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你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这些人。他们自小被训练保护皇帝的安全,同时也有很高的侦察能力。既然这些人出现在这附近,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只要给他们时间,一定会查到这里。虽然我足不出户,但左右邻里没见过我出门,也没见访客上门,到底是古怪。只要他们稍稍打听,就会知道我们这里有问题。”

宋远航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裴延的这个妾室听说只是小户人家出身,怎么会对宫里的事情那么清楚?就算她有个做庄妃的表姐在宫里,应该也接触不到皇帝身边的人吧?

可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沈潆说得很有道理。裴延把人交到他手上,他虽然势单力薄,还是要尽力保护她的安全。

“仙草,你帮夫人把东西收拾一下,我等入夜了再来。”宋远航吩咐道。

宋远航比往常都提前回府,城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得想个办法,把沈潆送到乡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再瞒着王倩如,何况这个计划还得有她帮忙才行。宋远航就把实情都跟王倩如说了。

王倩如本来十分担心沈潆的安危,日日都要问宋远航搜查的情况。宋远航每次都敷衍了事,她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计谋,内心还是有些不悦。

“你怎么连我都瞒着?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们不成?”她气道,“你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也无人照顾。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帮衬一二。”

宋远航道:“并非我故意瞒着你。而是周围耳目太多,就是怕你忍不住去探望,到时就全都露馅了。你放心,这几日,我都有派人精心地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宫里忽然来人找她,她不能再在城里待下去了,还是去乡下安全点。”

“宫里?”王倩如皱了皱眉,“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

这个宋远航也不知道,沈潆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现在我有件事要你帮忙。”他凑过去,在王倩如的耳边如此这番说了几句,王倩如连连点头。

等到入了夜,宋家出来一辆马车,直奔沈潆所住的院子。到了那边,宋远航夫妻从侧门进入,王倩如摘下风帽,一把握住沈潆的手臂:“我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么多天,你就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潆见到她也很意外,忍不住看向宋远航。宋远航对她点了点头,表示王倩如什么都知道了。

宋远航道:“我带了一身衣裳,你赶紧换上,然后跟着我走。倩如就留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们俩许久没见,还未说两句话……”王倩如小声抱怨道。

宋远航却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叙旧还是等以后吧。这么晚了,马车停在外面实在是惹眼。倩如,你帮她把衣服换上,我们马上就得走。”说完,他就退到屋外去了,把这里留给几个女子。

王倩如没办法,只能和仙草一起动手,快素帮沈潆换了衣裳。

等沈潆换好以后,王倩如把她送到门外,亲手交给宋远航。王倩如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沈潆现在有些月份了,行动不便,夫君得顾着她。”

宋远航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们得走了。”

沈潆戴上风帽,回头冲王倩如微微一笑,就跟着宋远航走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宋远航四处看了看,才扶着沈潆上马车。等两个人都坐稳以后,他吩咐车夫直接出城,莫名地紧张,整颗心都提在嗓子眼。明明是无人知道的,可出城这一路,却让他忐忑不安,就怕半路出什么岔子。

到了城门附近,他探出身去,守城的士兵问他:“宋大人,这么晚出城?”

宋远航点头道:“有点急事,我跟夫人要出去,还请行个方便。”

士兵没多问什么,就命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了。等到了城外,马车继续朝前飞奔,宋远航原本以为安全了,没想到马车重重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今天跟人聊育儿经,不小心晚了点……

第113章

保定城外是一片旷野,这个时辰,格外地安静。只有秋风吹过,卷起道旁落叶的沙沙声。

宋远航下意识地用手护在沈潆面前,问了句:“车夫,外面怎么回事?”

可车夫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已经被制住。

宋远航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凝固般的窒息。他只是个文官,料想皇帝就算找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加上不欲暴露沈潆的行踪,因此没有带太多的人出来。可眼下……却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沈潆轻轻地把宋远航的手放下来,倾身要下马车,宋远航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要干什么?”

沈潆轻轻一笑:“我不去,恐怕我们两个人都走不了。”

“不行!”宋远航皱眉,挡在车厢的入口,“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沈潆往外面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死?他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宋大人,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我会设法让你离开。”

“你口中的他是谁?”宋远航不确定地问道。他心中明明有一个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沈潆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

茫茫的夜色之中,马车前面的那十几道影子如同鬼魅一样。车夫正被一把匕首顶在腰间,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沈潆想要下车,领头的那个人说道:“劳夫人就坐在车上等着吧。”

沈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大内官最得力的一个徒弟。这些去了势的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阴森。他们白日故意在宅子附近查问,应该就是要“打草惊蛇”,好让她自己出来。

“放了无辜的人。我跟你们走就是。”沈潆说道。

那人不动如山,似乎没打算接纳沈潆的意见。他们这次的任务十分隐蔽,上头要的是这女子毫发无损,其它一概不论。为了保密,就是杀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沈潆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想取宋远航和车夫的性命,便淡淡地说道:“他们两人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不会乖乖配合了。我想你家主人也交代过,要一个活人吧?”

那领头的人果然脸色一变。这女子在深夜被人拦截下来,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实在不是等闲之辈。他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以后,说道:“车上的人,下来。”

沈潆知道这是答应放人了,回头让宋远航下去。

宋远航不肯,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让一个女人保护的道理?何况他把沈潆交出去,之后要如何向裴延交代?

沈潆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非常用力,纤细的手指几乎掐到了宋远航的骨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倩如。听我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要白白牺牲性命。我会设法保全自己,你告诉侯爷,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宋远航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没有可是!”沈潆低声道,“你再不走,我也保不了你了!你要让倩如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吗!”

宋远航这才下了马车,站在路边。那群人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车夫丢在他的身边,换了他们自己的人驾马车,带着沈潆扬长而去。

宋远航站着不动,直到他们变成黑夜里的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他知道不应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带走,那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可他如果在这里被杀了,连个给裴延送信的人都没有,何况还有倩如在家里等着他。

看沈潆的样子,似乎认识这些人的主子,还非常清楚他们的目的。莫非他们真是皇上派来的?

*

沈潆躺在马车里,心中无比平静。真的到了她要面对过往,面对裴章的这一刻,她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是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果裴章仅仅是为了抓她,威胁裴延的话,那京城里靖远侯府那一大家子的分量显然更重。而他不惜派出身边的至密内侍也要在保定找到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沈潆闭上眼睛休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入睡了。她推测这些人是要把她直接带回京城,那不如饱饱地睡一觉,既来之则安之。

马车在道路上不急不缓地前行,最后停在一个给过路的旅客休息的小客栈。这客栈不大,也比较简陋,沈潆下了马车之后,看到大内官带着人站在院子里,有些吃惊。

大内官几乎是不会离开裴章身边的,裴章竟然出宫来了这里?

大内官见到沈潆,心中同样百味杂陈。那日他看到冯淼所交上来的东西时,就已经猜到了沈潆的身份。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字迹相同,而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加上画梅花时的那点喜好,他几乎立刻就断定,这个人是皇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后没死,居然还变成了靖远侯的妾室。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请您进去休息吧。”大内官对沈潆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沈潆的真实身份,看到大内官如此恭敬,暗暗地吃了一惊,也纷纷跟着俯身行礼。

沈潆自从重生以后,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她自觉已经适应了这个低微的身份,几乎要忘记了原来是怎样高高在上地活着,她是受人敬仰,统御六宫的皇后。所以当周围那些人都低下头,摆出卑躬屈膝的姿态,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客栈点着灯火,并不是很亮,窗子透出里头昏暗的光。大内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潆就昂首走进去了。

大堂十分狭小,只能勉强放下几张桌子。裴章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边放着一套青瓷的茶具。他鹤氅未脱,帽子未下,似乎是星夜兼程而来。

沈潆往里面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就关上了。她第一次坦荡荡地站在这个人面前,不用担心被他看出破绽,反而没有之前几次那么紧张。对于别人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能轻易操纵生死的人。而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过往那些岁月的一个见证人罢了。

裴章抬头看到沈潆,瞳孔陡然缩紧,脱口而出的称呼在看到她隆起的肚子时,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微微用力地握着茶杯,克制着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已经太大,强行拿掉,会危及她的生命,他一定会除掉它。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的视线也没有闪避,一时之间无话。明明才过去一年的时间,却恍如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沈潆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这个人当真一丝眷恋也没有了。

“你活着,为何不来找我?”裴章先开口说话,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有颤音。

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再掩饰,他这么笃定地发问,显然已经认定她的身份。

沈潆淡然地说道:“我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回去?难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吗?倒是皇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嘉嘉,我并非对你无情……”裴章站起来,走到沈潆的面前。他的双手握着沈潆的肩膀,想要解释,一时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沈潆却毫不留情地拍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有苦衷的,你对你的结发妻子不闻不问是因为你要保护我?你醒醒吧,为什么到了今日还要自欺欺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一直都在设法救你!你死之后,我不停地自责,愧疚,痛苦,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

沈潆冷笑了一声,找了张附近的椅子坐下来,摇了摇头:“当初你娶我,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我父亲可以助你登上皇位。然后你让我当皇后,还是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可以帮你联合京中那些旧贵族的力量。接着你冷落我,仍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你不想那些从龙有功的大臣得意忘形。最后,你想救我,依旧因为我是安国公之女。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的身份或者说能力可以撑住长信宫的那个位置。到我死为止,被你利用得干干净净,我无话可说。”

裴章被她冷嘲热讽般的口气刺痛,双目紧盯着沈潆:“你就是如此看我的?在你的心里,我们夫妻多年,竟连半点情分都没有?”

这是他的发妻,他们共同渡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那一段岁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所以在他的心中,那些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而接近他的女人,始终无法跟沈潆相提并论。他曾经给不了她的,亏欠她的,在他能给的时候,想倾自己所有。

他以为自己的这份心意,她一定能感受得到。她只是被伤了心,所以才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并不是对他没有感情了。

“如果你当真顾念夫妻多年的情分,就应该放我一条生路,当做我已经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沈潆毫不留情地说道。

裴章的身子僵住,这兜头的一盆冷水,几乎把他所有的兴奋全都浇灭。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她并没有同他一样,因为重逢而感到喜悦,相反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裴章直挺挺地走过去,一把将沈潆拉了起来,用力地摇晃她:“你才应该清醒些!你是我的妻子,你是安国公之女,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生而高贵,居然甘心给一个男人做妾,任那些人践踏你的尊严!你竟然还告诉我你过得很好!”

沈潆被他摇得头脑发晕,几乎喘不过气。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到不适,狠狠地蹬了一脚。她用力地推开裴章,裴章没有防备,加上大病初愈,狠狠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一个人拥有多少,不是由身份和权势决定的!”沈潆喘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哪怕当初你只是个平民,只要你愿意将你的所有给我,我依旧欢喜。但是裴章,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沈潆了,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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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裴章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就等来这么一句话,一时气血上涌。这些年他当皇帝,早已经习惯众人俯首帖耳,偶尔遇到逆着自己意思的,还觉得新鲜。

但他唯一无法忍受的是,他最重视的人,眼睛里竟然再也没有他。他站起来,几步走到沈潆的面前,一把抱住她,低头就要吻她。他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那么多年,竟然抵不过她跟裴延的那几个月?

“你干什么?!”沈潆用力挣扎,却被裴章钳制住。他变得很陌生,从前他绝不会强迫她半分。

挣扎推搡间,桌椅倾倒。沈潆喘不上气,觉得肚子难受,“嘶”了一声,整个人瘫软。

“嘉嘉?”裴章适时地接住她,见她已经晕了过去,朝外面喊道,“大內官!”

大內官连忙进来,看到里头一面狼藉,又低下头。

“快去找个大夫来。”

“皇上,这个时辰,哪个大夫还在坐诊?”

“朕不管,绑也要绑个大夫来,听到没有!”裴章厉声道,然后抱起沈潆上楼了。

大內官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吩咐几个人去找大夫。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很少看到皇上有这么不冷静和不理智的时候。皇上对任何事,向来都是游刃有余。只有皇后,是他心底里最软弱的那个部分,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唯一的温暖,所以他才不愿意放手。

本来失而复得,是件好事。可对于现在的皇后娘娘来说,皇上的执著却是她的灾难,或者说,是整个大业的灾难。

大內官仰头看了天色,正是黎明前那一种深稠到极致的黑,仿佛看不到任何的光。

内侍很快找来了大夫,那大夫是在附近的小镇开医馆的,这个时辰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正一肚子的火。看到这群人蛮不讲理,也不敢得罪,就跟着到这犄角旮旯的客栈里来了。

大內官带着他上楼,看到一间房门虚掩着,走过去道:“公子,大夫来了。”出门在外,他也不敢轻易暴露皇帝的身份,免得招来麻烦,又吓坏了这个平民百姓。

“进来。”裴章道了声。

大內官冲着满脸不悦的大夫笑了笑:“你多担待。我家少夫人怀着身孕,突然晕过去了,公子紧张,这才把你请来。你放心,我家是做生意的,诊金不会少了你的。”

大夫想了想那群去他家的人蛮横的做派,哪里像是做生意的人家养出来的。但医者父母心,他人都来了,也没有放着患者不管的道理,还是进了门。

裴章站在床边,床帐已经放下来了。他长身玉立,面容清俊,自带贵气,一看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大夫上前,使唤他把沈潆的手从帐子里拿出来。他愣了一下,大夫道:“怎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裴章这才反应过来,附身将沈潆的一只手拿出来。

大夫铺了帕子,然后搭手上去,半晌才说:“夫人这胎像,不是太稳啊。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可有好好照顾?”

裴章皱着眉,忽然问道:“这孩子还能保住?”

大夫以为他关心妻儿的安危,说道:“孩子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动了胎气。小老儿也算这附近有名的妇科圣手,吃几副药也就没事了。”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裴章又问道,“拿掉孩子,大人会不会有事?”

大夫又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八成是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月份的孩子已经成形,你想要拿掉,等于要你夫人的半条命!我是救人的,可不是杀人的!”

大內官听到屋里两个人的争执,连忙进来:“怎么了?”

大夫气道:“你家这公子好生奇怪,竟要我把夫人腹中的孩子拿掉。”他顿了一下,忽然面带惊恐地看了床帐一眼,“你们该不会是将良家妇人掳了来,这孩子不是你的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坏了,要真是什么大恶之人,被他识破,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屋中安静了一瞬,大夫冷汗直冒,恨不得夺门而逃。裴章面容严峻,大內官赶紧笑了笑道:“你说哪里的话,这当然是我家夫人。只不过她怀孕颇为曲折,中间受了不少苦,我家公子心疼得不行,这才问那个问题的。不过他也只是生气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就是了。来,我送你出去。”

大夫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没见过视妻子比孩子更重要的男人。大多数人家,在面对妻儿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几乎都是选孩子。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女人娶回来就是延续香火的。

大內官把大夫送走以后,又回到房间里。裴章坐在床边,沉着脸,兀自出神。大內官道:“皇上一整日没有休息了,既然皇后没事,您也去睡一觉吧?小的在这里看着就是。”

裴章却思忖道:“她大着肚子,朕不能直接把她接进宫,太惹眼了。就算要换个身份,也要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潜邸如何?”

潜邸就是从前的厉王府。裴章入宫之后,那里一直空置着。

“潜邸好,离皇宫也近。好在娘娘还活着,您也不用操之过急了,来日方长。倒是靖远侯那边,若是追究起来……”大内官试探地看着皇帝的脸色。

裴章回头扫了大內官一眼:“朕堂堂一个皇帝,还怕了他不成?一口咬定没有,他又能将朕如何?沈潆是朕的皇后,是安国公的掌上明珠!竟然给他一个莽夫做妾,他妄想!”

大內官扁了扁嘴,不敢再说了。他只是担心,皇后同样深得靖远侯的喜爱,若皇上不肯放手,靖远侯也不肯放手,这二虎相争,到时候必定有一场风云巨变。

只是这些,皇上明明知道,却选择视而不见。

*

京城郊外,兀术住在一个普通的农人家中。他出城之后,蓝烟没有立刻把他送走,而是让他先在这里养伤。从京城到鞑靼,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他死在半路上,就白费了那些死掉的勇士。

他一直有托收留他的农家夫妇打听京城里的情况。王兄知道他的处境,也一定会再派人前来接应。从这里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他唯一的担心是裴延会被他连累。

这日,蓝烟身边的小倌儿来找兀术。他给了农家夫妇一笔钱,要他们把茅草屋暂时让给他们两个人。

那夫妇俩自是乐意,还帮他们把小院的门关上了。

“四王子,不知道您的伤如何了?”小倌儿问道。

兀术一边剥着地瓜皮一边说:“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主人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说是救人,其实是把我看管起来吧?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倌儿道:“瞧您这话说的。如果不是我家主人,您到现在还困在京城里,也许已经被抓回天牢了也说不定。”

兀术不置可否。他只是啃着地瓜,等小倌儿说明来意。

“主人希望您回到鞑靼之后,能够劝说您的王兄出兵攻打大业的边境。而且打得越凶越好。”

兀术翘起二郎腿:“好端端的,为何要挑起两国的战事?你们想干什么?”

小倌儿笑道:“不是你们要挑起战事,而是我国的皇上想要灭掉你们鞑靼。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这次的事情,是皇上故意一步步地引导,目的就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然后顺理成章地出兵鞑靼。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你们不先下手为强呢?”

兀术皱眉。其实他从带着使臣团入京开始,就隐隐觉得,大业的皇帝根本不想和谈。所以那日他们才会着急想要走,没想到被一大帮的守卫阻拦,双方发生冲突,不仅是大业的守卫死伤不少,鞑靼使臣团也是损兵折将。现在被小倌儿这么一说,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我想你们主人恐怕有些高估了鞑靼。以鞑靼现在的实力,就算出兵大业,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你们大业还有个靖远侯,有他在,鞑靼根本不可能占得寸土之地。”

小倌儿不以为然:“皇上忌惮靖远侯,不仅想要占领鞑靼,也想将靖远侯从西北换下来。所以主人要您回去劝汗王出兵,攻得越猛越好,也是为了让靖远侯有机会离开京城,以谋后事。”

“如果想要联盟,至少得让我明白,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兀术问道,“靖远侯的为人我了解。你们让他通敌叛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他还会帮鞑靼不成?”

小倌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让他通敌叛国,而是我们共同对抗皇上,真正地两国百姓能够同享太平。我家主人要帮您,自然也要帮靖远侯,所有皇上想要除去的人,都是我家主人的朋友。目前能够化解这场干戈唯一的方法,就是借你们的力量,让大业江山易主。”

“江山易主”这几个字,重重地砸过来,听得兀术心惊胆战。他不知道这盘棋居然这么大,一个弱女子,居然妄图改变大业的整个格局?而且被这个小倌儿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本能地不相信。

“你们想让靖远侯做皇帝?”

小倌儿点了点头:“靖远侯本就是先皇的血脉,他也有权继承皇位。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的身世,缺少一个让他觉醒的契机。但我家主人说,那个机会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只要让靖远侯做了皇上,那么我家主人大仇得报,你们也可以真正得到和平和安宁。四王子您说,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合算?”

“你们打算怎么做?”兀术问道。他没想到裴延的身世居然如此离奇,如果是这样,没道理不作皇帝。他们草原上的人,从来不懂退让是什么,该进的时候就要进。

小倌儿凑到兀术的耳边,详细地说了一番,说完之后,他对兀术道:“四王子只要答应回去后按照计划行事,今日便可以离开了。”

兀术点了点头:“我尽力说服王兄,助你们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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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裴延呆在家中,等着边境的动静。使臣团被扣押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了鞑靼,鞑靼应该有所动作才是。但是边境却风平浪静,裴延让昆仑先偷偷回西北去探一探情况。昆仑与他不同,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来去自由。

他还没等来鞑靼的消息,却等到了宋远航。

宋远航是深夜敲了靖远侯府的门,浑身包裹得严实,守门的人差点没让他进。幸好青峰路过,把他带了进来。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宋远航面色凝重,他其实是无颜来见裴延的,但是若不把消息当面告诉他,又觉得寝食难安。在家里的时候,倩如已经骂过他很多次了,怪他不该把沈潆丢下。可当时那种情况,他若是坚持,对方人多势众,恐怕如沈潆所说,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你们侯爷在吗?我有要紧事找他。”

青峰点了点头,把宋远航带到裴延的书房。裴延正在研究边境的布防,看到宋远航十分意外。宋远航不敢看裴延的脸色,垂眸看着地面:“对不住了师弟,我把你托付给我的人,弄丢了。”

裴延浑身一僵,几步走到宋远航的面前,提着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你的那个妾室,被人带走了……”

宋远航话还没说完,裴延就一拳挥向他的脸颊。他本来就是文弱书生,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头昏眼花。这么多年,他们师兄弟二人从未为什么事红过脸,更别提动手。但这一拳,他心甘情愿地受领。

“谁干的?”裴延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

宋远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力气站起来,就撑着手肘在地上:“那日忽然来了很多人,还拿着她的画像。我们商量之后,觉得保定已经不安全,我夜里就想带她转到安全的地方去。没想到那是人家故意布下的迷阵,就等我们自投罗网。她为了救我,就跟着那些人走了。我觉得是……”宋远航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上。

裴延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他当时想把沈潆送出京城,就是为了防止鞑靼的事件继续扩大,他被迫卷入其中,她也会受牵连。没想到离开了京城,她还是没能逃过那个人。

他转身要往外走,宋远航一把抱住他的腿:“喂,你去哪儿?”

“我现在就进宫要人。”裴延冷硬地说道。

“你冷静一点。你有证据吗?如果皇上不认,你又能如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藏一个人,比我们容易多了。而且你就不觉得奇怪?皇上的后宫什么佳丽没有,他为何偏偏盯着你那个妾室?”

裴延低头看宋远航,他被打得嘴角肿起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刚才那一拳,裴延用了全力,毫不留情。可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宋远航。那人身边有锦衣卫,还有训练有素的内侍,别说一个宋远航,就算十个百个宋远航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延俯身把宋远航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这么多年在边境养成了一个习惯,越是危急时刻,越要保持冷静,才能想到对策。否则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他刚才一时没有克制住。

宋远航见他没那么暴怒了,这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那个妾室,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知道是那个人抓她,比我还要淡定,似乎早就知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