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颤抖地点了点头。

一出轿,昏暗的月光映照着一地薄薄的积雪,那积雪上洒满了鲜红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容常曦当真快要昏过去,好在容景谦拉着她的手——他的身手比容常曦想象的要好上许多,那一柄长剑被他舞的犹如游龙,将扑过来的黑衣人接连砍杀,有一些鲜血还喷在了容常曦脸颊上,又热又粘,容常曦尖叫一声,又在容景谦警告的眼神中哭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一路向前,几乎要杀出这个小巷,但黑衣人只增不减,容景谦一只手也难以抵挡,松开了容常曦,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乱动。”

而后便在原地与涌上来的刺客杀作一团,容常曦被他和他的守卫护着,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流,很快她便看出来了,这些刺客目标明确,根本就是冲着容景谦来的,她就在旁边瑟瑟发抖,也无人看她一眼。

容景谦这个没有感情的害人精!!!

容景谦和他的侍卫虽然武功高强,奈何刺客只增不减,容常曦看着满地尸体和血迹,深知这样下去他们绝对要命丧于此,她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这不知何地的小巷,更加不想同容景谦一起死在这里!

容常曦窥着了一个进攻的空隙,她只要能掠过容景谦,便可以从那空隙里跑出去,横竖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她或许可以一搏——

容常曦咬牙,拔腿就要跑,但她刚站起来抬脚,脚尖便踢到了什么东西——这感觉与前世她摔倒滚下阶梯摔死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容常曦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抱住了前方一人的背。

那自然是一直在她身前的容景谦,她似个人皮膏药,贴在了容景谦背后,下一刻,一柄长剑从后方刺入了容常曦的背部,一时间鲜血四溢。

容常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也溢出血来,她浑身发着抖,慢慢滑落,所有的画面都变得很慢很慢,就连仍在些微月光下飘散着的雪花,也似乎变得慢悠悠了起来,她甚至能听见在这片喊打喊杀的喧闹中,白雪落地的声音。

她看见容景谦回过身,不可置信地搂着她的肩,顺手将方才那个要从后方偷袭之人的脑袋给削了,容常曦仍在轻轻地抽搐,容景谦以手抵住她背部的伤口,神色莫测,一言不发。

同时周围忽然亮起无数火光,比黑衣人数量多的多的士兵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瞬间就将那些黑衣人碾压。

容常曦最后想的是,原来容景谦又有准备啊?!

那他为什么不说?!

每次都不说,这样很好玩吗!很惊喜吗!惊喜个屁啊!人生了舌头就是让你用来说话的!你这么不爱说话我把你舌头拔了吧?!或者干脆我把你这颗头也砍掉算了?!

容常曦张了张嘴,想狠狠辱骂容景谦,奈何张口却是几个可怜的气音。

最后她扯着容景谦的袖子,轻声说:“疼……”

几片雪落在容常曦缓缓闭合的眼皮之上,很快因她残留的体温而融化了,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坠,似一滴泪。

康显公主死于安顺二十五年,年仅十五岁。

死因乃是意外遭刺。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之前确实没什么感情戏,我都心虚的不敢回复和写作者有话说 |||||

马市

由二皇子容景祺起的头, 王亲贵族们归还猎场与牧马场的风气轰轰烈烈,但凡归还者, 往往在其他地方会得到足够的补偿, 轻则金银珠宝,更有甚者, 小辈加荫升爵。

虽长久地算下来, 这一点点恩惠与补偿是决比不上牧马场与猎场的收益的,但皇帝的态度很明显, 故而除了与魏国公交好的王公贵族们,大多索性上交了牧马场与猎场, 以免将来被强行征收, 反而后患无穷——就如同这次的洪家, 被抓到了把柄,两个小辈入狱本也就罢了,竟还不择手段地想要找负责彻查此案的七皇子容景谦报仇, 不但让容景谦受了轻伤,更导致随行的康显殿被一剑从背刺到心口, 差点被捅了个对穿,险些丧命,后来虽然人是救回来了, 但始终昏迷不醒,以至于皇上心疼不已。

孟家因被怀疑涉及此事,全族遭流放,而洪家因为庄妃的苦心哀求, 说此事洪家长辈毫不知情,洪则鸣和几个直接参与此事谋划之人则在菜市被当众斩首,就连尸骨也不能收入洪家,只能丢弃于乱葬岗。

敬贵妃被剥贵妃之职,贬为敬嫔,不再掌管六宫,但因为洪安仍驻守贺州,洪家与洪则鸣案无关的人,仍是继续在朝为官,只是更为谨小慎微,洪家元气颇伤。

而因为魏国公始终对苍和猎场之事报以沉默,原本颇得皇上喜爱的兰妃也未能执掌六宫之权,而容景兴在颢然猎场与贺州似乎表现的不错,其母妃柔妃又素来安分守己,一时间六宫之权便落在了柔妃手中。

但并非只有柔妃一人——四皇子那位向来青灯古佛的母妃淑妃,也终于从幽寂的佛堂中出来,同柔妃一道打理起了后宫事宜。

淑妃愿意出来,全因四皇子的病逐渐好了起来,众所周知四皇子三岁那年冬天落水后身体便始终不好,连走路都不便,偶一吹风便会咳嗽连连,动辄卧床难起,淑妃为了四皇子,十余年来不轻易离开佛堂,整日茹素念经,就是为了祈求菩萨保佑四皇子的病快些好起来。

四皇子一直在调养,身子确实一日日好了起来,只要注意一些,总不至于那么轻易病倒,只是腿脚始终无法行走,直到春季时,平良县主母亲阿娜尔的一个侍女从合坦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说是将一些阿娜尔公主遗留的饰物给翻找了出来,想着阿娜尔唯一的女儿叶潇曼到了适婚的年纪,想要将这些饰物都给叶潇曼当做嫁妆。

这侍女来了以后,叶家对她十分礼待,并未让人直接离开,相反还要她多留了一段时日,恰是因为这段时日,那侍女听闻叶潇曼提及,宫中自己有个友人,乃是一位皇子,只是腿脚极其不便,让叶潇曼始终挂心。

侍女听了后,竟说合坦有个秘方,可以治疗腿疾,需以几位名贵的药材熬成药汤,每日以之泡澡,最后她写了两道方子,一个外用,一个内服,如此过了三四个月,四皇子竟当真逐渐可以下地走动,起先最多只能走个十来步,后来只要下人虚扶着,已可以一口气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再好好休息片刻,又可以重新站起来。

皇上也是欣喜不已,说要好好嘉奖那位合坦侍女,但叶潇曼说人已走了,于是这份嘉奖便落在了叶潇曼头上,皇帝问她想要什么,叶潇曼却始终什么也没提,什么也不要。

好事大约总是接连而来,颢然猎场的事情处理的十分顺利,之前一批在肃州地区过的极为艰苦且常年闲着,几乎要开始种地了的士兵们转到了颢然猎场中来,被编入了蓝山口、贺州与青州,而从颢然猎场和各个大小猎场挑选出的战马,也在稍加训练后,送往了边塞十三镇,大大的缓解了骑兵供马的压力。

七皇子容景谦不但列出了让人信服的归还猎场的补偿条款,更是在半年内走遍数个马场与猎场,将如今已归还的猎场做了一个总体的仔细归还,写明应当负责的事宜,和应当入驻的兵马,甚至连哪里的兵该掉往哪里,都做了详细的规划,上奏给皇帝作为参考。

这份规划经过兵部尚书赵冉与兵部侍郎姜箜的修改后,在皇帝的夸赞下投入使用,一场悄无声息的改革如同越来越热的天气一般,逐步推进,从居庸关开始的这条脆弱的防线,终于重新加固,看起来很快便要坚不可摧。

安顺二十六年的夏天来得早,十分炎热,而紫禁城也越发热闹,外出了半年的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回京,大约是为了补偿洪家,皇帝也为即将归来的二皇子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女方乃是户部侍郎吴孟然的幺女吴丹雪,吴丹雪年方十五,人如其名,肌肤似雪,性子大方爽朗,也是个小美人儿。

之前大理寺与户部来往甚密,但大理寺之事至少表面上没有波及到户部,只是户部尚书曾告病数月,而户部尚书与吴孟然素来交好,如今皇帝让自己的二皇子娶了吴丹雪,似乎可见皇帝对户部并没有心存芥蒂,反而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至于三皇子,因母妃家的事情,显得有些沉寂,但夏季来临,黄河的水决堤,皇上还是将他派去了豫州监督治理水利,若此事办成,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

同时在容景谦牵头下,集中马市也轰轰烈烈的展开了,为了降低马匹的价格,容景谦辟了进道,并以头马领群马的方式,让马匹能以最快的速度从牧马场运输往全国上下,而马匹之上,更驼着来自边塞的珠宝银器还有一些稀罕玩意,最后这些马,和这些东西,都会在集中马市中贩售,价格比走边的商人要低一些,但数量较少,不至于影响整体市价。

而赚得的钱财,一半归入国库,一半交还给马场,用以继续挑选马驹,饲养马匹。

还有一件事让人颇为在意,那就是容常凝大公主,她今年已十八,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公主”,可婚事始终没有着落,民间传说这位公主曾心仪孟俊毅,奈何孟俊毅铸下大错,公主失望伤心,但仍心系与他,不想同其他男子成亲。

大家已开始悄悄打赌,说今年容常凝能否嫁出去。

王二蹲在地上,听完身边的人的唠叨,又看了一眼周围闹哄哄的人群——马市一月一开,一开大约五至七日,今天是本月的第一天,好东西最多,大家都大清早便来围着了。

马市整体是个方方正正的在城东单独辟出来的区域,大多是露天,只搭一个简单的棚子遮风挡雨,最初还挺小,因只有官府从边塞拖来的一些东西,所以负责贩售的人并不多,后来七皇子见许多地方浪费了,而马市不开的时候,更是平白浪费,便以十分便宜的价格租给了一些商户,除了马市开放的这几天里他们的摊位会被暂时占用,其他时候都可以在这里卖东西,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稀奇古怪的边塞小玩意贩售的聚集之所。

但在马市开放的这几天,卖的东西大多比较值钱,也比较罕见,旁边没被马市占了摊位的商家,便也会趁机跟着将货物的价格调整一下,往往同样能被一抢而空。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开门了,王二摸了摸鼻子,随手往放着步的地上丢了几个铜板:“我赌大公主今年还是找不到驸马。”

其他几个人哄笑起来,王二也跟着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有人丢了一锭银子到另一边,冷声道:“大公主今年会找到驸马。”

这本就是朋友间的玩笑,有人如此认真地丢这么多钱进来,还是吓傻了王二,他们抬眼,却见是个面目极其严肃,眉头紧皱,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的男子,他身后站着个同样没什么表情的男子,那男子虽然只穿着普通的青色长袍,但身上的贵气叫人难以忽视。他生的极其好看,没错,是好看,几乎可以称之为貌美,只是那双眉眼太过锐利,倒也让人无法将他与女气联系在一起——

王二在市井中摸爬打滚多年,见状立刻道:“我们只是开玩笑,抱歉抱歉,这银子我们是决计不能收的。”

他很有眼色地将银子还给开头那人,又踢了朋友一脚,让他将布匹收起来,黑衣男子看着煞气十足,但还是后头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更可怕一些——

大家眼观鼻鼻观嘴地等待马市开门,负责马市开门的几个衙役已到了门口,正慢悠悠地等着要打开门。

王二不住地偷偷往后瞥。

忽然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男子从后头跑了过来,他看着十分慌张,走到那青衣男子身边,喘着气道:“醒了。”

青衣男子一顿,道:“谁?”

文质彬彬的男子傻了傻,道:“当然是那位……”

他没有往下说,但青衣男子显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点头,也不再管身后马市大门已开,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在往马市里冲,只有他带着那黑衣男子往外走,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王二挠了挠头,心想真是一群怪人……

瘟神

容常曦躺在床上, 方送走了父皇,就迎来了容常凝。

最近政务繁忙, 父皇只能停留片刻, 十分欣慰地看着容常曦醒来后跟没事儿人一般,摸了摸她脑袋, 又匆忙离开, 但容常凝不同,她很闲, 絮絮叨叨地说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容常曦听的津津有味, 听到吴丹雪要嫁给容景祺时, 容常曦想, 似乎自己没有太过干预的事情,确实不会改变。

前世容景祺娶的也是吴丹雪,吴丹雪性格还算不错, 虽稍有些泼辣,但配容景祺是绰绰有余, 但容景祺实在是个荒唐的,他娶了吴丹雪一年不到,竟又弄大了吴丹雪的长姐吴若彤的肚子, 这事儿实在是难以言喻,吴若彤又是个庶出的,便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了,成了容景祺的第一个妾。

听说吴若彤入了容景祺的门后, 想方设法地打压自己的妹妹,两姐妹闹的不可开交,偏偏容景祺想享齐人之福又没那个本事,以至于这两姐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了宫中几次,那段时间敬贵妃总是气的脸色青黑,容常曦看了都觉得好笑。

容常曦对容景祺的事情不感兴趣,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道:“皇姐你的婚事呢?”

容常凝一怔,摇了摇头:“我……我还不想嫁。”

得。

这宫里又出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公主了。

上辈子容常凝好歹正常地出嫁了,现在怎的同自己一般,十八岁了没出嫁,且听她意思,哪怕到了十九二十,她也不想嫁。

容常曦道:“父皇会同意吗?”

容常凝道:“这半年你病的厉害,加上前朝和边塞都不平静,父皇倒是没有催促,只怕你醒来后,父皇就要提起这件事了,到时候你可得帮我。”

“帮你?”容常曦撇嘴,“我也十六了,也该有婚约了,我自身都难保呢……皇姐,你说你不想嫁,莫非是还念着那华景策?”

容常凝一愣,像是没料到她还记得华景策,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自己不想嫁,与华公子,当真毫无关系。”

容常曦哼了一声:“那好端端的,你怎可能想要不嫁人?难不成还能出家当尼姑?”

容常凝嘴唇轻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外头传来尤笑的通报,说是四皇子来了,容常曦抬头,便见容景睿缓缓走入福康殿。

大约是长年累月坐在轮椅上的原因,他走路仍显得迟缓,但并不佝偻,看得出,他宁肯走慢一些,也希望自己保持身姿清朗。

虽然刚刚容常凝提过一嘴容景睿已可以下地自己走路了,但亲眼看到,容常曦仍觉得惊讶,甚至有些震撼,前世她这可怜的四皇兄,一辈子也没怎么尝过不依靠轮椅,自己行走的快乐,如今这一切却真实发生了。

容常凝急急起身,想要去扶他,走到跟前了,却又顿住:“忘记了,你已不需要人扶着了。”

容景睿温和地笑了笑:“常凝,常曦。”

他走到容常曦身边,容常曦也坐直身子,道:“四皇兄。”

容景睿让她伸出手,容常曦照做了,他替容常曦探脉,神色认真,其实容常曦刚醒来,宫内所有的御医就都跟着皇帝来过一趟,但容常曦也没说什么。

容景睿放下她的手,认真道:“常曦,你这些年,实在是太多病痛了,虽你如今看起来面色尚好,但底子已略嫌薄弱,需精心修养,切勿过于忧思,更不要吹寒风贪凉,一点小病,都可能惹起大祸。”

之前御医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是说的更含蓄,容常曦心头一动,道:“四皇兄,我不会短命吧?”

容景睿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道:“你尚年轻,好生调养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将来成亲……若有了孩子,那段日期格外注意着,有什么旧疾都可趁机养好。”

他说完,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咳了一声:“不过,还早,还早。”

容常曦从没想过生孩子的事情,她闻言,不由得有些莫名的羞涩——也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和什么人生孩子,华君远吗?他们两个不管生的是儿是女,必然都十分好看,若是儿子,就让华君远来养,让他像他父亲一般,翩翩公子,若是女儿……呃,也还是交给华君远来养吧。

容常曦脸颊发烫,掩饰地拿起身边的茶杯来饮,里头是尤笑让小厨房特意端来的红枣枸杞茶,说是她体弱气虚,要多补补气血。

茶还未入喉,外头又传来通报,说是七殿下来了。

容常曦醒来时就认真思考过容景谦的事。

结论是:瘟神、害人精、扫把星!

从落水到花毒到刺客,这还不算上一世的摔跤而亡,总之她每一次死,都和容景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毫无疑问,容景谦克她,且是往死里克的那种。

容常曦先是愤怒,再是无奈,她几乎想不到任何自己能对付容景谦的办法了,当初她想害死他,最后死的也是她,后来她想和容景谦和平相处,战战兢兢,结果死的还是她。

容常曦想,算了,真的算了,无论容景谦打算做什么,会做什么,至少他们现在不算完全的敌对关系了,他爱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吧,自己只要躲的远远的就好,这几个皇子斗来斗去,自己绝不参与,只要容景谦不动容景祺之外的皇兄,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只眼。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容景谦捧着茶杯,心绪复杂,容景谦已从殿外走入,半年不见,他显然又高了不少,十六岁的容景谦,若是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今年秋天便要外出打仗,但听容常凝刚刚说,如今交还猎场的不在少数,加上容景谦的运筹帷幄,已不可能发生上一世那般被阿扎布长驱直入的事情。

他不会去打仗,更无法建议累累战功,他当皇帝的筹码,自然也随之消失,不过他为这猎场和牧马场还有马市所做的事情,又同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功劳。

容景谦独自一人走到容常曦床边,先是喊了容景睿与容常凝,容常凝朝外看了一眼,点点头。

容常曦倚在床上,容景谦立在一旁,他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显得那双本就微微上挑的眼睛更多了几分锐气,容常曦看到他便觉得浑身都痛——头也痛,手脚也酸痛,就连背后那已好了的刀伤都隐隐痛了起来。

容常曦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只道:“皇姐。”

翻来覆去,仍是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皇姐。

容常曦勉强挤了个笑:“景谦。”

容景谦道:“皇姐身子如何?”

“四皇兄和御医都替我看过了,毫无大碍。”容常曦僵笑着道,“景谦不必担心。”

容景睿好笑道:“我才同你说过,你三番四次受伤,身子已受影响,往后都要好好休养,怎么就毫无大碍了?”

容景谦沉默片刻,道:“皇姐身后的伤可好了?”

半年了,哪怕没上药都该好了,何况她昏迷的这些日子,必是每日在用最好的药材,这问的实在不走心,容常曦便也敷衍地活动了一下背,以示自己背上的伤已全好了。

本以为问到这里就算完了,他却又看向角落的尤笑:“皇姐背上可有留疤?”

尤笑一愣,轻轻点头:“有一些,但日后好好上药,应当不会太过显眼……”

容景谦不问,容常曦还真没想到这一层,眼下惊闻自己身上留了一道疤,不由得大惊失色:“什么?!留疤了?!多大,多长,现在很明显吗?!”

尤笑赶紧道:“殿下,御医已拿了药来,每日涂抹,不会太过惹人注目的……”

其实哪里会惹人注目,这背上的疤痕,能看到的本就只有将来的驸马一人,但容常曦光是想到这一点,都有点崩溃,她不由得抬眼,愤愤地瞪着容景谦。

都怪你,都怪你!!!

她的怨怼到底是还是没忍住,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容景谦神色淡然地与她对视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仿佛在说“皇姐莫恼,此事与我无关”。

而这事确实也和容景谦没关系——若不是容常曦自己自作聪明要逃走,莫名替他挡了那一刀,也不至于会这样……

容常曦恨恨地一捶被子,容景睿安慰道:“我那边也有一些膏药,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常曦,不必太担心。”

容常曦实在挤不出笑脸,只能随便点了点头。

容景谦道:“既是如此,皇姐好生修养。景谦先行告辞。”

此人脸皮随着时间显然越发厚实,知道此事,竟丝毫不见愧疚,略一颔首,便又大步走了,实在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一走,容常曦便忍不住地道:“这个容景谦!他,他未免太冷漠了些,我受伤好歹是因他而起,还落下了疤,他竟,他竟……”

容常凝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容景谦的背影,道:“不对呀,这半年你卧床不起,景谦分明时常来昭阳宫,在宫外的亭子里坐着……”

容常曦好笑道:“是吗,他若是来了,为何不入宫探望我,要在宫外坐着呢?”

容常凝道:“这……”

“这件事既然皇姐你知道,想必其他人也都知道。”容常曦扯了扯嘴角,“大家想必十分感叹景谦的善良吧。”

容常凝点头:“景谦想必是愧疚,才不想入昭阳宫的。”

才怪。

容常曦心里冷笑,这容景谦真是手段颇多,只是在昭阳宫外随便装装样子,就能为自己又拉上好名声。

容景睿轻声道:“不错,景谦也常询问我,若是有疤痕,应当如何治理,最好的那种药,药材颇为珍惜,我也都一并告诉他了。”

容常曦道:“那想必是他自己也受了许多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