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那副春日踏春图,瞧着很好,不然大王就送给臣妾吧。大王——大王——”

她连叫连声晃悠的齐王骨头都酥了,他正要开口,颜煞突然站起来,“父王,儿臣觉得这春日踏青图虽好,终不及夏日听雨图,放在房中更感凉爽。还有这醒酒毡,终究是一死物,虽能醒酒,但极难保存,轻易不能拿出一用,与其束之高阁,倒不如选个懂情调,知情意的。那舞姬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父王留在身边,不是多了一朵解语花吗?”

这不像是颜煞的个性,他从不在殿前奏事,也不会突然插言,今日种种表现都透着一丝古怪。

楚韵诧异的看着他,接触到她的目光,颜煞却仿若未见。他这一次也是为了她,刚才齐王看她的眼神实在让人心忧,以他的想法,能把那副春日踏青图留在齐国最好。可那是死物,就算再重要也及不上一个活人。他要保全楚韵,必须保全她不受伤害。

这也是在他心里衡量许久的,春日踏青图可以想办法得到,只要陈恒不走,他就有机会,但她,真的,真的不能叫齐王占了便宜去。

李韵辉掸掸袖口,“四弟,咱们齐国就没有美人了吗?本宫瞧着楚画师就挺好的。”

“哦?”颜煞挑挑眉,“莫不是太子殿下心动美人?”

“四弟,你这是何意?”

颜煞微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动个美人算什么?”

两人当殿口舌之争,齐王面上微有不悦,“一个女人而已,用得着争来争去吗?”

“今日是使臣来访之日,大王何必动怒。不就是选样宝物,有什么可难的?”说话的是楚淮南,他也是个不常开口的主,就是把他嘴撬开了,也难让他开口的。

齐王惊疑地看着他,“怎么?国师于此事也有想法?”

“有想法倒也不至于,只是咱们大齐国会稀罕几样宝物吗?真是可笑,没得让人听了去,还以为大齐穷的叮当响了。依我看,一句也不用留,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全赶出去,”

齐王“那就把醒酒毡留下吧。”

宫宴结束各个大臣从殿内推出,纷纷向宫外走去。

楚韵从大殿里出来,深深吸了口气,今日确实达到了目的,引起齐王的注意,但这个注意怕是引得太多了。献画是她计划之中,而超出她意外的是这场献舞,《霓裳舞》太引人注目了。

正要移步,身后传来一声呼声,“楚画师要去哪儿?”

她抬头,正是太子李韵辉,她恭敬行礼,“太子殿下有何事?”

“今日楚画师一舞堪称绝世,过几日是本太子的生辰,不知可请你到府中献艺?”

“殿下这几日要过寿辰吗?真是可喜可贺啊。”随后出殿的乃是陈恒,“殿下要看歌舞,不如让我的舞姬到府,保证让殿下满意。”

李韵辉看了他一眼,“七皇子如此盛意,那真是多谢了。”

“你我一见如故,走走,咱们再去饮宴。”

李韵辉被他拉着,想躲也躲不开,本来在宫中应该避嫌的,不宜与使臣太过亲近,可这么被他抓着,不好挣脱,只能随他出去了。

楚韵对陈恒的适时出现甚是感激,她知道他是为了帮他,今日若不是他在,自己怕要受太子欺辱了。这位太子殿下最近好像看她很不顺眼,

出了宫门,忽见一匹锦辔华鞍的纯色骏马在街口官兵注视下飞奔而来,又拐向南边去了。马上的骑士一身漂亮的时尚新衣,绣襟玉带,炫目招摇,整个人透着一团潇洒风流的贵气,得意洋洋地样子堪比刚采过鲜花的张狂蜜蜂。

楚韵看着不由赞一声,“好一个洒脱的人。”

“那是太子殿下的小舅子,言阙。”

楚韵回头一看,身后站的是李月隆,他背手而立,对她吟吟笑着。

看见他,楚韵就觉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你看跳舞就是,何必把我会舞的事说与太子知晓?”

李月隆微微一叹,“这你可冤枉我了,哪是我故意说的,那日你我在园中吹奏歌舞,可知隔壁的宅院就是那位言阙言公子的住处,他若瞧见什么,说出来也未可知。”

这么一来倒是巧合了,还好没出什么事,她也不计较了。

回到家里,软玉已经回来了,一副雷到不行的虚脱样。

楚韵道:“怎么了?可安全送出了?”

“那个什么安管家看着还靠谱,送了一程,我就回来了。”

“安管家可说要送到哪儿吗?”

“该是陈国吧。”

楚韵叹息,也只能是那儿了,毕竟三国之中肯接纳楚国旧民的也只有陈国了。对于现在楚国人的状况她不是太了解,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会很惨。而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只能从国政入手,要么改变齐王对楚人的仇恨,要么有个办法可以让他

软玉在外面那么久,早饿的不行了,吵着要吃饭。

楚韵舔了舔嘴唇,她也是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可惜身上分文没有,想去买也不成。

“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吗?”

“有一点晒干的面条,一把小葱。”

“那就做个葱香面吧。”她挽起袖子去厨房煮碗面。

软玉兴奋的在后面跟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她动手做吃的,自是兴奋。在她眼中楚韵是无所不能的,长得漂亮,写字漂亮,画画好看,还会一些法术道术,心里无限幻想着那面的滋味是如何美。可惜,面的柔软外形都还没见到,锅已经糊了。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浓烟滚滚,呛人口鼻。

软玉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我说姑娘,我若不提醒你水烧干了,你会不会把这厨房都点了?”

楚韵撇嘴,厨房她又不是没点过,至于大惊小怪的吗?

她去收拾锅,打算再接再厉,软玉在一旁叹息不已,“像你这样不会女红,不会厨艺的,真怕你嫁不出去。”

楚韵瞪她一眼,“要不你来做。”

软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她虽然有法术,但可不会拿来做饭,就那手艺,实在也不必楚韵强多少。

两人正收拾烧坏锅呢,忽然闻到一股香气,颜煞站在院中,手举着一个油纸包,阵阵香气正是从里面发出的。

软玉头一个扑过去,如一匹饿狼一样抢过他手中纸包,永和居的酱牛肉,那可是她的最爱。

楚韵也想抢的,可惜看他那不阴不阳的脸色,只得作罢了。

“怎么?又生气了?”

“人都说生气伤肝,你的身体咋还这么好咧?”

颜煞瞪眼,“你还敢说,你做事从不想后果。”

她揉揉肚子,“我饿了。”

颜煞莫名气先消了一半,虽嘴里埋怨着,却已经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牛肉是给软玉的,而她,吃他亲手做的饭就好。

楚韵搬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点火,一点点往灶台里添柴。干面条他是不会用的,舀了面粉,亲手和面。他的手法很好,面抻的很细,每一根只比头发丝粗一点,放到锅中片刻就飘起来了。

都说劳动中的男人是最帅的,看着他为自己做饭,心里满满的尽是感动。她拄着腮帮子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鼻端嗅到一股喷香的葱油味儿。

一碗葱香面端到眼前,筷子递到她手里,楚韵一见立刻笑得嘴咧天上。

“不管什么时候,你的手艺永远这么好。”

颜煞轻哼一声,“你先吃吧,吃完再说话。”

楚韵吸溜着,她也是真饿了,一碗面不一会儿就吃干净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嬉笑道:“你今天来就是给我做面的吗?”

“还说呢,你今日行事鲁莽,怕要为以后落下祸根。”

楚韵笑道:“我既然走了这条路,便不怕,你放心,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不能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以后要做什么,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

“我知道。”她笑着,却并没往心里去。

颜煞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楚韵问他去哪儿,他笑着说要找陈恒讨要一样东西,就算要抢也要从他手里抢出来。

他走后,楚韵坐在院子里托腮想事。

“姑娘,你在想什么?”

“在想今日之事。”今日在朝堂上,很容易看出国师和太子之间似乎并不和谐,她若能挑起两人之间的纷争,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一夜红歌变成颜煞的模样,怕是有意挑起国师和颜煞的争斗。

楚淮南虽不被齐王所喜,但因本事奇大,在朝中有其特殊的地位。若能引得两人内斗,便能增加内耗,让齐国迅速衰败,而她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该怎么下手呢?”

她嘟嘟囔囔着,忽然身后传来软玉的声音,“我说大姑娘,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楚韵回头笑笑,“没什么,就是出了点神,你的牛肉可吃完吗?”

软玉立刻吓得捂住手中纸包,“你休想抢我的。”

楚韵微笑,颜煞做了一锅面已经够让她吃饱了。他临走之时非逼着她都吃完,说自己做的吃食绝不能进第二个人嘴,让她宁可倒掉也不能给软玉。她觉倒掉可惜,就全吞肚子里了。说起来,这也是她进齐都几月吃得最饱的一顿饭了。

她道:“软玉,你见过国师,也见过太子,你觉得他们怎么才会打起来?”

“争权?争利?争女人?”

对于男人来说,天下似乎也就这几样可争的了。

楚韵深以为是,争权自不必说了,国师权势熏天,太子自然想压倒他的气势,两人互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种争斗仅限于一点口舌之争,还谈不上争斗。该怎么相助一把呢?

软玉咬着肉,嘴里含糊道:“我瞧着那个国师和太子,对你都有点意思,不如你用个美人计。”

楚韵瞪她,“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她笑着咬着牛肉跑开了,直到远处吞下最后一口,真是打算一点也不给她啊。

今日国宴之上,太子李韵辉和国师都对她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心,但以他们的为人,一时兴趣也罢,若为她打架还谈不上。看来还得从太子的那个宅子入手。

那么大的一件事发生,齐都至今一点消息也无,楚淮南也好像完全忘记了,竟丝毫没见他提起。

吃得太饱,晚饭干脆没吃,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屋里忽然吵吵杂杂的好不热闹。

她睁开眼,忽然发现床头前站着一个人,他长着一张蓝脸,手里拿着把小刀对他笑得阴阴的。

“起来吃饭。”

“我不饿。”

“起来,我要吃饭。”

小刀在她比来比去,似在找什么地方下手。

楚韵一吓,不由惊声道:“你是谁?”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郎朗的笑声,“我说你这条臭蜈蚣,来人家里做客还敢如此张狂,小心软玉再也不理你了。”

那蓝脸汉子收了小刀,笑道:“我也就是吓吓她,又不是真要吃。”

楚韵磨牙,吓人也没这么吓的吧?

这些人应该是软玉的那些妖精朋友,一个个张狂的跟什么似地,把她这里当什么了?

实在懒得跟这些妖怪生气,穿鞋出来,外面的院子里已经摆上几桌宴席,十几个妖怪划拳、喝酒、行酒令,吵闹的不亦乐乎。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扑鼻的酒香传来,让人闻之欲醉。

那些妖怪瞧见,有的咧嘴大笑,有的招呼,“来,大姑娘,过来跟咱们喝一杯。”

楚韵皱皱眉,对软玉道:“你怎么又把这些妖怪请来了?”

软玉似是喝了不少,醉的东倒西歪的,拉着长声道:“小姐,你不知道,我这些朋友今天要找一个人报仇。”

“找谁报仇?”

“还能有谁,除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国师楚淮南,还能有谁?”

软玉一喝醉酒就话多,她絮絮叨叨的给她讲一个有关蛇精爱上蜈蚣精的故事。

妖和妖相爱,原本也挺般配的,虽然不知道生下来的是个什么吧,但难得人家妖怪感情好。

可惜好景不好,某年某月某日,其中的一个变心了,据说爱上了一个修仙之士,于是引发了一场人妖之间的斗争。斗争的结果如何让人不得而知,不过故事的主人公却很让人震撼。

在从她口中听到楚淮南这个名字时,心中的震撼是无以伦比的,与此同时,还有一丝愤恨,他在和她谈情的时候还勾搭着一个蛇精吗?

这次软玉从家里出来就是带着使命的,找到那只蜈蚣精,为姑姑报仇。

楚韵道:“你确定那个人是国师?”

“不知道,反正不管对不对先宰了再说。”

楚韵咧嘴,她的个性果然豪爽无比。

跟这些妖怪说话时间长了,也并不觉得他们有多可怕,或者是先入为主的认识了齐胡微,妖怪中也是有好的。

尤其是一个刺猬精,与她越说越投机,竟然一时引为知己。

楚韵也是有意与他们结交,几个妖怪喝多了,热血沸腾的要找人打架。她心中一动,想起太子李韵辉的那座宅子,还真老天赐给的机会。

深夜,齐都的大街上忽然多了许多醉鬼,一路叫嚣着向城外飞去。

楚韵以前听说过百鬼夜行的故事,鬼王带着魑魅魍魉在寂静的夜里游行,今夜她也带着十几个妖怪,虽然偶尔几个不听指挥跑不见了人影,剩下的居然当真跟她到了那宅子。

经历了上一次的,从外表看这座宅子似乎显得更加落寂了,没有兵一个都没有,确切的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人。自上次之后李韵辉好像已经放弃这宅子,但里面饲养的妖魔却无法放出在外,都被关在一个个巨大的笼子里。

当日还雄赳赳的妖魔,此刻看起来一个个萎靡不振,多日没有食物,一个个睁着可怜的眼睛。既然太子舍弃这里,想必也好长时间没有喂食了。

这些东西吃惯了血食,若是把他们放出去绝对会危害百姓。这群妖怪正好学期沸腾,力气太多,正好和这些妖魔消磨一点时间,事情的发展似乎在楚韵的计划中,这些妖魔虽厉害但哪里是这些千年修行的妖怪的对手,一个个都被尽数毁了。

一场大火,太子李韵辉精心建造的宅子毁于一旦,软玉淘气在一片灰烬中印了一行大字,楚淮南到此一游。

楚韵看着她胡闹,虽然也知道这样做并不会让,但能把事情搅的更乱,也是她乐于见到的。

趁着夜色,一群妖怪飞走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颜煞怒气

带着软玉回到住处,她这一路吐的要命,回到家里软倒了,第二日醒来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楚韵也不想给她细解释,这丫头明日里胆小如鼠,只有喝醉酒才变得胆大,若告诉她昨晚她骑着一只妖魔扇人家耳刮子,怕是吓得她饭都吃不下了。

火烧山庄之事,比预想的闹的还要大,那里地理位置虽偏僻,但那么大的火,还是有人看见了。尤其夜晚妖魔“嘶鸣”“怒吼”吓得许多人都不敢出来。

巡防营一早派人去查看,看到的都是烧毁的房屋,烧焦的尸体。尤其是地上写着大大的“楚淮南到此一游”。

事情涉及国师,谁敢怠慢,立刻上报,一层层报上去,参奏的折子自免不了送上龙书案。

楚韵一早去宫里打探消息,听说齐王大怒,召国师进殿,高声斥责。

说他草菅人命,居然防火烧死普通百姓。据查,那些火中焦尸都是附近的居民,有些人深夜失踪,后来在火场中找到了。

楚韵记得只是杀了几只妖魔,百姓什么的绝对没碰,怎么就成了百姓被杀,国师手段残忍了?

这一天中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不知是谁上报,说这宅子是颜煞的,四皇子在外建私宅的事也被牵了出来。

楚淮南在家养伤,几日未曾上朝,颜煞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齐王派人去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颜煞不在,侍卫在他府中搜查出了宅子的地契,呈到殿上。齐王更是气得眼红脖子粗,当殿大骂要拿国师和四皇子是问。

自己拉了屎,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这招移形换影用的极好,不用想就知道此事多半与太子李韵辉脱不了干系。只是太子如何知道那夜他们会烧宅子,或者得到奏报之时,突生主意,才有了这场好戏吗?

如果她没猜错,那些尸体定然是后来扔进火场的,把妖魔的尸体移走,换成普通百姓的,这并不算太难。把无辜百姓牵连进来,不拿人命当回事,这样的事怕只有李韵辉才干得出来。

她虽心里明白,可惜苦无证据,此事把楚淮南牵在其中,符合她的预期,但没想到李韵辉居然倒打一耙,居然把颜煞给搁里面了。

以颜煞的本事,自然不怕任何人的,但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若知道这是她做的又会如何?想到了开口却没想到结尾,真没想到李韵辉会狡猾、狠绝至此。

一觉睡到中午,两人忽然收到来自使馆的邀请函,说陈国皇子举办晚宴,邀请她参加。

陈恒相邀,她哪有不去的道理,和软玉收拾了早早就出了门,一听说有好吃的,软玉乐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说姑娘,我跟着你就饿肚子,你见哪家丫鬟像我这么凄惨了。”

楚韵轻哼,“也没见哪家丫鬟像你一样欺负到主子头上了。”

软玉呵呵傻笑,两人相处这么久竟也生出几分姐妹情深来。

离晚宴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们的马车就已经停在门前,本来以为到的很早了,却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早的。

那是颜煞的马车,瞧见齐胡微,她才确定。颜煞本人虽有些嚣张,但坐的马车却与一般人无异。

楚韵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神经病进去抢东西,我自然在这儿。”

那个神经病大约指的是颜煞了,他昨天说有事匆匆走了,没想到是在这儿了。

“你在这儿多久了?”

“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你说是多久了?”齐胡微抱着肩颇有些不耐烦,无论是谁,等这么久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本来是在里面的,不过见不得颜煞为了一幅画的蠢样,便跑出来了,谁知那傻瓜竟在里面待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