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泪如雨下,哭道:“小姐,我对不起您和堡主,我亲手害死了母亲,此生罪无可恕,也无颜苟活于世间。以后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不能再陪伴您了。”

我双膝跪地,对朱元璋说道:“皇爷爷,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坏,这一切都是别人逼她做的!您是明君,请您不要相信她胡言乱语,事实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朱元璋审视着我说道:“就算她并非主谋,其罪也当诛。你与她主仆一场,既然为她求情,朕就答应你赐她自尽,不行大刑。”

五马分尸、剥皮、凌迟等等酷刑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朱元璋能够这样,已经是作了最大的让步。

我看向香云时,却发觉她面容已呈现乌青之色,分明是已中剧毒之象,我早该想到香云随身都携带着毒药解药,她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殿中诸人都发觉有异,我眼看着香云的眼睛渐渐合上,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头脑中一阵猛然的剧痛袭来,晕厥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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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太孙

秋风秋雨带着凉意席卷金陵,大雨敲窗,滴答之声不绝于耳。无孔不入的寒风自门窗缝隙中钻了进来,映柳阁中的烛火被吹得摇曳不止、明明灭灭。

我斜倚在床头,凝视着那几盏烛火。卧室中站立着几名侍女,她们的打扮和香云进宫后的模样一般无二,水红色宫裙外罩着深红色比甲,头发梳成朝云髻,但是面目气质却相去甚远。

伊人远去,事事皆非。香云本是我最亲密最要好的朋友和姐妹,她无法宽恕自己的过错,选择了以死追随她的母亲,却让我的心痛无法抑制。

映柳阁中的丫鬟再多也比不上一个香云,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和我相依相随,甘苦与共,没有人会在身后默默支持我,替我解决着不小心惹下的小麻烦,也没有人会时时处处提点我。

忽然觉得喉间一阵难受,我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名侍女急忙走近前来,关切问道:“郡主觉得好些了吗?太医吩咐过,再过半个时辰,郡主还要再服一剂药。”

我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我觉得好多了。你们不用在这里等着侍侯我,我自己安静躺一会儿,到了吃药的时候再叫我。”我并没有太在意,虽然受了点风寒,不过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过三五天自然就会好。

她们见我这样说,都轻轻踱步退出了房间,回身带上门。过了些时候,依稀听见房门外传来人声,一名侍女低声说道:“奴婢参见殿下,郡主今日好了许多,此刻已经睡了。”

听见朱允炆的声音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了,让她睡吧。你们在郡主身边,要处处多加留心。”

那侍女答道:“郡主为人宽容随和,待我们都很好,虽然香云姐姐去了,奴婢们也会象香云姐姐一样尽心尽力侍侯郡主的,请殿下放心。”

朱允炆道:“那就好。等郡主好些了,你们多陪她玩一下,陪她聊聊开心的事情,免得她闷出病来。”

另一名侍女轻轻笑道:“奴婢们恐怕没这个本事,不过倒是有个好人选,殿下若能让她进宫来陪郡主,一定可以让郡主跟她玩到一块儿去。”

朱允炆“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明天我就禀告母妃把她接进东宫来,有她在这里,妹妹也不至于太寂寞。”

我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他想要接谁进宫来陪伴我,但是可以想像那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朱允炆并没有逗留太久,众侍女恭送他离开的声音随即传入我耳畔:“外面雨大路滑,请殿下小心些。”朱允炆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我躺在床上,思绪起伏。

太子之位虚悬将近半年,朱元璋的心中一定很矛盾,所以迟迟未作决定。史载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朱元璋会确立新的太子人选,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朱元璋马上就会有所行动。

如果朱标顺利登基成为明代的第二任皇帝,朱允炆也会是将来的第三任皇帝。他在皇宫中非常受人欢迎,不仅仅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地位。

他对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很温和,总是彬彬有礼;对长辈们更是孝顺恭谨,步步循规蹈矩,平时除了按照朱元璋的要求在御书房的文楼读书和练兵场习武,基本上没有出过皇宫大门。

朱标卧病,朱允炆日夜衣不解带,侍侯着父亲长达数月之久。常言“久病床前无孝子”,朱允炆的行为决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朝野上下的绝大多数官员都很拥护这个“仁明考友,天下归心”的皇孙。

燕王文武兼备,为人果断,敢作敢为,也有心机和智慧,朱元璋很欣赏他的能力。但燕王只是第四皇子,秦王晋王都比他年长,而且秦王还是马皇后的嫡出之子,废长立幼本是国之大忌,那些迂腐的文臣一定会以种种理由力阻朱元璋立燕王为太子。

朱标的逝去让燕王对太子之位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一旦得知新太子并不是自己,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难道我只能眼看着未来那场血流千里,伏尸百万的战乱一步步地发生?既然冥冥中有天意安排我来到这个时代,如果我努力去做一些事情,是否能够改变历史,阻止“靖难之役”的发生?

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结果都要试一试。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非常有名的人,或许我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几名侍女轻轻推门进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她们在我耳边轻唤,我佯装刚刚睡醒,从她们手中接过那最后一副汤药喝下。她们替我掖好被角,放下粉红色的薄绸床幔,将烛火的纱罩笼上,放轻脚步退了出去,房间中的光线霎时暗淡下来。

过了没多久,我听见窗户那边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一阵凉风吹进了房间,床幔轻轻荡起涟漪,烛光将他那矫健挺拔的身影映照其上,人已经来到了我床前。

我早已料到是燕王,心中并不害怕,轻声问道:“是你?”他的手拂开床幔,坐在床沿低头说道:“除了我,还会有别人会冒着大雨来看你吗?”

我既感动又担心,翻身坐起来投向他怀抱中。他的发丝上沾染着点点水珠,身上的白衣也有沾湿的水迹。此时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冒着风雨偷偷进东宫来,纵然穿了雨披也难免会被雨淋到一些。

他伸手贴向我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温润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双唇。似乎是嗅到了我身上草药的味道,他皱眉说道:“还在吃药吗?都病了好几天了,那些太医怎么如此无用?”

他的体贴和细心一直都让我无法抗拒,我靠在他怀里说:“我又没什么要紧的毛病,不过是受了点寒咳嗽几下而已,东宫耳目众多,风雨又大,你何必特地赶来看我?”

他幽邃的紫眸注视着我,手指轻轻抚触着我柔嫩的面颊说道:“听说你病了几天,如今你孤身一人在东宫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来看看。”

我听见他说“孤身一人”,想起香云,含泪问道:“那件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燕王温柔的表情笼罩上了几分严肃,说道:“陈佩瑶在诏狱中自尽,此事已经了结,父皇也不再追究。纪纲决不会将所知情形透露给任何人,你不用担心你哥哥和唐门的安危。我暗中命人将香云的骨灰随葬在达定妃的陵里,也算是替她完成一桩心愿了。”

他如此悉心周到安排好了一切,我仰头对他说道:“我替香云谢谢你。”

他的双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逐渐蒙上一层情欲的雾色,双唇渐渐贴近了我,低语道:“你若真心要谢我,就乖乖让我好好疼你一次。”

我隐约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并未闪躲,主动回吻他。他恣意品尝和吸吮着我的唇瓣,温暖的手顺着我的颈项滑进我的小肚兜,游走在我胸前的丰盈上轻轻捻动。

丝丝燥热窜上双颊,我急忙躲开他的手指,轻声怨道:“你好讨厌,人家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趁机欺负我。”

“你这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他剑眉微挑,带着浅浅的魅惑笑意说道:“二十几天都没碰过你,我忍得都快要发疯了。”

他解下自己的外衣,脱下靴子进入柔软的锦被中抱着我,那宽广的胸膛和温暖的身躯让我心跳越来越快,紫眸中散发出的光芒足以将我所有的烦闷燃成灰烬。我故意撅起嘴,挣扎着说道:“你不是才从明月山庄回来吗?这些天在湖衣那里还不够辛苦?”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似笑非笑道:“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这么肯定我对她做过什么吗?你如果不愿意我对你这样,我可就要走了。”

他竟然以离开我来威胁我。虽然湖衣本来就是他的妃子,他离开明月山庄大半年了,回去一趟看看她,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脑海中只要一想到美丽温柔的湖衣在他怀抱中的情形就忍不住心痛。

我轻推开他,睁大眼睛,语气坚决说道:“那你还是走吧。”

他眼中的神色立刻暗淡下来,默默凝视帐顶悬挂的银色流苏和梅花结,过了半晌,他拾起床畔散落的衣物说道:“好,我立刻就走。你安心睡下,仔细受了凉,风寒越发重了。”

他似乎是在生我的气,已经准备穿衣离去。我一眼看见那外衣上犹带着淡淡的水痕,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眼泪就涌了出来。他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雨夜私入东宫,本来是为了看望我,我并不是真心要赶他走。

窗外冷雨敲窗,暗夜里空气微微沁凉,我何尝不渴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替我遮挡风雨?

我纵然心里舍不得他走,也不会开口恳求他留下来。他过去有再多风流虐债我都可以原谅与接受,但是我实在无法容忍他与别人柔情缱绻、卿卿我我之后,又到我的床上来抱我。

爱本来就是专一与自私的,我决不与别人分享他。他感觉到我的异样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我夺眶而出、沿着双颊不断滑落的泪水。

他紧紧抱着我的身体,柔声哄道:“蕊蕊,你别这样,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刚才你说那些话,分明是不信任我,我怕你嫌弃我,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话中之意似乎是说我误会了他,我只能低垂下头遮住自己茫然无助的眼神。

“你怪我不该去湖衣那里?”他以大拇指轻轻划过我眼角噙出的泪珠,眼底泛出柔柔的光彩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吗?湖衣刚刚给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原来我们在明月山庄时湖衣已经有了身孕,燕王居然直到现在才去看望她。徐妙云和燕王除了朱高炽兄弟俩外,还有两个女儿,未来的永安公主和永平公主。我居然忘记了燕王的孩子还没有全部出生,现在湖衣给他生的是第三个女儿,未来的安成公主。

那么燕王的其他孩子呢?早夭的朱高燧和赵王朱高爔,咸宁公主和常宁公主,他们的母亲又会是谁?

一种难言的苦涩突然袭上我的心口,抑制不住的悲哀让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我轻轻摇头道:“我没怪你,是我自己不好,不该要求你太多。”

我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他。我早该知道,选择了爱他,就是选择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痛苦。

他深沉的紫眸映着我的泪眼中的痛苦和疑虑,吐出的话语字字清晰:“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我的心?自从拥有过你以后,我谁都不想要了。即使天下间最美的女子都集中在我眼前,也比不上我的蕊蕊半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怀疑我,也不要再问我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好不好?”

我投送到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脸颊抚弄着他的胸膛,他勾起我的下颔,蛮横地堵住我的嘴,沉寂的眼瞳里已蓄上簇簇的火苗。

“我只想要你。”他一手脱去我的贴身长裙,抚触着我柔嫩的大腿,另一手沿着大腿内侧不断向上滑动。

我浑身发软,头晕目眩,情不自禁地抱他更紧,伸手抚弄着他坚挺的胸膛,将自己的全副身心都交给他。他一再冲刺,直到我全身瘫软无力,唇间逸出声声呻吟,幸福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也尽情在我身体里释放了自己。

他似乎意犹未尽,手指依然在抚摸着我柔软的身子,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心跳,仍然有些羞涩,轻声问道:“你真的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了吗?”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略带薄怒道:“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还要问我?一定要我对你发誓你才肯相信我?除了你,我现在没有任何女人。”

我环绕着他的腰说:“那王妃和湖衣姐姐呢?”他抱着我,让我俯趴在他胸前,轻声道:“也没有。”

我简直无法相信风流成性的燕王会因为我变成一个守身如玉的君子,甚至连自己的妻妾也不肯亲近。燕王妃和湖衣会不会因此怨恨我?

我心中有些愧疚,对他说:“她们一定会怪我的。”他的声音低沉,问道:“蕊蕊,你告诉我,你爱我吗?”我点了点头。

他握住我赤裸纤细的腰肢,眼中泛着火焰的紫眸中流露出宠溺的眼神,说道:“所以,只要你开心,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听到他如此真心的话语,除了喜悦与开心,我心中的感动早已无法形容。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比顾翌凡少,无论他是不是顾翌凡的前世,这份专情都足以让我爱上他。我带着一丝歉疚窝进他怀中说:“我不是故意要赶你走的。”

他紧箍住我不盈一握的纤腰,手掌往下轻移抚摸,悄声说道:“身材越来越好了,该大的地方也大了不少…”

他这样的露骨挑逗和身上传来酥麻的触感让我想逃离,我娇柔的腰肢轻轻摆动,既似逃避又似逢迎,让他忍不住再一次意乱情迷、热血奔腾。

他猛地翻身将我压倒在锦床上,重新释放出压抑在心中已久的炙热情欲,我红着脸轻声推拒道:“不要…我们刚才…”

“别说话,让我爱你…尽情享受就好…”他独特的气息环绕在我四周,话语中透着纵情放浪的喘息。我赤裸的身体在他身下轻扭,在他蓄意的爱抚下,一阵阵蚀骨销魂的感觉不断从我们紧密结合之处传来。

记不清我们悱恻缠绵了几次,忽然间,我似乎听见了侍女银萍推门进来的声音。

她们每天夜里都要来看我是否盖好被子,本是一番好意,现在却让我惊得瑟缩了一下,燕王神色镇定如常,拥着我耳语道:“乖,有我在,别怕。”

银萍恐怕惊醒我,蹑手蹑脚接近床帏,似乎正要掀开帷幕,却听见她掩口惊呼了一声止步,手中提着的小琉璃明珠灯随即摔落在地上。燕王的靴子还遗留在床前。

我心中又窘又急,早已知道他在宫中如此放肆大胆,终有一日会被人撞破。江绮怀和香云会替我们隐瞒此事,别人却未必会这样。

燕王示意我不要出声,迅即取过一件衣衫穿在身上,伸手拂开帐幔,站立在床前,对银萍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吗?”

银萍的眼睛霎时瞪大了,脸色也变得惨白,跪地俯首说道:“燕王殿下…”,她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摇头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请殿下饶恕奴婢吧!”

她惊恐已极,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拼命叩首,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燕王缓缓开口说道:“你进宫来有多久了?父母可都还健在?”

银萍顿时呆怔住,她是个很聪明伶俐的丫鬟,知道自己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一幕,转瞬之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燕王是何等的狠角色,今天一定不会放过她,提起她的父母,已经是很严重的警告。她如果不作出选择,受到牵连的就会有很多人。银萍竟然并没有再为自己去哀求他。

她轻轻对燕王叩首道:“奴婢是扬州人氏,父母都健在,如今进宫已经三载有余了。”燕王语气平静,说道:“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银萍的眼中闪烁着几点泪光,点头道:“奴婢知道。请殿下放心,宫中决不会有人因奴婢而知觉此事,否则奴婢的父母一定不会安心。”

燕王态度极其冷淡,道:“很好,你出去吧。”我眼看着他这样逼银萍作生死抉择,早已忍无可忍,拥着锦被坐起,对帐外说道:“你有必要对她这样吗?”

银萍将头转向我这边,隔着帷幕,含泪唤道:“郡主…”燕王并不理睬我,仍然冷冷注视着她。银萍低头拾起那盏灯,轻轻退了出去。

我心中一阵疼痛,叫道:“银萍,你站住,别走!”银萍低低的声音却传过来:“郡主不必为奴婢求情了。奴婢命中如此,并不敢怨主子,只求燕王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我气愤已极,立刻就跳下床来,对他怒声道:“你要做什么?真的要逼死她吗?人命在你眼中如此低贱,如此微不足道?如果银萍真的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也不想再看见你!”

燕王回头抱起我,低声说道:“快回被子里去,仔细又伤了风。”

我手足并用,极力挣扎,不断地捶打他的胸膛,头脑中气得发晕,一时口不择言,几句话脱口而出:“朱棣,你可知道你的暴戾会留下千古的骂名?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历史都会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真要做一个暴君吗?”

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把我放到床上,用被子裹住,然后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顿时清醒过来,我恼怒他用非常的手段逼迫银萍,无意中对他说出了“暴君”二字,而他确实是听见了。

我怒视他道:“我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就算她宣扬出去又怎样,大不了皇上用宫规处置我,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别人为我枉死。”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泪簌簌而落,气他的决绝,也气自己无能保护银萍。

他默默注视着我,说道:“父皇的脾气你该知道,我若是说出实情,他未必就会责罚你。但是我宁可牺牲她,也决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他似乎是为了保护我,但是我并不愿意要他这样的保护。

我伏在他怀里,柔声婉转,哭得梨花带雨,摇头说道:“我不要你这样对我,她本来是为了关心照顾我而来,并非有意来害我,求你放过她好不好?她要是有事,我怎能安心活下去?”

以柔克刚,眼泪永远都是对付一个爱你的男人的最好武器。

他用手指拭去我的泪珠,轻叹一口气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不再逼她就是。随她去吧,父皇若是知觉此事,我会拼死保护你,不让他降罪于你,万事皆由我来承担。”

我听到他回心转意,破涕为笑,亲了他一下,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他神情万般无奈,道:“现在故意哄我开心,我若是不肯答应你,你此刻心里一定在一遍遍地骂我,是不是?”我轻轻撅起嘴说:“不是。”

他的眸中闪过温柔疼惜的神色,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道:“我要走了,你也该歇歇了。过几日我就回北平去,恐怕要到年下才能够回来看你。宫中多有我的人,他们自然会关照着你,有事我就会立刻赶过来。”

现在距离年关不过两个多月,我倒不担心会想念他。只是朱元璋马上要确立太子的人选,我必须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我轻声问他道:“你知道皇上想立谁为太子吗?”

这对燕王而言,无疑是一个重量级的问题。他剑眉微挑,紫眸中闪着淡定的光芒,说道:“父皇未确定之前,谁都有机会。”

我进一步追问道:“如果新太子是别人,你怎么办?”他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坦然应道:“三分天意,七分人为,世事本难逆料,我现在也不会想太多。”

没有不想当太子的皇子,燕王的野心果然从没有停歇过。

那么,如果他没有如愿成为太子,他会认为是“天意”,还是“人为”?如果他认为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么他接下来的行为也就不难解释了。

次日清晨,我醒来时看见银萍依然侍立在我床前,心中顿时欣慰不已。那几名侍女出去打水时,银萍眼圈微红,在我床前双膝跪地,说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我扶起她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就算被人发觉,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银萍仰头视我,神情坚定说道:“请郡主相信奴婢,奴婢一定不会伤害您的。”我微笑道:“我若是不信你,还说那些话做什么?”

银萍也微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一样,说道:“不过郡主以后还是要小心谨慎些,长孙殿下一早已经命人去接福清郡主进宫来,她以后要长住这里陪伴您了。”

原来昨天朱允炆他们所提起的人是福清郡主朱浣宜。朱允炆既然安排她来到我身边,应该是觉得我会和她相处融洽才对。

有人陪伴我说说话,应该是一件好事,银萍的话倒让我有些不解。我的心思倒不在福清郡主身上,今天我想去御书房见一个人。“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

明朝开国军师,有“天机大侠”之称的刘基已经逝去,他的儿子刘璟是皇子皇孙们的伴读,我可以在御书房见到他。

我选了一套白底暗纹流金图案的衣裙,头发梳成一束垂在脑后,简洁齐整,并没有穿烦琐的郡主服饰,然后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的那名掌事太监看见我又来了,笑眯眯说道:“永嘉郡主早,又来找哪位殿下啊?”

我向他点头打过招呼,微笑着说:“公公早。我今天不找那些叔叔弟弟,是来找刘大人的。”

他微有讶异,随即笑道:“刘大人和长孙殿下、曹国公在菊圃那边,奴才带您过去,请郡主移驾。”未近菊圃,一阵宛兮清扬的琴声,伴随着冷冽而傲气的清香已扑面而来。

圃中秋菊竟相开放,红、黄、白、紫间杂其中。九月中百花凋零,惟独它凌霜盛开,清秀素雅、隽美多姿。远远看见小亭中站立着几名年轻公子,似乎是在赏花。

其中一身白色孝服的正是朱允炆,另一名身着水绣蟒袍朝服之人是曹国公李景隆。

另一人端坐在一架焦尾琴前,十指宛如行云流水拨动琴弦,似乎正是失传已久的古曲《广陵散》。我曾经听过后人根据零散保存下来的曲谱重新编译而成的《广陵散》,虽然曲调相似,但是比起原曲来,相差千里。

奏曲之人年纪二十有余,身着三品服色,眼神专注于琴弦,目不斜视。我从未见过刘璟,但是史载他为人正直,颇有其父之风。

闻其琴音已知此人性情刚直,除了刘璟,决不会是别人。待他一曲停歇,我才从花圃中的小径走过去,朱允炆和李景隆都已经看见了我。

朱允炆抬头笑道:“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李景隆看了我一眼,说道:“永嘉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皇室中公认他满腹经纶,文武全才,年方二十就承袭了父亲的国公爵位,少年得志的李景隆身上总是带着几许高傲的气息,就象一只骄傲的大孔雀。

我对他这种自命不凡之人并没有太多好感。但他是朱允炆的心腹死党,又是朱元璋的义孙,我不得不答道:“曹国公你好。”

朱允炆有些惊讶,迷惑不解,问他道:“你们也曾经见过面吗?”李景隆点头道:“昔日我曾在秦淮河畔巧遇过宁王殿下和郡主。”

朱允炆对我笑道:“他们常在宫里宫外走动,看来我比他们认识你都要晚。若不是母妃将你带进宫来,我这辈子就无缘见到你了。”

朱允炆并不追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宁王,似乎对我入宫以前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表面不动声色的朱允炆,暗地里一定对我做过一番调查。

他应该知道我认识的人不仅仅是宁王而已,很多皇子都和我相识。我从晋王身边到了燕王身边,后来又跟着燕王去了北平,在北平城内住过一段时间,还开过一家衣坊,但是象我和宁王一起偶遇李景隆这样的小事,他似乎并没有调查到。

不知道朱允炆会怎样猜测我和他这些叔叔们的关系,但是我有一种直觉,仁厚的朱允炆并不会伤害我。我看向刘璟,说道:“刘大人刚才所弹奏之曲可是广陵散?”

刘璟站起身来,离开琴畔对我行礼,恭声应答道:“臣刘璟参见永嘉郡主。此曲确是广陵散,只恐有辱郡主清听。”

我来正是为了找他,转身对朱允炆道:“哥哥,我对此曲有些疑问,想求教于刘大人,却又担心哥哥听了我那些浅显的问题要笑话我。”

朱允炆会意,笑道:“那你单独问他,我们先回避一下。”他径自离开,李景隆看了看我和刘璟,也随他一起走出小亭。

我和刘璟相对站立于亭中,我直接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单独与你谈话吗?”刘璟目视遥远天际,说道:“郡主一定不是为了琴曲。”

我微笑道:“不错。早已耳闻你饱读六经,通晓天文地理,我今天正为向你请教令尊那首‘金陵赋’而来。”提到“金陵赋”,

刘璟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吃惊的表情,愕然视我,却久久沉默不语。

洪武十六年,胡惟庸在朱元璋面前诬告刘基谋占王气之地,图谋不轨,朱元璋随即革掉了刘基的俸禄,命令严加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