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匕首穿透了苏闲的左臂,伤口像是坏掉的水龙头,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滴滴答答地撒了一地,仿佛不要钱的大甩卖。

钟云从触目惊心,那血红的一滩衬着纯白的积雪,太过猛烈的视觉冲击力刻在他的眼球里,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心房都晃动起来。

他没意识他的手也跟着轻颤,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捂住他胳膊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不让他继续流血。

“过去,把那老家伙拦住,别让他逃了。”苏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听不出疼痛的意味,这让钟云从不禁怀疑他是否有痛觉。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那人是带伤上阵的,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他想过去帮忙,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正干着急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

第17章 死亡视角

钟云从回过神来,冲着苏闲一笑:“想知道?可以啊,那你先告诉我西城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苏闲会面色不虞,谁知他只是点点头:“西城除了是你口中那些怪物的聚集地之外,也有一部分‘活人’待在那儿,他们不是被扔进去的,而是自己过去的。能主动跑到那种鬼地方的,会是什么货色你心里也有数吧?一般都是犯了事儿,在东城待不下去走投无路的,才慌不择路逃到那种地方去的。所以西城也有个别名,叫‘罪犯乐园’,当然我们通常都叫垃圾场……不过虽然都是人渣,但也要吃喝拉撒,所以就有了一批要钱不要命的走私贩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钟云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完了对上苏闲“轮到你了”的眼神,他瞅了一眼前面毫不费力扛着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的项羽,朝苏闲扬了扬下巴,“你觉着要是现在说没问题那我就说。”

按理来说,钟云从那边的情报很可能是跟这桩失踪案有关的,项羽也是办案人员之一让他听听也没什么,可问题在于钟云从的身份。

他信口开河跟两位组员说钟是他带来实习的预备队员,今晚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项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回去之后估计就忘了这位无名无姓的预备队38号。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话,那就不是这样一笔带过了。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坏事,就拿钟云从可能存在的情报来说,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能提供破案线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上头肯定要过问这位功臣,后果就是钟云从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实他个人是不在意钟云从死活的,可谁让他答应了别人。

“行吧。”苏闲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不过比起案子的线索,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从外边进到孤岛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身怀异能。

无论如何,这个被异种咬过却没有感染“失乐园”病毒,而且还可能和他一样是异能者的钟云从,真的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为这样,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岛”曝光,那事态会变得很恐怖。

虽然苏闲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要看着他陷到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他太倒霉或者自己犯蠢,他这边不会主动透露他的讯息。

之后回到了那辆黑色切诺基上,结果麻烦又来了,冰女不在,项羽摆弄了半天车子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搞清发动汽车的顺序,苏闲的一条胳膊伤了,自然也没法开车。最后还是预备队小弟毛遂自荐:“我来吧,我会开。”

钟云从怎么说也是富二代出身,他老爹向来宠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玩车了,开车算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和项羽交换位子,双手久违地放上了方向盘,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车库里那几辆爱车,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宠爱自己的老爹,眼角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父亲的消息却仍是大海捞针。

对于这样的状况,钟云从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老爹真没了,他身为人子,总得把尸骨带回去安葬。

把车开回治安所,项羽下车之后见苏闲那张惨白的脸,便建议道:“老苏你别下车了吧,麻烦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张医生那里。”

钟云从也是这么想的,清了清喉咙正要应下来,苏闲却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伤了手而已,又不是腿断了,没事儿,我自己走回去。”

项羽这人确实不怎么多事,见劝了没用,便抓起同样虚弱不已的走私贩子朝苏闲晃了晃:“你撑得住就随你,这老小子我带进去了,放心一定会撬开他的嘴。”

苏闲笑着颌首:“好,那就交给你了。”

之后挥挥手便回身走了,钟云从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一切已成定局,他只好跳下车,小跑着追了上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他今晚受的折腾也不少,本来体力就不行,跑这么几步看起来状态比苏闲还要命,呼哧带喘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废话少说。”苏闲的双颊和嘴唇完全没有血色,瞳孔却很亮,“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以不用卖关子了吧?”

已经是凌晨的点儿了,这座封闭、贫穷的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可言,暗淡的路灯成了摆设,街头基本不见人烟,鹅毛大雪落的无声无息,也湮没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整座城市笼罩在孤寂的阴影里。

“你可真是执着……”钟云从嘀咕了一句,他潜意识里仍然很排斥自己可能存在的异能,但也明白此刻是躲不过苏闲的盘问了,于是踢了一脚路上的积雪,认命地开口了。

“我看到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摆满了花盆,里头种着各种植物,有些开花了,有些没有。”钟云从回忆的很仔细,描述的也有些零散,“我视野的景象一直在变换,像是有一个移动的镜头在缓缓扫过那些花花草草。但其实,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亲眼见到死者本人。”

苏闲听出了一点关键:“你看不见,或许是因为,你所见的就是他的视角。”

钟云从点点头:“一开始我迷惑了一阵子,之后我自己也回过神了,尤其是后头,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你继续说。”

“一开始只是死者在照料他的花草,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一边抚摸植株一边絮叨,都是些很没营养的话,像是今天生意不太好,晚饭没吃好,又送了喜欢的女人的花但没得到答复之类的……而神奇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些植物居然回应他了。他们在进行一场交流。”

“不奇怪,死者就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就是和植物沟通,甚至还能因此影响植物的长势。”苏闲解释完之后,又催促道,“还有呢?”

钟云从便接着说了:“他在那儿说个不停的时候,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死者看了过去,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苏闲一惊:“黑色长袍,白色面具,是刚才那个……”

“不是!”钟云从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身材不对,西城那个人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人,而画面的人矮小、瘦弱,看着……像个女人。”

“女人?”苏闲又意外了,“你确定吗?”

钟云从很肯定地点头:“确定,尤其结合死者后面说的话……他一看到那个人,就迎了上去,似乎很高兴,他说:‘你怎么来了?’之后就抱住了对方,那一抱,我能感觉到,来人就是个女人。”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一直都很安静。她任由死者抱着,死者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喜欢吗?’再然后,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把匕首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脏。那个女人,毫无预警地杀死了他。”

钟云从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皱着眉,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似乎也在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喜欢吗……喜欢什么?”苏闲重复着死者临死前的最后的遗言,眉头也拧了起来,继而又舒展开,他定定地看着钟云从,“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死者在跟他的花草交流的时候,说过他那天给一个女人送了花?”

“对。”

“我明白了。”苏闲的面孔依旧泛着失血过后的病态白,精神却非同一般的振奋,“他问的那句‘喜欢吗’,是问喜不喜欢他送的花?你说得对,谋杀他的人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他喜欢的女人。”

钟云从深以为然,顺便指导了他一番:“这样的话,那也不是很复杂了嘛,你们去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看他最近跟哪个女人走得近……”

“你以为我们没查过吗?”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他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早就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这家伙生性孤僻,父母早亡,加上又是异能者,附近的人有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本人也极少出门,成天窝在他的花圃里,只有植物与他作伴,连十几年的邻居都没打过几声招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听说有恋人。”

“他不是还开花店吗?那跟客人也没有交流吗?可以查查客人啊!”钟云从不服,苏闲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叹气:“客人的范围那就海了去了,虽说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但他名声在外,上门买花的客人不少。我们也找过一些,但人手有限,无异于大海捞针。”

“名单?”钟云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角猛地一紧,“那个画面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苏闲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什么?!”

“那个女人刺穿他的心脏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想来是确认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朝着屋子角落的一个柜子走去,她打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就把笔记本收了起来。结果那个时候,她脚边的一株藤蔓植物忽然疯长起来,直接缠住了她的脚腕,女人被绊倒了,她摔倒在地,藤蔓迅速地捆住了她的全身,紧紧地绕在她的脖子上,像是有意识一般,要把这个女人勒死!”

“不是藤蔓的意识,而是死者的意识。”苏闲立刻有了推断,“死者没有死透。”

钟云从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但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猜对了,所以我才能继续透过死者的视角‘看到’最后的那几幕……那个本子,她翻了几页,上头很多字,都是些很琐碎的记述,看着……像个日记本。”

苏闲没有说话,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是个日记本的话,那么死者有相当大的几率把他的恋人写了进去。

难怪凶手要特意找出这个日记本带走。

“还有没有?”他盯着钟云从,还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而后者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女人被藤蔓缠住的一瞬间,她拼命地挣扎,挣扎的时候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有一些正在溃烂的红色斑点,很可怖。”

苏闲的震惊第一次这样直接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脸上:“你说……她有红斑?”

第18章 线索

钟云从被他的表情惊到了,战战兢兢地反问:“是啊……怎么了吗?这会成为关键的线索吗?”

苏闲已经恢复成常态了,他摇摇头:“不,只是有点意外,凶手是个已经开始发病的家伙……那应该年纪不小了。”

“发病?”钟云从不明所以,“她得了什么病啊?”

苏闲瞥了他那张天真好奇的脸一眼,那股子嫉妒带来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努力地压了下去,敷衍了一句:“跟你没什么关系……对了,你看到她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吗?”

“没有。”钟云从摊摊手,“死者都被捅成那样了,也没坚持多久,那女人也没被勒死,死者彻底死亡之后画面就中断了,只剩下黑屏。”

还是没能确认凶手是不是真的拥有空间传送的能力,不过他也不怎么失望了,有了钟云从提供的线索,这件案子的进度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了。

只是他也高兴不起来,如果他的假设成真,凶手就是个进入发病期的异能者,那样的话,她会变得很疯狂……毕竟都穷途末路了,可以说是无所顾忌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得抓紧时间把凶手找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以及还有个重点,就是出现在钟云从“看到”的画面里的凶手,她的装束和西城那个神出鬼没的偷袭者是一致的。这说明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只是目前仍是未知。

苏闲的压力陡然又增大了一圈,原本靠精神强撑着的身体也立即衰弱了下来,他前进的过程中甚至脚步趔趄了一下,还是身边的钟云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要不我背你吧?”一直心存愧疚的钟云从主动提出帮忙,自觉很有诚意,苏闲却并没有要接受他好意的意思,不冷不热地侧身避开了他的双手:“不用,谢谢。”

钟云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点尴尬,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噢,没关系。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哈……”

他正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的时候,蓦然感觉到右边的肩膀一沉,身边的苏闲已经歪倒在他身上。

钟云从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接住他,见他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模样,往前拖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真要命,就没见过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张既白在睡眠最深的时候被一阵长达五分钟的敲门声给噪醒了,并在辗转反侧五分钟还未入眠的情况下最终忍无可忍起身下床了。

这个点来敲门还敲的这么急,肯定是上门求诊的,不知道医德为何物的张医生开门并不是因为慈悲心肠,只是单纯想找打扰了他清梦的人算账。

在锲而不舍地敲了十分钟之后,终于把诊所大门敲开的钟云从见到张既白激动坏了,他一面把昏迷的苏闲往里拖,一面急吼吼地说道:“医生,您这睡得也太死了,我在外边站了十分钟您才开门,差点要冻成跟冰棍儿了……快来看看这个人吧!他昏过去了!”

他自顾自说自己的,完全忽略了张既白那张毫无表情的冷漠脸,把苏闲弄上诊疗椅,又贴心地调整了角度,末了朝仍站在门口的张既白招招手:“看病呀医生!”

张医生摆了半天的臭脸结果没有人欣赏,这让他在起床气的基础上不爽又深了一层,他深吸一口气,本来要训斥这个没礼貌的小子几句,却被他一把扯过:“你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苏闲这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狗屎,近一周受伤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他左臂上那个伤口确实挺严重,完全的贯穿性创口,至少破了一根主动脉,之前经过简陋的包扎,短暂止住了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崩开了,袖子上一片黏腻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成块状了。

于是他把找钟云从算账这件事暂时放到了后面,他转身取下衣帽架上的白大褂,又戴上口罩,备齐消毒药水、纱布、剪刀、镊子和针线等药品器械,然后不客气地把碍手碍脚只会干着急的钟云从给推到一边:“到外边去,别碍事。”

钟云从担忧地望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苏闲,不死心地问道:“我也许能帮上忙呢?”

“你唯一能帮上的忙就是安静地等着,不要干扰我。”

张医生毫不留情的拒绝,外加最后一句的威慑,钟云从只好闭上嘴,坐下来,乖乖地等着。

说实话,有了张既白的救治,他悬着的心基本放下了,等待的过程中,他进入了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状态,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坐姿,还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最后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着过期的《梦川晚报》。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排的整整齐齐的版面上,他眼睛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欠了苏闲多少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又收留了他,虽然不情不愿基本把他当囚犯看待,但还是给他吃穿住,老实说,他又不欠自己的,这样够可以了;本来就欠了他不少,他现在又身无分文,没法还,结果今晚又救了一次。

有始有终地计算了一番,由富二代沦为无产阶级的钟云从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越欠越多,这可怎么还哪?

他正烦着呢,张既白掀开布帘走了出来,钟云从瞥到他的前襟沾了一点血迹,不由得站了起来:“他没事吧?”

张既白有洁癖,无法忍受自己身上有污迹,他第一时间脱了外衣和手套,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对于钟云从的提问,他难得以一种比较幽默的方式回应:“看你这样子,就好像是产房外等妻子生产的丈夫。”

可惜钟云从不懂欣赏他的幽默,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医生,要是待会儿我吐出来,你负责吗?”

“你要负责把你的呕吐物打扫干净,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张既白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警告着,钟云从笑了笑,指了指里间:“我能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