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喧闹了好一阵才稍稍清静下来,那些大臣们大约是说的口干舌燥。一个个吞咽着吐沫,大有想找水水喝的意思。

齐曦炎对李浅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叫她给准备些茶,当然。还有个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提醒她,差不多该走了。

李浅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吩咐小太监去备茶,反正她也闲着,就跟着一起去了,顺便又转悠了一趟御膳房。拿了一罐盐在手里。

至于那些牙尖嘴利的大臣们,喝上加了料的绿茶之后的反应,那基本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了。精彩~~~~

今日上朝。除了宣布圣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宋国的使臣到了。

据说是昨天刚到京都的,李浅也是今早上服侍皇上穿衣的时候才知道的。

齐曦炎昨天处理的就是这件事,还特意让武成思去接待使臣。

本以为当天就能有消息,可是他等到今天早上,也没见武成思那边有半个口信带回。这让本就有些忧心的人,心里更没底。

这到底是他杀了使臣。还是被使臣给杀了?

当然,这是李浅恶质的想法,齐曦炎是绝不敢这么想的,他只是左右思量着,来的使臣是谁?又该如何对付?

他们一直在朝堂上等着,等那个使臣什么时候得闲,上这儿来串串门。

等到日上中天,等到大臣们骂的口干舌燥,盐水喝的直犯恶心的时候,也没见哪个人进来禀报一声。

看他们这样子,齐曦炎怕躺倒几位,便吩咐散朝了。

回到后宫,他心中暗暗担忧,便叫人去找武成思。

武成思是匆匆赶来,他似乎是刚跟人打过架,头发也散了,帽子也歪了,嘴角还带着老大一块淤青。

李浅有些好笑,调侃他,“武大人,你这是刚跟人厮杀过来的吗?”

武成思轻叹,“娘娘您算说对了。”他确实刚跟人打过架,而且打得天翻地覆,神哭鬼泣。

齐曦炎道:“让你去陪伴宋国使臣,那使臣如何?”

武成思幽幽道:“还能如何,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合着说了半天,他竟是和使臣干了一架。

李浅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赞叹,他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而这回也恐怕很难保住他了。

偷眼看齐曦炎,果然面色微沉,她忙道:“皇上,这里面多半是有些误会的,请容武大人慢慢道来。”

她频频对武成思使眼色,这小子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说起这件事还真不好解释,他总不能说他和使臣不合已久,每次见面都得大打出手吧?

这个使臣,其实就是他那个冤家死对头的师兄,昨天晚上他奉旨在使馆准备了丰盛饭菜,等着时辰前来。可是等了一个来时辰,还没见那个传说中宋国最厉害的人到来。

派出去迎接的人报称,使臣早已进了京都。他心里暗骂,奶奶的,这是哪个狗屁屁的玩意,在半路上叫人撞死了吗?

他自然不知道确实出了车祸,虽然没撞死,也撞的不轻。

就是因为一张脸几乎变了形,所以他才没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大仇人,他迎上去,客客气气地一拱手,“在下武成思,见过使臣大人。”

那人一身奇怪的道装,浑身上下脏的跟乞丐似地,尤其是笑起来格外动听,就好像一张上好的琴上被人用什么戳了一个洞。

也就因为这笑,他瞬间察觉,不由叫道:“原来是你——”

使臣阴阴一笑,“师弟,多日未见,你的眼神愈发不好使了,可别是让人掏空了身子,闹了个眼病吧?”

武成思一见他就来气,还说什么宋国第一厉害人,他“呸——”天底下最不靠谱的就是他了。

恨声问:“你上这儿来做什么?”

“当然是看我最亲最爱的好师弟来了。”

武成思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大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王八拉的蛋,你把我妹妹还回来。”

一提这个,两人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使馆门口就打了起来,周围不少看热闹的都指指点点,谁也没以为这两人一个是朝廷官员,一个是宋国使臣。

两人本来就是半斤八两,这一通打完,新伤加旧伤,使臣能上朝觐见才奇怪了。

齐曦炎也没想到天下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听得大为惊诧,“你所说的这个使臣,就是宋国鼎鼎大名的国师吗?”

“正是。”

听他的叙述,李浅不禁想起在街上碰到那个古怪道士,这两个多半是一个人了。只是一个国师荒唐到这等地步,也未免太过可笑。

试问,这样的人物,就算名头再响,也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齐曦炎也不禁有些轻敌,怎知就这一个念想,害得他几乎身死,彼时方知,原来名头这东西真不是随便传的。

可那会儿就算知道,也悔之晚矣。

他道:“来者便是客,怎么鲁莽待之,你且去备些礼品,叫太医院的人去给看看吧。”

武成思道:“禀皇上,太医就不必请了,我师兄医术可以说是天下第一,而且最讨厌别人给他看病。”

“既如此,那就先去吧。”

武成思自是百般不愿,奈何皇命难为,只得领命出去,李浅随后也跟了出来。

她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你师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武成思大为惊诧,“你这么快就看出来?”

李浅大汗,都这个样了还不叫有问题?也不知哪个不着调的师父,教出两个他们这样的徒弟?

齐曦炎虽然把差事派给武成思,但说实话,对他并不信任,就这师兄弟俩,合在一处,不把京都闹个底朝天才怪呢。

他思来想去,还是要派个妥帖的人去看着点,便把在外面闲磕牙的李浅叫回来。

“你看启王去走一趟可好?”

李浅咧嘴,加上齐曦澜,那就是三个不着调的,杀伤力绝对无以伦比。

“皇上要么派东鲁王,要么派付言明,哪个都比启王好些。”

齐曦炎也如是想,便道:“东鲁王受伤,不宜走动,就派付言明吧。”

随后又道:“你若得闲,也去使馆走动走动,朕对他们都不放心。”言外之意,最放心的还是她。

李浅不禁暗叹,她还真是一副天生的劳碌命。

其实别说齐曦炎不放心,她也是不放心的,宋国派谁不好,偏偏派了这么个国师过来,其中的含义很令人深思。

付言明去拜望使臣,不过午时就回来交旨意,他连那个什么国师的面都没见到,据说,国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接见任何外客。至于武成思倒是进去了,使馆里没人敢拦他,可进去没多久,就和养病中的人吵了一架,随后气呼呼的出来了。

由此看来,齐曦炎的忧心对了,付言明为人太君子,哪对付得了不按礼数的人,而武成思和师兄死不对眼,根本不可能冷静处置,说不得还得她这样的痞子性格的人去试试。

只是她要出现,绝不能以朝廷中人或者后宫娘娘的身份,也不知撞了人家,上门陪个礼道个歉,这个理由如何?

武成思问她,“你真的要去吗?”

李浅打了个哈欠,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她昨晚被齐曦炎折腾的浑身又酸又疼,当然要先回去泡个热水澡,然后再去补个眠。

她揉着后腰往昭阳殿走,刚走出几步,就听他阴阳怪调的声音道:“小心纵欲过度,毁了身子。”

李浅不理他,只当他这是尝不到极乐之事的酸葡萄心理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假戏好羞人

第二日李浅精神养足,就开始挑礼物。 .

礼物自不能在国库里选,她和齐曦澜、武成思一起上街在铺子里挑了几件看着不错的。

武成思说他那位师兄喜欢书画,他们挑了两幅画,一副《皋涂精舍图》,这是一件写实的作品,画中山峰此起彼伏,道路盘曲,杂木丛生,此图画得较为精细,用细笔作牛毛皴,用墨较干,倒是一件难得的精品。

还有一件《水村图》,纯用水墨画出,描写江南山村水乡的平远小景。沙丘低峦,疏树荒村,渔舟出没以及远山均在烟雨之中,意境清旷,笔致秀润。

另外还有两件青铜器,一件特色铜茶壶,一件缶方鼎,茶壶线条明快流畅,整体造型大气而不失细腻,稳重中见灵秀,给人一种硕果累累丰收喜悦的感觉。至于臣缶方鼎腹饰兽面,侧饰倒夔纹。器壁四隅有棱脊。内壁有铭文四行二十二字,记载商王对臣下赏赐事。

这两件都是古物,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李浅拿着茶壶啧啧出声,“买这样的东西送人,不值吧。”

齐曦澜道:“放心,这两件青铜器都是假的,不过做的逼真异常,不是懂行的人也看不出来。至于两幅画倒是真的,画工意境都好,可惜不是名家所画。”

合着说了半天,都不是值钱货。李浅大为放心,又向武成思询问了几句关于师兄的事。例如,你师兄都会什么?他脾气怎么样?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武成思气呼呼道:“他什么都懂。”

“什么叫什么都懂?”

“就是说他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知阴阳、晓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李浅微怔,“你说的不是你师兄吧。他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诸葛亮?”

“虽然不一定比得上诸葛先生,却也相差无几,不是我故意抬高他,这个师兄确实比我强。两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他身边那个无奇,别看长相平庸,却是天下第一高手,比那些名声在外的武林高手不知强了多少。”

他说的太过邪乎。李浅也没完全信,心想,他武成思也不是多高明,还不是被她轻而易举拉过来。

其实她是真小看武成思了。若不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她感兴趣,许多事也没预想的那么容易。所以说这男人经常过不了美人关。至于他师兄脾气怎么样,自然是阴晴不定。不易捉摸了。

在问起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时,武成思毫不犹豫道:“最讨厌的是我,而最喜欢的则是我妹妹。”

一听这句,李浅顿时有了个很好的主意,想接近他师兄,博取他好感的最好主意莫过于…

“走,你跟我出去一趟。”她嬉笑着拉住他的手往外拽。

“去哪儿?”

武成思只觉心中一颤。被她小手一碰,某种地方竟又复苏了起来。这可是久违的感觉,他想有这种感觉想了许久,传宗接代全靠它了。可是怎么握着别人的手就没反应呢?

“去了就知道。”

李浅嫣然一笑,就这一笑,武成思像只小猫一样被她拉出去。

等到了外面,被风一吹,才猛然醒悟自己又被诱惑了。他奶奶的,吃一次亏还不长记性,说的就是他吧。自叹自己上了贼船,居然跟她这个魔星混在一处,以后可真没好日子过了。

他个大男人走得太慢,李浅便叫了两个紫衣卫,一左一右架着他。

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事,问:“你师兄叫什么?”

武成思咬了咬牙,道:“我师兄叫周天易,不过他喜欢自称周天子。”

李浅耸肩,这名字果然够嚣张。

快到使馆时,她谈起自己的构想,她要借他还周天易套近乎。比如伪装成两人在使馆门前巧遇,然后大打出手。

武成思立刻摇头,“不行,我打不过你。”

她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放心,我会轻一些的。”

武成思顿时无语了。他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才会遇上她?

齐曦澜对此自然大为赞同,有好戏看,不看的那是傻瓜。

于是…一场小戏在使馆门前开台了。

西边两个随从拥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出现了,她手里摇着一柄画着水月莲花的扇子,脸上笑容灿烂如朝阳。两个随从都是青衣小帽,手里捧着两个大锦盒,一看便是走亲串友的模样。

就在这时,东边出现了一个白衣公子,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只是那笑容,隐约有点假。

两边相遇,白衣公子似不小心撞了锦衣公子一下,顿时锦衣公子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暴跳起来,“哪里来的野蛮人,这般不懂礼节。”

白衣公子冷冷一瞥,“是你不长眼,怪得了谁?”

这一下可惹毛锦衣公子,他抬手对着他脸上就是一拳,打得那叫一个脆生。白衣公子痛得一手捂脸,双眼圆睁,手指发颤地指着他,“你,你等着…”说着转身走了。

锦衣公子拍了拍手,轻哼一声,“敢跟本公子斗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一事发生的不过片刻之间,因是使馆门前,过往的人并不多。有好奇地向这边探探头,瞬间又都散了,大约觉得没打多久挺没意思的。

锦衣公子正是李浅所扮,她本来想痛揍一顿武成思的,奈何人家不同意,只好意思意思算了。

这边一闹完,李浅走了几步,对使馆守门一抱拳,“烦劳禀报大人,就说李某求见国师。”

几个守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不知她是哪颗葱,好歹有个激灵点的,立刻小步跑着颠进去。

李浅摇着折扇四处萨摩着,这个使馆的守卫一些是燕朝人,但有不少已经换成宋国人,瞧着守卫竟很是森严。

想必那一日周天易轻车简行,大约是脱离本队悄悄进的城吧。这也怨不得武成思左右都等不来人了。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进去的守卫兵匆匆跑出来,对李浅道:“我们大人问了,说李某算哪儿的屁?”

李浅摸摸鼻子,难道她没说自己身份吗?

瞧这宋国人就是死性,主子说什么都照原样搬出来。

她拱了拱手,道:“在下乃是一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不过前两日在街上得遇国师大人,仰慕他的风采,今日特来拜会。”

“你等着。”那守卫兵转身又跑回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他都没再回来,外面天太热,不一会儿身上就见了汗。

李浅只觉身上燥热难耐,使劲扇着扇子,可周围一点凉风都没有。

她不由大骂,“这倒霉地方,怎么大门口连棵树都不栽?”

后面两个紫衣卫捧着礼物,身上也都沓湿了,听她这话,都翻了个白眼。谁见过哪家大门口栽树啊?

这一等便是个把时辰,就在李浅心里骂着姥姥,准备打道回宫的时候,那个守卫兵才气喘嘘嘘跑回来。瞧着跟刚打水里捞出的水人一样,每走一步,脚底下就是一个湿湿的脚印。

他走到李浅面前,甩出一把汗,就像天上下了点小雨。

李浅不禁摸了把脸,问:“你们爷还不让见吗?”

他忙摇头,“爷说让您进去来着,只不过让我出来报信之前,先在院里搬了二百块砖,又在井里打了三十桶泼在院子里。”他说着搓了搓手,“这不,就来迟了。”

李浅听得好险没气死,这明显拿人耍着玩呢吗?

可这会儿真要甩袖走了,这一趟就白来了。只能咬紧牙,装笑,“那就头前带路吧。”

“请——”

几人往里面走去,刚穿过天井,就见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双手向天,摆了个异常古怪的姿势。

那人穿着一身青蓝道袍,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大约是天气炎热,后背上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衫衣渗出来,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长长的黑发梳成一个高髻,那银白的脖颈,竟可以用娇嫩鲜艳欲滴来形容。

李浅有短暂的失神,这人比武成思还好看了半分。

她曾问过武成思,你们师兄弟两个为什么会失和?

当时武成思道:“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喜欢我妹妹,我不喜欢他,另一个原因是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英俊美少年,那还有不打死对方的念头吗?”

现在看来,这个堪比武成思的人,就是那个摔的惨不忍睹的周天易吗?

只是他脸上的伤怎么才三四天的功夫就好了?这简直是秀色可餐嘛…

盯着人家看了许久,直觉自己嘴角微湿,有些色狼的潜质了,才移开双眼,躬身道:“李浅见过国师。”

周天易对她仿若未见,依旧双掌向天,双目紧闭。在他面前摆着不少瓜果祭品,还燃着两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蜡烛。看他那样子,这个姿势也大约做了许多时候了。

她问引她进来的守卫兵,“你们大人在做什么?”

“约摸是求雨吧。”那守卫兵也不大确定。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丝丝甜意饶心间

她一脸惊异,“他还会求雨?”

那守卫兵恹恹道:“也不咋老会,就是接长不断就求求,求得来,求不来就不一定,反正也不老准的。 ”

李浅不禁点头,合着就是装装样子,很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啊。

树下有块很大的阴凉处,她搬了块砖垫到屁股底下,就坐在阴凉地儿等着。

大约是地上撒了五十桶水的缘故,坐在这儿竟不觉得热,反倒有丝丝凉意。

周天易求雨求了大约一个来时辰,也不见天上掉半个雨点,到了后来李浅觉得困乏了,头靠着身后的树干,酣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微凉意,她一惊,忙叫道:“啊,下雨了?”

揉了揉眼,便瞧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一张莹白的脸上挂了一长串的汗珠子,至于她脸上那点湿意,大约是从那儿来的。

周天易皱皱眉,“你是谁?”

“在下李浅。”

“李浅是谁?”

“李浅就是李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