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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块?”萧文皇后闻言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翻就倒在了李嬷嬷的臂弯里。

景帝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挥挥手示意李嬷嬷把人扶下去休息,而此时梁太后的整张脸却都已经青了,眉心皱纹迭起,说不出的愤怒,沉声叱道,“那宣儿会不会有事?”

“太后莫要惊慌!”所谓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杜明远也是豁出去了索性一错到底,咬牙道,“老臣先开两幅消肿化瘀的方子煎了药给殿下服下,一切都等殿下醒了才能做出论断。”

秦宣不醒是个大麻烦,可就他目前的这个状况,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杜明远的心里却是完全没底的。

不过只要梁太后信了他的话,那他太医院上下几十口人就能暂时逃过一劫,以便把脑袋记在脖子上继续想出对策来补救。

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杜明远还是第一次做,所以难免紧张,不过说到底终究还是他这些年在太医院积累下来的口碑帮了大忙,梁太后并不怀疑他的话,略一思忖便点头示意他开方子。

素心引着杜明远到外殿的书案上取了纸笔给他,杜明远强压着紊乱的心跳声执笔如飞快速的写下一张方子,吹干了墨迹递给素心。

素心捧着方子送回内殿给梁太后过目,梁太后心绪不宁只烦躁的扫了眼就摆摆手道,“赶紧的拿下去照着方子煎药吧。”

杜明远安排了两个人留在永寿殿候着随时听吩咐,然后就带着其他人一路惶惶的回到太医院另想对策。

景帝负手站在床边又默默的看了秦宣一会儿,面色阴沉的厉害,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太后走过去,站在背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叹了口气对孙嬷嬷道,“先扶哀家到正殿去吧!”

她这个皇祖母虽然看上去老迈慈祥,骨子里却最是个有主意的,听她这样一说秦菁便明白她是已经从最初的伤心懊丧中走出来了,接下来便是要追究这整件事的始末了。

这些年宫里一直都是萧文皇后当家,至少是在明面上,梁太后已经多年不曾插手后宫之事。

孙嬷嬷心头一紧,脸上神色不由凝重起来,秦菁却恭顺的垂下眼睑佯装不知。

两人把梁太后扶到外殿的主位上坐了,梁太后厌烦的摆摆手。

孙嬷嬷会意,屈膝福了福,刚要转身往外走却见一个紫衫窈窕的娇俏少女施施然从殿外走了进来,肌肤胜雪,蛾眉微蹙,媚眼如丝,即使刻意的板起脸来掩盖笑颜也是十分的明媚活泼,赫然是华泰公主秦苏无疑。

明明做了亏心事却毫不避嫌,还能这么招摇过市找上门来推波助澜挑拨是非的,这宫里除了蓝淑妃母女只怕也找不到第二家来了。

秦菁看在眼里,突然微不可查的垂眸笑了下。

第24章 挑拨离间

“孙女给太后请安!”秦苏跨进门槛先是对着梁太后盈盈一拜。

梁太后一直不喜她那张过于妖艳的脸,所以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仍然闭目捻佛珠。

孙嬷嬷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却什么也没多言,默默的垂首退了出去,恰在此时景帝扶着管海盛的手从内殿出来。

“儿臣见过父皇!”秦苏的嘴角微微一挑,马上迎上去见礼。

蓝淑妃跋扈,虽然萧文皇后为后宫之主,但双方不睦却是由来已久,极少往来。

景帝看她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古怪却没有在言辞间表现出来,只淡淡的点点头,走到太后旁边的位子坐下,随口问道,“怎么过来了?”

相较于其他子女,景帝对秦苏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并且极其的纵容,这也是一直以来秦苏能在这座皇宫里为所欲为的最大资本。

如果说在这宫里秦菁母女依傍的是太后,那么景帝就是秦苏的靠山无疑。

宫女送了茶水上来,她马上乖巧的接了亲手送到景帝面前,这才娥眉微蹙担忧道,“我刚经过御花园时听说皇弟在岳阳宫爬树给摔着了就赶紧过来看看,皇弟他——没什么大碍吧?”

她问的殷切,可是在任何人听来隐藏更多的意味却是幸灾乐祸。

“你是说宣儿去岳阳宫爬树?”景帝刚刚入手的茶碗一晃,里面的茶水就晃出来不少,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回头往内殿扫了一眼,果然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猛地拍了下桌子,“他好端端的一个太子,平白无故的爬什么树?”

满屋子的奴才,连带着两个留下来看护秦宣的太医都腿一软仓皇的跪伏在地。

“父皇息怒!”秦苏心中暗喜,脸上却表现的极为惶恐,赶紧跟着屈膝跪了下去嗫嚅道,“皇弟毕竟年幼,许是一时贪玩,父皇训诫他两句也就罢了,气大伤身,切莫要动了肝火。”

秦宣现在的身份是一国太子,而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载入史册的,容不得半点差池。堂堂的一国储君无缘无故的去爬树还摔了下来,就算是摔出个好歹也只会沦为天下的笑柄,谁会同情?

想到上一世秦宣便是在被人这样耻笑的屈辱中度过的,秦菁不由的捏紧了手心。

她是痛恨蓝淑妃母女到了骨子里,恨不能亲手撕了她们,可上一世的针锋相对让她吃够了亏,现在她更明白借力打力的重要性,而梁太后——

就是她此时手里握着的王牌!

所以她不急,不仅不急着为秦宣辩解,甚至是很惬意的冷眼旁观跟前这出声情并茂的戏码。

秦苏看似无邪的话却是句句正中景帝下怀,他额上青筋一跳,抬头孙嬷嬷正好跨过门槛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和太医,她心里震惊之余脸上表情却是无异,上前福了福道,“皇上,太后,奴婢已经把常总管请来了。”

一句话无疑又是火上浇油,景帝衣袖一抚,怒道,“常禄,给朕滚进来!”

常禄是太子宫的太监总管,早前也在景帝跟前服侍过几年,是管海盛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办事稳妥人又精明,很得景帝的信任,故而指派给了秦宣贴身服侍。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常禄自知闯了祸,还不及进门已经扑倒在地一个劲的告饶,景帝已经怒不可遏的霍然起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上骂道,“朕是信得过你才把太子托付给你,你平日里是怎么当差的?就教唆着他胡作非为吗?”

“奴才不敢!”景帝这一脚踢的极重,常禄捂着胸口涕泪横流的爬回他脚下哭诉,“陛下,年关刚过,库房里移进来好些物什没来得及打理,今儿个一早奴才就带了人在清点整理库房,一时疏忽没顾上太子殿下才酿下大祸——奴才失职,奴才有罪!”

表面上常禄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明言为自己开脱,但是字字句句却又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秦宣,倒是跟秦苏两个人的说辞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两个人是拿捏住了景帝的脾气,想把这个黑锅推给宣儿自己背,他们以为只要景帝心里厌弃了秦宣,那么即便是他大难不死也再永难翻身,可是千算万算他们却忽略了一个人——

景帝再大他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宫里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梁太后。

他们只顾挑唆景帝,却完全视梁太后如无物,真真的是得意忘形不知死活。

“没顾上?”此时梁太后突然低声一吼,猛地睁眼把手里的佛珠拍到了桌子上,嘶声道,“你这个太子宫的总管是干什么吃的?是那些个劳什子的物件精贵还是哀家的孙儿重要?你身为总管不知道服侍主子现在还在哀家面前说这些歪理——你——你——”

景帝在意的是他的朝政社稷,而梁太后不然,她更在乎皇室的血脉延续。

她是个心明如镜的深宫妇人,怎会听不出常禄避重就轻的辩解?此时已是怒极,自顾说着脸色都变了,憋得通红一片,手下颤抖不已的指着趴在地上已经不敢抬头的常禄。

“太后,太后您消消气,身子要紧!”孙嬷嬷见状,赶紧上去劝着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景帝的子嗣不旺,就只有秦宣跟秦洛两个儿子,因为蓝淑妃跋扈不讨喜,连带着太后对秦洛的祖孙情谊也显得寡淡,于是对秦宣就更是如珍如宝的宠着。

伤了他就等于伤了太后的心肝肉,她内里心疼不已还哪里劝得住,胸中郁结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此时秦苏已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傻了眼,她从来就没见过梁太后如此凶神恶煞的一副嘴脸,在她的印象里这老太婆就是个倚老卖老的老不死,此时却见她满目凶光的狰狞表情,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她突然想起早些年蓝淑妃对她的警告,让她切莫小瞧了这位吃斋念佛的太后娘娘,说她在这宫里最是个厉害不过的角色。

一种突如其来的后怕感袭上心头,秦苏一时间两股瑟瑟,愣在那里完全的不知所措。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这几年的身子明显大不如前,秦菁让人透露消息把她请过来原也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开,要真把她气出什么毛病来她也是要内疚的。

秦菁心中一动,忙对旁边的宫女招招手道,“快,端茶来!”

孙嬷嬷就近接了茶碗递过去,谁知道梁太后正在气头上,那手一碰到茶碗登时失控,常年吃斋念佛的慈祥妇人风度大失,一把抓着那瓷碗就狠狠的朝地上的常禄砸去。

第25章 太后震怒

梁太后叱咤宫廷数十载,是个极有涵养的人,即便是当年先帝在时宫里嫔妃争斗厮杀最激烈的时候她都泰然处之游刃有余,如此失态就连孙嬷嬷也是第一次瞧见。

梁太后这一下子是发了狠,常禄心里惊惧却不敢躲,硬着头皮挨下那一只茶碗,额角瞬时涌出血来,混着滚热的茶水污了他一头一脸。

秦苏站在旁边又没有防备,剩下的半碗茶就泼到了她的鞋尖上,她吓得脸色惨白,尖叫一声不觉往后退开两步。

常禄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拼命的告饶,“太后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却再不敢替自己辩解一个字。

“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还想活吗?”梁太后余怒未消,突然冷刺的笑了声,声音里带了说不出的诡异跟冷酷厉声叱道,“宣儿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你说,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跑到岳阳宫去爬树?”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为了陷害秦宣而设的圈套,环环扣扣都经过精心的部署,只要所有的奴才都异口同声死咬着是秦宣自己贪玩受的伤,那么便是太后皇上震怒,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可惜为了逃避嫌疑常禄一直守在太子宫,所以他不知道,当时匆忙赶到的秦菁亲眼目睹了一切。

心里快速这么一权衡,常禄便定了心。

秦菁冷眼看着他攥着袖口的五指紧了紧又紧了紧,知道他这是已经拿了主意要死扛到底了。

此时只要他再开口把这盆脏水往秦宣身上泼,那就等于是自找嫌疑,无法自圆其说之下,太后必定下令彻查,那么——

最后到底能翻出什么惊天的秘密呢?秦菁倒是为此生出几分期待来了。

常禄一咬牙,突然大着胆子抬头对上太后的目光,此时他满脸血污,眼中却迸射出一股强而坚决的力量来,让那张脸孔显得分外骇人。

“太后——”常禄开口,可还不及说下去,门外突然有人尖着嗓子高喊一声“太后息怒”生生的截了他的话。

“太后息怒,太子殿下这也是出于对您的一片孝心啊!”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小泉子突然屁滚尿流的爬进来,在梁太后脚边不住的叩头,只是片刻额头就撞烂了,血肉模糊。

因为事出突然,太后跟景帝面面相觑,一脸的迷茫,小泉子便是越发大声的哭道,“中午那会儿奴才陪着殿下从练功房回去,路过岳阳宫的时候见到那院子有只猫,殿下认出那猫儿是太后的爱宠,怕它走失了惹太后伤心才跟进岳阳宫里去捉它,谁想那猫竟然窜到墙上去了,殿下这才爬的树,说到底殿下这也是对太后娘娘的一片孝心啊!”

秦菁心里冷笑一声,上一世他们的说辞可不是这样的,只道是宣儿自己贪玩上了树,景帝恼了他的不成气候,自然而然就不会把错记在这些奴才身上。

不过听了小泉子的这番话,秦菁倒是把事情的原委慢慢想通了,明知道宣儿不好骗,他们便抱了太后的那只猫引他上当,事后消灭证据,把猫抱走再把那只从天而降的鸽子清理掉,于是事情的真相就变成秦宣自己贪玩闯祸,而现在事情被自己撞破了,这条所为“真相”就不成立了,于是一计不成便又临时起意再生一计。

秦菁深深的看了一眼小泉子趴伏在地上的脊背,不觉沉吟一声,上一世他跟在宣儿身边那么久,自己居然从不知道他还有这般口才呢!

这小泉子的确是聪明,居然懂得把这顶高帽子套到太后头上,这宫里真是越发的人才辈出啊!

秦菁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向殿外,看了眼院子里跪了满地的那些奴才,心里婉婉一叹便有了论断——

看来宣儿身边的人是一个也留不得了!

蓝淑妃的手伸的太长,自己若不先断她几根指甲警示,只怕她会越发的肆无忌惮。

听着小泉子的说辞,想到孙子是为了给自己尽孝才落到这般田地,太后震惊之余心里更是深深的懊恼。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是无话,眼圈却跟着湿了,滚出两行浑浊的老泪。

见着自己的母亲伤心景帝也着了慌,忙是上前劝道,“母后就算是怜惜儿子也请您莫要动气,太子如今生死未卜儿子已经十分痛心,您若再要为此气出个好歹,儿子是要负疚一辈子的。”

梁太后心里百感交集,但说到底她还是要心疼儿子的,抓着景帝是手隐忍半天终于缓缓的出了口气。

常言道关心则乱,小泉子利用的恰恰就是太后跟宣儿之间的祖孙情,想趁着太后动容蒙混过关,并且他几乎就要做到了。

见梁太后止了泪景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恶劣,转而对小泉子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才不敢撒谎,当时随行的其他人也都可以作证!”小泉子说着又重重往地上叩了两个头,目光稍稍一偏却见旁边的常禄还因为自己的临阵倒戈而表现出一脸的震惊,他心悸之余只想让常禄尽快回归状态接受这个事实,不得已突然抬头看向立于梁太后身侧的秦菁,大声道,“当时长公主也在场,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

先是秦宣爬树受伤,再者怎么连秦菁都牵扯在内了?

起初杜明远诊脉的时候秦菁是随口透露过自己在秦宣出事的时候扶了他一把,可那会儿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秦宣的伤势上并没有留意她的话,此时听小泉子这么一说,所有的目光都刷的一下射向她,脸上表情虽然不一,但却大都透着惊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景帝,他丝丝的抽了口气,颇有些困惑的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上下打量一番,最后问道,“荣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里带了一丝不善的质问。

他对秦苏向来都直呼其名唤一声“苏儿”的,对自己却永远都是这么冷淡刻板的两个字——“荣安”,单从这个称呼上,彼此间的亲疏内外就可见一斑。

不过横竖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秦菁倒是不在乎,此时她更关心的是要怎么把这台大戏风风火火的继续唱下去。

小泉子额头充血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她,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秦菁突然觉得好笑。

这狗奴才是要磨成精了不成?才刚利用完太后的护孙之情,转头又想拿自己当枪使替他作证脱罪?

想来上一世自己真的是过于仁慈才会让他们如此之“信任”,也罢,既然人家都求上门来了,她又何惧大大方方的送他们一程?

秦菁心里冷蔑一笑,突然膝盖一弯直直的跪在了景帝脚下,悲恸道,“父皇,儿臣无能!”

第26章 以退为进

景帝脸上神色一震,颇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梁太后茫然的回头看了孙嬷嬷一眼,显然也是不明所以。

秦菁腰杆笔直的跪在景帝脚下,抬头用一双蓄满泪水的闪亮眸子定定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悲伤情绪,她像是极力忍着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的说道,“晌午那会儿臣得了宫人禀报说宣儿在岳阳宫后面的院子爬树翻墙头,父皇和皇祖母是知道的,宣儿自幼便得欧阳太傅教导,虽然顽劣了些却也懂得分寸,平白无故是断不会做出这等损伤我皇家体面的事情来。儿臣当时也是困惑,但恐他闯出祸来还是赶了过去,这才知道原来是皇祖母的雪团儿走失了,宣儿一时着急就带了他宫里的奴才在帮着寻找。可不知怎的那猫却是上了墙头,宣儿去捉它的时候这才不慎落了下来。儿臣吓坏了,跑过去想要接下他,却只怪儿臣不是男儿身薄力弱,只拦了他一下还是让他伤着了。眼见着皇弟从树上摔下来儿臣却没能护住他,请父皇降罪!”

秦菁的说辞基本同小泉子无异,她并没有多强调什么,只是隐晦的告诉梁太后和景帝知道,秦宣出事的当口是带着他宫里的奴才一道儿的。

没有人能听出她话中的刻意,但景帝和梁太后都不是凡人,只要稍加思量他们就会自发自觉的察觉出这个致命伤。

虽然明知道如果她现在就声色俱厉的指责这些奴才玩忽职守会更立竿见影,但这几个奴才的狗命却不是她此时的目的,她要的是借由此事让众人看清楚这宫里的风向,所以便只有以退为进。

秦菁说着突然伏下身子重重的一个响头叩在景帝脚下,眼泪就滚了出来,“儿臣未能护住宣儿害他受伤,如今更是连累皇祖母和父皇母后伤心难过,请父皇降罪责罚儿臣!”

她的语调刚毅坚决又充满了自责,竟然没有半分惺惺作态的矜持。

景帝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儿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他十分的震惊,而震惊之余整个人如遭雷击,伸出去想要扶起秦菁的手就那么僵硬的顿在半空一时间完全没了反应。

“阿弥陀佛!”而梁太后听着脸上已经是惊的雪白一片,抚着胸口后怕的几乎要晕倒,“宣儿那么大个人,你怎么就敢伸手去接?伤了他哀家固然痛心,你再要给带出个好歹来——这就等于是要了哀家的命了。”

她急得想要跺脚,可又因为是坐着的使不上力,情急之下忙是指着秦菁回头对孙嬷嬷道,“快,孙嬷嬷,你快把这孩子扶起来,让哀家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是!”孙嬷嬷快步走上前去搀扶秦菁,谁知手刚触到秦菁的右臂却见她眉头一紧,突然咬牙痛呼一声往旁边躲过了。

孙嬷嬷一惊,再不敢动她分毫,喃喃道,“公主可是伤着哪里了?”

梁太后一听就急了,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秦菁哪敢劳动她亲自来扶,赶紧强撑着自己爬起来,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摇头道,“孙女没事,就是碰了下胳膊!”

梁太后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但可能是因为极力隐忍的缘故,额上竟是细密的一层汗珠。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升腾起来,梁太后目光一厉猛地看向跪在远处的两个太医,怒道,“你们这些太医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菁儿看看!”

留下来的是林太医和顾太医,林太医现任太医院的副院使,闻言自是理所应当的站出来给秦菁诊治。

因为宫中女眷身份尊贵,陌生男子不得轻易近身,所以一直以来宫里都流传着“金丝诊脉”一说,而如今秦菁是伤了胳膊,自然不能单凭诊脉做论断。

林太医上前先是郑重无比跪下来给她请了罪,得到首肯之后这才隔着衣服试着捏住她的右臂活动了一下。

她的肩膀似乎伤的不轻,自己根本抬不起来,被外力一动更是疼的厉害,秦菁虽然咬牙忍着,额上却又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林太医仔细的给她检查了伤势,然后又有宫女取了丝帕搭在秦菁腕上让他就着诊了脉。

“怎么样?这孩子没事吧?”梁太后在旁边紧张的看着,想要伸手去触秦菁又像是怕会弄疼她,一只手颤巍巍的护在她袖子外侧颇有些不知所措。

林太医的语气稍有几分慎重的回道,“手腕上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可是公主的肩膀脱臼了,得要马上接回去,拖久了容易留下后患呐。”

“啊!”梁太后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忙道,“那你赶紧的给治了,可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林太医收了诊箱往后退开一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接骨之术微臣并不精通,怕耽误了公主的伤势,请殿下稍侯,老臣这便回太医院请李太医过来。”

听闻秦菁只是肩膀脱臼,景帝也才稍稍放心,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那就快去快回。”

旁边的梁太后把秦菁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还是紧锁着眉头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她的手臂上逡巡,此时景帝却已经反过味儿来,目光一寒霍的扫向面前跪着的常禄跟小泉子等人冷声一嗤,“你们那么多人跟着,却都眼睁睁看着太子去攀高爬树吗?这皇宫上下难道就只有太子对太后有孝心吗?”

此言一出,屋子里刚刚缓和几分的气氛又瞬时落回冰点以下。

原是孙子受伤梁太后已经大为光火,这会儿连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跟着受到牵连,她更是怒上加怒,不由的也跟着冷了脸骂道,“菁儿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家尚且知道奋不顾身的去接下宣儿,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这群奴才是要活活气死哀家吗?”

这一次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激动,肌肉松弛的嘴角甚至是微微翘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放佛微笑,可那一张皱纹迭起的脸上挂满冰渣更是让人寒彻肝胆,就连景帝看在眼里都是心头一颤。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露出这种诡异而冷酷的表情了?想到自己腥风血雨一路登上帝位的那些往事,他突然意识到这只已经熄了火的老凤又再度被人点燃了斗志。

他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猛然明白此时此地已经完全没了他开口的余地,于是将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旁观者。

此时的梁太后却是气定神闲的缓缓闭上眼,孙嬷嬷感知到她的心意忙把先前她扔到桌上的佛珠递到她手上。

梁太后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紫檀木的佛珠往下捻到第三颗,缓缓的开口道,“来人,把这些个护主不力的奴才全都给哀家推出去砍了!”

第27章 宽厚仁慈

全部砍了,一个不留!

这就是梁太后的手段,素来雷厉风行,绝不手软。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小泉子惊呼一声,又是磕头如捣蒜,不仅是他,此时便是连同跪在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哀嚎起来,哭天喊地的告饶。

她这个祖母的心肠有多硬一般人是绝难想象的,想到当年种种秦菁心里不免感慨,当然,她并不觉得这些卖主求荣的奴才还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他们既然有胆害人就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难免一死,可这一世她要步步为营,却还得要留下他们为自己铺一步路。

“皇祖母,”秦菁略一忖度,便又站起来一步跨到梁太后面前跪了下去,抓着她凤袍的襟摆恳求道,“您素来都是最宽厚仁慈的,这些奴才固然该杀,可眼下——”

景帝能从另外的十三个兄弟中脱颖而出,梁太后有多少手段不消多说,但也许是年轻时杀孽太多的缘故,现在年岁大了便疑心生暗鬼,她对鬼神之事颇为忌惮,这也是她近些年来不问后宫诸事安心礼佛的原因。

此时想到暖帐里不省人事的孙儿,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梁太后心头一跳,突然就犹豫了。

她手下捻佛珠的动作戛然而止,猛地睁眼看向面前言辞恳切的秦菁。

秦菁的眼中带着强烈的恳求,忧心忡忡的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梁太后的心便定了下来。

是的,这个时候,她是断断见不得血腥的!

秦菁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脸色,此时敏锐的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惧情绪,她便知道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于是赶紧又加了一把火,轻声劝道,“一切还是都等宣儿醒过来再说吧!”

皇室杀人往往都是因为一时意气,过了这个茬儿很多的事情其实是都可以大事化小的,于是小泉子等人心中不觉隐隐生出一丝侥幸来。

不过他们也都够聪明,知道梁太后不好惹,便只是强自忍受着等待时机,再不敢多言为自己辩解,只是不住的砰砰砰的叩头以示诚意。

梁太后的眉心拧成了疙瘩,她倒不是心疼这些奴才的脑袋,但终于还是没能在“因果报应”的伦常中说服自己。

“罢了!”最后她闭了下眼,无力的摆摆手。

常禄等人心头登时一松,然则还不等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传遍全身,梁太后已经霍的睁开眼,声音阴沉的怒声道,“别在哀家眼前给哀家添堵,全都滚到院子里跪着去给太子祈福,等太子醒了再行发落!”

“是,是!奴才谢太后恩典!”一干人等纷纷叩首谢恩,像是怕梁太后会突然再变主意似的,小泉子和常禄两个也赶紧爬出殿外同其他人一起跪在了院子里。

事已至此,这件事就算暂时压下了,景帝跟梁太后却还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梁太后仍是闭目养神,等着李太医来给秦菁接胳膊,景帝则是紧抿双唇陪坐在一旁,目光略微有些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戏看到这个份上秦苏早就胆战心惊,可两尊大佛都不动,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离开,无奈之下也只好垂下眼睑默无声息的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等着,心里却是暗暗恼恨自己不该来跑这一趟。

她原也就是沉不住气想来看秦宣死了没,顺便落井下石让父皇对他生厌,也算是为亲弟弟秦洛的前程铺路了,不曾想竟会卷进梁太后的怒火里,好戏没看成不说还差点栽进去。

这一切都要怪秦菁那个死女人,如果不是她,秦宣现在没准早就死透了,自己也不用想走不能走的留在这陪人演戏,真真是有苦难言

一屋子的人心思各异的安静坐着,林太医足足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带着李太医匆匆赶了过来,李太医又给秦菁检查了一遍,便手脚利索的把她卸掉的肩膀给接了回去,之后又开了两张消肿化瘀的方子,嘱咐给晴云一些日常应该注意的事项这才背着药箱离开。

确定秦菁的伤势并无大碍只需休养梁太后这才放心,景帝深深的吐了口气也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抖了抖袍角站起身来对梁太后道,“母后,您也劳累半天了,宣儿这里一时半会儿可能是还醒不过来的,儿子先送您回去歇着吧。”

梁太后素来冷静自制,除了方才盛怒之下的不自控以外,平时还是十分理智的。

她虽然担心秦宣,却也不过分为难自己,沉默片刻便是点头道,“也好!”说完回头对素心抬了抬下巴道,“你留在这吧,孩子醒了就赶紧着人回禀哀家。”

“是!奴婢就守在这,请老祖宗安心。”素心微微颔首,福了福退到一旁。

见她这边交代好了,景帝亲自上前扶了太后的一只手慢慢往殿外走去,行至秦菁身边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就顿了下,略有些不忍的瞧了眼她伤到的肩膀道,“你受了伤也别在这待着了,早些回去养着。”语气里竟是难得一线柔情。

秦菁听在耳中心里并不见得有什么波澜,面色却是极为乖顺的垂下眼睑小声道,“谢父皇惦记,儿臣进去看过皇弟也便回去了,先送父皇和皇祖母出门吧。”

景帝没再说什么,径自扶了太后出门。

秦苏站在门口的座位前,指甲掐着掌心狠狠的瞪了秦菁一眼,眼里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景帝的眼里会只看到秦菁而忽视了她。

秦苏的个性又是个要强不吃亏的,她此时的心理秦菁几乎完全可以猜透。

所以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刻意的挑了下嘴角,露出一丝蔑笑,施施然扶着梁太后的另一只手臂跨出了门槛。

秦菁一路把景帝和梁太后送出了永寿殿的大门,看着二人上了辇车并且行出去百步之外这才重新转身进去,不想才刚抬脚行至门廊处便与从里面气势汹汹冲出来的秦苏狭路相逢。

第28章 如此兄弟

秦菁止了步子却不说话,只是耐性很好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