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姜一气之下,食指一摇,指尖便飞出去一颗火星子,落在黑纱之上,整个寝殿便很快化作了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床榻之旁,有一个闪着莹光的铃铛,铃铛手柄通体白玉,光洁无瑕,两个金铃铛缀在上头煞是好看,摇动之下更是清脆悦耳,悠然动听。

“谁在纵火!”

一声厉喝,将狄姜从铃铛声中清醒过来,还不等来人踏进殿门,狄姜便掐了一个法诀。

她的身形一闪,便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她依然睡在孟掌柜开的客栈里,入目所及皆是凡间的种种,房间里干净整洁,家具摆放齐整,不浮夸不高雅,皆是平民百姓日常所用的物件,而这比之鬼君所居之所,竟更让她受用。

而她的右手上,平白多了一只白玉铃铛,执铃铛的手只要稍稍一动,它便叮铃作响。

狄姜看了眼窗户,只见窗外天光微亮,已到寅时,村民很快便会起床,按照县令所说,李姐儿今日会被他们沉河。

“没时间了。”狄姜急急地催动铃铛,便听“叮铃”之声不绝于耳,从耳朵里传到了心底里,她的心中念着李姐儿的模样,又将自己脑海中所想象的梦境传到了李姐儿的梦里。

此时李姐儿便见着自己被五花大绑放进一只竹制的笼中,正是杀猪之时所用之物,这笼子里有粪便有鲜血,腥臭扑鼻,教人五脏六腑呼之欲出。与自己一起被抬着的还有香烛铺的掌柜张全德,他的表情痛苦,嘴里被塞着棉布,想说话却说不出,只能发出呜咽声,眼泪鼻涕和屎尿一齐流了一路。

围观的村民向二人扔着烂菜叶和野树根,连带抬着他们的四名壮汉也时不时受到牵连,但他们并没有制止村民,反而对此行径大加赞好。人群中,独一人分外惹眼。

潘玥朗慢慢的跟着村民,不哭不闹,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李姐儿被他的眼神灼伤,不忍再看,于是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很快,冰冷的河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着自己的七窍,堵住了自己的口鼻,以往不在意的空气成了最大的奢侈,她想说话却再也说不出。

她不怕死,但是却怕自己死后,潘玥朗孤苦无依。

凭着这份信念,她的魂魄终于出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得到了救援,而是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沉在冰冷的河水里,和一旁的张全德一样,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很快飞去了潘玥朗德身边,她只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过得不错。她来到曾经的家中,却看见潘玥朗没有哭,而是笑,他坐在镜子前,笑得恐怖,笑得狰狞。

从此以后,潘玥朗再也没有笑过,他从一个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疯子,旁人都笑他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他被取消了士子的资格,甚至连学堂都不允许被踏入。

他在街边行乞,捡人家不要的馊饭吃,甚至有时连馊饭都被过往的孩童玩笑着倒掉,活的连狗都不如。

李姐儿失声痛哭,却流不出泪来。

下雪天,她想将他护在怀中,双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他的身体,甚至,在自己接近他的时候,潘玥朗更加觉得阴冷,小嘴冻得发紫。

那一年的年三十,他坚持不下去,找了个小山便跳了下去,尸体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发现,到了春暖的日子里被太阳一晒,尸体便发出阵阵恶臭,吸引了一众蝇虫。

李姐儿在世上再无牵挂,去了地府再见到了潘玥朗,而他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冷冷的问她:“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啊啊啊——”李姐儿挣扎着摇头,等再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猪笼里,还是那四个人抬着她,围观的也还是那些人群。而这一次,她却没有看见潘玥朗。

菜叶馊水泼了李姐儿一身,她身边的张全德已经哭晕过去。她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现在的自己,却真真实实的躺在猪笼里,等待她的将是沉河。

她一觉梦醒,却回到了噩梦的开始。

“不要以为那只是梦境,那是你死后,真真切切所发生的事情。”狄姜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传来,她四下寻找,最终在队伍的尾端见到了她。

狄姜就那样安静的跟在村民身后,定定的看着李姐儿,但说出的话却直击她的心坎。

“你若想毁掉潘玥朗的未来,你可以就这样死去。”

狄姜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李姐儿分明没见到她张嘴。

李姐儿瞪大了双眼,想要说话却因被堵上了嘴而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眼神向狄姜求救。

“你对旁人说不了话,但是可以对我说。”狄姜再次引导她。

李姐儿这时才在心中大喊道:“求狄姑娘救我!我没有杀害潘郎!”

李姐儿刚说完,便听“扑通——”两声接连而至,紧接着便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漫入自己的周身,将自己包裹其中。临死前,她只觉自己被绑着的右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个物件,大小就像是一颗核桃,她又听见狄姜说:“我会保潘玥朗无虞。”

“真的吗……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死也安心了……”李姐儿想着想着,便失去了意识。

第19章 十剎花(1)

李姐儿和张全德沉河后,村子里当晚便开始闹鬼,不少人听到了李姐儿的哭泣声,从幽黑的夜里,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从四面八方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嘤嘤嘤嘤——”不绝于耳。就算内心坦荡不怕鬼的人,也被这声音搅扰得睡不着觉。

第二日,孟掌柜的客栈便被村民踏破了门槛,皆是来请求钟旭庇护。可钟旭这会自身难保,哪里抽得出空闲来管他们这等捕风捉影的事?

“我没有闻到冤鬼的气泽,你们只是自己吓自己。”钟旭扔下这一句话后便关紧了房门,任谁来敲都不开门。除了狄姜。

当然,狄姜他也并不想接见,只不过狄姜是趁他不察,从隔壁的窗户爬过来的,等他反应过来时,狄姜已经坐在他的床边,左手一抹,从他的床里边拈了一手血液,伸到他面前,啧啧摇头道:“钟道长,你怎么受伤了?”

“不关你的事。”钟旭一脸淡淡。

“怎么才过两日,又变回这般生分的模样?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呢!”狄姜瞪大了眼,被他气得喘不上气。

钟旭见状,怕狄姜喘得晕过去,想给她顺顺气又觉着男女授受不亲,很是一阵手足无措后,只得连连摇头,安慰她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点伤不碍事。”

“哎……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狄姜重新恢复平顺,又道:“怎么受伤的?”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凡人不懂。”钟旭挠了挠头,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而显然这么一句不能搪塞狄姜,她仍是不依不挠的凑过去,牵起钟旭的手坐下,探起脉来。

钟旭有些无所适从,咳嗽了两声,耳根子便开始发红。

“脉象倒是很正常,不像有什么病症,但这血……”狄姜说着,就站起身去脱钟旭的衣服。

钟旭大惊,一脸窘迫地推开她,道:“你做什么!”

“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外伤,没别的意思。”狄姜一脸无辜,十分不解他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我没有受伤!”钟旭推开她,理了理衣裳,收拾齐整之后便将狄姜往外赶:“我没事,狄掌柜还是去看看门外那些村民罢,他们才是生了病。”

“什么病?”狄姜一愣。

“臆想症。”

“唔……果真没有怨气?”狄姜试探地问他。

钟旭断然摇头:“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狄姜说着,又打开了窗户。

“你怎么不走大门?”钟旭疑惑。

“你的门都被村民堵死了,我可不敢出去。”狄姜摊手,说完便纵身一跃,像一只母熊一般扑到了旁边的窗户上,然后吃力的手脚并用爬了进去。钟旭在她身后看着她笨重的动作,狠为她捏了一把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去,还要自己动手去救。

但是她到底还是稳住了,钟旭松口气,关上了窗户,插上了窗闩。

狄姜回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书香问药兴奋道:“钟旭一时半会怕是不会管此事,你们尽管再闹两日,等村民们受不了了,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还有,一定要将县令留在状元乡!”

“好!”书香问药点了点头。

但凡是狄姜的命令,书香都不问对错的言听计从,而问药此番如此乖顺纯粹是为了潘玥朗,她怕他孤苦无依被人看不起,这才想方设法为李姐儿翻案,好歹不要让他落得一个受人置喙的名头:杀人凶犯的儿子。这样的他,如何能在人前人后挺直脊梁?那不该是他承受的。

从前她没有想这么多,以为给老潘出气才是最重要的,等他们夫妻相继离世,只剩潘玥朗一人时,她才发现,活着的比死了的或许还要痛苦,她不希望潘玥朗的下半辈子都活在父母的阴影里。所以当狄姜提出为李姐儿翻案这个建议时,她毫不犹豫举双手赞成。不管真假,只求结果。

这夜,村民不再听见李姐儿的嘤嘤哭泣,在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之际,李姐儿和张全德的冤魂却出现在了挨家挨户的窗边。他们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屋内的人。

李姐儿和张全德的眼睛瞪得浑圆,眼角流淌着血泪,被河水泡发的身体让他们全身发青,更加骇人。

当晚便有许多人被吓晕过去,更有些村民直接搬了床被子睡在了钟旭的房门口,楼道里来来回回的走路声念经声,扰得狄姜也不能安眠。

“我受不了了!”狄姜掀开被子,在书香和问药回来之前,便冲出屋子,洋装惊颤道:“李姐儿一定是冤死的!我们要找出真凶,还她和张全德清白!”

楼道里的村民愣了愣,随即一一发出附和道:“对!一定是这样,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这比她原定计划还提早了两日,他们本计划着一系列的吓人活动,岂料才施行了两招,便惹得大家怨声载道,纷纷打心眼底认为李姐儿真是冤枉的。

狄姜带着村民在祠堂集合,并着人去请了村长乡长和县官,书香和问药也闻讯赶了过来,三人眼神一交汇,皆是窃喜。

这是人的通病,若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你一眼我一语什么话都能说,可临到犯了自己的忌讳,便是比天还大的大事,处理起来雷厉风行,简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寅时,在大家本该安眠的时辰却无一人睡安稳,他们打着火把集结在祠堂前,将县令几人团团围住。

县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躲在几名衙役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来。他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了老潘!何况那李姐儿亲口承认自己谋杀亲夫,她有冤有仇也算不到我头上!”县令满脸横肉,十分激动,导致急得唾沫星子乱飞,毫不顾及形象。

众人此时也没人注意他的形容,只觉得他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李姐儿是自己认罪的,怎么有脸来找麻烦?大伙面面相觑,这会子真不知该向谁问责了。

“好了,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真凶一定不能逍遥法外。”狄姜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有一宝物,可辨别真凶。”

“什么宝物?”

“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村民闻所未闻,皆是好奇,也真心希望狄姜所言非虚,他们的安稳日子,可全系在她身上了!

“问药,拿上来吧。”

“是。”

问药从怀中拿出一块血红的石头,骄傲的一挺胸,对县令道:“这块石头是仙石,谁是凶手一摸便知。”

“从何而知?”

“这石头浸了李姐儿的怨恨,若真凶摸到便会十指鲜红,其状如血。”

“当真?”县令一脸狐疑。

问药将石头递到他面前:“不信您试试?”

县令眯起眼,打量了一会,然后侧身对村民道:“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众人面面相觑,面露迟疑。

起先没有人敢主动上前,直到几个平日里与老潘关系好的老婶娘主动上前摸了之后,大家眼见她们的手上都沾染了鲜红,才又纷纷上前一试,很快,全村的人手指头上都鲜红欲滴。

县令见了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对问药笑道:“你这哄小孩子的把戏我知道,你的石头上涂了红漆,只要摸了便会染红指头,真凶若心里有鬼就不敢摸了,所以手指上没有染上红漆的人就是心里有鬼,那么他就是凶手,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问药笑而不语。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互相验证,见村里几百口人都染上了红漆,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纷纷向问药投去鄙夷的目光,指责问药的法子儿戏,当不得真。

村民的责难声愈来愈大,怨言也愈来愈恶毒。许多人碍于狄姜神医的名声而不出声,但更多人却因为气愤而剑拔弩张,她们大多是女人,平日里早已看不惯李姐儿的作为,见狄姜几人想为她开脱更是一万个厌恶。

“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哪有这样戏弄人的!当我们三岁孩子么?”

“你根本就是帮凶,你们来了老潘家就连番的出事!”

狄姜哑然,直叹村民们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大家安静——”县令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笑道:“既然大家都试过了我也不能独善其身,虽然我不是状元乡的人,但是也可以陪你们玩一玩这小把戏嘛,”他说着便在匣子里摸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三根血红的手指对大家道:“你们看,我的手指也红了。现在,你能告诉我真凶是谁了么?”

大家也都睁大了眼睛等着问药的答案,问药见大家气势汹汹顿时也慌了阵脚,她慢慢地退到狄姜身后,焦急道:“掌柜的,现在该怎么办?”

“大家稍安勿躁,结果明早便知。”

“明早?”县令带着三两人走过来,对狄姜主仆狐疑道:“今晚你们跑了怎么办?”

“开玩笑,我们怎么会跑!掌柜的说明日会有结果,你们等两个时辰便是了!”问药一叉腰,对着几人破口便骂,但那几个衙役也不是吃素的,见问药这副模样直接二人一左一右拎起她的双手,另一人则拿出绳子绑住了她的双手。

“您这样做,未免有些失礼了。”狄姜冷眼看着县令。

县令却是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对不住,我也不能让大伙白白受了冤屈,谁叫李姐儿她该死呢?”

“该不该死您说了不算,晨时自有分晓!”狄姜面色沉稳,微微一笑:“您若实在不放心,我们把行李放在此处便是。”

“行李值几个钱?我现在怀疑你们也是帮凶!你们就乖乖待在祠堂里,哪儿也不许去!来人——把他俩也绑起来!”师爷一招手,又上来了四五人,他们迅速朝狄姜和书香扑来。

一壮汉大力扭住狄姜的肩膀,一阵钝痛让她下意识叫出了声:“好疼!”

“掌柜的!”问药见狄姜受难,怒极之下眼睛开始泛红。

狄姜见了问药这副模样,吓得脑子里一片冰凉。

对她而言,比起粗鲁的凡人,狂暴的问药实在是更要可怕许多,她宁愿在祠堂睡一晚上,也不要去给问药擦屁股!

第20章 十剎花(2)

狄姜本想拂去抓住她的人的双手,这时,却突然有一把剑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前,斩断了正在捆绑她的绳子。剑气将衙役们逼退了五六步,更有一两人直接跌在了地上,他们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霎时变得灰头土脸。

下一刻,狄姜便见穿着一袭青衣的男子稳稳落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住了各路人的冒犯。

她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钟旭。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未免教人笑话。”钟旭说完,长剑出鞘,在身前画了半个圈后稳稳的落在了右手上。他的剑锋凌厉,让拿着绳子的衙役不敢上前。

狄姜心下大惊道:钟旭的贴身配剑明明是一把桃木剑,此刻怎的变得寒锋毕露了?

狄姜在脑海里思索,再三确定他以往所祭出的皆是桃木剑,而现在手上执的这把分明是精铁所制,剑锋凌厉,剑气诡谲。狄姜细细一嗅,仿佛能嗅到血的气息,再凝神一听,似乎能看见过往死在这剑下之人的惨烈哭嚎。

狄姜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寒而栗。

衙役们见了钟旭怒气冲冲的模样,摸不清他的底细,都不敢贸然出手,便听县令大喝道:“你是何人?”

“我乃青云山白云观第七十二代掌教钟旭。”钟旭目光冷冽,不怒自威,将一众人等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位道长……失礼失礼,”县令仍躲在衙役后头,打圆场道:“我们也并不想欺负她,只是想要她留在此处罢了。”

“有我在,你们别想动她分毫。”钟旭冷冷的说完,看也不看身后的狄姜,好像他嘴里的’她’跟狄姜没有关系一般。

狄姜实在是受宠若惊,她一直觉得钟旭是非常非常讨厌自己的,但是没想到关键时刻却会出手相救。她一个没忍住的,便在他身后冲他笑道:“钟老板,你真是高大英俊又威猛啊……”

狄姜说完,钟旭还是一张冰山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但狄姜分明看见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而此时县令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不好看了,似乎在权衡钟旭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的人究竟能不能治住他。

狄姜见他们谁也不肯退让,索性微微一笑道:“我跟你们去就是了!”今夜对她来说,已经收获了许多额外的宝物,那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她心情很好,不想跟他们计较了。

而钟旭闻言,却猛地回过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狄姜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道:“我知道钟老板你虽然嘴上说讨厌我,但是心里还是很照顾我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以身犯险,何况这仪式已经完成,我也不怕他们会对我怎样,你且安心住在客栈,早上自会有真凶的消息。”

“……”钟旭直勾勾的盯着狄姜,眼神里似乎在说:“我真想把你的脑袋切开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豆腐!”

“您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狄姜再次强调。

狄姜说完,钟旭看了她半晌,见她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笑意,最终便相信了她的话。

钟旭叹了口气,收回了长剑。长剑回到剑鞘,便通体化作了一柄桃木,桃木剑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剑柄处刻着狄姜看不懂的古老铭文,大伙见了都啧啧称奇,更有些村民直接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直呼:“神迹啊……”

狄姜这才明白,钟旭背上的剑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若是遇到佛呢?”狄姜下意识问出声。

“你说什么?”钟旭疑惑。

狄姜摇摇头:“我开玩笑的。”说完,她转过身,对县令道:“我们跟你走,不必绑我,我不会逃走。”

缚住狄姜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县令倒是爽快的一挥手:“放开她吧,带她们去石屋,好生看管!”

“是!”众人得了令,便将狄姜主仆三人押解去了石屋。

他们被关在了祠堂后头,和李姐儿住的是同一间。

狄姜看着石屋里四处血迹斑斑,心下很是惆怅,直道:“这李姐儿的案子没审完,自己却成了阶下囚,剧情反转之快,真是教人始料不及。”狄姜失笑,没觉得有多难受,她只是觉得好笑。

而问药却没这般舒坦了,她本就有气,此时又见干枯的稻草上更是黑红黑红的浸了一大片,看了就胸中作呕。

“掌柜的,这里能住人嘛?”问药看着狄姜,牙关打颤。

“你还怕这个?”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脏,”问药呸了一声:“李姐儿的血,我怕碰了会长疮。”

“你还觉得李姐儿有问题?”

问药哼了一声,道:“就算她没有杀老潘,她生前作风有问题这也是事实。”

“是事实还是捕风捉影,明早便知。”狄姜一脸淡淡。

问药撅着嘴,又道:“那今晚怎么睡啊?”

“书香不是睡得挺好?”狄姜指着靠着墙的书香道:“怎么他能睡得了你睡不了?”

“他皮糙肉厚的,能跟我比啊?”问药嘟囔了一声,也有样学样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狄姜笑了笑:“睡吧,早点睡,不然,下半夜怕是没得睡了……”

当晚,村民回家后都没有再遇到灵异的事,累了两日便很快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却有三个人始终没能睡着。

其他村民手上的红遇水便脱了色,唯独这三人,朱漆血红,越发深刻。等到了天明之时,手中的火红愈加浓烈,渐渐绘成了一朵花儿。再过了几刻,便见一朵血红的什刹花从三人的手心中破皮而出,惨叫声霎时此起彼伏,响彻乡间。

村尾潘家。

潘玥朗三日来没有睡过好觉,从父亲过世那一日起,他便日日诛心,连日赶回状元乡。回来后又亲见母亲认罪被鞭打,他设想过父亲母亲吵吵闹闹一辈子的模样,却没想到最后是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