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前面就是寻芳苑了,路上车马明显越来越多,程琇刚想让车夫放慢速度,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后面响起,连带的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

“程贤弟今儿倒早。”

杨希和拿着白茅根的手就顿了一下,下一刻依旧送入口中,细细嚼着,倒是程曼,神情明显有些紧张,不时觑一眼希和的神情,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相较于周婧的心不在焉,迟芳云却无疑察觉了些什么,微微掀开一角帷幔,正好瞧见另一辆马车,马车旁男子着一身湖蓝色学子袍——

这样的衣服迟芳云倒也知道,可不是明湖书院学生统一的学子服吗?

不由暗暗称奇,实在是没想到,安州这么不大个地方,倒是人才辈出,这马上儒生虽是不若程琇隽秀,却也同样玉树临风。

程琇脸色却是有些淡淡:

“沈公子——”

相较于对方的亲热,语气中无疑有着不容错认的疏离。

沈亭的神情就滞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程琇护佑着的车子看去,正好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眉头先蹙了一下,然后又舒展开,脸上神情说不好是失望还是庆幸。

“这男子是谁?”明显察觉到外面的儿子情绪有些不对,坐在车里的刘氏脸上的笑意不觉淡了些——

虽然也算沈氏宗亲,可关系毕竟远了些,再加上寡居的缘故,即便久闻寻芳苑的大名,刘氏却是从未涉足过。

今年却是沾了儿子的光,国公府那里破天荒送了份请柬来。

直把个刘氏给乐得,好几宿都睡不着。小姑沈绯也是个伶俐的,不独特特着人送来了上好的新衣,连带的还亲自带了女儿来接。

一路上刘氏都骄傲的紧,实在是自己这般荣耀,可不是因为生养了沈亭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

本想着既然杨泽平山长点名让儿子前往陪同,这一路上少不得会是众人羡慕的对象,那里想到路上随便碰见个年轻人,对儿子的态度竟是非同一般的傲慢。可瞧着那人身上的衣服,分明同儿子的并无二致,当也是明湖书院的学生才是,怎么就敢这么在儿子面前端着架子?

“哎呀,这不是那个程琇吗?”倒是沈绯往外瞧了一眼,一下认了出来——

沈绯的相公正是沈佑的娘裘氏的娘家庶弟,因在家族中并不甚受重视,沈绯一家也就没有被嫡系带往京都,而是留在安州老家。

之所以会认识程琇,可不是当初程曼也曾跪在裘家门外,哀求到府里帮佣?沈绯虽是不怕惹麻烦,却嫌程曼太小,想着那么大点儿个人,能做多少活计?

倒是他家儿子,瞧见程曼生的好,很是缠了沈绯一段儿,不成想却是更坚定了沈绯把人赶出去的心思——

才多大点儿,就这般狐媚子。将来长成了可得了?

终究把程曼赶走了事。倒是因为程曼还记住了她的弟弟程琇这个人。

“我还当是什么名门世家呢,倒不想,竟是那等下三滥的。”刘氏撇了撇嘴,“瞧他那模样,定是妒忌我儿得了国公府青眼吧?”

正说着,马车已然缓缓停住,却是已来至寻芳苑大门旁。

沈绯和刘氏并沈绯的女儿裘玉莹一起从马车上下来。

守在门前的沈府执事刚要上前来迎,不妨又一辆马车呼啸而至——

相较于其他马车而言,这辆马车无疑太过奢华,一水儿的黄花梨木不说,上面的花纹也美丽的紧,连带的四角帘珑上还坠有精美挂饰,至于车辕里,更是足足套了八匹骏马,那马一水儿的白色,个个油光水亮,竟是一根杂毛也无。

刘氏直瞧得眼都直了,心说也不知是哪家贵人,当真好大的排场?

却不知正要下车的迟芳云也同样心跳加快,别人不知,她却早就注意过,这样威风凛凛的车架的主人,不是顾准,又是哪个?

第33章 冲突

不得不说车夫水平当真了得,明明那么快的速度,却是堪堪到了寻芳苑大门前,才猛一拉缰绳,八匹马齐齐扬起四蹄,又同时定在那里,拉的车子竟是一点儿震动也无。

随着车子停下,便有着青衣小帽生的清爽的仆人小跑着上前,恭恭敬敬的跪伏地上。仆人之后又从后面车子上下来四个身材纤秾合宜的少女,或穿翠衫,或着红衣,四人尽皆生的美貌也就罢了,更妙的是还两两肖似,分明是两对儿孪生姐妹。

一时惹得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心中又是惊奇又是羡慕——

这样美丽的小姐,安州城是没有听说过的,想来应是来自京都。

正自揣测,四人已然莲步轻移,袅袅娜娜而来,又在马车外站定,然后齐齐躬身道:

“奴婢恭迎公子。”

一番话令得众人眼球跌落一地——

老天爷,什么人这般暴殄天物,怎么舍得让这般美丽的人儿充作奴仆?却也益发好奇车里人的身份。

好在大家并未等的太久,随着车门打开,先是一双手缓缓探出,那手十指宛若玉石般洁白莹润,根根纤长而美丽。

旁观众人不觉同时浮起一个念头——一双手尚且如此让人心动,手的主人更不知如何美丽妖娆了?也只有这般美若天仙的人物,才使唤得起那样四个美人儿吧?

正自浮想联翩,那手已然搭上丫鬟的香肩,然后一个人矮身而出,踩着地上的人凳翩然而下——

竟是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的男子,头上束发金冠,身着月白锦袍,鸦黑的眉斜斜飞入鬓角,越发显得一双星目湛湛有神,那般迎风而立,举手投足间竟是无一处不风雅,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尽管无数次想象过顾准出现时会是何种情形,待真的瞧见了,迟芳云依旧觉得心虚气喘,两颊绯红,竟是痴痴往外瞧着,连下车都忘了。

便是希和也不觉有些出神,实在是这个背影,怎么倒是有些熟悉呢?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正自思索,耳边忽然一热,却是周婧凑了过来,小声道:

“阿和你可莫要被他那具臭皮囊给骗了,你不知道,这顾公子也就生的极好罢了,性子却最是不近人情,翻脸当真是比翻书还快,真真是一点儿风度也无…”

还有一句话没说,这顾准不独自己生的风流倜傥,还是个万事追求完美的性子,日常生活中不拘吃的还是用的玩的,自来无一件不精美到极致。寻常人若想和他结交,人品才华不论,最要紧的却是一定要生的好。

不然吃个闭门羹是小事,一个弄不好还会颜面扫地。

曾经有一个三品大员的女儿,经过顾准身边时,突然崴了脚,顾准本来已是伸出了手,似是想要拉她一把,却在瞧清楚女子容貌的同时又把手缩了回去,竟是眼睁睁看着女子滚下荷塘。

当时就有人诘问顾准,缘何一点怜悯之心也无,须知彼时正是寒冬季节,若非其他人救得及时,那小姐说不得就会白送一条小命。

却不料顾准竟道,自来都是英雄救美,即便他是英雄,也得那女子是个美人才对,既然生的平平,还偏要崴了脚再滚落水中,真是何苦来哉?临了还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丑人多作怪”,听说那小姐本已醒了过来,听了顾准这句话,竟是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周婧这般说,自然也是有深意的,实在是几日相处下来,和希和关系早好的紧,唯恐好姐妹被顾准的皮囊诓了去——那迟芳云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自己可不希望好姐妹因为容貌被人羞辱。可眼下,瞧希和看那顾准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周婧就是觉得,以着希和淡定的性子,真是认定了什么,怕是会非同一般的惊天动地…

难得周婧这样的直肠子,好容易想了一个委婉的规劝法子,哪里知道希和听了不但不在意,竟还噗嗤一声乐了:

“这顾准,嘴巴果然够毒的。只传言未必可信,说不得他俩之间…”

一句话未完,又顿住——却是马车外面,顾准正好回过头来,眼神分明在马车上定了一瞬。

吓得周婧一下捂住嘴巴——不是吧,自己难得说人一次坏话,还会被主人自己听了去?

至于迟芳云,更是被那一眼瞧得失了分寸,竟是推开车门就跳了出去,不提防一个妇人正好走近,两人正正撞在一起。

亏得丫鬟早在外面侍候着,忙探手扶住,至于妇人却是一下猝不及防之下歪倒在地。

再怎么说迟芳云也是和自己一同前来,希和惊了一下,忙也跟着下了车,看妇人依旧倒伏在地,忙不迭探手去扶:

“这位夫人——”

不提防一双男子的手同时伸了过来,若非希和收的及时,差点儿就碰到一起——

可不正是沈亭?

沈亭也没想到,希和会从车上下来——从那日决裂,两人已有月余未见,这时乍然相逢,希和也就罢了,不过脸色微变了下,便恢复正常,这会儿才明白,怪不得看着倒在地上的这妇人有些眼熟,却原来竟是沈母刘氏吗?

至于沈亭,却是完全失了神:

“阿和——”

地上的刘氏正好抬起头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什么冤孽!不是说已经和这杨家丑女再无瓜葛了吗?如何一见着人,整个人就魔怔了相仿?竟是连自己这个还躺在地上的亲娘都不顾了。

当下挣扎着爬起来,又急又怒之下,竟是抬手就要朝希和脸上扇。亏得紧跟着下车的周婧反应快,忙一把架住道:

“你这夫人好生没道理,便是我那迟家姐姐无意间撞了你一下,又和希和何干?你怎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抬手便要打人?”

沈绯正好赶到,闻言也是大怒——因着沈亭的缘故,沈绯自然也是认识希和的,不过略一思量,便认定了定是杨希和心有不甘,想要继续缠着自家侄子,才会想出这样不要脸的法子,当即乾指骂道:

“真真是脸皮厚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如何就敢这般痴缠——”

还要再说,却被沈亭厉声打断:

“姑母!”

一面又急急转向希和:

“阿和,你莫要——”

希和哪里会让他接近自己,当下身体猛往后退,厉声道:

“沈公子慎言。你既已改换门庭,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又冷冷瞧向依旧一脸愤愤不平的刘氏和沈绯,低低一笑:

“——想要让人身败名裂,法子多的是,只这么多人瞧着,你们两位觉得,掰扯从前的事,真的合适?管好你们的嘴巴,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明明希和声音不大,一番话出口,依旧令得沈绯和刘氏脸色均是一白,忽然想到沈府女婿顾承善的下场,竟是齐齐出了一身的冷汗——

时人最重礼仪孝道,没听见杨希和一句“改换门庭”出口,引来多少好奇的眼神?

于那丑女而言,的确不用怕什么,反倒是沈亭,跟在杨泽芳身边十余年毕竟是不争的事实,这杨希和真是不管不顾的闹腾起来,那顾承善就是前车之鉴。

这般想着,竟是对希和毫无法子。却也再不敢由着性子来。只刘氏也就罢了,沈绯自诩官家夫人,这么多人面前被个小丫头训斥委实大大的没脸,更瞧见因被这边的喧闹吸引,顾准正慢慢走近,好巧不巧,还正站在希和侧后方,顿时心生一计——

和京城多有来往,顾准的轶事自是也有耳闻。自己不敢惹这丑丫头,可不代表京城里的贵人也不敢惹。

毕竟,自己可也听说过,当初就是京城贵女,就因为容貌平平,而被顾准再四羞辱,连带的婚姻都差点儿蹉跎。

两厢比较这杨希和又何止是貌丑,简直是奇丑无比!

真是让那京城贵女的事重演,不定要被埋汰成什么样呢。最好那顾准再毒舌些,令得那杨希和再也无颜苟活于世才好。

这般想着,竟是假装站立不稳,却在丫鬟来扶时手一用力,眼瞧着丫鬟朝着希和身上就狠狠的撞了过去。

第34章 自作孽

丫鬟如何料到不过有眼色些献个殷勤罢了,主母就会突然发难?一个躲闪不及,竟是朝着希和就栽了过去——

寻芳苑门前的路也算宽敞,可数辆马车并行的话还是有些困难,又因顾准马车太过张扬煊赫,众人怎么也不敢和他争锋,便都自觉地退避路旁。

便是希和这会儿站立的地方临近的,可不就是寻芳苑中延伸出来的一条引水渠?

这么近的距离,又这么快的速度,那杨希和无论如何也别想躲开——

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她滚下沟渠,要么就会栽倒顾准怀里。

自然,沈绯最希望的就是杨希和先栽倒顾准怀里,然后再被那个比孔雀还骄傲的男子一脚踹到沟渠里。

这般想着,不觉心情大好,一面还要装作惊慌,做出伸手去拉丫鬟的样子:

“春雨——”

只刚喊了这么一句,下一刻忽然惊叫一声,却是膝盖处不知为何忽然钻心一般痛,竟然控制不住的朝前栽去,而那丫鬟手忙脚乱之间,自然双手乱摇,竟是好巧不巧,正正把沈绯的衣带拽在手里。更要命的是,本是站在丫鬟正后方的杨希和,却突然没了影子。

“死丫头,快放——”“手”字还没出口,沈绯已经被拽的往前猛一踉跄,也不知怎么那么寸,竟是一下踩在一个石块儿上,身子又猛往前一扑,眼前恍惚间出现一片月白色的布料,沈绯长吁一口气——

好歹不用栽倒沟渠里了。

一念未毕,那月白色影子已是倏地让开,连带的一个男子的冷哼声响起:

“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要学那等美貌小姑娘不成?真真是丑人多作怪——”

等到沈绯再醒过神来,只觉整个人都晕陶陶的,下意识的挣扎着坐起身子,只觉浑身粘腻的紧,懵懂间低头瞧去,却是恨不得赶紧晕过去才好——

自己整个人,竟是正正坐在一滩黑水里!虽是水并不太深,年深日久之下,却是积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淤泥,这会儿早连泥带水黑乎乎的糊了一脸都是。因沈绯的挣扎,渣滓泛起,那臭烘烘的滋味儿真真是非常人所能承受。

岸边也是一阵喧哗,最先跑过来的是周婧,第一个动作却是一把拽住希和,扯到自己身后护好,一叠声道:

“希和,你是不是有些头晕啊?快上车里躺会儿去。”

一面又苦巴巴无比紧张的瞧着脸上悲喜莫辨的顾准:

“顾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希和她委实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方才别人或许没看到,周婧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那丫鬟撞过去的一瞬间,希和身子确然歪了一下,可不是正正撞到顾准身上?

只许是被后面的沈绯惊到了,顾准才不独没有躲开,竟一时也忘了发作——

当然,周婧私心里却也猜测另一种可能性更大,因有面纱遮着,但看曼妙身形的话,顾准八成把希和当成了难得的美人,才会一时善心大发,做了那仗义救美人的英雄。

可天知道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若真让他知晓面纱下的真实面容,怕是希和下场会更惨——

没瞧见水沟里的沈绯吗?

方才是如何一个矜持傲慢的贵妇形象,再看眼下,却是浑身污垢,甚而头顶上还沾了根烂菜叶,再加上顾准最后说的那句话,保准这女人想不出名也难。以顾大美人的知名度,注定了沈绯也定然会和那京城贵女一般,成为笑柄无数年了。

长的不说,起码最近十年内,这女人是别想再参加安州名门的酒宴了。

沈绯尚且如此悲惨,真让他瞧见希和的本来面目,岂不是更要有大麻烦?

程琇几个也急步走了过来,程曼更是拉着希和的手不住询问:

“可有伤到那里?”

一行人竟是自觉不自觉的把顾准和希和隔了开来——

方才介绍顾准的来历时,程曼可也听得真真的。

倒是希和,从层层围裹的人墙后艰难的探出头来,朝着笑吟吟注视着自己的顾准福了一下,抿嘴道:

“方才多谢公子。”

“无妨。”顾准颇有风度的摇头,难得神情竟是愉悦的紧,甚而嘴角还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相较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更是别有一种非凡的魅力,喧哗的人群顿时一静,顾准已然又转向周婧,似喜似嗔,“阿婧,好久不见,今儿才发现,阿婧果然是难得的知己呢。”

难得的知己?周婧就有些糊涂,自己做了什么了?好像,也就在背后说了他几句坏话吧?这人不会是真的听见了吧?

这般想着,顿时眼珠乱转,已是根本不敢对上顾准的眼睛。

那边刘氏等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当下气了个倒仰,掉下沟渠的分明是自己小姑沈绯,这些人倒好,竟是围着那个丑丫头嘘寒问暖,仿若那杨希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再有旁人因顾准的话而不时发出的嘲笑声——

虽然不大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等大家听到丫鬟的惊叫声注意到这边时,可是瞧得明白,那沈绯分明站的好好的,之后的跌倒根本就是自己故意的吧?一时脸上全是鄙薄之色。

好险没把个刘氏给呕死,只觉头都是晕的,竟是颤巍巍指了希和道:

“老天爷,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一个个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也就一个丑女罢了,亏你们也当宝贝似的护着…”

却被一个少女厉声喝止:

“还真是老不修,说什么世道良心,方才是本小姐不察,才会和你撞到一起,又干希和何事?怎么就疯狗一般缠着希和不放了?你敢说方才那妇人所为,真是无心?明明是自己烂了肚肠,如何还有脸责备别人?”

可不正是迟芳云?

再怎么说希和也是受自己所累,迟芳云不是不愧疚的,尤其是沈绯的那一下投怀送抱——

那可是顾准啊,自己私心里仰慕了那么久,都不敢靠近,唯恐唐突了他,那妇人倒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竟也会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当真是可鄙可憎至极。

而且瞧顾准和周婧言笑晏晏的模样,分明以为希和是周婧的朋友而多加回护,自己眼下出面,可不是正和顾准一个立场之上?一时竟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迟芳云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和安州语音大异,刘氏听得一激灵——对方的口音,分明来自于京城,再加上一身雍容的妆扮,十有*是官家小姐,再如何仗着儿子中了举人,相较于官宦人家,依旧是不能相提并论。

之所以敢一再针对希和,可不是因为杨家大房业已败落?

没看到小姑好歹也算是和宫中有亲,不是依旧在那顾准面前吃了个大大的没脸吗?

因而眼下虽是被个黄毛丫头给数落的站都站不住,却硬是不敢接迟芳云的茬,偌大年纪,真真憋屈的和灰孙子相仿。好半天,才无比气苦的推了身旁同样傻在了那里的外甥女儿裘玉莹一下: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寻你哥来。”

裘玉莹的哥哥裘玉山,正经算是沈佑的表兄,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裘玉莹应了一声,忙不迭要往苑子里去,不妨一群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除了为首的表兄沈佑之外,兄长裘玉山可不是正紧随其后?

又羞又急又怒之下,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大哥,娘亲她——”

“娘亲?”裘玉山愣了一下,往四周看了一圈,却愣是没瞧见母亲的影子,倒是表弟沈亭,正扶着一个浑身泥浆的女人狼狈的从沟渠里上来。

“娘——”裘玉莹忙也上前去扶,裘玉山这才明白,这泥人儿,竟然就是母亲?!

沈绯瞧见儿子,顿觉有了主心骨,拉着裘玉山,一下哭了出来:“儿啊,你娘真是没脸见人了!”

有心让裘玉山给自己找回场子,可那顾准什么身份?他舅舅葛玉林可正经是内务府总管,二品大员,听说那葛玉林心里,这个外甥竟是比儿子还要多宠几分,想要在顾准身上找回场子,怕是千难万难,更不要说记得不错的话,那葛玉林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面前的红人,别看娘娘是自家姑娘,可也得分跟谁,就凭自己这一房在家族中的地位,真惹了娘娘的红人,吃挂落的铁定是自家。

好半天才颤巍巍的指着希和咬牙道:

“都是那个丑丫头,若非是她,娘亲又如何会——”

裘玉山刚从苑里来,如何识得对方都是哪家?一心以为这寻芳苑既是沈家的,自己这样的表亲身份,怎么也算是了不得的了,也不知道哪家混账,如何就敢欺负起自己母亲来?

当下脸一沉,乾指朝着希和骂道: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跑到寻芳苑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