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整个大晏京都算下来,与本宫相熟的故人不过寥寥数人,而且除了婗靖公主你,又有谁会对本宫这么上心的?”秦菁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语气凛然而沉稳,“说吧,你到底是用了怎样的理由才让付太后把视线移到本宫和安阳身上的?”

“好啊,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对,就是我做的,就是我教唆母后劫持了你们母女,用作挟制小舅舅的把柄的。”长出一口气,婗靖公主反而释然,只是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又瞬间带了几分嫉恨交加的阴狠道,“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小舅舅对你是有所不同的,要怪就只能怪你自不量力,不懂的与他划清界限。”

晏婗靖对付厉染有意,所以当初不惜自卷入局,在秦霄谋逆案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为了以一个寡居的身份回国,然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必再嫁,守在付厉染身边。

这些话,早些年秦薇曾经和她说过,只是因为事不关己,秦菁便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而此时看来,这晏婗靖对付厉染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甚至于无限扩大了对自己这个假想敌的恨意。

只为了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揣测,就要将别人母女卷进大晏皇室腥风血雨的争斗之中,推上风尖浪口去冒险?

晏婗靖这女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想着楚融此时状况不明,秦菁心里顿时怒意翻腾,不由的捏紧了手心。

婗靖公主却还在为自己这一次的成就而沾沾自喜,欣然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可是母后不知道啊,而且这两年小舅舅总是不时往来于大秦和大晏之间的事,又怎么可能完全瞒过母后的眼睛?”

“所以呢?”秦菁反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得意洋洋的一张面孔。

“所以——”婗靖公主挑眉一笑,“所以他为什么会对荣安公主你们母女那么上心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怀孕的时机应该和大秦与西楚之间的祈宁之战时间差不多吻合,那段时间,不巧,小舅舅也走了一趟大秦。”

当初楚奕回国的头天晚上,付厉染的确是曾去过他们在祈宁行宫的住处那里找过她。

秦菁心中了然,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就利用安阳的身世,在付太后跟前进献谗言,做了文章?”

如果只是说付厉染对她有意,付太后未必就会冒着和秦、楚两国同时交恶的风险掳劫了安阳又挟持了她,毕竟付厉染那样的人,一眼就能让人认定了,他并非是那种会为了女色而误尽苍生的人,而如果是有人杜撰了楚融的身世,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血脉之情,总比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更值得让人冒险一搏拼尽一切。

“是啊!”婗靖坦然承认,想着这一次终于可以拿捏住秦菁一雪前耻,就眉飞色舞起来,“或许你不知道,小舅舅这一生强势,从来就没有什么弱点可以供人拿捏。所以母后对他的心理才会那般矛盾,又爱又恨,想要掌控却又永远掌控不了。母后这一生啊,都是站在云端,她习惯了掌控别人,偏偏会对小舅舅一个人完全的无能为力无从下手,好不容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过?所以我不过就是适时地给她提了个醒儿,但不出所料,她一点也没有让我失望,竟然真就从西楚严密封锁的防线之下带来了安阳郡主,又间接着引了我在京都露面。”

不过就是她几句话的挑拨,就生生的坏了别人的一世清净。

亏得她还能这样大言不惭的把整个事情说出来。

“谎话终究只是谎话罢了,付太后那人何等精明,即使她先是受了你的挑唆掳掳了安阳,可是在看到安阳其人之后,又怎能分辨不出,她其实和付厉半分关系也无?”秦菁道,心知这才是此刻用以判别他们母女前程吉凶的关键——

要看,现在她们在这一局中到底站着怎样的分量和地位。

婗靖公主闻言,眼中慢慢凝满浓厚的杀意,恨恨的咬了咬嘴唇,似是有些失神。

半晌,她重重搁下茶碗,抬头冷冷的看着秦菁恨声道,“是啊,她是和小舅舅没有关系,可是没有关系又怎样,偏偏歪打正着,小舅舅竟然为了那个臭丫头对母后低了头了。”

她越说越气,最后气恼的大叫一声,一甩袖把桌上茶碗糕点统统扫在地上。

明明是个不相干的死丫头,为什么,为什么,最终小舅舅会为了她破除了他一直坚守的底线?

因为荣安?他是爱屋及乌,因为荣安这个贱人吗?

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小舅舅那样的人,晏婗靖觉得她可以容忍他对天下人绝情绝义,哪怕是对她自己一直都不屑一顾,却怎么都受不了他会对别的女人另眼相看。

当年虽然明知道晏婗嘉不过一颗棋子,她都忍不住深深的嫉妒,如今一个秦菁摆在眼前,她更是恨不能将其拆筋卸骨碎尸万段。

由于她这一拂袖的动静实在太大,院子里巡视的两名侍卫恐有意外,急匆匆的破门闯进来,“公主——”

进门却见婗靖公主一脸凶相毕露的站在桌旁,仪态尽失。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站在旁边的青桐一瞪眼,怒声喝道。

两个侍卫应声,悻悻的重新带上殿门退到院子里。

秦菁却丝毫不为晏婗靖的情绪所扰,只就心思飞转,努力的剖析分辨着她话里的意思。

付厉染因为楚融而对付太后妥协了?这是什么意思?付太后要让他取晏英而代之,这也就是说他答应了?

那么今日之事,就是他和付太后连成一气针对晏英的一场夺位之争了吗?

付厉染那人,一旦出手,就不会留有半分余地。

晏英今日,难不成就要凶多吉少了吗?

“安阳现在在哪里?”秦菁问,脸色和目光一样暗沉如水。

付厉染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或许可以抱一线希望,他会先从付太后那里讨要了楚融过去。

“马上就是死尸一具了,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婗靖公主冷冷一笑,低头扫掉裙摆上沾着的糕点渣子,慢慢移步朝秦菁走过来。

秦菁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

婗靖公主走过来,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站定,用怨毒而充满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讽刺笑道,“因为你,母后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早在昨夜九城兵马司的人四下里布控之前,小舅舅已经出城去了,城外驻扎的皇城守军虎威大营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算算时间,应该用不了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兵临城下,将整个京都团团围困了。”

秦菁心中微微一动,心里却瞬间做了比婗靖公主所言更坏的打算——

围困京都何足为惧?怕只怕付厉染真要有所动作,便会挥军直闯,直接围困皇宫了。

而一旦他和晏英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上,那么等于箭离弦上,双方必有一死才能交代下去的了。

秦菁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既然国舅大人已经就范,那么想来付太后留本宫在这宫里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了。”

“算你聪明!”婗靖公主仰头呼出一口气,语气嘲讽,“母后这人就是太过周到谨慎了,所以暂时还会留着你。其实今天就算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决计活不过她与小舅舅事成的一刻了,她留着你是以备不时之需,事实上,早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对采蓝留了密令下来,一旦听到前面事成的动静,马上就可以杀你灭口了。”

说话间,她已经从袖子里掏了一把匕首出来,握在手里颠了颠。

秦菁安然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不说话,婗靖公主也不见外,只当她是自知无力回天的妥协,继续慢慢说道,“就是小舅舅对你们这双母女假以辞色又怎样?到头来你们不也只就可以被当做一枚棋子来用?来日小舅舅荣登大宝,断然容不得你这样残花败柳的贱人来占据中宫之位。母后那样的人,她对小舅舅的期望太高,怎么可能将这样的污点留在他身边?”

“是啊,付太后那样的人,既然能够为了逼迫国舅大人就范而无所不用其极,自然是要将他全盘操控,他的婚姻,自然也要包括在内。”秦菁深有同感的点头,却没有半分人之将死时候的怆然和恐惧,她微微仰头看着婗靖公主的眼睛微微的笑,“既然明知道我难逃一死,那婗靖公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走这一趟呢?你要知道,既然太后娘娘她容不下我,你更不可能有机会近你小舅舅的身的,今日之事不传出去也便罢了,否则一旦让付太后知道你对国舅大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你的下场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哼!”婗靖公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些年了,你以为母后不知道我的心意么?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我也没有插手,所以,将来,也不会。”

“是么?”秦菁一笑,似是垂眸沉吟片刻,随即眼底笑容不觉更深的惋惜叹道,“不过付太后到底持有怎样的态度其实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重要的是国舅大人怎么看,他既然从来都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你终其一生想要不遗余力的靠近他,只怕也是枉然。”

“你闭嘴!”婗靖公主被戳中痛处,眼中顿时凶相毕露,霍的拔出手中匕首一指秦菁,恨声道,“我要怎样,不用你管,今天我既然敢做,就是有完全的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人把线索查到我的头上来,你也别指望小舅舅为你报仇!以前仗着小舅舅袒护,你几次三番的羞辱我算计我,今天你既然落在我手上,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今天我就要跟你一起清算。”

婗靖公主手里握着匕首,狞笑着缓缓逼近。

秦菁知道,她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所以也不敢大意,忙是不着痕迹的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婗靖公主见她终于有了畏惧的反应,不由的大笑出声,“怎么,你也有知道害怕的时候了吗?可是晚了,今天你插翅——”

“婗靖公主!”秦菁突然出言打算她的话,她的笑容温婉而大度,说话间飞快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婗靖公主一时没太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却是脚步顿住,没有再往前迫近。

“过往种种本宫不觉得非要和你结仇不可,但既然你难以释怀,也就只能如此。今天你早一刻没有动手杀我,是你失策,而我仍旧要谢谢婗靖公主为本宫解惑,现在——”秦菁笑的陈恳而和气,说着语气一顿,瞬间翻脸,寒声道,“你被我用完了。”

话音未落,自她袖间突然滑出一把做工精致的小型弓弩。

婗靖正在势在必得之时,哪里想到她会随身带着这么个杀气凛然的东西,这会儿恍然明白她一直后撤的真实意图却已经晚了。

惊吓之余,她连呼救都忘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转身就跑。

秦菁指下灵活一翻,已经把一支尖端幽蓝的小箭搭扣在了凹槽之内拉开。

咻的一声,极快又极迅捷的幽蓝光影纵过。

稳准狠,插入婗靖公主完全暴露在外的背心。

那箭尖上啐了剧毒,毒素入体,婗靖公主甚至连痛呼一声都来不及已经直直的扑倒在地。

“啊——”青桐目赤欲裂,瞪大了眼睛看着,但那一声惨叫也只来得及短促的一闪,同样被另一支毒箭没入喉管生生的折断。

“不想和他们一样,就不要出声!”秦菁的目光冰冷,语气更冷,开口却是对着这殿中仅剩的翡翠。

晏婗靖身边两名心腹宫婢青桐好翡翠,秦菁都曾见过,青桐和晏婗靖一样都是那种阴险狠辣的性子,不择手段,相对而言,翡翠懦弱胆小,反而比较容易控制。

所以一出手,她先是放倒了婗靖公主和青桐。

翡翠面无人色,早就被吓破了胆,虽然得了秦菁的警告,她却是失魂落魄控制不住的想要尖叫,一个踉跄连连后退的同时,腰后却被一件尖锐的物件抵住。

第270章 宫变

“唔——”翡翠一惊,慌忙抬手捂了嘴。

这深宫之中,封锁森严,怎么这荣安公主在这宫里也跟着藏了帮手?

她不敢再动,整个人木头桩子一样僵硬的杵在那里。

青桐被一箭刺穿了喉咙,当场就死透了,婗靖公主因为伤的不是要害,虽然在剧毒的摧残之下扑倒在地,意识还勉强多存了一瞬。

她倒在那里犹不甘心,手指扒着地砖的缝隙费力的抬起头,却赫然发现翡翠身后以短匕首制住她的人,赫然就是大秦方面已经发出讣告宣布死了多年的大公主秦薇。

“呃…”她的喉咙里咯咯作响,疑问之音却怎么也发布出来。

秦菁收了手中弓弩重新藏于袖间,款步走进内室,冷着脸抬脚一踢床前三步之外的那一块地砖。

沉闷而细弱的一声响动过后,那里的地砖突然向下一挂,露出地面上幽暗的洞口来。

婗靖公主又在张了张嘴,满脸写着的都是不可置信。

“没有想到是吧?这里是你大晏的皇宫,戒备森严,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开辟一条暗道出来?”秦菁也不理会她垂死之时的挣扎,只就转身去柜子里抱了一套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出来,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一边径自继续解释道,“这宫里原有的一批暗道,婗靖公主你应该都是一清二楚,可是知道那些暗道存在的,却不只有你一个人。你以为本宫为何会按兵不动在这里被你们软禁?这五天时间,就是为了方便有人从大晏宫中密道原有的基础上再挖到这里的。”

历来不仅仅是皇宫,就算是豪门大户之家,也常常会在府宅这内布下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这大晏宫中的暗道,只有付太后、晏英和付厉染三个人知道,而婗靖公主却是因为暗中翻阅付太后书房里的机密偶然发现的。

正是因为知道那密道没有通到长云宫的地下,所以付太后才那么放心,把秦菁暂时押解在这里。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表面上和晏英交情甚好的帝师樊泽,实则却是付厉染的心腹,而付厉染和他之间竟然还没有秘密。

这条暗道,是樊泽带人暗中挖的,从原来的暗道基础上拼接过来,所需的工程量就要减少很多。

好在是日夜赶工,还来得及在晏英寿宴这天挖通。

功亏一篑,只差了仅在毫厘的一步而已。

婗靖公主满心的不甘,全身趴伏在地上,嘴角不住的有浓黑的血液涌出来。

秦菁不再理会她,走过去接了秦薇手中匕首道,“你换衣服吧。”

“嗯!”秦薇点头,还是不很放心的又再看了翡翠一眼就转身取过桌上的衣服换上,又到妆镜前重新梳妆,整理出和秦菁一样的发式来。

秦菁手里握着匕首,压在翡翠肩头拍了拍。

翡翠腿一软,声音里就带了哭腔道,“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是遵循着公主的吩咐做事而已。”

“不想死就看你怎么表现了。”秦菁撇撇嘴,意有所指的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眼。

翡翠似是有些明白,惶恐的连连摆手,“不——不行,外面公主安排的人都是她的心腹,都只听公主一个人的吩咐,我支不走他们的。”

“不用你支走他们,不过横竖现在婗靖公主已经死在这里了,你怎么都难逃关系,你想保命,就配合一下,老实呆在这里就行,我什么也不用你做,只是——管好你的嘴巴,别让它乱出声。”秦菁意有所指的略一侧目扫向青桐的尸体。

翡翠早就吓白了脸。

她是婗靖公主的贴身侍婢,现在眼见着婗靖公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杀,第一时间她若喊了人来也便罢了,到了这会儿——

再闹出去,难免就要被栽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去。

只是她胆子小,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手足无措,一时间就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我怕——”

“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们便不会为难你!”秦薇重新装扮妥当,快步走了过来,不由分手掰开翡翠的嘴巴塞了点东西进去。

翡翠惊慌失措的就要往外吐,秦菁眸光一敛,就势抬手一托她的下颚,强迫她咽了下去。

“你吃了我的药,只要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给你解药,否则两个时辰之后就等着毒发而死吧。”秦薇道。

她一边说着,秦菁也没了后顾之后,收起匕首,两人合力去把婗靖公主的尸体抬起来,安置在椅子上,顺带着调整了一个合适的方位,让人从口的角度一眼看来,既看不到她身上伤口,又看不到正脸,俨然就是一副安然静坐的模样。

翡翠莫名其妙被人喂了药,下的七魂六魄都飞了,弯着腰掐着脖子拼命想要把吐下去的药丸吐出来,奈何折腾了半天都无济于事。

秦菁两人把青桐的尸首也一并踢到旁边的睡榻底下,一切准备妥当,翡翠也泄了气,眼泪汪汪道,“两位殿下,不要杀我,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行了,你也别哭了,在这屋子里好好呆着就行。”秦菁道,捡起地上的刀鞘把匕首揣好,连带着把她那个特制的小巧弓弩一起收着,一边对秦薇道,“外面有晏婗靖的十二个侍卫,经过刚才那么一番闹腾,这会儿他们随便应该不会进来,要是有人问话,就让这个丫头回了,一般不会有问题。在前面的事情定下来之前,这里会很安全,暂且就麻烦你了。”

秦菁公式化的说着,不再因为秦薇是她的长姐而多加一分的眷恋。

秦薇也不见怪,毕竟这几次三番的事情下来,她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情分。

她现在帮着秦菁全然是因为秦菁和樊泽要做的是同一件事,而秦菁会对她叮嘱这些,也不过是不想因为她的疏忽而坏事罢了。

两个人,各自心照不宣,却知道,彼此之间的姐妹情分是真的完全断绝了。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秦薇道,拉着秦菁的手将她推到暗道入口处,语气极快的提醒,“下去直走,第一个岔路口那里会有人等你。”

“好!”秦菁也不再多言,收拾了裙子提在一只手里,弯身下了地下暗道。

等她下去,秦薇立刻重新把入口封死,掩饰好了之后才敢在背对外殿的方向的暗影里紧张的吐出一口气来。

她不是秦菁,做不来在这样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处变不惊。

长出一口气,略略安定了心神,秦薇这才款步重新回到外殿,挑了张同样在外面看来角度不甚明显的椅子坐下。

为了以防万一,她要暂且留在这里伪装成秦菁,以便掩人耳目。

好在是他们的姐妹的身量体型都有七成以上的相像,又自幼受皇家礼仪教养,不仔细看也并不十分容易分辨。

就当长云宫这里生死较量几个回合的时候,景云殿中晏英的寿宴现场却是觥筹交错,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之气。

觥筹交错,几个来回,许多人都已经满面红光。

酒过三巡,该有的祝寿词已经提的差不多了,就按例传了歌舞。

乐师们从幕后把洪钟大吕搬上来,井然有序的在两侧宴席的帷幕后头排好。

殿中三十六名穿红着绿身姿妖娆的舞娘翩跹而至,所过之处群居翻飞,香风习习,看的在座一众官员个个眼睛发直。

“这一批舞姬,看着个个眼生,以前的宫宴上头好像都没见过啊!”

“说是西边的苍漓国进献,都是苍漓宫廷舞姬亲自调教,一月之前才刚刚送到,就是为了给陛下寿辰锦上添花的。”

“素问苍漓国女子能歌善舞,果然名不虚传。这舞姿当真是甚为别致,赏心悦目啊。”

众人议论纷纷,品头论足,兴致昂扬。

首座席上,付太后因为喝了一口酒而牵动宿疾,一直有些微喘。

起初晏英还象征性的劝了她两次,让她回宫歇息,但是连着被拒之后,索性也就泰然处之,不予理会。

郭首辅坐在人群之中,却一直没能静下心神——

房远出宫去了大半个时辰,竟然再无一点消息传回来,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对面一席的宁王看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冷冷一笑,“郭首辅一直心不在焉的不住殿外张望,是在盼着什么人么?”

因为两人中间隔了整个大殿,他说话时候的音调就刻意的拔高。

方才开宴之前已经是唇枪舌剑好一番的计较,这会儿两人之间战火再起,顿时半殿的人都噤了声,视线齐刷刷的再度射向二人。

郭首辅恼怒的瞪了宁王一眼,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自席间起身出列,对上座的晏英和付太后拱手施了一礼道,“房将军出宫处理暴民抢粮案一去大半个时辰未回,臣恐节外生枝,陛下是不是再找个得力的人出宫去看一看?”

“嗯?怎么房爱卿还没有回宫复命吗?”晏英眉毛一挑,倒像是突然记起这茬儿。

郭首辅一张老面皮绷得死紧,嘴角抽了一抽道,“是啊,今天日子特殊——”

他话到一半,躬身立在那里的身子突然不稳,脚下趔趄着左右一晃,就去抚太阳穴。

“郭大人!”服侍在他席位之后的内侍惊叫一声就要上前去扶。

然则还不等人奔过去,大殿之中已经惊起大片艳红水袖翻舞翩飞,眼花缭乱中,一条在空中舞动自如的大红飘带突然被注入了生命般向着郭首辅卷了过去。

原本直直的一条,在触及他背部的同时,突然婉转一绕,将他整个身子卷起,一收一拉之间他的身子就跟着飞出,不偏不倚正向着首座晏英和付太后的那一桌甩去。

“刺客,有刺客!”

“护驾,快——快护驾!”

“保护皇上!”

“太后,太后小心那!”

变故突然,大殿中一片此起彼伏惊慌的叫嚷声。

“砰”的一声巨响,晏英身前几案上的杯碟被击飞。

郭首辅一把老骨头被摔得四分五裂。

因为今天付太后身子不适,就和晏英母子俩坐了一席方便照顾。

慌乱之中,两人急忙翻身从座位上退开。

就在郭首辅整个人被做武器扔出去的同时,紧随其后一道敏捷的影子也到了。

因为当庭献艺,舞姬们上殿之前都会被全面搜身,她们身上都藏不得武器,那女子身影迅捷如鹰飞纵而至,落地一滚却是从那张几案底下顺手摸出一把半长的刀刃在手,暴起之后,不由分说就朝晏英和付太后两人扑去。

刀锋如雪,透着凛冽的杀气,刺出毫不容情。

“护驾,护驾!”旁边的内侍太监尖声尖叫,情急之下直接以自己的肉身抵挡过去。

那刺客下手极狠,短刀进出一个来回就刺死了两名意图阻拦的内侍。

晏英慌乱的牵着付太后的手疾步往后退去,却是下意识的把付太后往自己身后塞去,是个保护的姿势。

然则他本身就不曾习武,动作哪及这精心训练出来的刺客灵敏。

女刺客一刀直刺而去,他一个闪躲不及,左臂上血光飞溅,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子。

“陛下——”混乱中有人失声尖叫。

彼时殿中也整个儿乱了,抓刺客的呼声一起,外面已经鱼贯涌入一队禁卫军,连带着进宫赴宴的武将们也纷纷出手,和那些突然暴起的舞姬交上了手。

其他的文官和命妇小姐们尖叫连连,吵闹成一片,不住的有人受伤和惊吓晕倒。

最里面侍卫未能及时赶到,那刺客一击不成,马上变了个方向,又是一刀补过去。

晏英白了脸,捂着手臂有些无措。

眼见着又要见血,那刀锋过去,这一回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刺客腕下一个灵活的翻转,刀锋以一个外人完全无从分辨的角度突然偏了板寸的距离。

唰的一下,稳稳插入了付太后的胸口。

那刺客得手之后,马上抽刀就跟着又要对旁边的晏英下手。

刀锋起,而血花飞溅。

付太后的身子一晃,就往后栽去。

“母后!”晏英目光一沉的同时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抬手往她腰后一扶。

紧跟着进殿救驾的御林军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