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绸惊道:“是西宁将军和秦姑娘,西宁将军好像醉了。”

西宁怀宇拿着酒壶,一把推开秦轻,拖长了腔调:“走,我没醉…不要理我…走…”话落,他步履轻浮的往前跌去,幸而秦轻及时上前拉住他,她劝道:“不要喝了,我先送你回府吧!”

西宁怀宇倏然静静的站着,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谁?你为何关心我?哦,你是秦将军的妹妹秦轻姑娘…我告诉你,我没醉,没醉…”

秦轻架住他一臂:“好好,你没醉,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谁要你陪我回去?你为何这么关心我?你是我何人?”西宁怀宇甩开她,仰头倒酒,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渗进他的衣襟,“我不需要人关心…不需要…你做什么?走…”

秦轻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嗓音硬朗:“你要喝,我陪你喝!”一仰脖子,呼呼的灌下酒壶中剩下的酒水,自有一股令人眩目的豪爽之气。

西宁怀宇呆呆的看着她,一时无法回神。

霸天阙 凤凰台(7)

秦轻将酒壶塞给他,皎洁月华下,裙装落落疏朗,体态英气:“这种酒喝不醉,你要大醉一场,我陪你一醉方休!”

西宁怀宇呵呵一笑,脸上浮现出凄怆的冷笑:“你陪我?我喝不过你…是啊,我是一个废人,连喝酒也喝不过一个女子…我没用,我是废物…”

“不,不是的…你不是…”秦轻着急道,扯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西宁怀宇不耐地喊道,抽出手臂,“别理我,别再跟着我…”他摇晃着身子迈步,微抬脸孔,一瞬间,骤然呆住,半阖半张的俊眸迷离的看着我…

秦轻一见是我,连忙敛襟行礼,脸容上闪现出慌张之色:“参见娘娘,西宁将军喝醉了…秦轻…”

我举步向前,西宁怀宇一瞬不瞬的望着我,脸上平静无波,双眸冷凝,毫无醉酒之态,只是和煦的望着我,温润如初,一如三年前梨花树下澹澹白衫、眉目如玉的青年才俊。

心下恍然明白,我上前扶起秦轻,笑靥纯和:“秦姑娘无需多礼。夜深了,要不秦姑娘歇在宫中吧,阿绸,带秦姑娘到殿中歇息。”

秦轻担忧的看他一眼,微红的脸颊笑容朗朗:“秦轻谢过娘娘,还是劳烦阿绸姑娘带秦轻出宫吧。”

我颔首微笑,目送秦轻转身离去,她粉橙的背影渐趋没入乳白月华,花木暗影中,身姿轻盈而英朗,一如秋菊傲视寒霜。

西宁怀宇轻巧的抛出酒壶,咚的一声,沉闷的落入草丛间;他转身离开,腔调散漫:“微臣告退…”

“站住!”我重重喝道,他生硬的顿住身子,背对着我打着酒嗝,轻浮一笑:“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心口抽疼,我站定于他跟前,抬眸直视他:“我知道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不能恨陆姐姐,她没有背叛你。”

西宁怀宇不看我,酒意微醺的英眸越过我的肩膀,凝视着某一处。

“你为何不相信陆姐姐呢?她那么好…一直包容你,可是你却疑她,你让她情何以堪?”或许我没有资格训斥他,可是我不得不如此。

“情何以堪?”西宁怀宇冷嗤一声,锐利的盯着我,“你跟我说情何以堪?是,该是我情何以堪…起初,我负了你…你们都那么好,我三心两意,舒意从未责怪过我,我竟然疑她…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他双掌捂住脸庞,语声悲切,我于心不忍:“你是该死,可是陆姐姐并不想你如此颓丧…”

“舒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西宁怀宇悲怆道,嗓音嘶哑如苍苍老者,指缝间流溢出泪水,落入地面。

我心痛难忍,眉心一热,双眸含泪:“会回来的,陆姐姐想明白了就会回来了,你要相信她…”

西宁怀宇蓦然握住我双臂:“我去找她好不好?好不好?告诉我,她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

泪水滑下来,我哽咽道:“假如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

西宁怀宇颓然放开我,恍惚道:“明儿我就去找她,江南塞北,南疆北国,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或者,她回扬州了…一定是的,我去扬州找她。”

“你先冷静点!”

“你教我如何冷静?”西宁怀宇低吼道,手足无措的蹲下来,跌坐在地上,“万一,万一她不跟我回来呢?舒意一定恨死我了,不,她的心死了,她叫我不要去找她,找也是找不到的…她躲起来了,此生此世不再与我相见…”

我蹲在他旁边,柔声安慰:“不是的,陆姐姐只是气话而已,她是爱你的!别人不知道她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霸天阙 凤凰台(8)

西宁怀宇倏然望我,目光尖利:“她的心?你的心呢?给了谁?流澈潇还是流澈净?啸天待你那么好,你却三心两意;去岁我与陛下差点儿命丧扬州,你却与流澈潇在洛都诗词唱和、几度风月;如今陛下袒护你,你真要仗着他的痴心让他难做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他死了,可是我从未背叛过他…可是,那一夜,还有,我曾经决定跟流澈潇双宿双飞,我背叛他了么?…

热泪盈眶,我嘶哑道:“是,我是三心两意,可是,我从未对他三心两意…”

“陛下统帅大军攻打洛都,一打进龙城,就立即冲到香露宫找你,你呢?你在哪里?是不是决定与流澈潇一起走?你似乎不甚开心,你不希望他还活着么?你真把他忘了吗?”西宁怀宇声声诘问,声声凌迟,仿似一把匕首,直直的挺进我的身子。

我站起身,却虚软得无法支撑:“不,我没有…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我极力的否认,然而,我无法抹杀那一夜…如果,如果流澈净早来一步,什么事都没了…为何会是这样?为何天意弄人?

“你与我一样,三心二意…情儿,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宁静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田野风光,有大片的梨花…跟我离开洛都,好不好?”

我蓦然震住,惊觉西宁怀宇从身后拥着我,双臂紧紧环着我的身子,浑身酒气喷我一襟,灼热的气息钻过斗篷的衣领,拂在颈间,瞬间将我炙烫。

我一动不动,刻意于盈满口鼻的酒气中寻找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沉香:“西宁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

“不,我会,我会的…只要你愿意,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西宁怀宇的声音无比坚决。

我笑了,我闻不到往昔的沉香气息,只有萦绕不散的酒气,熏得我气息滞涩。我狠狠咬牙,一字一顿缓缓道:“我不容许自己再次三心二意。”

西宁怀宇僵硬的拥抱着我,仿佛停止了气息,慢慢的,手臂松开,他缓缓后退…

我猝然转身,抬手整整他的衣襟,泪珠滴落在香黄色锦缎斗篷上:“西宁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不能再三心二意了。振作起来,去找陆姐姐,或者,忘记陆姐姐,当一个不负圣恩的西宁将军。或许,你身边的某个姑娘,值得你去关心,因为,她很关心你。”

西宁怀宇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我,泪水滑下俊逸的脸庞,滑入他干涩的双唇…他握住我双手,可是我决然抽出,咬着牙、毅然转身,跑回披香殿。

阿绸迎上来,担忧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疲倦的摆手:“你下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踱着沉重的步子,满身疲累,只想合身躺下,沉沉睡去,再也不愿醒来。

云凤帷幔轻挽,鸣鸾罗幕缓垂,映下道道黑影。宫灯流转,拉出一室昏然光色,火盆中暗火幽明,暖暖的气息直扑而来,熏然欲醉。

我解下斗篷,挂于衣架上,不意间低首,却见宫砖上映出一抹淡淡的影子,长身而立,凝定不动。雕窗前,他长身而立,玄灰素袍愈显他的沉敛霸气。

霸天阙 凤凰台(9)

我温柔道:“陛下怎么来了?还没安寝?”

流澈净徐徐转身,平静的看着我,俊眸中敛尽锋芒与玩味,寂然无波的望着我,仿佛我是他的风景。

他蓦然开口:“你去哪里了?”

心中一阵咯噔,我朝他走去,不动声色道:“一直在蔚茗湖,筵席何时结束的?”

他一言不发的望着我,眉心微蹙。我抬手轻轻抚平,伸臂环住他,偎进他的肩窝,只想这样永远的拥着:“等了很久么?对不起…”

流澈净任凭我抱着,手臂下垂:“阿漫,你累了么?假若累了,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强求你。”

我收紧双臂,阖上双眼,慵然一笑:“嗯,很累,想要这样抱着你睡过去,可惜站着还是没有躺着舒服。”

流澈净长叹一声,揉着我颈间的发丝:“鬼丫头,我服了你。好,朕伺候皇后就寝,可以了吧。”

我呵呵低笑:“怎敢劳烦陛下?还是我来伺候陛下吧!”

流澈净拉着我径直往床榻走去…烛火吹熄,水乳般的月华透过窗纸流泻进来,内殿清冽而白,依稀看得见眼前的坚毅面容。浅蓝色垂幔半掩,床榻上双影互叠,他靠在背枕上,搂住我。此时静默如斯,夜凉如水,只因有他,便是良宵,仅仅一刻也足矣。

手足温暖,昏昏然直要堕入那沉沉的睡梦。

“阿漫,假若有一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不会离开我?”

一语惊醒。我紧致了气息,寻思着他此话的弦外之音。他担心我会离开他吗?他要我当他的皇后,满朝文武定然强烈反对。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相守却是那么艰难,他给不起我任何名分,连一个嫔妃的名分都足以危损他的帝业。然而,嫔妃的名分于我毫无意义,倒不如此生无名无分;即便是皇后,也仅仅是后宫三千粉黛的其中一个,于我更是极大的考验。

因此,他惶恐,他忧心。这便是此时的流澈净。他这么说,是否已经准备妥协?

他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交缠:“假若有一日,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还没做好准备接受作为帝王的流澈净。

流澈净凄然一笑:“你不回答,是不是…有一日,终究会离开我?”

我宁和道:“我已是妖后,我们注定不可能…有一日算一日吧,不要想那么多。”泪水模糊了眼底,我转身躺下来,匆匆道,“夜深了,我先歇了。”

流澈净移过我的身子,将我压在身下,手指轻抚我的脸,嗓音越发温柔:“你哭了?”他的挺鼻轻触我的鼻,些微的凉意,双唇落在我的唇瓣上,吐出坚决的热气,“你放心,我一定要你当我的皇后!”

我急急道:“可是…”

流澈净吻住我,吸掉我全部的气息,直至我满目迷乱、浑身发软:“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是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糟蹋自己,那帮老家伙,我自会对付他们。”

呵,他自然会对付他们,可是,由新朝帝王下手,终究落人话柄;既然传言已开,又何惧再来一次糟蹋?

流澈净熟稔的解开我的寝衣,嗓音低哑:“你说有一日算一日,从今往后,披香殿便是朕的安寝之处,皇后介意吗?”

我灿然一笑,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双唇。

霸天阙 杏花天(1)

二月十五,双喜临门,叶思涵晋吏部尚书,与欣平公主大婚。

叶思涵自小于端木府长大,与我亲厚,年轻帝王有意培植端皇后背后势力,令我不至于势单力薄、任人欺负。

天色薄亮,秋薏殿春寒料峭,内监宫娥步履匆忙的来回跑动,却是笑容满面。甫一踏进大殿,高烛华灯明亮如水,鲜红绸缎映人脸面,深红绣金垂幔缓缓挽着、步步深入,将整个秋薏殿映衬得喜气洋洋。

两个宫娥正为凌萱梳妆,插上镶珠宝鎏金金簪,戴上金环宝石耳环,宝光流转,绮丽目眩。凌萱一掀眼眸,从菱花铜镜前起身、朝我走来,水眸浅笑:“姐姐,你来了。”

雾鬟高髻峨嵯,金玉凤冠珠光摇曳,在我眼前的,是一位亭亭玉立、华贵金煌、即为人妻的皇家公主。我握住她的手,婉声轻笑:“公主很美,我都要嫉妒了。”她的手有些凉,我取来大红喜服,亲自为她披上,“穿上喜服,就功德圆满了。”

大红并蒂莲织金妆花喜服挑起颀长、窈窕身段,广袖上纹绣并蒂莲花瓣、柔美流畅;长长的裙裾逶迤曳地,形如孔雀开屏,腰间缨络下垂,步行之间摇曳生辉,平添几许皇家贵眷之气。

凌萱一双清澈妙眸水光晃动,深紫色的眉心纹上一道细痕:“姐姐,谢谢你…萱儿能有今日,是姐姐为萱儿谋来的幸福…”

我笑着轻责:“好了,看你,这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凌萱搂住我,语音哽咽:“姐姐,往后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我轻轻推开她,笑道:“别把脸弄花了。”将她摁坐在小杌子上,以中指抹了些许金箔,轻轻映在她的额间,“自己看看。”

金光轻漾,顿时辉彩。旁边宫娥赞道:“呀,真美!”

铜镜中花容生色,娇羞的笑了,眉目间顾盼生辉。

“公主,来了。”一个宫娥匆忙赶至内殿,禀报道:“公主,时辰到了,叶将军的迎亲队伍已到午门。”

两个宫娥搀扶着凌萱,缓缓步出秋薏殿,及至殿门处,她徐徐回身,环视大殿,留恋不舍的目光淡淡扫了一圈,方才步下玉阶。两个内监扶她登上肩舆,垂下红纱帷幄,一个合力,整齐的抬起,掉转方向行去。

凌萱回首,急急道:“姐姐,早点儿来,我会等着你。”

我摆摆手:“我会早点儿去的。”

走回披香殿,及至灿春殿附近的腊梅小径,却听见凌璇娇柔的声音穿透几株腊梅传过来:“璇儿能否说几句话?一会儿便好,望陛下圣听!”

我站在碎石小径上,屏息静听,那凹凸的碎石恪得脚底有些难受。

透过灰褐色枝丫的缝隙,隐隐得见凌璇宝蓝色宫装,广袖下垂,衣袂处织绣彩斑蝴蝶、展翅欲飞:“陛下可否想到皇后的最佳人选?”

“朕的皇后,无需你操心。”流澈净语色漠漠。

“近来坊间传言愈加可怕,甚为难听,言说陛下迟迟不册立皇后,是因为端皇后;还说端皇后乃一代妖后,妖后乱国,妖颜惑主…”凌璇悠闲道,语气倒像是幸灾乐祸。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给朕闭嘴!”流澈净骤然怒道,重重拂袖,黑袍衣袂上的明黄云龙纹绣冷冷一荡,龙须利爪状似扑腾。

“陛下息怒!”凌璇惶恐的低垂螓首,声细如蚊、音色委屈得令人心怜,“并非璇儿胡言乱语,璇儿所说皆是从宫女口中听来的,如今洛都确实传言沸腾,陛下不可等闲视之呀!”

流澈净冷哼一声:“是何传言,无需你来告诉朕。”

凌璇像是鼓足勇气,抬眸仰望眼前傲岸的帝王:“陛下,璇儿有一应对方法,可让坊间传言渐趋消散。”

“哦?说来听听。”流澈净好整以暇道,状似饶有兴趣。

霸天阙 杏花天(2)

我紧紧攥着裙子,二月清寒中,掌心微微渗汗。那淡白花瓣贴在苍劲的梗上、宛如小小雪团堆积,那粉红娇嫩依附于细枝、摇摇欲落,浅白粉红,傲霜、欺雪的花瓣皆已衰败,再过几日便随风飘落枝头,一如长公主的傲气,于新朝帝王面前,委落成泥。

我静静聆听着…

凌璇的宫髻上斜插镶金宝簪,珠玉濯濯:“只要陛下立乐平长公主为后,自可消灭那些无稽传言。”

此话说来,柔婉而平静,自信而明媚。

静默。如死的沉寂。

只见那广袖黑袍冷肃的垂立,我的心口怦怦直跳,渐渐的,两手发抖,两腿颤得再也无力支撑…可是,我必须站着,不能倒下…

流澈净朗声低笑:“嗯,是个好主意!”

“前朝灭亡,新朝帝王纳前朝公主为妃,再平常不过,而册立为后,更可展现新朝的胸襟与气度,让天下人明白敬朝皇帝仁慈、伟大的心胸。此乃一举两得之计,陛下觉得如何?”凌璇笑意深深。

“此计甚妙!”流澈净赞道,语声冰冷如雪,仿佛从唇齿之间挤出。

心口猛然揪紧,浑身剧痛,眼前的浅白粉红连成一片、模糊不清,恍然发觉已是热泪盈眶、悲伤难抑,只听见——“陛下英明!”凌璇淡淡含笑。

流澈净猝然抓住她的手腕,高高握住。凌璇尖叫一声,似要抽出手:“疼,放开我…陛下…”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朕也清楚;假若你再如此为所欲为,别怪朕不留丝毫情面!”流澈净冷硬道,狠狠摔下她的手,径直踏步而去。

凌璇呆呆的站着,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黑袍肃立,袍袂明黄纹绣一荡一荡,行止之间,云龙状如腾跃。

咯吱一声,凌璇伸手掰断梅枝,狠狠的掼在地上,一提裙摆,转身快步而去。

泪光摇曳,我笑了,笑靥浸染了泪水,却是开心与感动的笑——他终究拒绝了她,即便万般艰难、荆棘丛生。而凌璇——早已猜到是凌璇散布谣言,却仍是这般心如刀割,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处处与我针对,甚至置我于死地,仅仅是因为当初唐容啸天拒绝她而选择我么?

唐容啸天已经死了,她仍是恨我入骨,我所有的一切,她都要横刀抢夺!

女人的恨,无法消弭,或许死了,方可一切罢休!

回到披香殿,梳妆更衣后,便前往叶将军府,也就是以往的端木府。匾额上“将军府”三个金漆亮字耀眼晃目,府内通道皆以大红锦毡铺就,檐上红绸飘动,廊柱华幔缓垂,喜气庄重。庭院内喜乐煊天,人流如织,热闹不凡,宾客锦衣华服、抱拳回礼、笑容可掬。

巳时,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凌萱羞敛华贵,叶思涵一身大红喜服,敛出俊伟身量,飞拔浓眉稍蕴暖意,一双俊眼和煦暖暖。

或许,凌萱并非表哥心目中的妻子,我却相信,他会是一个好夫君。

那高高在上的,正是绛紫龙袍便服的流澈净,含笑祝福眼前一对新人。偶尔,他递过来温和的目光,几许凝重,凝重的眸心深处,纠缠着缕缕的缠绵。

凌璇没有到场,同父异母的妹妹嫁人,她该是如何?开心,抑或不开心?皇家子孙,是否对待一切人或事,皆是如此冷漠?却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可人儿,西宁怀宇的妹妹西宁怀诗。

远离了喧嚣的筵席,携手来到一处僻静的小亭子,四周草地仍是贫瘠,旁侧花木枝丫遒劲,愈显早春萧瑟。微风细细,冷凉拂面,驱散掩埋心底的黯然情绪,或许,是眼前杏黄女子的明媚笑声勾起我的年少轻狂。

霸天阙 杏花天(3)

西宁怀诗吩咐侍女端来一些精致糕点与一壶清酒,支颐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笑如柳叶弯弯:“娘娘,一年多未见,愈发娇艳动人了。看看,紫红色洒线织金鸾纹宫装,广袖素暗花纹,宽大裙摆逶迤身后,真真儿的皇后!我看呐,今儿的新娘子也比不上娘娘风华。”

她笑意盎然的眸中滑过一丝儿落寞,我心底一惊,微感诧然与不解,却只是轻责道:“别瞎说…怀诗,你何时回到洛都的?”

西宁怀诗伸手拈起一小个糕点:“有一个月了吧。离开洛都许久,还真是怀念呵!”她把糕点塞入口中,神色怅惘,“端木姐姐,自你离开洛都后,我爹爹将我送到乡下…乡下没有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人陪我一起玩,不过呢,那里的溪流很清澈,清晨的鸟鸣清脆悦耳,黄昏的晚霞尤其美丽,那西天的云彩,犹如红色的海洋,让人流连忘返呢…”

我笑睨着她:“你是不是想回到乡下去呀?”

“才不是呢,还是洛都好!”西宁怀诗撅起双唇,“可惜,嫂子不在了,不然,我们还一起出去玩,还记得哥哥刚刚成婚的那一晚吗?我们去的荭雪楼,听花媚儿弹奏…”

是的,想来不觉经年。荭雪楼的那一晚,我遇见了一个今生注定有缘的男子,犹记得,我醉酒了,将他当作西宁怀宇,在他面前跳起漫摇媚舞——流妃说,漫摇媚舞是不能轻意跳的,你只能在你的王面前,跳给他看,让他迷上你,再也无法将你忘怀。

我蓦然一震,冥冥中早已注定流澈净是我的王,注定是御极龙城的开国帝王!

“娘娘,娘娘…”似乎有人着急的唤我,我恍然回神,凝眸看着眼前一张容色嫣红的容颜;她担忧道,“娘娘怎么了?想得这么入神…”

我一笑,起身站于亭柱边上:“没什么…陆姐姐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