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二少爷,已快到亥时,红绣刚打算去娘亲房中歇下,园门外突然传来金贵的声音。

“绣妍姑娘。”

红绣精神一凛,梅妆和丹烟对视了一眼,快步去开了门。

金贵身后带着两命抬担的小厮进得院内,见了红绣问安道:“问绣妍姑娘安。”

红绣快步下了台阶,虚扶一下,客气的说:“金叔来此地可有要事?”

金贵似乎对红绣如此称呼甚为满意,语气也亲切了一些,“老爷听闻连夫人抱恙的消息,特命我带了些补品前来,老爷说了,绣妍姑娘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办,无须客气。”

红绣微笑点头,“劳烦金叔了,请您代为转告老爷,绣妍谢过老爷一番好意。”从袖中摸出两个银裸子,暗地里塞进金贵手里,轻声道:“更深夜重的,还烦劳金叔特意跑一趟,绣妍着实过意不去。”

金贵面上无表情,不动声色的收了银子,笑容又温和一些:“绣妍姑娘客气,天儿晚了,请姑娘好生歇息,我这就回去跟老爷回话。”

“丹烟,帮我送送金叔。”

“是,小姐。”

看着金贵带着小厮走远。红绣疲惫的叹气,心里却也有小小的成就感,从前她给别人行礼,如今别人给她行礼,想一想就觉得无限斗志了。

调养的方子果然有成效,连翘将养两日,便已经与往常一样了,整日不是忙着跟马婆子韩婆子抢做活,就是跟凡巧丹烟抢着打扫,弄的红绣哭笑不得,但也由着她去了。左右这些活计都不是重活,适当的劳作对身心健康也有益处。

微雨天,红绣凭窗而坐,研究着大少爷昨日刚送来的一摞花样子。厚厚的一叠宣纸,都是往年在月夕评比夺冠的绣样。

作为一个绣娘,不单要看刺绣的技巧,好的绣品更要顾及花样,配色,选料等等方面。

竞争为皇家供给绣品和布料,那么一切就要考虑皇家的喜好。只她觉着好并不是真的好。要宫里的贵人们点头才作的了数。所以方才,她已将历年的花样子研究了透彻,做了一番比对后画成了如今手中的图样,红绣蹙眉,若是绣这个图样,绣布便不能用白云锦缎了,而需要上好的真丝料子。

红绣起身,随手拿了披风披上,出门去快步往前走。“梅妆和凡巧留下伺候我娘,丹烟随我来。”

“是,姑娘。”

丹烟见红绣走的急,忙跑回屋里拿了油纸伞,快步追上去为红绣撑伞。

凡巧从小厨房端了糕点出来,看见红绣的背影有些失望的喃喃道:“才刚得知的消息,还未曾说与小姐听呢。”

出了莲居,往西侧直行,不多时便到了锦松居。应门的李忠桂见了红绣,惊喜的笑出来,可想到她如今的身份,脸上笑容也收敛了许多,行礼道:“绣妍姑娘安好。”

红绣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从前忠桂儿这小猴儿相处的日子从来都亲近自然,少了许多无端的芥蒂,如今怕是再回不去了。

“忠桂儿,你家少爷可在吗?”

“回绣妍小姐,少爷在的。”

“劳烦你通传一声,就说绣妍求见。”

“是,我立时去。”

丹烟默不作声的帮红绣撑伞,微微细雨中,红绣的雪白云锦披风被风吹的飘摆。看着锦松居熟悉的院落,她不能不回想起当时的时光,来到古代之后,日子从未安生过,可较之现在,在锦松居的日子也算悠闲了,如今立于风口浪尖之上,所有一切皆不能如自己所愿发展,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居多,只希望娘亲无碍,她付出的也值得。

“绣妍姑娘。”

红绣愣神的功夫,忠桂儿已经一溜小跑的到了跟前,“大少爷请您进去呢。还说我不懂待客,让姑娘在门口淋雨了。”

红绣微笑着并不答话,迈进了门槛。跨院那边,锦芳锦荣和锦萍皆默默地站着盯着她瞧,瑞儿羞涩的笑,想上前来问好也不敢,拎着扫帚杵着。

红绣点头算作招呼,径自进了书房。诸葛言然早已等在一旁。

“绣妍姑娘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绣妍今日想到了参加月夕评比的绣样,来给大少爷过目。”红绣将手中图样展开,递给了诸葛言然。

纸上的是一副凤凰遨弋图,云霞蒸腾,凤凰翱翔九天,星光作伴,宝珠鲜红,图样设计完美,色彩运用和谐,既华贵又不刺眼。

诸葛言然忍不住叫了声好。

“绣妍姑娘此图甚好。”伸手做请的姿势:“你我坐下详谈,忠桂儿,上好茶。”

门忠桂儿应是,不多时,上好的龙井便端了上来。

红绣抿了口茶,道:“大少爷,此图绣成之后的亮点并非在图样上,而在于此。”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方纱帕递到了诸葛言然手中。

诸葛言然展开一瞧,淡紫色的纱帕,一角用丝线绣着简单的一枝杏花,反过来再看,背面仍旧是同样的杏花。一般帕子,正面花样精致,可背面都是乱针痕迹,红绣的帕子怎么做到的?用手捏捏,薄溜溜的纱料子又不是双层。

红绣将他的疑惑收于眼底,这段日子在圣京城她只见过单面绣,现在看来南楚国乃至于北冀国也都只有单面绣而已。

“大少爷,这种绣法,我并未在绣妍楼用过,你手上的帕子是我绣给自个儿用的。”

诸葛言然听罢,眼睛立时亮了。

第九十章 密谋

红绣端着白釉茶盏品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烟雨蒙蒙中,一切画面都犹如水墨染成的,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清香和茶香。这一刻时光倒是让她觉得静谧。

诸葛言然将帕子递还给红绣,掩不住兴奋的道:“绣妍姑娘别出心裁,若是按着此等绣法,月夕评比诸葛家必胜无疑了。”

红绣道:“自古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商家今年的绣娘还不知如何,绣妍也不敢给少爷打包票,只能尽力为之了。”

“尽力即可,你的绣功我有信心。”

“既然少爷觉着可以,咱们的绣布和丝线等物便需要改进,首先绣布不能用白云锦缎了。云锦虽好,但表现不出凤凰翱弋的飘逸感。绣布须得用真丝料子。”此时的南楚国,丝织品已经较为盛行,相信真丝面料应该难不倒他。

“真丝?”诸葛言然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道:“这不难,回头我去禀明父亲大人,从南边儿调运过来便是。”

“嗯,真丝也不是什么样儿都行的,最好是榨蚕丝,皇家雍容威严,既是要供给宫里的用度,榨蚕丝天然的珠宝光泽和华贵舒爽最合适不过。”

“好,我会留心的,不若这样,你且将一应要求写下来,我照单办事。”诸葛言然在绣品上,如今已经完全信服了红绣。

红绣点头,道:“我来口述,由少爷代笔?”

“也好。”

二人来至桌案旁,诸葛言然撩衣摆坐下,从笔架上拿了羊毫笔,却见一只素手正在为他研磨。诸葛言然不仅有些恍惚,从前,红绣也是在他房里如此伺候的。不过今非昔比,他被绣样兴奋起来的心情又压抑了下去,对红绣有不知该如何形容细微怒意,被耍弄的仇,到底还是忘不掉。

大少爷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吹干了墨迹。红绣办完了正经事,于大少爷这儿也没了旁的事做,道:“少爷,若无旁的吩咐,绣妍告辞了。”

诸葛言然点头,他也想去找父亲谈一谈今日之事,起身亲自将红绣送出了书房。

院子中,瑞儿站在雨廊下发呆,瞧见红绣出来微笑起来。

红绣也对她微笑,瞧见丫鬟房的门帘掀起,立即敛起笑容。她对瑞儿不同若被发现,她在此处还无妨,等她走了,锦芳锦萍等人恐会欺负瑞儿。

想起瑞儿对自己的照顾,红绣心里过意不去,有心要了瑞儿去伺候,她那个天真懦弱的性子,又不适合呆在她身边。

她在府中处境微妙,身边的梅妆机灵,丹烟稳重,凡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三人尚且可以应付事端,若是瑞儿去了,不就跟娘亲似的遇事只会哭了?摇摇头,刚起的心思作罢,不能自保的人,跟着她恐怕会受更多的苦,还是算了。

和丹烟出了锦松居的院门,红绣道:“丹烟,咱们先回院子去,你去着人备轿,今儿咱们去绣妍楼。”

丹烟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红绣去绣房,从上锁的小柜中拿出绣好的成品塞入怀中,对着妆奁匣子将头面去了,仅留下珍珠云髻儿略作妆点。上好的云锦披风收了起来,换上一条水粉的素面斗篷,略微一装扮,一身冷艳便换做温婉柔和。

不多时,轿子停在院门前。红绣乘轿在诸葛府中绕了半晌才出了府门,换乘马车。丹烟坐在车内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看着车帘外的街景,红绣也乐的安静,闭目养神。

细雨天,大街上行人甚少,路过朝市,旁边只有零散几名小贩叫卖。马蹄与青砖路面碰撞出哒哒声显得清脆悦耳。

“姑娘,绣妍楼到了。”

赶车的跳下马车说了一声,跪伏在地迎红绣下车。

丹烟掀了车帘先一步跳下马车,在一旁伸手扶着红绣。

红绣却皱眉,并未踩车夫的背,也没扶丹烟的手,提起裙摆轻飘飘跳下来,末了扯了扯襦裙和褙子、摆好披风,伸手去扶呆滞在地上的车夫:“快起身吧,地上又湿又凉的,下回带个垫脚的木凳就是了,无需如此的。”

年轻车夫呆呆看着她,回过神后红着脸低头:“多,多谢姑娘。”

红绣微笑摇头,转身入了绣妍楼大门。殊不知身在二楼的商少行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商少行含笑转过头,苍白的左手合上雕花窗转过身。

商福全见少爷难得笑的如此发自内心,好奇的问:“少爷,瞧见什么乐子了?”

商少行摇头,只道:“小全儿,去把今年新来的‘蒙雾青松’沏一壶来,待会让绣妍姑娘品品。”

商福全一怔,“蒙雾青松”可是稀奇好茶,南楚国一年统共产不出三十斤,能有一大半进贡宫廷,供给世家贵族用,他们存的一小盒还是老太太疼孙子,想法子托人情买面子弄出来的几两。

“这么好的茶给她个女流之辈吃,能吃出什么好味儿来。”

商少行慵懒的歪在圈椅上,略微疲惫的捏捏眉心,仅是温和道:“还不快去。”

福全儿不甘愿的应下,从怀中拿出纸包纸裹的一小撮“浓雾轻松”,出去沏茶了。

楼下,红绣将成品帕子均交予掌柜的,问道:“周掌柜,怎不见伏武呢?”

周掌柜眼睛盯着手中的精致帕子,赞叹之余慢半拍的说:“伏武才刚出去了,”抬起头又道:“姑娘找他有事?”

红绣摇头,“也没什么事,三少爷可曾来了?”

掌柜的一拍脑门,“三少可不是来了么,如今正在楼上呢,他说约莫着近日姑娘也会到的。瞧我的记性,见了姑娘的帕子竟把什么都忘了。”

红绣笑道:“我去见他。”

“姑娘慢走,仔细着脚下。”

同一时间诸葛府正院的书房中。诸葛老爷赞赏的点头,道:“言然,此次你做的很好。”

诸葛言然立于桌案前,颔首道:“父亲大人过誉了,孩儿是家中一份子,定会为了家里尽力。”

诸葛老爷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来到窗前,分别在圈椅入座,诸葛老爷摇头道:“想不到红绣竟能绣得出双面花色的图样,老夫从前真小看了她。诶,如今她人呢?”

诸葛言然道:“方才门房来禀报,说红绣带着丫鬟出府去了,应是去了绣妍楼。”

“去绣妍楼?”诸葛老爷迟疑了一下,眯起眼睛。

红绣现在一手精湛绣工,众多人家均趋之若鹜。可以说,现下唯一能叫红绣留在诸葛家的理由就是连翘。但如今红绣为了连翘留下,往后若有一天她不愿为了连翘,他们家岂不是要失去这个助力?

“父亲,您怎么了?”

诸葛老爷回神,道:“言然,你觉着若想彻底将红绣留在咱们府里帮忙,用什么法子好?”

原来他们父子考虑的是一个事情。诸葛言然微笑,道:“回父亲大人,孩儿以为若想留下红绣很简单,只要爹能留住他娘…”

诸葛老爷摇头,摆手打断了诸葛言然:“此计并非长久之计,若是将来某天红绣不孝顺她娘了呢?再说她娘那个人,十几年前或许还有些可取之处,如今却瞧着都反胃。”

诸葛言然了解的点头,连翘的确是老了,与他的母亲比起来,连翘不仅人老珠黄,还一身穷酸气,实在值不当让父亲牺牲自己。蹙眉,半晌道:“若您不想将红绣的娘收房,还想以正当理由留下红绣,就只有认了她做女儿了。”

“但外人会说我诸葛任远用人之时才想起女儿。”

“父亲,凡事总讲究过程,不若您先收了红绣做个义女,待到府中众人习惯她以小姐身份存在,您再想旁的法子。”

诸葛言然并不多言,只一句话,让诸葛老爷想明白了缘由。先认红绣做义女,到时候大伙都惯了,也就没那么些闲言碎语。再说收干女儿,可没有连同干女儿的娘都一并收了的道理,若红绣不是她娘的附属品,他用人找自个儿义女也理直气壮多了。待她往后许配人家,他在本家或者亲朋中选个什么人,让她出不去诸葛府。

思及此,诸葛老爷了然的点头,“就这么办吧。你且先回去,绣布和丝线都快些给她送去。”

“是,父亲大人。”

“三少,这是…?”

绣妍楼二楼雅间内,红绣疑惑的看着商少行放在她面前的一摞花样子。

商少行慵懒微笑,苍白的脸上缺乏血色,语气倒是愉悦的:“这些是历年月夕评比中选和落选的花样子,我分别在上面下了标注,你拿去瞧瞧,兴许对你有些帮助。”

红绣不语,低头翻看,与诸葛言然给她的绣样比起来,花样虽然相同,但纸张一旁多了许多蝇头小楷下的批注,例如年月,当时评比的评委是谁,中选的为何会拔头筹,落选的差在什么地方,当时绣品的用料与绣娘的姓名和绣功都在其中。记录详细,见解独到。看来是商少行下了一番功夫的结果。

红绣不得不承认,在搜集资料方面,商少行要比诸葛家做的细致多,也用心的多了。

“三少,你就不怕我帮诸葛家夺了今年的桂冠么?”红绣似笑非笑的问。

商少行摇摇头,只道:“若不信你,我也不是商少行了,不是么?”

红绣闻言一怔,想起那日的密谈,脸上竟有些隐隐发热,不去看他俊美无俦的脸,转而望向了窗外。

第九十一章 又见美男计

>第九十一章又见美男计

商少行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异状,潋滟凤眸中闪过难以捉摸的光。低下头,乌发滑落肩头,修长手指擎着茶盏凑到苍白唇边,刚打算吃茶却剧烈咳嗽起来,手一晃,一杯热茶荡出了大半,洒落在他衣襟和袖口上,月牙白的料子立即湿成了浅灰。

“哎呀,少爷”商福全忙上前帮不住咳嗽的商少行拍着背,另一只手用衣袖擦商少行身上的水渍。

“少爷,快到午时了,您今儿还没吃玉露丸呢。”

“无碍的,稍后回府再服。咳咳…”商少行扶着胸口,清瘦身子略微佝偻,好看的眉头皱在一处。当真叫人心疼。怎么好好的美男子,偏偏有倒霉的弱症。

若是往常看到别人咳成这样,红绣就算不跟福全儿似的帮忙拍拍背,也会将帕子借出来,给商少行擦擦衣服上的水渍。

但方才看街景时候脑中的一个闪念,加上此刻瞧着商少行斜对着自己如设计好了的完美角度,还有他方才异于平常的话,红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大骂商少行真乃是千年狐狸,竟然对她使起“美男计”来了。

“三少爷若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府去歇息吧。”红绣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鄙夷的瞧了他一眼,站起身续道:“攻心之策使多了,自个儿也会累的。”

商少行被她一句话噎的咳嗽都咽了下去,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好聪明的姑娘。居然这么快便被她看穿了。

他的确对她用了“攻心计”,先是提供绣样,以博得她作为“同伴”的信任,又口出爽快豪气之语,让她觉得他男儿爽快,无形之中拉近他们的关系,最后病弱,激起女性特有的同情心,但拿捏适度,不让对方觉得他太过“弱”了,就算咳嗽的姿势与角度,声音的大小,都是他强制自个儿控制好的,力求一切做到完美。

今日的连环“三策”,若放在旁的姑娘身上,恐怕早已经将芳心虏获,怎料今儿他竟又一次“栽”在红绣手上,西洋镜被戳穿了,不免有些讪讪然。

“额…”

“三少不会是想问我如何瞧出来的吧?。”欣赏够了商美男的窘相,红绣心情大好的问。

商少行又是语塞,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在口头功夫上落下风。加上头几次诸葛府中的窘然,今日他的记录上又多了一笔,还是同一人画的。

红绣笑着走向门边,在掀起门帘的一瞬回头,好笑的道:“只怪你的表现与平日相比太过于突兀,若是只给我瞧图样,没有后面的话,也没有你‘展现完美角度’的微笑与病弱,我兴许还察觉不到。”

转过身放下门帘,红绣又不打算走了,“三少爷,心思用的多了,于身体也无益处,更何况,你就不怕真虏获了我的心,我缠着你不放吗?再或者,你不怕我未来某日后悔,不打算对付我亲爹了吗?到时候你等于在身边埋了颗定时…埋了个隐患。”一激动,险些说出“定时炸弹”四个字

商少行目瞪口呆的望着红绣,她的话说的太过直白,已经超出他对当今女子直率程度的认知,但是如此直白的话,却直接道出他心中所想,一语拨开二人之间的朦胧纱雾,让一切明朗化。

如此豪爽之气,让商少行真心的生出敬佩,也不在觉得讪然,认真的道:“红绣说的下次商某多加注意就是。今日之事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红绣本抱着继续瞧好戏的心思,毕竟京城第一美男的窘态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瞧见,可如今商少行这么坦然,她到觉得自己有些小气。

“三少爷莫要放在心上,倒显得红绣小肚鸡肠了。既然没有旁的事,红绣先回去了。”

商少行起身,掩口咳嗽了两声,在也没了惺惺作态,行止之间潇洒优雅,“也好,那些绣样你带回去参考吧。我还留了底子。”

红绣也不推辞,带着商少行给的“资料”乘马车离开了绣妍楼。一路上回想方才之事仍觉得有些好笑,三少爷再成熟稳重、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也只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而已,偶然幼稚的一面,倒让人觉得他多了些人气儿,少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诸葛府办事效率极高,红绣回府的当天下午,诸葛言然便将红绣要求的绣布绣线等物送到莲居去。

绣妍楼的帕子,商少行也做主将订单数量压低,依奇货可居的道理,如今绣妍姑娘作为即将代表诸葛家参加八月十五评比的绣娘,身价骤升,帕子也卖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百两天价。一时间,绣妍楼打造的贵妇名门专用“品牌”,在南楚圣京以及周边城镇红极一时,几乎成为贵族妇人与千金身份的象征。

红绣在绣房中整日忙着活计,几乎足不出户。可一条消息也似乎如六月雨水一般,一夜洒遍了诸葛府。

“小姐,小姐”

红绣正对着绷子,用牛毫细针仔细勾勒着图样,凡巧突然急急忙忙掀开珠帘跑了进来。惊得红绣手一抖,险些扎破了手指。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凡巧喘着粗气,道:“小姐,方才奴婢去厨房领食材之时,听见徐婆子和王五家的他们都在议论老爷要收您做义女的事”

“哦?”红绣眯起眼睛,随即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下次记着先通报一声,别一惊一乍的。”

凡巧本来邀功,没想到夸奖没得到,反倒被主子嫌吵闹,委屈的低下了头。

红绣哪能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温言道:“我如今事忙,腾不出空来照顾我娘,她那边儿还要靠你多费心思了。”

凡巧闻言心情大好,毕竟自个儿还是受小姐重视的,忙点头应允去了。

红绣放下针线,站起身来揉着发疼的颈椎。诸葛府中的厨房里能传出如此流言,说不定整个府里同样的流言蜚语已经漫天飞了。

若非主子们有意为之,下人哪敢大肆嚼舌头根子?恐怕这事儿不简单,八成是老爷或者大少爷放出的风声。他们如此行径的缘由可想而知,还不是为了稳住她,想留下她收为己用。利用一次月夕评比不够,还想利用她一生,物尽其用到找到更好的绣娘为止

红绣愤怒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心火辣辣的疼,让她攥紧了拳头。

虽说早预料到诸葛家会有此步棋路,如今亲身经历还是让她不得不气。她得想个对策,诸葛家的小姐还是什么好名头?哪轮得到诸葛老爷说给就给,说不给她就得做下人?也太欺负人了

正当此时,敞开的雕花窗外突然传来连翘欢喜的笑声。

红绣走到窗前,瞧见连翘坐在湘妃榻上摇着纨扇,长大了眼睛问凡巧:“你说的可是真的?”

凡巧眉飞色舞的道:“那还有假,奴婢骗谁也不能哄骗夫人不是?小姐最孝顺的人,若是知道奴婢欺负夫人还不扒了我的皮。”

连翘扑腾的坐起身,完全没了病弱样子,纨扇掉在地上也不知,来回踱步,满面惊喜的喃喃道:“他真要认女儿,真要认了…”

红绣紧紧的皱着眉头,望着娘亲喜形于色的激动样子,愤怒呕在了喉咙里,最终垂下双肩无声的叹了出来。若是她现在想法子拆了诸葛老爷的如意算盘,恐怕第一个打击到的不是诸葛家,而是连翘。她为了让连翘开怀,一步步将自己送到如今的位置,现在娘亲身子弱,动辄头晕气短,大夫瞧了病只说将养,又说积郁不是增寿所为,她能让她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