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下雪了!下雪了!”看她推开窗子,刘静跑过来笑道,“我们去喝羊肉汤吧!”

刘灿一默,突然有些黑线,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然后回来打雪仗!”

好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玩。下雪天适合煮酒赏雪吃锅子,但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这别院自然也是有厨房的,原主人还把厨子侍女一应配齐了,不过早先他们也只是在这里吃吃早餐,这一次虽然厨房准备好了,但也不是个事,刘灿交代下去,直接把早餐改成了宵夜。这种事先前也有过,所以厨房也没什么惊奇的,不过免不了私下嘀咕两句这一伙人虽出手大方,却也够节俭之类的。

这段时间演武场一伙几乎把太原吃了个遍,哪家羊肉汤好喝也非常清楚。这时候没什么添加剂,纯是用骨头煮出来的清汤,撒上葱花香菜,切上大块的白肉,再配着锅盔,真真吃的人满嘴流油,唯一的遗憾也就是没有辣椒,不过有茱萸配着,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些。

赵匡胤一边吃喝,一边对石守信感叹:“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石守信没有理他,他更想说的是,为什么吃个早饭这个姓赵的也要坐在他身边?那边明明还有空位的好不好?

“教官,我们下一次出行在什么时候?”对于石守信的冷漠,赵匡胤也没有在意,喝了口汤,又向刘灿开口问道。

“什么?”

“就是咱们这一次从河东回去后,下一次出行在什么时候啊?”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片笑声,不过这笑声大多都没什么嗤笑的意思,赵匡胤人缘不错,虽然也有如同石守信这样不太对付的,但大多都和他处得来。所以他一说完就有人道:“赵老二,我看你不是问什么时候出行,而是问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吃这么多肉吧?”

“白勇你自己爱吃肉不要把我想的和你一样,虽然我也爱吃,但我更多的,是想领略这山川风光,这民俗风情,这日月景色,其实这一路上,我已经又做了好多诗呢!”

他一说诗白勇就不出声了,诗词歌赋是高雅的东西,虽然赵匡胤做的更多的是打油诗,可他好歹做出来了,更多人是做不出来的,就像白勇,就算憋死他,也弄不出来一句。所以此时面对赵二同学的感慨,他只能瞠目瞪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甘心的道:“还风光呢,这一路上见了多少死人?多少契丹人?”

……

他这一句的声音并不大,但也不小,演武场上下都沉默了。虽然早在一年前他们就跟着刘灿剿匪厮杀,可这一路上的经历还是令他们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大多是贫困出身,早年也都是吃过苦受过累的,而且很多都经历过失去亲人。但再怎么说,管城也算是中原腹地,无论帝都是在洛阳还是开封,他们离的都不远。在战乱的时候,他们自然也要受苦,但当局势稳定,他们也是先被安抚下来的那一波。而且说到底,除非是改朝换代,他们这边一般是不怎么乱的——当然,此时改朝换代也非常频繁,不过比起其他地方却是要好太多了。

而自刘家接管管城后,穷苦贫困吃不饱肚子的当然还有很多,可总是安稳了。而这一路呢,盗匪四起,契丹凌虐,被欺辱的民众甚至是呈一种麻木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痛苦的没有表情的面目,每每令演武场上下迷茫、纠结。

热血少年……

少年的血总是热的,因为他们还有很多梦想,他们还有很多希望,他们还会觉得天底下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同样的情景,落到柴志坚等人最多感慨一二,但演武场的学员看到却会想的更多。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吗?

能把那些盗匪、契丹人都杀光吗?

就算是最天真的学员也知道后者是难以实现的,但他们对刘灿却有一种崇拜似的相信,还真有人去问过她,而对于这个疑惑刘灿的回答是自己想,还为此把所有演武场学员都叫到了一起,当成一门功课布置了下去。演武场的学员还真想了,但都想不到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最多也就是若圣人出世,也许能改变这一切。可圣人又在哪里?又怎么改变这一切?当然,也有人想到了刘灿刘成,这个答案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他们的命运、管城的命运都是刘家改变的,那这天下的命运,刘家也是应该能够改变的吧?

不过这个答案报到刘灿那里,她却只是一笑:“你们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盗匪有多少?契丹人有多少?而我刘家,又有多少人?”

他们都是要进军队的,一些军事知识自然也都学过,早先没有地方运用,但这冷静下来再去合计,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太想当然了。特别是他们一路走过来,更是切身体会到了天下的广阔。

刘家很好,刘节度很有能力,刘灿更有本事,可要说改变这天下,现在……还差了一些。这个认知更令他们难受,而同时,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当然,这种挫败也令他们更为积极,在刘灿下命令后,他们面对契丹从不留手,对待匪患更不留情。因为刘灿还有下一句话——我们能做的,只是做我们能做的。

这仿佛是一句废话,但演武场上下却不这么看。他们现在改变不了天下,那就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吧!

他们一路杀来,很痛快,可也更清楚的意识到了改变这个词有多难。

刘静一摔胡床:“白勇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了不再提这件事吗?”

白勇其实也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不提就不提,但我可以不提,可那些事儿可不是没有了。”

“你还说!”

“好了,都坐下吧,现在先喝汤,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刘灿开口,刘静瞪了白勇一眼,才有些不甘的坐下,那边白勇自然也是慌忙低头喝汤,不过演武场上下,都再没有早先的感觉了。

喝完汤,一行人回到住处,刘灿把石守信和刘静叫到自己屋里:“说吧。”

“说、说什么?”刘静有些嗫嚅。

刘灿心下好笑:“当然是你们的约定啊,我竟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静面色一红,有些接不上话,石守信道:“其实不是什么约定,只是大家……都有些不想再提那些事了。”

“怎么说?”

“这一路大家都很为难,来到这太原,大家就不愿意再想了,然后,就成了约定。”

第115章 白雪(中)

这几年演武场上下可以说是过的顺风顺水,管城是不用说了。他们穿着标准制服走到街上的时候,所受到的都是羡慕、尊敬的目光。到外面剿匪,那些匪徒就算凶狠狡诈,在他们有规划的进攻下也会很快溃散,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不要命的外,大多都是跪地求饶。最近的一次,他们甚至到了荥阳,那么远的距离,那么陌生的环境,他们也打了下来,虽然有人受伤,结果却依然是完胜。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铸造了他们的骄傲,严格来说,这是一支队伍应该拥有的品德。只有骄傲的队伍才不会轻言失败,只有骄傲的队伍才会有碾压一切的气势。

两军相逢勇者胜,若没有意外,一支骄傲的军队,显然是会更勇敢一些的。

可他们的骄傲在这一路上遭受了严重打击,对契丹人他们依然是碾压的。可哪怕他们把前面出来打草谷的契丹人杀光烧尽,在后面,面对契丹人的询问检查他们还是要卑躬屈膝。而这,他们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上!

无论是刘静还是石守信包括演武场的大多数学员,哪怕是赵匡胤,也没多少对当今效忠的思想,他们也没有很强烈的国家的概念。但是他们知道自己是汉人,而周围那些被契丹人欺负的也是汉人。

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受着契丹人的凌虐,哪怕他们私底下做一些反抗,也不敢声张。

憋屈。

窝火。

愤怒。

他们早先有多么骄傲此时就有多么难受,当他们终于来到河东,不用再经历那一切的时候,就都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

听完石守信的话,刘灿沉默了片刻:“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过两日郭家阿兄的婚礼就结束了,我们总要回去,回去的路上是可能还会遇到这种事的。”

“那就还杀嘛。”刘静抢先道,“阿兄,我们只是现在不想想。”

“为什么?”

“因为想也没用。”

“因为想了也解决不了。”

刘静和石守信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说完则又瞪了后者一眼,仿佛很不瞒他竟和自己抢话似的。石守信没有表示,其实他心中也很是纳闷的,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刘静,事实上对所有刘家人他都有一种感恩的心理,包括还没几岁的刘柱。而同刘静,更算是患难之交,可刘静就偏偏看他不顺眼,弄的他也很是郁闷。

“想了不一定能找到办法,但不想是一定找不到办法的。我早先虽没给你们设定时间,但你们就准备这么应付我吗?”

刘静和石守信怔了一下才想到刘灿早先布置的那个功课,石守信也就罢了,刘静却苦下了脸:“阿兄,那个功课你还真要一个答案啊?”

刘灿一笑:“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是功课了,自然是要有答案的。”

“可是这怎么能有答案呢?”

“为什么不能有?又不是让你们一定去做,只是一个想法就想不到吗?”眼见刘静想说什么,她又道,“当然,这个想法要有成功的可能性,要合乎逻辑。”

刘静还是苦着脸,而石守信则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看到这个样子,刘灿让刘静先下去,而把石守信留了下来:“你怎么想?”

“教官,我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想好。”

“说来听听。”

石守信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教官早先说天下很大,而刘家人太少。其实这个问题我们早先讨论过,有人说我们虽然现在人还少,但十年、二十年后必定不一样。按照现在的速度,哪怕以后我们每年只增长二百人,十年后也有两千人了,而我们,起码能带上一支两万人的队伍,更大的可能是五到十万,如果节度那边不受阻碍的话,甚至有可能是二十万。”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刘灿,刘灿虽然笑着冲他点点头,却没有更多的表情。他暗暗的吸了口气,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们也就有一战之力了。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哪怕我们带出的队伍以一敌百,我们也不可能只针对契丹,我们的敌人太多了,不说别的,只是当今,就是最大的阻力。”

刘灿依然没有反应,但心中已很是满意。她虽然找人教过石守信等人战术问题,但并没有对他们的战术报太大希望。因为她能找到的最好老师就是赵弘殷,老赵先生虽然非常勇猛,打仗也很用心,可要说战术素养,还真的比较一般,不说和自己的儿子比,就是和同时期的大将相比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而现在石守信等人能分析到这一层,还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难道这就是天生光环吗?她有些跑神的想着。却没想到这其实是演武场留下的规矩的作用。在石守信他们这一批,无论是功夫还是文化课都是成小组在一起学习的,也就是说不仅算他们的个人得分,还算他们的集体分。于是这就造成了不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样,该合作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合作,特别是在和别的小组竞争的时候,那就不仅要提升自己,还要分析对手。

这一次的功课是刘灿留给他们所有人的,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走到了一起。这其中的事情如果只让石守信一个人来想,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哪怕他是未来的石大将军,现在也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少年。但集思广益,你一言我一语,哪怕很多都是不靠谱的提议,说的多了也总有靠谱的,更何况他们中不仅有未来的大将军,还有未来的宋太祖。宋朝文弱,可赵匡胤个人却是绝对的能征善战,他能一路走到柴荣面前,靠的不仅是早期的烧冷灶,更是自己的本事,毫不夸张的说,在柴荣南征北战的时候,他也是立下了偌大的功劳的。当然,赵匡胤现在也只是个少年,可有的事,真的事要看天份的。

“单纯只靠打,是很难成功的。所以需要分化拉拢,朝中上下一直有对契丹不满的声音,这都是我们可以拉拢的对象。还有,我看百姓普通虽然怯懦,可逼急了也是会反抗的。契丹的作为已经是天怒人怨,我们只要在适当的时期,找准机会造成舆论,就有可能形成反契丹的大势,到时候就有可能把契丹驱逐出外,恢复山河!”

啪啪啪,刘灿鼓起了掌:“你去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教官?”

“让他们也来听听。”

石守信有些晕晕乎乎的去了,片刻,演武场的学员就都过来了,因为走了一半,现在只剩下十二人,这些人挤在一个屋里,虽有些拥挤,倒也还能装的下,刘灿让石守信把他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众人先是迷惘,再是惊愕,听到最后都有些两眼发亮。是的,只靠刘家的力量还有些薄弱,但按照石守信的办法,是有可能成功的!只是他们知道的,不满契丹的节度武将就有好几个,而旗帜一打出来,必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甚至,此地的刘知远也会出面?虽然刘知远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反契丹行为,可从他们的感受上就知道他是不喜欢契丹的,隐忍不发也许只是顾忌脸面,但若是契丹人真做的太过分的话,他也不会再忍让了吧,而有他这么一个天下重镇的节度加入,何愁契丹不退?

看他们的表情,刘灿就大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其实这样的想法在几年后还真的实施了,可结果却是后晋亡国,李太后和晋出帝一起被带到了契丹。这样的想法不对吗?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在当时后晋同契丹打了三仗,赢了两仗,全国上下可以说是勒着裤子同契丹打,绝对说的上众志成城。但后晋的失败是意外吗?也不尽然。除了杨光远的叛变外,被寄予厚望的刘知远是始终都没有出手的!刘知远是一个将军不错,但他更是一个政治家,他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轻松的姿态取得了天下,其困难程度并不见得比赵二高多少。

“除了石守信说的这些,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大多数人纷纷摇头,赵匡胤左右看看,举了举手:“我不是要补充,只是有一个疑问。”

“你说。”

“是这样的,我觉得石头说的很好,只是我们拉拢的那些人为什么就会听我们的?当今武将大多桀骜,也许大家能一起反契丹,可却不见得能把劲儿往一处使,到时候若有人有了其他心思,我们要怎么控制?”

石守信沉默了片刻:“我相信教官。”

“石头你这话说的,就和我不相信教官似的,只是,这是教官给我们布置的功课啊。”

“我的意思是,我相信教官到时候能控制住那些人。这个功课不仅要考虑对方,也要考虑我们自己,我们个人武力高强,我们作战更容易成功,同时,我们还有教官还有赵先生,若真走到那一步,我相信他们能糅合好这些。”

“若是不能呢?我不是说教官和赵先生能力不够,而是……总会有一些意外,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若是那样,我们就再走一步,一步可以名正言顺的步骤。”

这句话很轻,但屋中却是一窒,不过众人的脸色却不见太多异样,反而是刘灿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第116章 白雪(下)

一统天下这样的话在别的地方说出来是忌讳,但在此时,还真不能算什么忌语,或者说大家都没太当回事。但刘灿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赵匡胤黄袍加身容易?但在早先做了多少铺垫多少准备?不说别的,就是赵二郎本身就经历过多少生死?何况人主这种事……她的手慢慢的在空气中虚敲着,也许她还没有接近那个位置所以不能了解,但就目前来说,还真不是她的野望。她有另外一个说起来可以算是天真的愿望。但是她想试试,她知道那个愿望很难成功,或者说就算她有能力去实施了也不见得能见到,可她就是想试试。

她这么想着,不免有些出神,直到被赵匡胤叫醒:“什么?”

“教官,我说我们这应该算是交出功课了吧,虽然石头说的这个法子我个人觉得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不过大体上还是可以的。”说着他大力的拍了一下石守信的后背,“石头,好样的,回去我们一起请你吃鸡腿!”

石守信嘴角一抽没有说话,刘灿更是哭笑不得,未来的宋太祖赞成她登位,还真是有一种让人很微妙的感觉啊。她想了想道:“你们怎么能保证一般百姓会坚决反抗?听清楚了,我说的是坚决。”

“这个,应该会吧?”赵进道,“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他们还会忍受?教官,你也说过,无论是兵还是匪,最初都先是民的。所以说他们的懦弱都是可以改变的。我们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反抗的例子,虽然往往失败,可这也说明他们不会一直忍受下去。我觉得他们更多的是欠缺一个机会,如果有人带头,如果能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是会反抗的。”

“你说的,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契丹人改变了吗?如果他们不再这么暴虐,如果他们给予汉人和契丹人差不多的待遇,如果他们开始支持农耕,鼓励学习,推广儒学呢?”

这话问的一干人面面相觑,赵进道:“教官,请恕我直言,您说的这些基本是不太可能的。蛮夷之所以是蛮夷,就是他们不通教化,不知民生,就算他们的高层有比较明智的,也很难把这些政策全部推广开来。从匈奴到五胡到今天,这些蛮夷从无建设只知破坏。”

刘灿看了赵进一眼,虽然平时不太明显,但这些年赵进跟在赵方毅身边还真的学了不少东西。她微微一笑,当下道:“那就当我说远了,那么,他们比现在稍稍宽宥一些,又会如何?”

这一次连赵进都回答不上来了,不是他们不知道答案,而是他们非常清楚,若是契丹不这么残暴,让底下人坚决反抗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信念。”刘灿慢慢的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语速很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跳有多么快,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一个所有人都愿意遵守,并愿意为之奋斗的信念。”

演武场众人都怔住了,他们有些惊愕的看着刘灿,不是他们觉得刘灿说的多好,而是觉得无法理解。一个信念?什么样的信念能让普通人坚决没有犹豫的对抗契丹人?普通百姓想的无非是吃饱穿暖平安,这能算信念吗?要让他们有什么信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也就是刘灿平时在他们心中的威望甚高,上上下下都几乎达到了崇拜的地步,否则像赵匡胤白勇这种不怎么老实的已经跳起来了。就是这样,也有人在想刘灿是不是突然开始信什么东西了。刘静比较胆大,眨巴眨巴眼,径自道:“阿兄,你是不是看了大母给你留下的经书?阿兄你早先不是说那是心灵空虚的人才需要的吗?”

刘灿看了她一眼:“赵进?”

“到。”

“刘静公私不分,扣五个积分,另加十张大字的功课,由你监督。”

“……是。”

刘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再说出来,只是不免低着头,愤愤的在心中嘀咕几句。

刘灿看着他们的表情,暗暗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本来以为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些东西,可现在看来却是她太过乐观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是他们的错。毕竟中国人对国家的概念是直到近代才形成的,虽然这个词汇一早就出现了,可几千年来我们是秦人是汉人是唐人宋人明人甚至清人,唯独不是中国人!

当然,这也不说中国人就如何如何,席勒曾有一首著名的诗词是拷问德国的:“德意志,你在哪里?我找不到那个地方!”

而即使是在现代,英伦三岛上的人也会说自己是英格兰、苏格兰或者说是威尔士、北爱尔兰人。

很多东西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机缘,甚至需要暴力。刘灿也没有想过树立国家的概念,提出什么什么号召,那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她希望能有一个东西,一个可以支撑起民族精神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现在对演武场的人来说还是太早了啊。

“这话我先放在这里,你们是否能理解都不太重要,不过我希望你们没事的时候想想,嗯,就当是思考人生,展望未来了。”她说着一笑,“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中午吃什么!”

她前面那番话说的众人真是一片黑线,不过当她说出后面一句的时候,众人又都是精神一震,纷纷把自己想吃的报出来,这个说要吃刀削面,那个说要吃烤羊肉,还有的说多少天没吃米了,甚是想念,而就在他们讨论的最热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就见到宅子中配的一个侍女,而在她身后的,则是最近进场出现可在今天出现还有些蹊跷的郭荣。

“阿兄怎么今天来了?”刘灿怔了一下率先开口,也不去问侍女为何直接把人带来。这房子就是郭荣帮他们找的,房主也是看在郭荣的面子上才给他们住的,此间侍女自然非常清楚哪个更应该巴结。虽然她很不喜欢,可也不会为此事去为难一个侍女。

“昨晚突然下雪了,我就来看看。你们这里……还好吧?”

“有劳阿兄费心了,一切尚好,正在讨论吃什么呢。”刘灿笑的灿烂,“其实照我说就应该从今天开始饿着,直到两天后再吃个饱。”

“教官,你不能这样。”赵匡胤率先拉着长声哀嚎,“就算我们扛得住,郭家阿兄也扛不住啊!”

“教官,你刚才明明说的不是这样啊。”白勇也跳了出来。

“是啊是啊,咱们都说到要吃什么了!”

……

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纷纷抗争,他们和刘灿相处久了,知道她规矩严,犯了的话亲生妹妹也没有情面——刘静经常在这方面给他们做表率。但平时无事却很是随和,现在她明显是在同郭荣开玩笑,众人也乐得去凑热闹。果然刘灿也没有阻止,只是微笑的看着郭荣。今天的郭荣穿了一身黑色的戎装,披了一件镶红边的黑色大氅。这两年郭荣一路由士兵升为都头,风吹日晒,巡视边关,但却丝毫没有变黑。他的容貌还是那么俊秀,皮肤还是那么白皙,比起早先,更多了一股杀伐决断的狠厉,只是眼神却不像早先那么明亮了。此时他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眸如同深潭,仿佛隐藏着什么。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她面带微笑,他面无表情。

周围人七嘴八舌,却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她一直在微笑,仿佛最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宽容的听着小朋友们的童真言语;他一直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僵化。

她想他该走了,就像过去一样,来看看,然后就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她参加过婚礼,当过伴郎,知道准备的再充分,再有人专业人手帮忙,也总还会有遗漏欠缺。而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都头,手下有三百人手,他需要安排好他们,笼络好他们,这和郭威没关系,这是他自己的班底,是他自己的兵,虽然这些也都在郭威名下,可他显然是想有自己的势力的。还有外面的集市,那林林总总都是他一手创立的,不管中间吸取了多少管城的经验,参考了多少她的想法,要在太原做成这么一件事也是很不容易的,其困难程度绝对高于他们在管城的。

他还有很多朋友,很多关系,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在他身边见到的那个什么刘承钧,如果他没记错,那应该事刘知远的子侄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