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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菁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大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屋子的宫女都被她惊的不轻,晴云晃了下神才狐疑着回她,“午时刚过了一会儿吧!”

景和十八年的正月十七!

秦菁清楚的记得,当初就是在这一天的下午,秦宣“意外”从岳阳宫后院的一株老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袋!

不,不可以!

秦菁脑中嗡的一下猛地站了起来,怒声道,“宣儿呢?”

晴云也被她吓的愣了下,然后赶紧回道,“现在是午睡的时间,太子殿下——应该在他自个儿宫里吧。”

如果这真是景和十八年的正月十七,那么这个时辰秦宣绝对不会在太子宫。

上一世她怨天尤人的被骗了那么久,现在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一定要阻止!

秦菁眼神一厉,快步往一侧的屏风走去,急切的吩咐道,“晴云把我的衣服拿来,苏雨,让宋月安去马房里给我把金线儿牵出来。”

苏雨觉得莫名其妙,愣在原地,双眼盈盈险些就要哭出来,嗫嚅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秦菁心急如焚容不得她再分辨,厉声斥道,“快去!”

“哦!”苏雨一慌,赶紧拿袖子抹了把泪,也再顾不得许多转身跌跌撞撞的奔出门去。

满屋子的宫女手忙脚乱的服侍秦菁穿衣服,晴云用温水打湿了帕子瞅空给她把脸上脖子上的汗水擦了,秦菁前脚已经出了殿门。

马房设在乾和宫的一处偏院里,离正门比较远,秦菁快步行至宫门处宋月安还没有到,她下意识的往大门两侧扫了一眼,眼前登时一花,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第20章 千钧一发

乾和宫左边原本空旷的宫道上鬼鬼祟祟的多出两个人来,看装束显而易见是一对主仆。

彼时为首那少年正有些焦躁不安的沿着宫墙来来回回的晃荡,时不时的踮脚蹿着往上跳,像是要越过围墙去瞧她宫里的动静,奈何宫墙太高,他跳了半天都是徒劳。

“少爷,少爷!”他身后跟着的蓝衫的小厮正急得满头大汗的原地跺脚,一边滑稽的张开双臂像是一副随时准备护着他的模样,一边神色慌张的四下里张望着小声劝道,“奴才求您了,咱走吧,这要让人看见了可是不得了的呀!”

“怕人发现了你就闭嘴,别吵我!”那少年头也不回的翻了个白眼,往旁边又寻了一处稍微矮点的墙头试着往上蹿了两下。

“公子,少爷,主子,我的祖宗!”小厮急了,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哭腔又不敢上去拦,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的劝,“这宫墙这么高您就别折腾了,一会儿若再磕了碰了,夫人非要了小人的命不可啊!”

“哎呀,不会不会,少爷会护着你的!”少年被他唠叨的有些烦了,偏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他那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样貌生得十分俊秀,就是肤色白的有点过分,反而显出几分娇气。头上玉冠束发,身上穿一件米色的织锦长袍,同色的软底靴子,外面罩一件白色的宽大狐裘,装裹之下更衬得他面色如玉俊俏非常。

秦菁微微皱了下眉,下意识的脱口沉吟一声,“白奕?”

正在墙根底下欲行不轨之事的两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的扭头看过来。

“公主殿下!”看到立在大门口的秦菁,小厮月七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以头触地惶恐道,“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白奕却是不惧她,虽然两人君臣有别,但他像是吃准了她敦厚宽容的个性一般,人前还勉强做做样子,私底下见了连头都懒得低一下,此时便是剑眉微蹙腰杆儿笔直的站在那。

秦菁狐疑的抬头看了眼旁边高高耸立的宫墙,心里颇为困惑,“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奕被她问的一愣,脸上神色难得显出几分窘迫,耳后也迅速攀上一层红晕。

“咳——”不过他的反应却是极快,忙拿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一声,马上又是脖子一梗,挑着眉寻衅般说道,“本少爷有皇上御赐的腰牌,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管!”

明显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他的目光异常明亮,看上去总是神采飞扬,又因为个性使然,隐隐透着点狡黠,生生的能晃花人眼。

这样的白奕已经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了?想到上一世自己最后居心叵测利用他的那一幕,秦菁的意识突然恍惚了一下,正好宋月安牵了金线儿从旁边的小门出来,她便容不得多想迎上去接过马鞭。

“公主!”晴云抱了件紫貂毛领子的白色大氅追出来,快速的给她披在身上,嘱咐道,“刚才退了汗,别着凉。”

“嗯!”秦菁应了声,手脚利索的翻身上马,旁边白奕莫名其妙的看了半天这会儿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面前道,“你要干嘛?”

秦菁并不理会他,使劲拽了下缰绳,一扬鞭直接往他身上蹭去。

白奕打小就是家里的宝贝金疙瘩,半点亏都不曾吃过,惊惧之下脸色一白,却是浑然忘了躲避。

“少爷!”月七看在眼里魂都飞了,赶紧扑上去把往旁边拽了一般,白奕被他拽了个踉跄,而等他惊魂甫定的再往宫道上追出去时秦菁的马已经跑出去老远。

“喂,宫里不让骑马的你知不知道啊?喂——”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无果,白奕急得跺脚,回头一巴掌拍到月七的后脑勺上,暴跳如雷,“赶紧的,去给爷弄匹马来!快啊!”

这位爷就是家里的活祖宗,月七怎么敢怠慢?可这违反宫规的事儿他也不敢帮衬,左右为难之下只能可怜巴巴的扭头去看晴云道,“晴云姐姐——”

晴云虽然不知道秦菁这是要去做什么但也觉出事有蹊跷,正苦于帮不上忙,眼见着白奕送上门来——

她低头斟酌了一下,旁边的宋月安已经会意,匆匆折回门内又牵了匹马出来。

眼见着秦菁就要在宫道上跑没影了,白奕心里正着急便什么也顾不得,劈手夺过缰绳就上马追了出去。

岳阳宫地处皇宫西北角,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处宫殿旧址,荒废已久,就落在冷宫边上,位置很偏。

秦菁心急如焚的策马疾驰,拐过一处宫墙拐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噗噗”的响声,她下意识的抬头往后扫了一眼,却见天空上黑压压的一大群鸽子飞过,恰是朝着岳阳宫方向去的。

在云都鸽子大都家养,哪里会一次出现这么多?

秦菁心头一震,脑中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些什么,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无暇把握,只是一种更深的恐惧压下来,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

“驾!”她清叱一声,下狠手连着抽了四五下马股,追着那些鸽子狂奔。

白奕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这群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鸽子也是心头生疑,但见秦菁没命似的往前跑他便更急,也是马不停蹄一个劲儿的甩着鞭子撒丫子猛追,沿路两侧过往的宫女太监连带着巡逻的禁卫军都被他们冲散了不少,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横冲直撞的两个人摸不清状况。

秦菁一路疾行到了岳阳宫,果然远远的就看到秦宣身边的贴身太监小泉子鬼鬼祟祟的扒在门边四下里张望。

秦菁的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快速打马过去勒住缰绳。

“公主殿下?”小泉子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迎上来就想拦她。

“滚开!”秦菁跃下马背,就着手里的马鞭狠狠一鞭子将他挥到一旁,脚下生风提着裙子就往里闯。

小泉子的脸被鞭子打花了,疼的打了个滚,倒在地上瞎哼哼。

秦菁一脚踩着他的腰踏进门去,院子里紧跟着又迎出来两个小太监,他们本来是奉了秦宣的命令在前院把守,却见秦菁一脸煞气的冲进来,还哪里敢拦,屁滚尿流的趴到地上开始告饶。

此时秦菁也没有心情同他们计较,一路直闯过大殿进了后院。

因为常年疏于打理,岳阳宫的后院十分破败,几株老树长的倒是茂盛,冬日里脱了叶子孤零零的杵在那。

秦菁一进门就看见秦宣正颤巍巍的站在一株古木半腰的粗枝上,伸手想要去抓蹲在墙头的一只白色猫儿,树下十多个太监宫女围着,都仰着脖子焦急的喊,“殿下,殿下您当心呐!”

那只猫秦菁倒是认得,是太后宫里的爱宠,养了七八年了,还算是颇通人性。

秦菁心头一直提着一口气,刚要开口叫秦宣下来,恰在此时之前见到的那群鸽子压空而过。

秦菁心头一颤,还不及说什么,不知怎地那密密麻麻的鸽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嘶鸣,紧跟着一只肥硕的大鸟轰然坠落,不偏不倚竟然直直的砸在了秦宣肩头上。

秦宣站在树上本来就身形不稳,乍一受惊就整个儿失去平衡,身子一歪突然倒头栽了下来。

第21章 风水轮流

“啊,殿下——”尖锐的哭喊声突然铺天盖地的响起。

“宣儿!”秦菁惊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宫女几步冲到树下,伸出手去,一手护着秦宣的后脑一手揽住他的腰身,死死的抱了他一把。

秦宣虽然只有九岁,到底是个体格壮实的男孩子,又因为是从高处坠落带着很大的冲击力,秦菁只是拦了他一下,只觉得肩膀剧烈一痛,不仅仅是秦宣,连带着她自己也一起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感觉怀里秦宣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秦菁脑中又是嗡的一声炸开,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

“宣儿!”缓过神来她也顾不得肩上的剧痛,抽出护在他脑后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秦宣圆瞪着一双眼倒是没有晕,但显然是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瞳孔完全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的秦菁半晌才缓过神来。

“皇——”他张了张嘴,惊喜的刚要叫她,秦菁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嘘!”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暗示,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子飞快的命令道,“闭眼!别说话!”

她的眼眸漆黑目光明亮,像一簇狂烈燃烧的火焰,又似乎藏了一丝狡黠。

秦宣从不曾见过她这般生动耀眼的表情,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艳,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几乎是在秦菁给他暗示的同时已经薄唇一抿死死的合上了双眼。

小太子突然从树上摔下来,满院子的奴才七魂八魄早都飞了,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奔跑尖叫,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姐弟间的这点小猫腻。

确定秦宣没事秦菁也终于放下心来,她心里松一口气,脸上表情却在一瞬间变的惊骇无比,仍是声嘶力竭的一遍遍喊秦宣的名字。

秦宣心里一阵疑惑却是死死的闭着眼一声不吭,仿佛真的晕死过去一般。

他虽然贪玩心思却玲珑,自然知道轻重,刚才秦菁那近乎警告性的一眼他是懂的,姑且不论秦菁这样做的原因,就单凭这是素来最疼惜他的皇姐的吩咐他就会毫无理由的服从。

秦菁撑着胳膊爬坐起来,这才察觉自己的右肩确乎是伤着了,疼的抬不起来,稍稍一动就是一身的冷汗。

她强忍着剧痛用另一只手把秦宣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膝盖上抱着,脸上神色慌乱中带了种近乎嗜血的暴戾表情,大声的吩咐道,“来人,快去准备软轿!”

眼见着闯了大祸了,奴才们都着了慌,忙不迭应声跌跌撞撞的分头往前殿跑去。

适才白奕刚奔到门口就正好目睹了秦菁奋不顾身扑过去接住秦宣的那个场面,眼见着两个人摔翻在地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往门边让开一步,等到奴才们都出去了他才快跑两步过去站在秦菁身后,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光影闪烁,带着过分的紧张和局促,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就只是欲言又止紧张的看着。

出去备轿的人很快折返,秦菁命人抱了秦宣就往外走。

白奕赶紧抬脚跟上,走到院门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脚下步子就顿住了,略一思忖又快走两步折回院子里。

秦菁匆匆回头瞥了一眼,但见他走回树下弯身捡起那只死鸽子皱着眉端详起来,她这才完全放心,长出一口气快步跨出院门。

一行人穿过大殿轿子已经等在前面的院子里,秦菁略一抬头却见苏晋阳带着一队御林军匆匆赶来。

上一世是他辜负了她,而她亲手设计要了他的命,那冰天雪地里鲜血的味道仿佛还都充斥在鼻息间,秦菁曾经觉得,若就那样死了再见不到了也好,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头了,这种感觉——

真的很奇妙。

苏晋阳并没有穿侍卫服,而是穿了身简便的宝蓝色袍子,下摆上用银丝线绣着简单的云纹,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干净,再加上相貌堂堂气度使然,让他走在众人之前显得十分出挑。

因为知道这边出了事他脚下的步子走的很急,急而不乱,脸上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表情,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眉心堆起的褶皱里。

这个男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一样,对谁的态度里都透着冷漠跟疏离,她当初怎么就会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能化了他面上的这层冰,到头来却发现他身上最冷的并不是这张脸,而是内里的心肝肺。

说到底,终究还是她自不量力!

“长公主!”苏晋阳快步走到跟前对秦菁施了一礼,继而目光便又落到侍卫怀里的秦宣身上,眉头不由皱的更紧道,“太子殿下怎么样?”

秦菁淡淡的与他对望一眼,眼底乍现的寒芒顿时盖住了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惊慌跟无措。

秦菁对他所持的不能说是敌意,只是冷漠中带了一丝深刻的嘲讽,若说只是因为秦宣受伤而对他有所迁怒,这个表情也未免牵强。

苏晋阳的眸光似是微微一动,但因为眸色太深根本窥探不清内里情绪。

死心之后秦菁反倒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到这个人。

“太子殿下摔着了,把所有的太医都请到永寿殿候着。”她极快的吩咐,说完就一弯身抱着秦宣坐进了轿子里。

轿帘落下来挡住了双方的视线,苏晋阳突然晃了下神,回头却见白奕慌慌张张的从后殿追出来,他眼底的颜色不由沉的更深,狐疑道,“白四少爷?”

“呃…”白奕扯着脖子往门口看了眼,显然是没心思同他寒暄,只热络的迎上来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苏统领你来的正好,刚刚太子从后院的树上摔下来了,你快带人进去看看吧。”说完就一手抓了袍子越过他出了门。

这边回永寿殿的路上,轿子刚一离地秦宣就迫不及待的睁开眼,吊在秦菁的脖子上赖着唤了她一声,“皇姐!”

到了这会儿他也看出来秦菁是故意在跟所有人玩捉迷藏,他自己也觉得有趣便跃跃欲试,从头到尾都很配合,甚至知道现在轿子外头会有很多人跟着他就自发自觉的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完全消化在口型中。

这小子,捉弄人的功夫倒是手到擒来。

秦菁轻点他的额头,宠溺的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隔墙有耳,秦宣也再什么都没多问,只是乖顺的依在她的怀里,神情慵懒的像只嗜睡的猫,可那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闪着不安分的精光四下里乱瞄。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秦菁看着他脸上生动的表情,觉得自己空冷了多年的心脏终于又慢慢的注入了温热的血液,真实的跃动起来。

原以为一死方休一了百了,可既然连黄泉阴司不肯渡她这只走投无路恶鬼,那么风水轮流,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完!

秦菁微垂了眼睫低低的笑了声,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眼底焚烧的浓烈血光,但这一切却已经开始了。

第22章 后院点火

轿夫们脚下生风,一路将软轿抬回了永寿殿,彼时永寿殿的大总管季怀林已经得了消息带人在门口等候。

轿子落地秦菁还不是很放心,又悄声的嘱咐了秦宣一遍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许睁眼,这才命人掀开轿帘把秦宣抱了出来。

季怀林见他双目紧闭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顿时心惊肉跳,惊悸不已,结结巴巴道,“太子殿下这是——”

秦菁却不理他,皱着眉快步往里走,语气急躁的问道,“太医呢?太医来了吗?”

季怀林满头是汗,跟在秦菁身后边走边回,“已经来了,杜太医还有另外的十三位太医都已经在宫中候着了。”

秦菁四下扫了眼,并没有见到萧文皇后不禁奇怪,回头问道,“母后呢?”

“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是在万寿宫陪太后娘娘一起礼佛的,奴才们怕惊动了太后,故而还不曾前去告知皇后娘娘!”季怀林谨慎道。

因为景帝膝下子嗣单薄,太后梁氏对两个孙子的事都格外上心,再加上秦宣贵为太子,她更是寄予厚望,此时若是知道秦宣出了意外——

伤势的轻重姑且不论,这宫里也铁定是要闹翻天的。

所以季怀林的担忧是对的,在太医确诊之前这件事其实是不宜惊动太后的。

可如果不把事情闹大弄到尽人皆知的地步,宫里的这把火又怎么能够烧起来呢?

季怀林擦了把额上冷汗,一脸的焦急,只是他不知道,秦菁现在却是打着同他刚好相反的主意。

“宣儿不过就是摔了一下,咋呼什么,还不快去把母后请回来。”心里定了主意秦菁表现的比他更急的横他一眼,一脚跨进殿门。

她这看似慌不择言的一句话却把季怀林的嘴堵了个严实,此时他要再坚持反倒成了居心叵测诚心诅咒太子有事了。

“是,奴才这便就去!”季怀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发现没办法开口,只能咬咬牙快步跑了出去。

秦菁看着他的背影,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快步进了后殿。

上一世宣儿出事的当口自己还在高烧昏迷中,而等到傍晚她醒来匆匆赶到永寿殿,这件事所带起的最急的一波风浪已经被迅速的压了下去,所有人都沉浸在秦宣受创的悲伤气氛中无暇他顾,内里真相她也只是诸多“听说”而已,最后整件事就慢慢的不了了之了。

想来也是,那时候突然遭此横祸,母后正是悲伤过度心灰意冷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心思追究别的,父皇又因为宣儿无故攀高气的一肚子火,处置了几个奴才也便再没了发挥的余地。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整个事情的经过她都亲眼见了,想大事化小颠倒黑白?

蓝太妃,哦,不,现在的蓝月湄不过是个小小的淑妃!

秦菁心里冷笑一声,这一回你再想不动声色的撇清只怕没那么容易,你就好好等着我为这件事送还给你的第一份回礼吧!

秦菁快步进了内殿,太医院的院史杜明远正跪在床边给秦宣诊脉,其他人也都围在床边紧张的看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慌张的神情,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偷偷拿袖子抹汗了。

大夫诊脉的时候最忌吵闹,秦菁也不打扰,就站在门默默的拧眉看着。

杜太医诊了很久,之后又唤了太医院里资格较老的林太医跟胡太医也分别上前去给秦宣把了脉,三个人的神色是一个比一个凝重,隐隐的又带了点莫名其妙的表情。

秦菁当然知道他们这是为什么,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并不准备替他们解惑,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守在外殿的李嬷嬷欣喜的叫了声,“娘娘您可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秦菁心下一动,赶紧转身迎了出去,果然看到自己的母后萧文皇后由贴身的婢女兰竹搀扶着行色匆匆的从殿外进来。

“菁儿?”看到秦菁萧文皇后先是愣了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双唇颤抖,脸色也有几分苍白的急急问道,“本宫听说宣儿摔着了?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母后!”时隔十年之后再次看到天人永隔的母亲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秦菁眼底一热,眼眶里猝不及防的就滚出两行泪来。

萧文皇后自是无从理解此时秦菁心里复杂的情绪,她看在眼里直觉的就以为是秦宣的状况不好,身子一软紧跟着就是一个踉跄。

李嬷嬷和秦菁两个忙一左一右的搀住她,秦菁心里虽然不忍看她为此伤心,可如果秦宣现在完好无损的站起来,那么到了景帝跟太后面前这场风暴就无论如何也刮不起来了。

蓝淑妃他们既然有心要害宣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的。

强压下心头的不忍,秦菁微微垂眸用了一种悲伤的却又像是拼命隐忍的语气低声劝道,“宣儿就是摔了一下,详细的情形容女儿稍后再禀,现在太医正在里头诊脉呢,母后别慌,一会儿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萧文皇后心乱如麻,只能跟着她跌跌撞撞的进了内殿,急切的追问,“杜太医,宣儿他怎么样了?”

杜明远从秦宣的床边回过身来,先是带着太医院众人给她叩了个头,然后有条不紊的回道,“从脉象上看殿下应该只是受了惊吓,除了手臂跟脚踝的小片擦伤,并没有别的损伤。”

萧文皇后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但看了眼床上的秦宣紧跟着又皱的更紧,担忧道,“可是他怎么不醒呢?”

“这个——”这个疑虑已经在杜明远心头盘踞良久,他也是大惑不解的摇了摇头,为难道,“微臣也很困惑,按理说,就算是受了惊吓殿下此时也该转醒了。”

一屋子的太医愁眉不展,萧文皇后的身子有点摇摇欲坠,恰在此时殿外突然一道冷肃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清冷,七分怒意,让人肝胆俱颤。

“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循声回头,便见景帝跟梁太后一前一后的从门外进来,屋子里的气氛一时肃杀到了极点。

秦菁深吸一口气随着众人俯身拜了下去,她明白时机已到,是时候添一把火把这皇宫内院里粉饰太平的伪装给烧起来了。

第23章 推波助澜

“到底怎么回事?”景帝沉着一张脸,说话间已经进了内殿。

“哀家听说太子摔着了,摔哪儿了?他人怎么样了?”梁太后紧随其后被贴身的孙嬷嬷和女官素心扶进来,却是越过他径自走到床前。

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秦宣,她突然抚着胸口闭眼急促的喘了两口气,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

“皇祖母莫要着急,一切都有父皇在呢。”秦菁见状,不动声色的上前代替素心的位置搀扶住梁太后的一只手臂。

刚才进门的时候因为人多梁太后并没有注意到秦菁也在场,此时见了她马上又想到秦宣,眼圈就红了,抬手用力握了把她的胳膊。

秦菁肩上一痛却是强自忍着冲她微微一笑,抬眸示意孙嬷嬷道,“嬷嬷,我们先把皇祖母扶到那边坐下吧!”

梁太后虽然疼爱秦宣,但毕竟秦宣是个男孩子,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有限,而秦菁却是跟在萧文皇后身边自小养在她膝下的,真要计较起来,她最属意的还是秦菁这个孙女。

在这个节骨眼上旁人的话她未必肯听,但是听到秦菁这么温声软语的劝她,梁太后却没有拒绝,只是脸上阴霾一直没有散开。

太医院众人大气不敢出,杜明远伏在地上又把方才对萧文皇后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一遍,自始至终却不敢抬头去看景帝的脸色。

“什么叫应该醒了?朕是问你太子为什么还不醒!”景帝闻言勃然大怒,一脚把离他最近的胡太医踹翻在地。

自从迷恋上修仙之术他的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喜怒无常且自私狭隘,在上一世秦菁同自己的这位父亲便不亲厚,加之后来迫死萧文皇后的事,此时她对他甚至是带了几分怨恨的。

不过秦宣到底是他的嫡长子,又身在太子之位,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极为重视的。

胡太医强忍着剧痛爬起来,仍是惶恐的跪着,嘴里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

照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景帝定是要迁怒太医院的,秦菁悄悄掩下眼睫,眼底流露出焦急的神色,突然惊异的抬头看向床上双目紧闭的秦宣道,“太医,方才宣儿从高处坠下本宫虽然扶了他一把,可他像是撞了头,您再好好看看!”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听说儿子磕了头萧文皇后也急了,甩开李嬷嬷的手快步扑到床边,把秦宣半抱在怀里就落下泪来,恳求道,“太医,您再好好看看,可别撞出什么毛病来。”

杜明远背上隐隐有些汗湿,他隐约觉得秦菁这是有意替他解围,再者毕竟现在秦宣死活的不肯睁眼是真,他也不敢辩驳,没办法,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再回到床边跪下细细的又给秦宣请了一遍脉。

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聚拢到床帏里面紧张的看着,杜明远翻了翻秦宣的眼皮又拆开他束起来的发丝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的头部,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他为皇室和京中权贵诊脉了数十年的脉,从没遇到这样的怪事,这太子明明脉象无异皮肉也不见损伤,他怎么就不醒呢?

秦菁看似无意的走过去,站在杜明远身后,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道,“杜太医可要看仔细了,磕着头这事情可大可小的,宣儿他现在又一直的昏迷不醒的。”

杜明远眼皮一跳,突然从她这话中觉出一丝异样,他不禁回头看了秦菁一眼,但见她眼神关切十分不安的看着床上的秦宣,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不由也暗叹起自己多心。

可他就是觉得怪异,刚刚自己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小太子的头部了,既没有伤口也没有淤血显然是无恙的,萧文皇后担心儿子的心情他可以理解,长公主怎么就信誓旦旦非要认定太子撞伤了头了?

他为人刻板,自有那么一股子执拗的犟脾气,不愿意趋炎附势,可眼下景帝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触霉头,诊了半天只好一咬牙顺着秦菁的话茬违心说道,“如果真是撞着了——那大约是脑子里积了血块,这样也便解释了殿下因何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