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不敢置信。

一开始她猜测是不是有人谋杀老爷子。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尽。

她脸上血色退去,“无缘无故,老爷子为什么要自尽?父亲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府中已经平静下来,老爷子根本没有理由自尽。”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老爷子在遗书里确定是如此写的,他说他活够了,所以决定自我了断。身后事全都安排好了,就连置办丧事的银子都留足的。”

顾玖深吸一口气,“老爷子的遗书在哪里?我要亲自过目。”

“遗书由大伯父收着。”

顾玖直接去了大房诏顾大老爷要遗书。

顾大老爷似乎早有准备,“就知道你会过问此事,遗书在这里,你慢慢看吧。”

顾大老爷将遗书交给顾玖,就离开了书房。

遗书很厚,足足有七八页。

先是说了自尽的原因,之后就是安排后事,对分家的想法。就连顾珊的婚事都考虑到了。

怕耽误顾珊的婚事,老爷子特意在遗书里提到此事,叫二房顾大人抓紧时间,趁着热孝未过,将顾珊嫁到柱国公府。

之后,府中再说守孝的事情。

除了办丧事的用度外,顾老爷子还留了一些私房银子,全都做主分了。

就连顾玖,都分到两千两银子,外加几个仆人。

厚厚的遗书看完了,顾玖却愈发难过。

这的确是顾老爷子的笔迹。

顾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模仿笔迹,所以她对笔迹很敏感。

笔迹确认无误,是顾老爷子亲笔书写。遣词用句,也都是顾老爷子的习惯用语,透着一股嚣张劲。

就算要死,也要在遗书里将不孝子孙们全都臭骂一顿,给不孝子孙们留下好大一个阴影。

可是正因为遗书是真的,顾玖心中的疑问才越来越大。

顾大老爷从外面进来,“看完了吗?”

顾玖拿着遗书,问道:“老爷子为什么要死?”

“老爷子在遗书里说了…”

“大伯父相信吗?”她打断了顾大老爷的话。

顾大老爷有点懵,“相信什么?”

“大伯父真的相信遗书里面写的理由,老爷子是因为活腻了才要自尽?”

顾大老爷有一瞬间的难堪,“不相信又如何。事已至此,让亡者安息才是要紧的。”

顾玖摇头,“老爷子的死,一定有理由。他可能是被人逼死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能逼死老爷子?你不会是怀疑府中的人吗?不可能。没人能逼死老爷子。”

顾大老爷矢口否认。

顾玖说道:“我没说是顾府的人逼死了老爷子。”

“那你在说谁?谁有这么大的本事,逼死了老爷子?”

顾玖放下遗书,“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大伯父不用放在心上。该怎么办丧事就怎么办。四妹妹的婚事得早点操办起来,不能耽误了四妹妹的青春。

至于分家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如果需要我出面,使人到王府说一声就成。”

顾大老爷感觉事情不对劲,却又猜不透。

顾玖也不愿意多说。

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她并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猜测。

她心情很灰暗。

在中庭的时候,遇到顾喻顾四哥。

顾喻神情有些灰白,最近这段时间,他日子也不太好过。

“二妹妹节哀。”

“顾四哥节哀。”

顿了顿,顾玖突然问道:“户部贪墨一案,家父真的是无辜的吗?”

顾喻皱眉,“二妹妹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顾玖随口说道:“我只是好奇。我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马师爷的踪影,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太古怪了。”

顾喻皱眉深思了片刻,“要说大人完全无辜,这话并不对。”

顾大人果然参与了贪墨案吗?

第472章 骂一句无耻(二十更)

“贪墨户部赈灾粮,此事非同小可。大人身为户部侍郎,责任在身,是不定时抽查各类单据,有时候还会去粮仓对账。”

顾喻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顾玖心中了然,“你的意思是,家父并非不知道下面有人贪墨,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彻查此事?”

顾喻说道:“我并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人交上来的账目,明眼看着就不对劲。可是大人总是轻轻放过。”

顾玖问道:“家父在外面养了外室吗?”

“不曾听说有养外室。”

“家父有额外的巨大开销吗?”

“这个得问马师爷才清楚。”

“你能看出来的问题,大理寺的人能不能查出来?”

“大理寺的人只要认真审查,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看来大理寺抓人,并没有冤枉顾大人。

可是顾大人脱罪了。

他和贪墨案无关,他是清白的。最多只是一个失察之罪。

然后就被调离户部,去了太常寺任职。

大理寺为什么要放过顾大人?

自然是因为天子金口玉言,大理寺也只能听命行事。

天子为什么要替顾大人出头,掩盖真相。

因为顾老爷子同天子做了交易。

代价就是顾老爷子的性命。

一切全都说通了。

顾老爷子去了宫里,紧接着顾大人就被放了出来。

顾大人这边刚安顿好,顾老爷子就赶着过年前自尽,还安排好了一切后事。

顾玖咬牙切齿。

顾老爷子用一条命换来顾大人的前程。

然而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

世人眼中,顾老爷子依旧是那个荒唐的老不修。

顾玖替顾老爷子感到不值。

“小玖妹妹,你怎么啦?”

顾玖的脸色苍白似雪,顾喻很担心。

顾玖摇摇头,“我没事。家父现在在哪里?”

“在外院书房待客。”

“他倒是会抓机会。趁着办丧事的机会,四处结交人脉。莫非他想调离太常寺?”

顾喻没有否认,“大人自然想调离太常寺。”

“可他别忘了,老爷子过世,他得守孝。”

“大人是在为两年后考虑。”

顾玖突然想骂一句无耻,却又骂不出口。

顾老爷子的牺牲,只是她的猜测。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她替老爷子感觉不值。

真的很不值。

可是,顾老爷子的心愿就是保顾大人平安,一生顺遂,所以心甘情愿牺牲了自己。

如果她跑去戳破真相,岂不是违背了顾老爷子的遗愿。

顾玖很纠结。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直到谢氏带着顾珊来找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太太近来可好?”

顾玖客客气气的,她和谢氏之间,也就剩下这点面子情。

谢氏先是叹了一声,“府中接二连三地出事,我哪里好得了。好在老爷子还惦记着珊儿的婚事,许她热孝出嫁,不至于耽误了青春。”

顾珊有些不自在。

热孝出嫁,势必只能小办,不能风光大嫁。

不过比起守孝几年后再出嫁,顾珊还是愿意选择热孝出嫁。

顾玖不怪别人。

顾老爷子名声不好,说他老不修都是客气的。

也没人乐意去了解顾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死,没有人伤心,能怪谁呢?

谁都怪不了。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人真心实意替老爷子伤心难过,顾玖唯有叹息。

她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

看顾老爷子的遗书,他并不为自己名声不好,留个身后骂名而感到遗憾。反而还挺嘚瑟的。

顾老爷子就是这么奇葩。

他很嘚瑟的在遗书里痛骂儿孙,骂他们是王八蛋,混蛋,蠢货…

难怪大家并不伤心。

人总是乐意听好听的话。

顾玖低头,自嘲一笑。

罢了,罢了,顾老爷子的选择,她尊重就是。

这一刻,顾玖突然想通了,也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谢氏在她耳边唠叨,“老爷子留了遗书,就在大房手里。老爷子在遗书里面说了,等过了热孝,大房和二房就分家。

分家不分居,等出了孝,再分府住。分家我是乐意的,整日里受着大房闲气我早就受够了。

可要命的是,我们顾府到底有多少产业,我们二房完全不清楚。到时候分家,大房心黑贪墨三五个铺子,那也是一大笔钱啊。谁知道你大伯母这些年,有没有将公中产业偷偷变成了她的嫁妆。”

谢氏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玖扬眉说道:“大伯母和大伯父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而且还有侯府帮衬,料想大房不会贪墨公中产业。还有,老爷子的遗书都说了,等过了热孝再分家。离着热孝还有好几个月,太太着什么急。等分家的时候再讨论此事也不迟。”

“怎么不着急。事关我们二房的利益,二姑奶奶就真不关心?三郎还没成亲,还得指望着公中产业置办聘礼,办酒席,分家要是分得不公正,岂不是影响到三郎的姻缘。二姑奶奶舍得三郎吃苦吗?”

谢氏倒也聪明,知道拿顾珽出来说话。

顾玖可以不关心顾家,但是不能不关心顾珽的前程。

不过顾玖不肯替谢氏张目,“太太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分家的事情,自有爷们们操持。太太要是真担心大房贪墨,你就去找老爷,把你的一腔热血和担心都告诉老爷,让老爷找大伯父撕扯去。”

谢氏一听,顿时就怂了。

“你父亲这些日子忙得很,哪有空料理这些事情。”

谢氏还委屈上了。

顾玖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就很闲吗?太太别忘了,我是外嫁女,顾府分家,我可以做个见证,提个意见,却不能直接插手分家。还是说太太希望我插手分家一事?”

谢氏一脸纠结。

她盼着顾玖插手此事,又不希望顾玖插手此事,心头十分矛盾。

顾玖了然一笑,“太太心头既然有了主意,自己去做就行了,不用拉上我。倒是四妹妹的婚事,得抓紧了。

先和柱国公府那边商量一下,看看将婚期具体定在哪天。定好日子后通知我一声,我给四妹妹添妆。”

“谢谢二姐姐。”顾珊又高兴起来。

谢氏说道:“这事老爷自会派人料理。”

顾玖提醒道:“抓紧时间把四妹妹的事情办了,热孝一百天,可不等人。”

顾珊顿时一紧张。

谢氏连连点头,这事她肯定上心。

“还有一事,要求到二姑奶奶跟前。”

谢氏有些无措,“玥儿被谢实刺杀受伤的事情,二姑奶奶听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听说了。三妹妹命大,救了回来。”

谢氏开始抹眼泪,“前段时间,我去楚王府看了她。可怜见的,带着孩子丫鬟,住那么小个院子,还没她闺房一半大,转个身都困难。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王爷都没去看她一眼,好狠的心肠。”

“母亲,你就别哭了。有事说事,别耽误二姐姐的时间。”顾珊听不下去,提醒谢氏说正经事。

顾玥受伤,顾珊是喜闻乐见。

那个恶毒的女人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谢氏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敢要求太多,二姑奶奶能不能从王府派个人到楚王府看望玥儿,好歹给她撑个腰。让楚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有娘家人的。那些下人惯会捧高踩低,二姑奶奶派了人过去,下人定不敢委屈她。”

顾玖心情复杂,“太太对三妹妹,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我就两个闺女,不疼她疼谁。”谢氏理所当然地说道。

顾玖提醒道:“关于三妹妹被谢侍卫刺伤一事,外面流传出许多谣言。不知太太听说了没?”

“什么谣言?”

谢氏一脸懵逼,显然是不知道。

想想也是,最近顾府事情多得很,谢氏哪有心思关注外面。

顾玖说道:“谢侍卫刺伤三妹妹,因他们是表兄妹,外面传出许多难听的话。说二人有私情,谢侍卫因爱生恨。还说三妹妹给楚王戴了绿帽子。最近楚王出门,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啊?”谢氏先是震惊,接着嚎啕大哭,“哪个贼心烂肠子的人编瞎话中伤玥儿。没影子的事情都被他们说有板有眼,这是要逼死人吗?谢实这个祸害,他刺伤了玥儿还不算,还连累了玥儿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楚王一定是因为这事,才不肯进玥儿的房门。二姑奶奶,你可要出手帮她一帮啊!”

顾珊小声嘀咕,“说不定三姐姐真的和谢表哥不清不楚。以前他们两个就…”

谢氏这一巴掌重重打在顾珊的脸上。

顾珊都被打懵了。

谢氏指着她怒斥,“你有良心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玥儿可是你的亲姐姐,出了事你不替她辩解反而跟着外人一起造谣她,你的心莫非是黑的。她名声臭了,你作为她的妹妹就能清白无暇吗?”

顾珊委屈得哭起来,“我只是随口说两句,母亲就对我喊打喊杀。在母亲心目中,我活着还不如顾玥的一根手指头。”

“你当然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你这个讨债鬼,我今儿打死你。”

顾玖赶紧命人拉开谢氏,又把顾珊哄走了。

顾玖冲谢氏说道:“太太果然偏心。你的宝贝玥儿,我是不敢沾手,太太自己想办法吧。”

第473章 都是一群变态(二十一更)

从顾府回来后,顾玖身心俱疲,躺了两天才恢复元气。

她想找个人倾诉,刘诏是最好的对象。

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清茶,懒散地窝在软塌上,她才提起之前的猜测。

“老爷子很可能是为了家父脱罪,才会选择自尽。”

说完,她自嘲一笑。

“我做了最大胆的猜测,却只能闷在心里面。户部贪墨案,家父并非真的无辜。可是家父从未想过,他为什么可以脱罪。他如今正忙着结交人脉,妄图调离太常寺。”

刘诏握住她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顾玖望着他,“你告诉我,陛下为什么要逼死老爷子?大可以将家父贬官去职,为什么非得将人往死里逼?”

刘诏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是顾老爷子的选择。”

“是啊,这是老爷子的选择,所以我才没有戳破真相。他临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我尊重他的想法。”

顾玖很是无奈,“只是想不明白,老爷子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不得不死。”

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她说道:“我记得当年家父下诏狱,你和老爷子做了交易,然后才放过了家父。你从老爷子手中得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老爷子不得不死的真相?”

刘诏目光复杂,最后平静说道:“我从顾老爷子那里得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对,只是一句话。”

“能告诉我是什么话吗?”

刘诏缓缓摇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想知道老爷子为何非死不可。”

“你知道顾老爷子当年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纨绔。”

顾玖点头,这个她知道。

刘诏继续说下去,“顾老爷子身为纨绔,可谓是纨绔中的翘楚。吃喝玩乐,品玩鉴赏无一不精通,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家。”

话说到这里,他就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顾玖蹙眉,“话说一半,会遭雷劈。”

刘诏笑了笑,“我拉着你一起遭雷劈。”

“我家老爷子身为纨绔中的翘楚,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得问陛下。”

顾玖叹气,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难道说我家老爷子得罪了陛下,陛下记恨在心,非要逼死他不可吗?”

刘诏不置可否,“其实当年那些事情,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可能还没出生。”

顾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要你何用?”

刘诏哈哈一笑,“本公子替娘子暖床。”

“你也就只剩下暖床这点作用。”

兴庆宫,天子坐在书桌前。

传国玉玺就放在他面前。

陈大昌独自一人在天子身边伺候。

他躬身说道:“顾府决定停灵七日发丧。”

“只停灵七日?”天子随口一问。

陈大昌说道:“顾府四姑娘许配给了柱国公府二房嫡子,原本婚期定在明年开春。顾老爷子过世,特意留下遗言,交代趁着热孝,将四姑娘嫁出去,以免耽误了青春。顾府要准备姑娘婚嫁,只能早早发丧。”

“他倒是想得周到。”天子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陈大昌没敢多说。

天子盯着传国玉玺看了许久,才命陈大昌收起来。

有内侍拿着一叠资料来到寝宫面圣。

“陛下,拐子案终于彻查清楚。”

天子顿时来了精神。

抓了那么多人,用了各种手段,拐子背后的首领终于查出来了吗?

“是谁?”天子略显急切,又赶紧稳住情绪。

内侍躬身说道:“根据众人的口供,最后锁定了这个人。”

内侍将资料交上去。

天子看着资料上的人名,明显愣了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竟然会是她。”

是她,而非他。

“她竟然还活着吗?”天子喃喃自语。

陈大昌伸着脖子,扫了眼资料上的人名,也是吓了一跳。

竟然是先帝的宠妃,也是先帝众多女人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天子问道:“人在哪里?”

“在感业寺为尼。”

“哈哈…朕竟然被一个尼姑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连后宫,也操控在她的手中。”

天子咬牙切齿,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的敌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天子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还是先帝最后几年最宠爱的宠妃。

这个女人名字一出现,就勾起了天子最惨痛的记忆。

先帝最后几年,就是他最痛苦,最扭曲,最面目可憎,最想忘却的时光。

偏偏这个女人,就是在那几年出现在先帝面前,并且得到了先帝的宠爱。

突然,天子福至心灵。

先帝最后几年,这个女人横空出现,莫非又是一次皇位继承的暗中操控。

“朕要见她!”

“老奴这就将人抓来。”

“不,朕去感业寺见她。”

感业寺就在城内,位于西北边,离着宗正寺不太远,归少府管。专门安置先帝留下的那些没有生养的后宫女人。

“可是陛下的身体?”陈大昌很担心。

天子执意要出宫,陈大昌赶紧叫人安排。

到了次日一早,天子悄悄出宫,没有惊动任何朝臣。

马车一路缓行,经过宗正寺,不久之后来到了感业寺。

感业寺上下,早就被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相干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以免冲撞了天子。

天子坐上软轿,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黄门抬着进入佛堂。

佛祖慈悲。

佛堂下,一个蒲团,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尼姑。

尼姑身穿厚厚的棉服,头上戴着一顶朴素的帽子,全身上下无任何修饰。

软轿被放下,小黄门背着天子坐在轮椅上。

佛堂大门被关上,只留下三五个内侍并陈大昌在佛堂内伺候,以防万一。

佛堂外少说围了一百多人,警惕周围的动静。

尼姑敲着木鱼,默念经文,对身边的纷纷扰扰丝毫不在意,显得十分虔诚。

天子也没有打扰对方。

直到经文念完,敲击木鱼的手缓缓垂下,天子才发出一声冷笑。

尼姑起身,这才看出她身材十分修长,个头快赶上男人。

她缓缓回头,朝坐在轮椅中的天子看去。

天子也看着对方。

当对方转过身来时,天子脸上的肌肉连连抽搐,嘴唇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也老了!”

“我们都老了。”尼姑会心一笑。

“苏贵妃,你…”

“贫尼静思,陛下莫要叫错了名字。”

静思师太含笑看着天子,对即将加在身上的危险视而不见。对于天子亲临,也并不意外。

她干脆屈膝坐在蒲团上,“请陛下见谅,腿脚不便,不能久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