找不出来的人。

徐泾为人很和善,对新弟子说话也很是和蔼可亲,与颜煞那张“可能你欠我八百两”的脸完全不同,让人一见便顿生亲近之意。

徐泾事忙,并不能指点新弟子练功,随意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习好剑法,在仙剑大会上务必不能丢天清宫的脸。

“是——”众弟子齐声相应,答的极为脆生。

楚韵眼角余光向他身后撇着,很奇怪今天颜煞没有来。

低声问陈芳,“你瞧见颜煞师兄了吗?”

“别找了,颜煞师兄今天不会来了。”说话的不是楚韵,而是旁边另一女弟子白帆。

正文 第十九章 国师驾到

陈芳不解,“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白帆一脸八卦,“我听说颜煞师兄和大师兄两人很不对付,大师兄出现的地方,他从不露面,两人几乎很少在同一个场合出现呢。”

陈芳忙问为什么?白帆笑道:“还能是什么,多半是掌门人打算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颜煞师兄不乐意了呗。”

楚韵听得好笑,这些人还真会臆测,在她印象中颜煞可不会是这样的人,天清掌门?他还不见得看得上眼呢。他这人惯会我行我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看似好像活在尘世中,但有时候却又像与尘世隔离,游离在天地间,总与人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捉摸不透。

一群人欢笑着开始修炼,自这日开始,传授剑法的人换上了大师兄,而之后再也没见过颜煞。

楚韵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想见又怕见,怕见又想见。

或者是因为那日学了采光聚气法的缘故,一连数日她的剑法突飞猛进,御剑飞行之术也练的极好,甚至双脚不踩剑也能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翔。只是为了怕引人注目,她凡事留三分,从不在别的弟子面前显露出来。

再过十几天就是仙剑大会了,宫中到处都忙乱着,布置会场,准备一应饮食器物。山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有不少从山下请来的杂工,光厨子就有二三十人。这也难怪会请人来做,天清宫的菜端出去,怕别门别派吃完了会吐断肠子。

别人忙碌,他们这些新进弟子也不轻松,赵阡陌对他们要求越来越严,每天不练足八个时辰绝不许他们休息。一帮弟子叫苦不诉,背地都叫他“赵魔鬼”。

这天,楚韵正在练新学的一招天外飞仙,这是天清宫剑法中最难的一招,讲究腕力指力。她练了十数遍刚有小成。陈芳见了,便缠着楚韵和她喂招,她在剑术上颇没天分,这一招学了几天都练不好。

两人正练着。突然白帆噔噔跑进来,边跑边喊:“快,快去瞧瞧,宫里来了个稀罕人了。”

她是宫里有名的包打听,凡事都要过问。能让她激动成这样的事也不多见。

几个弟子都好奇的围上去,“什么人,什么人来了?”

白帆饶有兴味的摸摸头发,“是齐国的国师,那一头银发老长老长,真的好奇怪。”

银发,国师,楚淮南?白帆所说的都和他太对称了。她与他有似海的深仇…

“仓啷”一声,手中长剑落地,她没头就往外跑。后面陈芳叫着:“喂,你去哪儿?”

她混不理会,只拼命跑着,楚淮南,楚淮南,时隔一年,她终于能见到他了。

齐国国师亲临,掌门易天行自是亲自相迎,楚韵赶到时,齐国的军士正簇拥着一个男子走入天清殿。

看见那一头银色长发。那俊美无比的脸,她的心里好像被什么刺过,疼得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痛苦到难以言说的片段。想忘掉,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偶尔午夜梦回,却总是梦见他站在桃花树下对着她笑的样子。

“楚楚。我为你折一只桃花可好?”

“楚楚,桃花都及不上你半分娇艳。”

“楚楚…”

这大半年,她无时无刻不在等他,就连做梦都想见到他。可是见到了又怎样,她能冲到他面前,指着鼻子大骂,“你这个负心汉。”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会杀了她父王母后,为什么要帮着齐国灭了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