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听了这话,大概以为我是饿了,于是没有再问,领着秋菊出去了。

夏荷却面露忧虑,道:“娘娘…”

我冲她一笑,以示安抚:“莫怕,本宫父兄尚在前线杀敌,太后不会拿本宫怎样。”

夏荷稍稍展颜,转身却取了一盒高丽参,捧来与我瞧,道:“娘娘,奴婢擅自作主,添了一根。”

我深知她心意,毫不吝啬地赞道:“你是有心人。”

“惟愿娘娘少受些苦。”夏荷躬身一礼,将盒盖儿盖上,拿在手里。

春桃与秋菊端来三样点心,一盘银饼,一盘兴平酥,外加一碗冷淘,我嫌冷淘汤汤水水,吃起来费事,于是只把银饼和兴平酥各拣了两个,拿茶水就着吃了。

吃完,春桃拿了绣花丝帕来替我擦手,问道:“娘娘,今日邵采女出言不逊,您为何不仅不责备,倒还赏了东西给她?”

我冲她莞尔一笑,道:“本宫爱她。”

春桃不信,嘟了嘟嘴。

待得拾掇完毕,照旧留春桃和秋菊守宫,夏荷和冬梅跟着我出门。

我领着三名嫔妃,同昨日一样,沿着大块雕龙刻凤的青石路一直向东,经过安庆宫,凌烟阁,来到千步廊边上的长乐宫。依旧是常嬷嬷在宫门口相迎,我一见便心领神会,示意夏荷将高丽参递到她手里。

常嬷嬷大大方方地接过去,笑着道谢,随后又低声道:“今日太后要拜佛,恐要请娘娘帮忙抄佛经。”

我一听这话,立时明白了,忙向常嬷嬷低声道谢,谢她肯在太后面前替我美言周旋。

常嬷嬷一笑,不再多话,把高丽参盒子递给一旁的小宫女,再将我等人引入长乐殿。

两只齐人高的铜鹤依旧缓缓吐着檀香,让人看不清宝座上太后的神色,只能望见她头上的几枚凤首花钗,和一身翔凤宫锦的衣裙。

我率三名嫔妃拜下身去,口称:“给母后/太后请安。”

待得我等人起身,太后却并不赐座,只懒懒地对王宝林等三人道:“今日哀家身子疲乏,你们这就跪安罢。”

王宝林等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独我心知肚明,神色如常。

王宝林三人复又行礼退下,太后马上恢复了精神,问询我的语气里,颇显得有几分肃严:“听说昨日皇上宿在甘泉宫?”

“回母后,是。”因太后并未赐座,我只能站着作答。

太后的语气里,就有多了几分肃严:“虽说帝后恩爱乃幸事,但皇后也应明白,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后、宫和谐之道。”

“是,臣妾明白。”我毕恭毕敬地答道,不敢流露丝毫不满。

太后看似有许多未尽之语,但终究没有继续责问,而是扶了常嬷嬷的胳膊站起身来,道:“今日皇后若是得闲,就陪哀家去佛堂礼佛罢,顺便帮哀家抄一抄佛经。”

太后明显正在气头上,就算我没空,又岂敢讲一个“不”字?我连忙答了一声,紧随太后朝佛堂去。

佛堂建在殿后,名为如意堂,堂内檀香缭绕,同大殿一般无二。迎面一尊金佛,从卷卷黑发,肥头大耳的面相上看,当为如来佛。香案前设有两只蒲团,太后率先在左边那只上跪了,我便知右边那只是为我准备的了,赶忙紧跟着跪下。

太后取过香案上的红漆木鱼,一下一下敲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不会念经,只能仰望着如来佛那肥厚的耳垂发呆。

如此跪了许久,直到我膝盖发疼,双腿发酸,太后才出言道:“皇后既然不会礼佛,就去帮哀家抄写佛经罢。”

我闻言如蒙大赦,赶忙爬起来,走到一旁的剔红福寿案边去。案上,已有小宫女摆好了笔墨纸砚和经书。那些是甚么经书,我没在意,只记得数了数,竟达五本之多,我忍不住抚额呻吟了一声——幸亏太后敲木鱼太专心,没有听见,不然估计还要再添上一本。

我提起紫毫笔,朝四面看了看,发现案前居然未置凳椅,正欲出声问询,常嬷嬷走过来小声道:“娘娘,站着抄写佛经,方显得心诚。”她说完,状似不经意地朝佛前的太后身上扫了一眼。

我马上明白了,此乃太后的懿旨。既然如此,我岂敢违抗,只能拖着已酸疼难耐的双腿,站直了写字。一面写,一面哀叹,谁让我只是名下属,上级要罚,连个申辩的权利也无。

那佛经上的字,全是簪花小楷,一个一个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昏眼花。我努力辨认,满心委屈,皇上留宿甘泉宫,又不是我的意思,为何只罚我,不罚于他?委屈过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皇上乃是后\宫之中最大的东家,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董事长,谁又有权力能罚了他去?

第九章佛经

 苦难之中,我唯一庆幸的是有先见之明,用过了早点才来,不然此刻又累又饿,还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其实我大可装作体力不支,头晕昏厥,只是这招在上级面前耍来,虽能解一时之困,却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不让太后把这口气给出了,我往后焉能有好日子过?

午时,太后结束了敲木鱼,起身去用膳,顺便也让人在偏殿给我摆了一桌。我走去一看,菠凌菜、胡芹、酢菜…虽然都是斋菜,但却尽属寻常难得一见的稀罕物,看来太后罚归罚,却并未想要虐待于我,当然,多半也是为了自身的名声考虑,毕竟苛待皇后的事儿传出去,不大好听,何况她又并非皇上生母,终究隔了一层。

菜好倒是其次,关键是膳桌前有凳子,我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了,然而刚举起筷子,就听见常嬷嬷善意的提醒:“娘娘,太后有令,让娘娘把那五本佛经抄完了再回去。”

一天之类抄完?我才抄了两本不到呢,这一顿饭下来,是否会耽误抄经的时间?我举箸沉思。

常嬷嬷仿佛看出了我的担忧,好心道:“若是娘娘担心时间不够用,不如奴婢帮娘娘把饭菜端进佛堂里去用,反正都是斋菜,算不上亵渎菩萨。”

我摸了摸酸疼的双腿,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若是不趁此机会歇一歇,再站上半日,我怕是真的要倒了。

常嬷嬷瞧见我的动作,笑了笑,道:“太后怜惜娘娘辛苦,特命奴婢给您在佛堂书案前设了张凳子…”

那还等甚么,赶紧啃两个馒头,继续抄佛经!我不等她讲完,立马站起身来,扶着夏荷的胳膊,一瘸一拐、蹒跚着走到佛堂。

小宫女端上食盘,道了声“娘娘慢用”,躬身退了出去。食盘内有一碟樱桃毕罗,一盘素饼,外加一碗珍菌羹,我赶时间,只抓了个素饼胡乱填饱肚子,再拿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就又继续抄起佛经来。

那簪花小楷美则美矣,却实在是小,纵使我眼力好,看多了也吃力,加上身子渐乏,眼前就愈发花起来,到了最后,竟完全是凭一股子毅力在坚持着。

好容易抄完五本佛经,已是掌灯时分,我疲惫不堪地问来点灯的小宫女:“本宫的佛经抄完了,不知太后这会儿可有空闲见本宫?”

太后整个下午都不曾在佛堂出现,所以我有此一问。

那小宫女马上出去禀报,过了一会儿,进来回话,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后正在用晚膳,就不见娘娘了,娘娘把抄好的佛经供到佛前,再拜上三拜,就可以回去了。”

我这会儿胳膊疼得抬也抬不起来,不见正好,遂命夏荷将佛经搁到佛前香案上,再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三拜,我可并未因为疲惫而有丝毫含糊,不然传到太后那里,我可就功亏一篑了。

拜完,我扶着夏荷的胳膊起身,慢慢朝外走,于宫门处遇见了常嬷嬷,于是停步问道:“太后佛经上的字,甚是好看,但瞧着不像太后的笔迹,不知是哪位的手笔?”

常嬷嬷笑道:“回娘娘,那是太后的内侄女,涂家三小姐所书。”

我了然,随口又问道:“这位涂家三小姐,倒是颇有孝心,她经常抄写佛经送进来么?”

常嬷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道:“娘娘进宫时日不长,因此有所不知,涂家三小姐经常进宫来为太后抄写佛经的,只是因为最近一个月皇上大婚,才不见进宫来。”

“涂三小姐这是在替本宫和皇上尽孝呢,待她下回进宫,一定要叫本宫过来,本宫要亲自感谢她。”我回以一笑,继续朝前走,出宫门去了。

千步廊边,已备下了腰舆,我由夏荷扶着上轿,瘫在了软座上。待得腰舆晃悠悠地到了甘泉宫,夏荷来扶我时,我已闭着眼,差点睡着了。

我就这般眯着眼,半睡半醒地由夏荷搀扶着踏进宫门,到寝室前的隔间躺下。夏荷让冬梅打来热水,帮我泡脚,我靠在塞满了鸡髻花瓣的大迎枕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正迷迷糊糊间,忽闻春桃急急的声音:“启禀娘娘,今日太妃派人来请过娘娘好几次,见娘娘不在,就遣人送了几本佛经来,让娘娘三日内抄好后送过去。”

佛经,佛经,又是佛经,我猛地惊醒,望着春桃手上的一摞佛经,估摸着能有十来本,不由得作苦笑状。

夏荷大概也深知让上级出气的重要性,安慰我道:“娘娘今日在长乐宫待了一整天,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太妃这佛经送到咱们甘泉宫里来抄,奴婢和春桃都能帮忙,娘娘可以省些力气。”

我尚未出阁时,为了对付父亲安排的繁重的功课,便偷偷培训了春桃和夏荷,她们如今的笔迹,同我的无二,完全能以假乱真。想到这里,我觉着压力小多了,遂让春桃将佛经搁到书房去,待得晚膳后再作计较。

夏荷笑道:“今日多亏了常嬷嬷,不然依太后往常的性子,岂会只让娘娘抄五本佛经了事?”

太后的手段,我虽未亲历过,但却在娘家时就有所耳闻,因此对夏荷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今日的高丽参,送的值。”

春桃搁了佛经进来,蹲下同夏荷一起帮我捏脚,心疼道:“太后也忒狠心,抄佛经就抄佛经,怎地还让娘娘跪半天又站半天,瞧这脚和腿,都肿了。”

我心内一暖,但仍出言提醒她道:“太后只是让本宫陪她一起礼佛,甚么狠心不狠心的。此话休要再提,谨防有心的人听了去。”

春桃脸上立生警觉,郑重点了点头,转而又笑道:“不曾想咱们昨日同娘娘打的赌,竟没一个人赢。”

“谁说的?”我反驳道。

春桃不解道:“咱们昨日打的赌是,猜皇上会先招哪位小主侍寝,但昨晚皇上却宿在甘泉宫,这岂不是咱们三个,谁也没赢?”

我望着她,笑而不语,春桃一脸迷茫。还是夏荷先反应过来,道:“咱们赌的是皇上‘先’招哪位小主侍寝,又不是赌皇上昨晚会招哪位小主侍寝——只要皇上有招她们侍寝的一日,赌约就自然还有效。”

春桃恍然大悟,却嘀咕道:“没有那一日才好呢。”

第十章留宿

 太妃送过来的佛经虽多,但奈何我有两名得力的秘书,因此一点儿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享受完洗脚服务,又传来晚膳饱餐一顿,方才踱入书房,去给春桃和夏荷分派任务。

我数了数,佛经共有十八本,春桃分九本,夏荷分九本,不偏不倚。夏荷掰着指头算:“一共三天,一天三本,时间足够了。”春桃白了她一眼,道:“你就不能一天时间里,把九本都给抄完了?”

两人拌嘴一时,各自提起狼毫笔,认真抄写起来。我自动自觉地去了门口,帮她们二人把风。

秋菊劝我道:“娘娘今日累着了,还是早些去歇息罢,这里有奴婢,外头有冬梅,误不了事。”

此话说得我心动,正要付之于行动,却听见有一声接一声的通报,自宫门处传进来:“皇上驾到!”

我大惊,赶忙奔进书房,让夏荷藏起她那套笔墨和刚抄几行的佛经,然后坐到书案前,把春桃的那套笔墨和抄了一整面的佛经挪到我自己面前,装出正在奋笔疾书的模样来。

春桃和夏荷心领神会,一个取了墨条磨墨,一个取了团扇来打扇,嘴里还劝着:“娘娘,您今日已在太后那里抄了一整天的佛经了,怎么回来了还是抄个不停,赶紧歇歇罢。”

说话间皇上已大步走了进来,我似才瞧见一般,慌忙弃笔而立,拜下身去:“臣妾不知皇上到来,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皇上扶起我,朝书案上看去,问道:“这么晚了,梓童还在抄写佛经?”

打死我也不相信,太后和太妃借佛经惩戒我的事,皇上会不知道,但上级要装糊涂,下属能怎地?我只能作羞愧状,道:“说来惭愧,太后与太妃都好礼佛,臣妾身为臣媳,却从未侍奉于前,因此今日特陪太后礼佛一天,晚上则是在为太妃抄写佛经。”

皇上伸手取过春桃所抄的那本佛经,仔细看了看,赞道:“梓童的字有长进,看来为太后和太妃抄写佛经,还是有好处的。”

我谦逊道:“皇上过奖。臣妾自当常奉太后与太妃身前,多为她们抄写佛经,以期有更长足的进步。”

我为何会受惩罚?常为太后和太妃抄写佛经,意味着发生了甚么?我分明瞧见皇上眼中有狡黠得逞的光芒一闪而过。

皇上丢开佛经,靠近我身旁,他分明是才沐浴过香汤,新换的深紫色窄袖袍服上,有着淡淡的清新香气,像是栀子花,又像是百合花,抑或是二者都有…我正吸气深嗅,皇上已轻笑出声:“梓童,朕今晚就留在甘泉宫…”

我唬了一跳,猛地回神,慌忙道:“皇上,您今日再不翻牌子,三位妹妹可又要失望了。”

皇上皱眉,不悦道:“朕留在梓童这里,她们还敢说三道四?”

我委屈道:“臣妾的佛经还未抄完呢。”

皇上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正当我以为他就要离去之时,却听见他出声道:“朕帮你抄罢。”

“甚么?”我一阵惊讶,随即委婉地拒绝道:“臣妾为太妃娘娘抄写佛经,理应亲力亲为,怎好让皇上代劳。”这话我讲得极为诚心,当然原因并非话面儿上的这个,而是——皇上的字迹与我的又不像,若是将他写的呈了上去,指不定要惹来多大的麻烦呢——我的膝盖疼,手疼,怕麻烦。

皇上却兴致勃勃,走到书案前提起了笔,道:“不妨,朕对太妃娘娘,一样是孝心虔诚,同梓童一般无二。”

皇上一面说着,一面悬腕写了几个字,唤我过去瞧。我探头一看,嘿,还别说,皇上在模仿别人的字迹上,当真有几分天赋,这几个字,虽不及春桃娴熟,却也仿得有模有样,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我由衷赞道:“皇上一笔好字,臣妾自愧不如。”

皇上得意一笑,索性坐了下来,奋笔疾书。他一番好心,我岂能辜负,只得强忍睡意,帮他挑亮香烛,还要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起抄写——总不能让皇上一人忙活,我却躲懒不是?

我一面抄佛经,一面努力忍着要打呵欠的欲望,心中叫苦连天——原来皇后这份工作,也不是那样好做的,只要上级在,就不能提前下班,痛苦啊,痛苦。

皇上大概是每日里批阅奏折练出来的功夫,足足抄了半本佛经,方才搁下了笔。

我见状,连忙进言:“皇上,夜已深,您赶紧翻牌子,召一位妹妹侍寝罢。”

话音刚落,我就瞥见春桃和夏荷的耳朵支了起来,大概是看着赌约即将分出胜负,内心兴奋罢。

不料皇上却幽幽地道:“梓童也知道夜已深,还要把朕朝外赶?”

这…我…

我看了看窗外已然皎洁的月光,再看看皇上幽怨的眼神,实在狠不下心来,好罢,就这样罢,我牵着皇上的手,转进寝室,一手扯下他腰间的玉带,搂着他倒向紫檀床。

只听得皇上一声带着笑意的惊呼:“梓童,你还是这般的猴急…”九华帐被迅速放下,几声轻微的脚步声过后,瑟瑟帷幕后的寝室里间,只余下带着呻吟的喘息…

几番云、雨过后,皇上照例让内侍进上两碗甜汤,与我一同吃下,再才复又入帐,沉沉睡去。

第十一章装病

 既是激战过后,自然又是一夜好眠,隔日卯时,春桃叫起,九华帐被左右撩开,挂上赤金凤首帐勾。皇上掀被坐起,我正欲起身服侍,皇上却伸手按住我,温言道:“梓童昨日辛苦了,不妨再多睡一会儿。”

我接连两夜尽心为皇上服务,确是累着了,闻言十分感动,遂也不作过多推辞,就势躺下,重新盖上了被子。

一时皇上洗漱完毕,亲自来与我讲了一声,然后上朝去了。

皇上前脚走,后脚秋菊便来通报:“各位小主来给娘娘请安了。”

春桃笑道:“今日她们来得不巧,皇上已然走了。”

夏荷道:“今日皇上体恤娘娘,没让娘娘一道起床,因此省下了等娘娘梳妆的时间,自然走得就早些。”

我躺在神丝绣被里,双眼迷离,实在是舍不得离开紫檀床,遂抚额无力叫道:“本宫身子不爽利,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春桃自是不信,嘀咕道:“娘娘尚未起身,怎就晓得腿脚发软?”

夏荷却带着一丝惊喜走到我床前,微微俯身道:“娘娘这主意委实不错。”

“怎讲?”甚么主意?我甚么也没说呀。我迷糊了。

夏荷笑道:“娘娘既然病了,就不用出去接见各位小主,也不用再听她们的抱怨;再者,娘娘生病的事,若传到太后与太妃那里,她们自然会体恤娘娘,不会再让娘娘帮忙抄佛经。”

妙呀,我怎么没想到,只要一病,就不用出去看那三名下属含怨带恨的眼神儿;而太后和太妃,想必也不好意思再罚“身在病中”的我了。

我只不过想赖床,才临时想出装病这一招,不曾想却蕴含了大智慧,帮了我一个大忙,这让我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这一得意,脸上的气色就变得好起来,将昨日激战后的疲态都掩去了几分,夏荷急急出声提醒:“娘娘,您既然病了,就还是…”

“本宫明白,本宫明白。”我立时领悟了夏荷话中的深意,召春桃近前,命她:“立时让本宫不论作何表情,都会一脸病容。”

春桃方才就在旁边,听了这一时,大概心里也明白了,因此没有多问,转身就命秋菊捧了八棱莲瓣式的黑漆奁盒来,搁到紫檀床边的戗金填漆花乌纹方案上,层层打开。春桃先挑了两种不同的粉合到一起,在掌心里揉了揉,再看时便成了白中透黄的颜色。她托着粉,不怀好意地笑道:“娘娘,每日里您都不爱抹粉,今儿抹,还是不抹?”

虽然装病一事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但此刻却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遂没好气地瞪了春桃一眼,把眼紧紧闭上了——眼不见,心不烦,随她摆弄去罢。

尽管闭着眼,我都能感觉出春桃的好心情,动作轻快,下手迅速,只怕不是碍着礼制,她都要哼出小曲儿来了。我攥着神丝绣被的边边,极力忍耐,好容易等到春桃道了声“好”,才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春桃取过一面银平脱镜,举到我面前,以得意的口吻道:“娘娘请看。”

尽管我讨厌春桃总逼着我涂脂抹粉,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妮子的化妆水平,的确高超,瞧那镜中的人儿,面色蜡黄,双目无神,让我自己都有些恍惚——我是否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