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领头的侍卫一脚踢在那女刺客的腕上,女刺客一吃痛,短刃就跌在地上。

紧跟着一群人围拢上来,有人大呼着:“留活口,留活口!”

三十六名舞娘,个个都身手不俗。

但双拳难敌四手,怎么也无法在层层涌入的御林军的剿杀之下全身而退。

付太后的胸前伤口被刺的很深,鲜血汩汩涌出,再加上她本身就体质弱,这一伤之下几乎马上就气息奄奄。

“太后,太后!快太后遇刺了!”朱嬷嬷方寸大乱在原地不住的跺着脚哭喊。

“哭什么,母后还健在呢!”晏英黑着脸,一把将付太后抄起来就抱着往外走,一边极快的吩咐,“去请太医,快请太医到凤鸣宫!”

说着就不再理会殿中正杀的如火如荼的景象,在一队侍卫的紧密护卫之下大步往大殿门口走去。

事发时之,秦菁和樊泽两个正穿着乐师的统一服饰混在帷幕后头的人群里,混乱中两人都没有现身。

这会儿禁卫军控制了局面,秦菁靠在一根大柱后头掀开帷幕一角追着晏英的背影看去,思忖着问道,“你是个中高手,刚才应该看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这一场寿宴,一场刺杀,从头到尾都不过付太后和晏英母子博弈上演的戏码,或是付太后,或是晏英,总不会有第三个人布局。

但秦菁毕竟一介女流,对高手对决之时那些微妙的细节不很容易看透。

樊泽神色凝重的负手立在她旁边,从事发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这样一副忧思过剩的表情。

此时听得秦菁发问,不觉苦笑一声道:“来人先取的是陛下,实则她真正刺伤太后的那一刀却用了一个微妙的手法,特意绕开了陛下的。”

“也就是说,来人的真正目的,是付太后?”秦菁心下一动,微微抽了口气,“以你的推断来看,在场的这些人里,有人能看出其中玄机吗?”

“虽然刺客的手法把握的极其巧妙,而且方才又在混乱当中,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御林军当中的高手多的是,最起码——应当是瞒不过我父亲的眼睛的。”樊泽道,唏嘘着目光又再沉了一沉,略带几分遗憾道,“不过刺客虽然得手,但付太后那个伤口未及要害,不致命的。只不过她的身体本身就不好,又另当别论了。”

依照晏英之前所言,付太后的身子本来就如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的。

“这样看来,绝大多数的人都会以为今天这个局是晏皇陛下所设的了。”秦菁道,语气十分笃定。

“这就是太后的高明之处,她能人所不能,对于全盘局势的掌控力往往出人意料。”樊泽微微一叹,听不出到底是讽刺还是赞许。

“是啊,只凭她以身作饵,罔顾自身生死这一条,就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秦菁深有同感的点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在旁边樊泽也正失神,并没有注意到。

其实从付太后中刀的那个瞬间,秦菁心里就已经看的明白——

这一次晏英的寿宴,付太后称病,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插手,并且她在前朝也做出了自己被晏英软禁的假象,那么理所应当,满朝文武在下意识里就都会把今日当堂献艺的一干人等看做是晏英的人。

而现在,那刺客舍弃晏英而取付太后,似乎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这不是一招朝臣们看在眼里的借刀杀人,而是一出蓄谋已久并且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的戏码。

这个女人,内心的强悍,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秦菁冷冷一笑,放下手中帷幔从外面收回目光道,“这么看来,一会儿的凤鸣宫里,令尊就要站出来指证晏皇陛下了。”

“十有八九。”樊泽道,脸上表情略带几分无奈,紧跟着又很快恢复如常,正色道,“安阳郡主被国舅大人带出城了,事不宜迟,正好现在趁乱,我送你出宫。”

秦菁低头整理着身上袍子,跟着他趁乱往外走,待到出了殿门拐进前面的花园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道,“国舅大人不在内廷,那宫里这边就不管了吗?”

“事已至此——”樊泽止步,也回头看向景云殿里犹且击杀热烈的场面,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的决心,不是任何人可以动摇的。”

宫里这边已经事发,所谓覆水难收,一会儿定起轩然大波。

而付厉染既然已经出宫筹备下了,那么双方就都没有退路可言了。

“是啊,付太后的决心!”秦菁深有感触,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

“走吧!”樊泽收摄心神,又再催促道,“太后借暴民生乱把房远临时调开,应该不会拖的太久,一会儿等他回来了,就不好办了。”

暴民生乱是付太后计划里的一步,借此调开房远,一则让宫中守卫松懈,好方便伪装成舞娘的刺客潜入,二则也可以在事发之时消弱晏英一方的力量。

只不过,秦菁看在眼里的,还有晏英对她此事的刻意成全。

秦菁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脚下却是没动。

樊泽看着她,心下就跟着微微起了戒备之意。

秦菁坦然面对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你肯定,付厉染他对付太后今日的计划并不赞成是吧?”

樊泽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还会问这个,狐疑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付太后意在颠覆晏氏江山,让付厉染取而代之,我只是想要确定,这——真的不是他心之所向的事情吗?”秦菁重复,目光沉静如水看着远处阔远的天地。

天下疆域之大,做那一国君上,手握乾坤之人,这个诱惑——

同样不是一般人所能抵御的。

虽然不知道她因何而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樊泽依旧笃定的回道,“国舅其人,你也看到了,他若是真的由此宏愿,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付厉染其人,心思手段都首屈一指。

的确,他若真有夺位之心,完全不必等到今时今日,这一天。

“好,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便放心了。”秦菁从远处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眼下我还有一个困惑未解,须得去找晏皇陛下问个明白,国舅大人那里,请樊大公子代为先走一趟,告诉他,本宫无碍。”

“嗯?”樊泽一愣,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就要去拿她的手腕。

秦菁早有防备的往旁边让了一让,避开他。

“你不能留在这里,跟我走。”樊泽眉头一皱,语气急躁之中又带了几分怒意,悍然瞪着她。

眼前这样的境况之下,无论她会落在付太后和晏英哪一方之手,到头来都会成为他们用以挟制付厉染的筹码。

他,不能冒这个险。

樊泽目光一寒,一抬手,马上就从他身后花圃和远处围墙后出现了数道人影朝二人围拢过来。

“荣安公主,对不住了。”他冷冷一笑,抬手就又挥下,“这个时候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怎么,樊大公子这是要和本宫动强吗?”秦菁退后一步,冷冷的看着他,唇角犹自带这一个浅笑的弧度,从容自若。

“抱歉!”樊泽深吸一口气,负手往旁边一让。

他身后几个人立刻暴起而上,就要探手朝秦菁抓去。

秦菁站在原地未动,就在几人当中身形最快的那人一爪扣向她肩胛骨的前一刻,只差毫厘的距离之下,迎面突然一声破空的低鸣声乍起,一抹雪亮刀锋出其不意向着他面门削去。

那人一惊,慌忙翻身避让。

空中一个回旋,闪身落在旁边的草丛里一滚避开。

不过瞬间,秦菁身后的灌木丛中亦是七八条人影急速而至,生生将樊泽方面精心准备的高手给尽数封了回去。

凝光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回旋之下又被旋舞收归囊中。

樊泽神色大骇,警觉的看着眼前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苏沐等人,目光于狐疑之间更多了好些防备——

这里是大晏的宫廷,既非大秦也非西楚!

秦菁莞尔,不等他问已经兀自开口道,“樊大公子不会真的以为本宫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孤身跟着你们前来大晏吧?我既然敢来,自然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留给他们便于追踪的线索。这段时间,谢谢樊大公子的人暗中相护,现在本宫的人已经到了,就不必再劳烦阁下了。”

樊泽的脸色变了变,一瞬间面色铁青。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位荣安公主不可小觑,却还是没有料到,在他们那么出其不意下手从西楚帝京带她出来的契机之下,她还能妥善布置把她自己的人引到这里。

“此地凶险,真的不宜久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恼恨不甘的情绪,樊泽尽量的试着好言相劝。

“为免节外生枝,所以,现在樊大公子还是马上先行一步离开吧。”秦菁冷声打断他的话,说着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笑容道,“麻烦大公子代替本宫传一句话给国舅大人,在你们此间大晏国中,本宫到底是个外人,无论相较于他或是晏皇陛下,很多事,还是由本宫自己来处理会比较妥当一些。”

樊泽愕然,闻言狠狠一愣。

半晌,他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秦菁一眼。

秦菁一笑,却未再多言。

樊泽迟疑着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抿抿唇,带着他的人转身撤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秦菁立刻就敛了眸光回头看向苏沐道,“你们出来多长时间了?帝京可有发生什么事?”

“当日公主无故失踪,我们不敢妄动,直至三日后灵歌从太子殿下处回来,带了殿下密令,让我们循着黑衣人留下的线索先行追踪。我们当即就启程往祈宁的方向寻去,后来行在半路又收到大秦方面陛下传来的消息,得知公主和郡主人在大晏京都,我们又马上中途改变路线来了这里。”苏沐回道,神色却未见轻松,“西楚国中那边沿路一直有消息传递,说是北疆那里七皇子拒不收兵,后来太子殿下便以手中虎符调动了附近十万精兵在草原边境起了战事,因为我们一直奔波在路上,消息供应并不十分及时,所以具体的情况还不十分清楚。”

果然是楚奕和楚越之间起了战事了!

当真是一切都如晏英所言——

付太后和叶阳皇后串通一气了。

秦菁暗暗咬牙,略一稳定心神,道,“那些事回头再说吧,这一次,你一共带了多少人来?”

“我和灵歌旋舞他们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到了,就是在等其他人,所以才一直没敢轻举妄动。”苏沐道,“太子殿下的暗卫,留了一半在帝京控制局势,剩下的都跟着出来找寻公主和郡主的下落,不过因为这一路几经兜转,着实曲折,现在聚在此处的只有百余人,其他人还在路上,大约要明日一早就能赶到。”

“明天一早!”秦菁沉吟,同时心下飞快的权衡,摇头道,“不行,明天一早就来不及了。百余人的话——也差不多了。”

她说着,一顿,继而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卷图纸递给苏沐道,“这是晏英给我的大晏皇宫的大致图纸,你带着,现在马上去把人调配起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快给我把凤鸣宫通往西侧宫门的道路清理出来。”

虎威大营在京都西郊外安营扎寨,此刻事权从急,付厉染要有行动,势必会从西城门进城,继而长驱直入封锁整个皇宫,而他自己,则是在西侧宫门出现的几率最大。

“好,奴才这就去办!”苏沐慎重的点头,并不多问,把图纸往袖子里一揣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秦菁目送了他两眼,继而收回目光对灵歌和旋舞等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眼下这宫里马上要有事情发生,你们随我去凤鸣宫看一场好戏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率先一撩袍角向花园另一角走去。

凤鸣宫是太后寝宫,属于宫中几处最为紧要的几处宫室之意,大晏宫中的暗道,断然少不了通往此处的一条。

走了苏沐,连带着灵歌和旋舞,秦菁身边暗卫还有七人。

一行人取道宫中密道从地下直奔凤鸣宫。

凤鸣宫里,一共设有暗道的三处入口,但付太后入住以后,就秘密封死了其中一处,剩下的两处之一就设在她前殿的后室之内。

秦菁一行对照着图纸一路摸索着寻过去,到了一处暗格之下,灵歌又点了一个火折子凑过去比对了一番道,“上面应当就是了。”

“嗯!”秦菁点头,收了图纸递给旋舞,刚刚摸着旁边墙壁上的机关要移开出口的阻碍,忽而听得一人略显模糊的冷笑声,“陛下难道就不想就此说点什么吗?”

第271章 皇裔

付太后和晏英同时遇刺受伤,百官拥簇着两人回到凤鸣宫宣太医看诊。

因为付太后的伤势过重,太医们济济一堂,都挤在内殿替她问诊。

晏英在侧询问了两句,确定没有伤及要害才退到外殿的榻上坐下,由一名医官服侍着包扎手臂上面的伤口。

“陛下难道就不想就此说点什么吗?”樊爵突如其来的一句质问,其声铿然,掷地有声。

随侍在殿中等探听状况的文武官员们俱是一愣,面面相觑之下颇有些无所适从。

晏英皱眉,抬起眼眸看向他,“镇西大将军何出此言?”

樊爵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一张刚毅而冷硬的面孔之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情绪,大声道,“今日好端端的一场寿宴,普天同庆,本是喜事,可是太后娘娘无辜遇刺伤成这样,陛下难道就不想就此说点什么吗?”

樊爵从来都是付太后的心腹,他时刻站在付太后那一方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身为外臣,纵使再怎么护主心切,他此时对晏英这种质问的态度也大大超出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即使素来待人大方和气一如晏英者也难免跟着冷了脸,玩味笑道,“母后受伤,朕也着急心痛,怎么大将军这是在质问朕吗?”

樊爵却是冷哼一声,竟然直接没有否认。

樊爵此举,所有在场的老臣们都觉得不妥。

但樊家人掌兵权,又得太后倚重,在大晏朝中几乎可以算作第一权臣,众人看在眼里最多也就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宁王拢着袖子站在旁边皱了皱眉。

成败在此一举,虽然心里明白,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今天以后不管后事如何他都不能再继续两面三刀的在人前演戏了,但也正是因为事关重大,不到最后一刻,他仍是不能站出来为晏英说话。

晏英和樊爵针锋相对,殿中气氛一度冷凝。

“大将军,这是仗着功高盖主便要对陛下无礼吗?”冷不防一人带着沙哑的咳嗽声从外面直闯而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满面涨的通红的郭首辅被人搀扶着走进来。

之前他被刺客一招掀翻甩出去,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裂了,这会儿匆匆换了衣服赶来,几乎是被两个内侍架着才能勉强移动。

郭首辅进门就直奔樊爵而去,紧绷着一张面皮对他怒目而视,“太后和皇上同时遇刺,咱们为人臣子的都感同身受痛在心头,大将军你也是为人臣子的,不问陛下伤势如何已属不该,竟还这般无礼质问今上?老夫还想问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就不想为此说点什么吗?”

樊爵虽然也是两朝老臣,但到底是个武将,嘴皮子上不及文官出身的郭首辅利索。

他脸色变了变,随即不卑不亢的冷冷道,“本官一介武将,没你郭大人那么多弯子绕,我只说我眼睛看到的。陛下的确也是受了点轻伤不假,可是方才殿上,我却是亲眼目睹那刺客绕开了陛下而对太后使了杀招。太后一介深宫妇人,刺客因何要绕开一国之君的陛下而取太后,这事不是很可疑吗?”

“什么舍陛下而取太后?方才众位大人都在场,谁都看见了,那刺客的第一刀是刺的陛下,只是没能得逞罢了。”郭首辅眉毛倒竖,怒声反驳。

“刺客武功高强,杀招巧妙,郭首辅你一介文臣老眼昏花分辨不清其中玄机也在情理之中。”樊爵寸步不让,讽刺说道。

“你说我老眼昏花?”郭首辅怒上心头,一把推开身边扶着他的内侍蹭蹭蹭几步奔过去,抬手往后一指立在后头的百官,道,“樊将军你要对太后尽忠,也不要口无遮拦,一竿子打沉一船人,今天的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同僚们,十之七八都是文臣,也就说我们都是老眼昏花,只有你樊将军一人心明如镜,看的到我们都看不到的玄机吗?”

樊爵那话的确是严重了些。

郭首辅这一挑拨,立刻惹来众怒,一众文臣纷纷附和。

樊爵沉着脸冷眼看着,等他们议论完了才是冷笑一声,不依不饶道,“你们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就不曾发生,横竖今日太后重伤在此,是不争的事实!”

他说着,又再转向晏英,动作冷硬的一拱手道,“陛下,皇天在上,众目睽睽,今天这刺客事件,您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圆满的解释来,怕是民心不安,朝臣心寒!”

“呵——”晏英抿抿唇,由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一边撑着胳膊让医官给他包扎伤口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樊爵道,“那么依照大将军所言,朕该如何给这个交代?”

“要么提审刺客,要么就让大理寺协同内务府一起顺藤摸瓜查证这批舞娘的幕后主使,总归是得有理有据,要一个水落石出的。”樊爵直言不讳,说着语气一冷,眉宇之间又多了几分怒色道,“据老臣所知,因为太后重病卧床,这一次陛下寿宴的一切有关事宜都是借助六公主的手在操办的,在众位皇子皇女当中,六公主与陛下的关系最是亲厚,陛下是不是也传召她来问问。”

“既然是有人居心叵测,朕看刺客也未必就有需要再审了,要么自裁要么胡乱指正扰乱视线,有一句话是可以信的吗?”晏英捏着下巴略一沉思,忽而露出讽刺的笑容来,“至于婗靖么?大将军不提,朕倒是忘了,似乎——从寿宴伊始,朕便没有见到她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突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晃,心里也跟着猛然一沉,恍然是猜到了晏婗靖的去处。

不过眼前的境况之下,却是不容他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的来。

“来人!”晏英略提一口气,扬声吩咐道,“去看看六公主她人在哪里,给朕找来,好让樊将军当面对质。”

“是,皇上!”门外一名禁卫军的小队长应声,一挥手带了一队人急忙去了。

郭首辅吹胡子瞪眼狠狠瞪了樊泽一眼,刻意挺直了脊背大声道,“虽然陛下宽仁,对有些人的无理取闹不予计较,但是樊大将军,恕老夫冒昧,对你方才所言之事,不能苟同。你口口声声说六公主和陛下的关系亲厚,可是众所周知,她这几年她一直随侍太后左右承欢膝下,真要追究起来,这怕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吧!”

今天这件事搅和起来,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

而且现在付太后伤重,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托辞。

樊爵冷哼一声,暂且不再与他逞口舌之快,别过眼去不予理会。

郭首辅不甘示弱,也是哼了一声,转而对太监总管毕祥文道,“毕公公,景云殿生事的刺客都制住了吗?”

“这个——”毕祥文略一迟疑,面有难色的愧疚道,“陛下担心太后的伤势,奴才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我这便让人过去看看。”

他说着,躬身对晏英施了一礼,刚刚快步行至门外,迎面正好一个禁卫军的都统快步行来。

“武都统,景云殿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毕祥文急忙道。

“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末将特来向陛下复命。”武都统道,拱手对着大殿之内晏英所在的方向一揖。

“那正好,陛下正追问呢,您快随咱家来。”毕祥文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引着武都统进殿,“陛下,武都统前来复命。”

“嗯!宣进来吧!”晏英颔首。

得了毕祥文的通报,武都统急匆匆的跟着走进来,“参见陛下。”

“免了!”晏英挥挥手,直接问道,“景云殿的刺客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局势已经控制住了,三十六名刺客全部伏诛,末将已经安排了人下去,继续搜查各宫,查看她们是否还有同党。”武都统回道。

“都死了?”一个文臣唏嘘着忍不住上前一步。

“是!”武都统道,仍是面对晏英回答,“三十二人在打斗中被剿杀,但这批人提前都服了毒,其余四人在被拿下以后毒发而死。”

这做派,到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所为了。

晏英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淡淡说道,“如此,便等着婗靖过来先问个明白吧!”

医官给他包扎好伤口,提着药箱又进了内殿帮忙。

殿中,暗地里朝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不多时,领命去请婗靖的侍卫铁青着脸赶回来复命。

“婗靖公主呢?”樊爵当先开口,“不会也提前畏罪,服了毒了吧?”

那侍卫脸上表情十分僵硬,支吾了一下怆然跪在地上,迟疑道,“是!”

殿中气氛瞬时一寂,连樊爵都是一个机灵。

座上晏英也是始料未及的倒抽一口凉气。

“属下带人去了婗靖公主宫里寻人,她的宫人说她去了长云宫替太后娘娘办事,属下马上带人赶了去,可是——还是晚了!”那侍卫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很有些惶恐道,“公主的尸体,属下命人给一并带回来了,陛下要亲自过目吗?”

婗靖死了?死在长云宫?

那么秦菁呢?他让采青去帮忙带出秦菁的,难道是事情刚好被逆境撞破,进而双方之间起了冲突?

晏英心里千头万绪,面上却是不显,略一点头。

“是!”那侍卫答应着,回头一挥手,“把公主的遗体抬上来。”

话音未落就有两名侍卫抬着一架蒙了白布的担架进殿,摆在了地上。

那侍卫跪着转身掀开白布,担架上婗靖的身体是侧卧着的。

她断气已经有一段时间,尸体开始发硬,之前摆在椅子上的那个姿势不是很容易改变。

那侍卫指了指她背后半没入身体的小箭道,“公主的确是中毒而死,但却不是自裁,而是被人用染了毒的小箭从背后射杀。还有她身边两名婢女,一个死于同种毒药之下,另一个中了迷药,又被人大力击到后颈昏迷,只怕须得晕上一阵才能苏醒以便接受询问了。”

有人杀了婗靖?

当朝公主,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院遭到毒杀?

朝臣们都不知道付太后在长云宫中安置秦菁一事,但樊爵却是清楚的。

婗靖死在那里,而侍卫们过去时却没有发现别人,这就是说——

荣安长公主已经逃出生天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付太后封锁严密,付厉染又在昨晚就被遣送出京,到底是谁做的?

樊爵目光一动,不免深深看了晏英一眼。

晏英有所察觉,略一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不无遗憾道,“大将军所谓的两条线索,此刻都尽数断在半途,以大将军所见,接下来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