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百万雄师,来势汹汹,大凌王朝焉能留存?这煌煌宫阙,是否即将易主?这繁华洛都,是否动荡在即?

“端木小姐?端木小姐!”

男子沉厚的唤声。我回眸望去,心底微惊——碧树之旁,赫然站着一个挺拔的黑影,唐容啸天!

他迎上来,喜道:“你怎会在宫里?”

看着他脸上惊喜而真诚的微笑,我的唇角不自觉地拉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太后宣我进宫的,你呢?看望公主吗?”

唐容啸天脸色一冷,坚硬道:“不是!我进宫见家姐的。”他眉峰微动,“你何时出宫?洛都形势危急,流寇攻城,怕是这一两日了,你还是随我一起出宫吧。”

我平静道:“不行,我明日才能出宫。就一晚,无碍的吧!”

“很难说…”他突然走上前,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息渐渐急促,“明日我要与思涵出门,我担心你…无法出宫,这会儿还是…随我出宫吧。”

心底一热,他是真心关怀我。那日,仅仅一瞥,他便对我——念念不忘,真是奇妙呀,他为何不喜欢凌璇呢?凌璇却那么喜欢他,我可以背着她、与唐容啸天…呀,我在想什么,我心中只有西宁怀宇的呀!

脸颊一烫,幸好是夜色之下,红晕再红也是看不见。我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垂了眸光:“还是不要了,我想陪伴太后一晚,出宫后我要立即回扬州。”

唐容啸天一惊,眸中倏然升起慌乱的光:“你要回扬州?思涵知道吗?为何这么急着回扬州?”

我幽然一笑,他是一个坦荡之人,心思单纯,所思所想均呈现在英武的脸膛上。我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吧,好不?”

“当然可以。”他凝眸深深看我,一片幽情赫然现于眼底,渐次炙热,“端木小姐,好好保重,来日,我一定在你身旁,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唐容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静寂之中,叮叮咚咚的清脆之音突然乍泄,惊起他的不安、我的惶然。我转身,讶异的目光触及一抹白色的浮影,嫣然站立,明眸幽深如夜色之下的碧水,泛着幽幽的蓝光。

凌璇缓步走过来,朝他嗔怪道:“我在那边等你呢,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唐容啸天一时惊愕,看我一眼,紧锁眉心,连忙施礼:“草民见过公主!”

凌璇扶起他,顺势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娇羞地笑着,妩媚地看着我,目光却是冰冷的,毫无热度,“端木姐姐,今晚唐容哥哥约我赏月呢,你瞧,月亮还是那么圆,月色还是那么朦胧,怎能辜负良辰美景呢?”

唐容啸天局促不安地看着我,求助的目光拂在我的脸上,紧张,滚烫…而我,不是不想帮他,而是无法帮他。

心中一凉,我无力叹道:“是啊,良辰美景怎能辜负呢?”

凌璇仰脸看他,欢喜道:“唐容哥哥,你送我的那根木簪子,端木姐姐也说好看呢!”

唐容啸天愈加惊愕,迷惑不解地转眸看我,正要开口,凌璇赶忙打断:“端木姐姐,我们先行一步哦,良宵苦短,该好好把握才是。”

唐容啸天被她裹挟着走远,月色渺茫,我分明看见,他回首的刹那,脸孔上映现着焦急与痛苦。而我,只是冰冷地望着他们,心底凄笑。

烟花慢 后庭花(4)

毓和宫北面的梨园,西宁怀宇与我相会的密所。不知不觉,信步走到此处,但见花开盎然,正是风流之时。

四周沉寂,枝繁叶茂的梨树掩映在迷蒙的薄雾之中,甚为阴森,于我,却是郁郁葱葱,花开花落又是一年春华,是熟悉,也是伤感。

“情儿,喜欢听我吹箫吗?嗯…吹一首《扬州慢》吧。”

“听,那沙沙沙的声音是不是很像情儿步行的声音?哈哈…哈哈…”

“情儿,你喝多了…这是什么舞,我从未见过…情儿舞来,好比梨花飘落如霰,仿佛碧湖中破水而出的仙子,更有一种异域风情的惊媚之色,你哪里学来的?”

“下雪了,外出时记得披上风氅。情儿,这阵子我不能进宫了,明年梨花开放的时候,我一定会邀你来看梨花的,好么?”

泪水潸潸滚落,打湿了我的脸庞与心境。西宁哥哥,我无法忘记,我该怎么办?请你告诉我…

站在梨花树下,细草没了我的鞋袜;枝丫簌簌抖动,带起沙沙的声响;我眯起双眼,恰时,朵朵梨花飘落枝头,舞姿优美,洒落一地绿草之中。

弯腰捏起一朵如雪洁白,清冽的香气沁入心脾,顿觉心旷神怡。咯吱一声,清脆的声响甚为惊悚,似乎是枝丫断裂的声音。

西宁哥哥,我不会将你忘记,我会努力克制对你的思念。无论如何,你是爱我的,这已足够,为了梨花的盛开,为了你,我会好好活下去!

“有刺客!有刺客!”

猛然的,前方传来锦卫军的叫嚷声,一声声地朝这边冲而来。

心中揪得紧紧的,浑身僵硬,一时之间竟不知动弹。怎的会有刺客?偷盗还是谋杀?

一个庞然的黑影疾速闪身近前,扯过我的身子,一把匕首抵住我的脖颈处,只觉冰凉的触感冷透了肌肤,锐利的锋刃激得我浑身打颤。

手脚上的温热霎时如潮水般涌退,一阵阵惧意兜头兜脸地席卷而来,扩散到全身。

闷闷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低沉而狠戾,透出些许的慌急:“别出声,否则…”

他加大了手劲,锋刃更紧的贴在脖颈上。

火光冲天,照亮了毓和宫北面的御花园。顿时,宁静的龙城人声鼎沸,锦卫军如潮涌出,疾速的脚步声、喧嚣的喊杀声扩散于整个御花园。

刺客是何人?暂且不管,定是不想葬身龙城,挟持我亦只是多添筹码。心中略定,惧意稍退,我启唇微笑:“你想全身而退?”

“聪明!”刺客淡淡地赞许道,坚定而语,“如果你不让我全身而退,我会拉着你陪葬。”

两只手腕被他制服在后背,只觉他的手劲磅礴无比,根本不是我能够反抗的。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漫袭而来,呛鼻得紧,有点作呕的感觉。极力压下心四处流窜的慌乱,我淡定道:“杀了我,你根本就走不出龙城。”

刺客爽快道:“好!只要你帮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伤你。”

保证?刺客的保证能有多少信用?我沉默不语,只听见他怒气腾腾地低吼:“你不相信我?本…如何你才会相信?”

如此直爽、如此急于要别人相信的刺客,还真是少见,我咯咯低笑,从容道:“好,不过你要听我的。锦卫军马上赶到…”

手腕一松,脖颈处的冰凉匕首亦是撤离不见,身子骤然松懈下来,竟是阵阵的酸疼,可见方才的恐惧是多么的铺天盖地,淡定与从容均是竭尽全力佯装的。

摸着脖颈,我心头一喜,还好,没有见血;又揉了两下胳膊,接着往前跨出一大段,朝着锦卫军的方向,大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烟花慢 后庭花(5)

一小队锦卫军跑至跟前,脚步急促,其中一个头目厉声问道:“刺客在哪里?你是哪个宫中的奴婢?为何在此?”

我扳起俏脸,怒然斥责道:“大胆!刺客往那边跑了,你还不快去追,万一惊扰了太后和贵妃娘娘,你担待得起吗?”

那名头目逡巡着我,犹疑道:“姑娘是…”

旁边一名士兵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后退。头目尴尬地扯开脸皮,贼贼地笑了笑,恭敬道:“卑职不知,姑娘恕罪!姑娘看见刺客了吗?往哪边去了?”

我冷冷一笑,极其厌恶他的献媚嘴脸,伸手挥向东边,再不言语。头目一愣,随即领队而去,瞬间,梨园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枝丫抖动的声响,沉稳的脚步声从梨花树下蜿蜒而出。

刺客的嗓音浑厚之中携带着浓浓的赞赏:“姑娘胆识不小,也甚机灵,本…甚为钦佩!”蒙脸之人站定在我面前,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供出来。”

一身黑色劲装,庞大的黑影杵在我面前,竟是如此磅礴,相较我娇小的身形,真真天渊之别。

身量彪悍,肩背宽阔,胸膛厚实,淡薄的月辉扫在他的脸上,只见浓眉乌黑,额眉宽阔,眼睛黑亮,于此薄雾弥漫的暗夜,炯炯有神,拢聚着烈烈的锋芒。

我朝天南地北的男子甚少有此身板与浓眉,他…会是什么人呢?闯进龙城,欲意何为?

刺客低低笑了,笃定道:“姑娘一定在想,这个刺客到底是何人?为何闯进龙城?我所说的,对不对?”

我一愣,好厉害的人儿!黛眉一横,我冷哼道:“你还不走?想着被锦卫军抓起来是不是?”

刺客仰头豪迈一笑:“本…我岂会被那帮蠢人抓住?笑话!”他忽然寻思起来,眼睛灼灼地盯着我,语气中带了一些疑问,“我有点奇怪,难道你不怕我现在把你抓走吗?”

害怕?如不是害怕,何必催促他快快离开?恐惧就像一把铁手紧紧地攫住我的心绪,迫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笑道:“是你让我相信你的,我也别无选择,况且,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姑娘真是有趣。”刺客微扯眉眼,眼中浮起一种狩猎的光亮,犹如北方大漠的苍狼,发出森厉的光。

忽而,他的嗓音化作春水般的柔波:“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吆喝的人声,应该是一队锦卫军搜寻到这边来了。我急忙后退,叫道:“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刺客上前一步,突然煞住往前的身躯,生生地定在当地,匆促道:“好!多谢姑娘相救!后会有期!”

急速转身,他高昂的黑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所有的恐惧,陡然间撤离,身躯松懈下来,一如散架,更像是醉了一般,绵软无力地滑到地上…

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站起身,拼劲平生最大的力气跑回永寿宫…

烟花慢 后庭花(6)

三月十七日,巳时。

“太后,太后,不好了!流寇杀进城了。”两个华美宫装少女不经通报便急切地闯进来。

皇太后脸色一变,搁在案上的瘦白的手稍微一抖,旋即斥责道:“住口!慌里慌张的,是何规矩!”

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低垂了眉眼,轻声应着,站到了旁侧,两手使劲地绞着绢帕,肤如凝脂的脸庞布满了慌张与惊惶。

“罢了,慢慢说来。”皇太后饮了一口“翠影翩跹”,搁下荷花鹭鸶繁纹青花茶杯,静静道,“璇儿,你说。”

凌璇抬首,脸色略有淡定,细声道:“太后,听闻公共禀报:昨夜流寇沿着沙河挺进洛都,直冲城外的平则门,今儿一早,流寇东路进军高碑店,西路进军西直门,已经开始炮轰了。”

“太后,萱儿听闻,父皇与大臣们在朝堂上商讨对策,但是,大臣们均只顾哭泣,手足无措,根本就没有商讨出什么有用的对策…太后,万一流寇打进来了,该如何是好?”凌萱扭着眉眼,话语之中惶惶不安,已然带着哭腔。

凌萱即为姑姑所出,脸庞微丰,腮凝嫣红,鼻腻鹅脂,耳际悠悠晃着玉兔捣药金耳坠,风趣可爱。

“嗯——”皇太后瞪了一眼凌萱,眼风凌厉,从她的脸庞横扫而过,仿佛一支翠绿柳条生生地抽过,断然喝道,“朝政之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凌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地唯诺道:“萱儿不敢!”

凌璇一双清眸碧波渺渺,顾盼神飞,柳腰柔曼,依依下跪,温婉道:“太后息怒!”她低垂了尖峭的下颌,细弱如蚊声,“萱妹妹是因为…心中害怕,才会口不择言的,太后不要责怪!”

心下不忍,我柔声道:“是啊,太后,锦玚公主还小,惧怕是理所当然的。”

皇太后缓下肃穆的神色,斜飞的眉梢凝重地抽着,摆摆手,无奈道:“好了好了,都各自回去吧!”

凌萱仿佛置身荒凉的旷野之中,趴伏着的脊背簌簌发抖,孤涩横生,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她哽咽着恳求道:“太后,萱儿…要待在太后身边…求求太后了。”

凌璇挺直了胸口,双眸低垂:“璇儿…端木姐姐在此,想要与她作作伴儿、说说话儿,也想陪着太后,那寝殿有点冷清…”

皇太后轻叹一声,眸光轻转,无可奈何道:“罢了,就待在这里吧!你们两个,哀家如何放心哟!”

阴风乍起,直灌寝殿,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明黄色帷幔激荡而起,萧瑟一如深秋。殿中物什一经阴风横扫,掉落在地,有的卷于半空中,有的咕噜翻滚,有的低低回旋;四五个奴婢们弯腰拣拾,根本来不及。

顿时,殿中乱作一团,只见数个女子的身影飘来荡去,甚为诡异。

皇太后靠在秋香色绫缎靠背引枕上,微闭眼睛,眉头深深紧锁,脸上纠结着浓重的愁影。

每个人都平息静气,永寿宫宛如干涸的河湖一般死寂,了无生机。

辰光一点一滴的流逝,于我们,好比度日如年,等待着公公的禀报。

皇太后虽是一派镇静的神色,那横流于脸上的愁绪赫然现出她的惊恐;亡国在即,龙城上下,谁不惊恐?宫女公公可以侍奉两朝,而凌氏子孙,必定与大凌王朝共存亡,以身殉国,葬身于此,别无选择。

午时,流寇开始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公公禀报:流寇身穿黄色衣甲,潮水一般涌向洛都,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

天色愈加阴沉,阴风猎猎,整个龙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笼罩在改朝换代的恐慌之中。

闷沉的雷声从天边低低滚过,银白色的闪电直劈下来,照亮了寂暗的寝殿,惊魂一般摄人心魄;从每个人的脸上一晃而过,惨惨的白,仿佛千年幽灵,没有丝毫热度。

紧接着,犹如鼓点一般,响雷愈加急促,隆隆地震天动地,直裂人心。这是今春的第一声春雷。紧密地细雨倾泻而下,仿佛永不停歇…龙城一片潮湿,愈发冷寒。

凌璇、凌萱蜷缩在地炕上,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潮湿的眼睛惊慌如鹿,脸上红妆残乱,透过那浅浅的红,愈显虚白得缥缈。

流寇冒雨猛攻,平凌王下令全线攻城。公公转身离开,永寿宫死水一般的内殿弥漫开诡异的气氛。

皇太后呼出一口气,转向我道:“是时候了!阿漫,去吧,该来的总归要来,该去的总归要去,一切均是命定之数。”

我深深地看着皇太后,她一脸淡定的神采,脸上凝结着缕缕忧思,眼色却是宁和、坚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时之间,我心中百味纠缠,怆然之感油然而生,哽咽道:“阿漫明白,姑奶奶,一切珍重。”

拜别皇太后,步出永寿宫,转身的一刹那,瞥见凌璇、凌萱痴痴地看着我,目光楚楚奕奕,犹带着某种希翼,仿佛我是她们风度翩翩的情郎…

心中了然,她们也想与我一样,自由地出入龙城,至少,这一刻,她们很想走出这个牢笼一般的九重宫阙。

皇太后已经备好一辆马车,凌枫安恬地沉睡着,藏于车中隐蔽的所在,对于周遭的一切,毫无所知。这是皇太后的意思,保存凌氏一点血脉。

皇太后的贴身奴婢撑着一把油纸伞,将跟随着我走过那一道道严防死守的城门,为我开路。

我立在风雨中,凄楚地望着永寿宫,身姿单薄,眉眼紧蹙,泪水混合着雨水,潸潸而下…我咬着唇、登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一声凄厉的马嘶,马车缓缓前行,逐渐加快速度,午门、端门、承天门,正阳门,均是顺利通过。

我无法预料未来之事,然而,我宁愿,再也不要走进这座风雨飘摇中的龙城,锦绣华彩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虚妄的躯壳,而红墙黄瓦之中行行色色的人,皆是容颜凄迷、命运飘零…

谁会知道,我还会不会回到这座金碧辉煌、繁华落尽的天阙?

烟花慢 破阵子(1)

安顿好凌枫,叮嘱总管好好照看,拿了把伞,我只身穿越洛都,徒步走往西宁府。表哥留话给我,让我去找他。

城陷的阴霾笼罩在洛都的上空,一片惊乱、苍凉的景象,天际处厚云低垂,天色依旧惨灰灰的浮白。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两个人,也是匆匆而过。

我沿着街道边缘快步行走,银白色的闪电直晃晃地劈过,低闷的滚雷偶尔从天边匆匆滚过,一丝丝的惧意钻进心口,啃噬着兀自强撑着的意志。

冰冷的风吹扫在身上,潮湿的雨水斜打在绫缎裳裙上,冷意蚀骨,仿佛千万只冰寒的小虫子流窜于四肢百骸,咬得我猛烈地发颤,只得揪紧心口、咬紧牙关。

洛都上空烟火弥漫,浓烟升腾,逐渐遮蔽了灰白色的天宇;嘹亮的号角声、隐约的杀伐声,远远传来,遥遥回荡,不在眼前,亦感觉杀气腾腾,仿佛枪戟跑矛盾就在眼前,直戳胸口一般。

一个中年男子迎面冲跑过来,大声喊道:“守城公公打开彰义门了!彰义门打开了,投降了!”

心底“咯噔”一颤,顿时冰凉无比。多多少少,我是心存羞愧的,为皇太后、贵妃娘娘羞愧,为圣上羞愧。

挥去脑中纷乱的思绪,加快步伐赶往西宁府。

当我浑身湿透、满脸雨水地站在西宁府偏厅门口,已经冷得瑟瑟发抖、犹如一棵饱受风雨摧残的梨树,形销骨立,容颜残落。

叶思涵极为震惊,立马走上前拉住我,皱眉道:“阿漫,你怎么都湿了?”

猛然间,千般委屈涌上心口,一股酸流横亘于咽喉,我的眸中已是泪光摇曳。

西宁怀宇怜惜地看着我,冷静的面容倏然而起一种焦灼的光亮:“快,快去换一身衣裳,不要受凉了!”

他唤来一个奴婢,领我到客房帮我换上干爽的衣裳,整理好发式、重新描好容妆,我站在他们面前,温婉地笑着。

一帮青年才俊围坐于偏厅的圆桌,不约而同地回头,或惊艳或玩味或淡然的目光齐齐向我射来。他们皆是贵族子弟,集于西宁府,究竟为何?

唐容啸天朝我走过来,英气勃勃的脸上点缀着灼人的笑容:“还好吗?”

我颔首道:“我很好。”

他拉我来到偏厅的角落,尴尬道:“昨晚…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见西宁怀宇远远地望着我们,温和而刺厉的目光投射而来,夹带着一种令我惊颤的焦灼。心底一慌,我冷淡道:“唐容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脑中回旋着凌璇幽深的眼睛,我扯出一抹疏离的笑,“我要回扬州了,唐容大哥珍重。”

唐容啸天英豪的眉心一蹙,眼底滚过一环失望的光,他刚想开口,我清静地笑了笑,轻轻扶了一把,径直走向表哥,及地的裙摆低低回旋,轻带起一股清爽的风。我拉过表哥来到偏厅外的廊道上,“表哥,我接到爹爹的家书,娘亲病重…我要尽快回扬州,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叶思涵面有难色,犹豫道:“阿漫…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我诧异道:“为什么?我一个人如何回去?表哥…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回去吗?千里迢迢…况且,流寇作乱,洛都到扬州,道上流民甚多,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