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从心领神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有关?”

“嗯。”苏闲略略颌首,眼底的复杂情绪显而易见,他暂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回到钟云从面前,后者抬眼与他对视,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沉吟了一下,而后开口:“那天的动乱虽然算是暂时收场了,但留下的后遗症很多……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条人命之外,后来又有七个人死于混乱中的踩踏事故,超过一百个人受伤,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三个人伤重不治,影响非常恶劣。”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挫败,钟云从大概能猜到缘由:那天他们算是强行通过结合武力控制了局面,可人们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得到排解,而是郁积在心中,他们只是暂时地屈服了。

“我们试着同市民们沟通过,不过……他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或者说……不相信我们,”苏闲摇摇头,“我们没有办法,加上人手有限,只好先把情绪最激烈那部分先关起来。可就是因为这个举动,招来了很多麻烦。”

钟云从直觉事情不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很多人都觉得这场动乱完全是纠察队的人挑起的,是他们先打的人,先开的枪,人们只是反抗而已。”他眉目之间满是疲惫,“我们迫于无奈,将一部分闹的最凶的人收押起来,但这个决定也引来了诸多不满,一直有反对的声音,甚至从昨天开始,有一撮人聚集到综管局门口,抗议综管局的行为,要求立刻释放那些人。”

“呃……”钟云从从小到大只在新闻里听过这种事,还基本都是国外的新闻,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听起来很糟糕的样子……不过麻烦应该是综管局的?毕竟一开始也是他们惹的事……谁让他们乱开枪的……”

谈不上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一点市民们的愤怒的点,综管局及其旗下的纠察队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普通人呼来喝去,显然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嘛。

钟云从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正确,所以没有说出来。

不过苏闲却是看出了他的所想,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钟云从听出不对,挑了挑眉:“那之后呢?”

苏闲眼沉如水,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和丁成业有过一次谈话,不过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质问,毕竟一开始这棘手的破事跟他们治管局是无关的,更别说中间还被纠察队恶心了一次,要不是上头临时塞了这个任务下来,这种闲事谁爱管谁管。

“我承认,第一个女人的确是我一个不成器的下属失手打死的,那家伙现在已经被铐起来了,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苏闲气极反笑:“我收拾他干嘛啊?你有本事就把他交给死者的家属,让他们来收拾。”

丁成业灰头土脸,哑口无言,苏闲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第一个是‘失手’打死的,那第二个呢?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能对着人群开枪?脑子有坑吗?”

“没有!”出乎他意料,一直萎靡不振的丁成业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耷拉着的眼皮蓦地抽动了一下,“我亲自审问过纠察队的每一名队员,我能确定,那第一枪,不是我的人放的。”

苏闲冷笑起来:“你凭什么保证?据我所知,从尸体里挖出的弹头跟你们的配枪是一个型号吧?”

“是这样没错,可破绽恰恰也是出在那颗弹头上——虽然型号一致,但从弹头上留下的膛线痕迹来判断,打出那枚子弹的一定是把老旧的枪支,因为膛线磨损的很厉害……差不多就是磨平了。”

苏闲掀了掀眼皮,没有打断他,于是丁成业继续说:“说来也巧,我们纠察队最近刚换了一批装备,现在全队上下,手里用的全是新货,而那把杀了人的枪,倒更像是被我们淘汰的那批报废枪支。”

苏闲听完,不咸不淡地揶揄了一句:“贵队果然是财大气粗啊,三天两头换装备。”

“我们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我再三强调过不准开枪,况且那时候已经死了个人,我们哪敢让局面变得更糟糕。”丁成业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他细长的眼睛绽出了一点凌厉的眸光,“那一枪绝对不是我们的人开的。”

苏闲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是谁?”

丁成业面部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暗影’。”

“那正好啊,”苏治安官两条长腿交叠,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你们本来就说要调查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丁成业知道他含沙射影,在挤兑他先前给治管局下绊子的事,这事他确实理亏在先,加上又承了对方一个老大的人情,之后可能还有求于他们,自然只能忍气吞声,不仅如此,还得笑脸相迎,好言好语地道歉。

丁成业刚挤出一个殷勤的笑,苏闲就摇着手给挡回去了:“诶诶诶,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的,用不着勉强自己,也不用来恶心我。这麻烦是你们自己惹下的,帮忙你们善后我们治管局已经仁至义尽了,管他暗影还是亮影,后续的事情,丁队长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丁成业挤出一半的笑容当时就不尴不尬地卡住了,不夸张地说,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钟云从听到这里,不禁失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苏闲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可钟云从眼尖得很,只觉得那上扬的弧度心事重重。

“看来,”他叹着气,“后续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

大概是压力太大了,他看到苏闲不自觉地啃起了指甲,以前从未见他有过这种孩子气的举止,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偏移了重点——这人也太可爱了吧?

苏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我放飞的程度,他斟酌了一下,索性一股脑全交代了:“你猜对了,昨天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张照片,几行字。”

“信八成是‘暗影’寄来的?内容是什么?”钟云从急忙从情人的滤镜里抽身开来,一本正经地追问,问完之后才发现还有奇怪的地方,“不对……那个,你刚说是你们收到的?为什么会挤到治管局?这件事不是由隔壁全权负责吗?”

“因为他们就是针对我们来的。”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的钟云从心跳加速,不过对方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你还记得他们袭击的那间报社吗?”

钟云从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说,那张照片跟报社的人有关系?”

“是。”苏闲点点头,眼神平静到漠然,可钟云从知道那是冰层之下正在蓄积的暗涌,“梦川晚报设,上次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余下两具被一刀割喉的尸体,剩下的共计十五名工作人员,全部下落不明——直至昨天,他们集体出现在了信封里的照片上,被枪口顶着脑袋。”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他顿了一下,转而看着苏闲:“他们绑架了那十五个人,又拍照片又寄信的,是不是想威胁你们什么?”

苏闲的眼睑微动,睫毛也跟着振颤了几下:“嗯,他们想要拿十五名人质来换三天前被逮捕的那批人。”

钟云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苏闲冷冷地提起嘴角:“纵观他们的每一个步骤,行动的目的性很明显了。”

钟云从的背脊泛起寒意:“他们是想……收买人心?”

“差不多吧。”苏闲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另外,除了那些市民之外,他们要求交换的人里,还有两个人。”

钟云从好奇地问道:“谁啊?”

“盈盈。”苏闲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名字,钟云从不算太意外,反而对另一位更感兴趣:“看来她还是挺重要的,‘暗影’的人还惦记着她呢……另一个是谁?”

“杨邵武。”苏闲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多少带着点陌生感,他摩挲着下巴,“我一开始还没搞清这杨邵武是哪个……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那家伙原来是训练营的学员,后来出了点什么事,才被关起来的……对了,你应该认识吧?”

钟云从有点恍惚,刚听到“杨邵武”这名字的时候,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以前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很少有人正儿八经地叫这个名字,更多的是叫他的外号——“胖子”。

他的胸口似乎堵着一团什么,忽然有些气闷的感觉,他不想让苏闲看出自己的心神不宁,冲着他笑了一下:“是,认识……他是我前室友来着。”

“这样。”苏闲看起来很意外的样子,“我听说那个杨邵武自己并没有犯什么事,而是他的亲哥哥出手打伤了一名学员,之后遁逃无踪……不过现在‘暗影’点名要他,看来他,或者他那个逃之夭夭的哥哥,跟‘暗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钟云从闭了闭眼:“你说的没错。”

苏闲皱起眉:“你好像知道什么?”

“那个杨邵武的哥哥,正好也是我的前室友,”他苦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很巧?”

苏闲一时无言。

“说起来,你说了半天,好像还点题。”钟云从托着腮,歪着头打量他,“这件事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出声:“是不是……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苏闲垂眼,试图掩去眼中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暗影’点名,由你来负责人质交换。”

钟云从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平静依旧,甚至淡淡地笑起来:“果然如此。”

第142章 细思恐极

钟云从见到胖子的时候,这个旧外号已经不怎么衬他了。

他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本总是如浮肿的发面馒头般模糊不清的脸竟然也能看出一点轮廓了。

钟云从这才发现胖子和瘦子还是长得蛮像的。

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是特制的那种,同关押盈盈的牢房是如出一辙的,原因也大同小异,怕他们逃跑。

“胖子”杨邵武也是一名异能者,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各部分伸缩自如,如果只是普通的牢房,说不定他把自己拉成一根橡皮筋或是一张纸片人就轻而易举地越狱了。

所以治管局才如临大敌,给了杨邵武不亚于重罪犯盈盈的监管待遇。

可钟云从来到这里之后,从负责看管他的治安官那里得到的反馈却有些出乎意料——杨邵武很规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过任何试图逃跑的行为。

老实到都对不起治管局大张旗鼓的阵势了。

钟云从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阻止了看守人员叫醒正在睡觉的胖子的举动,却是肚子啊在玻璃墙外踌躇不已。

胖子一直在睡觉,脸对着他的方向,张着嘴,还时不时有涎水跑出来,看着特别的傻气。

这情形总让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满员的、还算热闹的501宿舍,胖子的睡相也是这样的。

宿舍成员们的一大爱好就是猜胖子入睡多久会开始流口水,还为此开过小小的赌局,输了的人要请吃饭。

钟云从经过自己长期的细致观察,终于掌握了胖子流口水的规律,基本每次赢的人都是他。每当他被请吃饭的时候,胖子本人也会厚着脸皮来蹭吃的,对于众人拿他开玩笑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几个人笑笑闹闹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像是在看一部过时的老电影,没多久,画面里的面孔又一张接着一张的消失,最后只余他自己。

钟云从蓦地打了个冷战,恰好这时候,胖子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那个角度,正好就与钟云从对上了。

两厢对望,钟云从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尴尬,大概是太久不见了,熟悉中又透着一点生疏;而胖子那边没什么反应,他还是迷迷瞪瞪的,大概还没完全醒。

不过这样略显僵硬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胖子就清醒过来了,他那双消肿不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脱口而出:“钟儿?!”

那语气还透着惊喜的味道,钟云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角一下子就热了,笑着回了一句:“哎!”

先前那点子尴尬似乎烟消云散了,胖子从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蹿到玻璃墙前,双手拍着玻璃:“你怎么来了?”

钟云从刚要说话,忽然又听到胖子乍然放轻的声音:“哦……你现在也是治安官了。”

他登时就怔在了原地,张嘴想说话,却又如鲠在喉。

真要说起来,其实他和胖子之间也没什么龃龉,两个人之前同宿舍的时候关系就还行,之后各自的际遇也没什么直接的交集,方才的招呼打的也算其乐融融,但莫名其妙的,在胖子说出那句话之后,所有的假象都被打破了。

别后重逢的欣喜是假象,一面墙隔开的心结才是真相。

胖子显然也有所感,他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低着头坐回床沿,低声问道:“你是来审问我的吗?那你不用问了,我哥加入了什么组织、干了什么,我真的一概不知。”

钟云从揉了一下鼻头,没有去质疑他话里的真假,而是轻咳了一下:“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也好阵子没见过了。”

胖子两颊的肉抽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苦笑:“来看我的笑话吗?”

他的话让钟云从愈发的窘迫:“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胖子摆摆手,又笑了笑:“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钟云从又一次无言以对,虽然他并没有要看胖子笑话的意思,但来这一趟,与胖子而言,他确实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暗影”,或者说他哥哥杨绍文要求交换人质的日期就是明天,钟云从因为被对方直接点名要求负责交接事宜,早就成为了全治管局上下的焦点了。

因为这事,局长宗正则特意召见了他一次。

“你可以拒绝。”踏进进治管局局长的办公室之后,宗正则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钟云从直接就愣住了,心说宗局特地把自己叫来,就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宗正则自然看得穿他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就我个人而言,当然还是希望你能答应下来,但有个人一直在为你据理力争,认为至少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撂在这儿了……你可以开始选择了。”

宗正则把话说的很明白了,钟云从不禁失笑,他自然也猜得出那个为他争取的人是谁,心底亦是一暖。

那个人也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选择。钟云从心想。

他也很爽快地给了宗正则答复:“嗯,我接受这个任务。”

宗正则大致能猜到他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他严肃地提醒了一句:“风险不小,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

钟云从没忍住,揶揄了一句高高在上的领导:“您知道您这话有损局长的权威吗?”

宗正则一怔,随后瞪了一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最后却没绷住,笑骂了一句:“这油嘴滑舌的都从哪儿学来的?”

钟云从嬉皮笑脸:“遗传的。”

“胡说八道,你哪个都不像……”宗正则一句话斥责才出来半句就蓦地住口,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神情又恢复严肃,“不废话了,我来跟你说说明天的行动计划。”

钟云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唯唯诺诺地听着宗正则跟他讲解:“我们当然真的跟他们交换,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两名异能者放回去,相当于放虎归山。我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不过我们这边是要借着交换人质的由头,把握时机,设下埋伏,将那些人一举歼灭。”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钟云从一眼:“所以这其中,你起的作用很关键,你要跟对方交涉、斡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直到我们这边的布置结束才行。这一点都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做好心里准备。”

钟云从被他说的惴惴的:“我、我会努力的……”

“要尽力才行。”宗正则神情冷峻,“不然的话,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还是小事,就怕对方手里的人质会有危险。”

钟云从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连连点头:“我晓得的。”

“依照你提供的情报,基本确定那个叫杨绍文的家伙是这次杀人绑架以及炸铁轨事件的主谋之一,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那个弟弟杨邵武会亲身上阵。”宗正则顿了一下,“至于那个叫盈盈的女孩,我会安排让专人替代她。”

虽然还没接触过,但钟云从也知道局里有一位能够任意改变外形的异能者,他能够轻易模仿他人,一般来说,只要不开口说话,简直就能以假乱真。那位异能者的外号叫“演员”。

他也能猜到宗局为什么会这么安排——盈盈的异能太过危险,人又诡计多端,想来是为了防止意外。

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杨邵武他会不会有危险?”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哦,想起来了,你和那个杨邵武是旧识?所以才会担心他是吧?”

钟云从挠挠头:“真要说起来,我跟杨绍文,包括关起来的盈盈也都是旧识……”

治管局的局长一瞬间有些无语。

“说真的,比起其他人,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担忧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吧。”宗正则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明明是抬着头看他,钟云从愣是有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即视感。

他干咳两声:“我也就随便问问。”

“那个杨邵武好像没犯过什么事,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会尽量保住他的命。”

宗正则这句话勉强也算是表态了,钟云从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能为胖子争取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刚打算继续追问伏击动的细节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瞟到宗正则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里头的三个人很明显就是一家三口。

他忍不住打了个岔,指着相片好奇地打听道:“这是您的夫人和女儿吗?”

宗正则也跟着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嗯。”

“令千金多大了呀?”钟云从仔细打量着照片里十五六岁的清秀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

他的领导没有回答他,反而警惕地瞅了他一眼。

对方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内心活动,钟云从仿佛能听见宗局在无声地咆哮:“臭小子,少惦记我闺女!”

钟云从摇头失笑:“……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真的就是纯粹的欣赏。”

也不知道宗正则怎么想的,总之脸色依然不太好看,钟云从见状,赶紧拍了下马屁:“对了,您姑娘长得跟您挺像的,都是一副好相貌……”

他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就断了线,他想起不久前宗局也跟他说过半句话——“你哪个都不像。”

这是……什么意思?

宗局怎么会知道他和他父母像不像?

难道……他认识他们吗?

钟云从忽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接下来的后半程的谈话,他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琢磨那个悬而未决的疑惑,直至宗正则把整个计划交代完毕,打发他离开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

“宗局,我……”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盯着宗正则,后者双眉一轩:“怎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话一出,总觉着宗局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投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防备。

钟云从忽然就有种遍体生凉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宗正则的脸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语气也还算随和,可钟云从却轻松不起来了,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临时改了口:“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去见杨邵武一面?”

宗正则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拍板决定:“可以。”

钟云从闭了闭眼,心绪愈发纠结。

他能确定,宗局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钟儿。”胖子的声音把他从走神的状态里唤回来,他勉强冲对方笑了一下:“在这边……过的怎么样?”

“还行吧。”胖子揉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有吃有喝,就是活动的地方小了点。”

钟云从默然,怎么可能过得好?否则不至于瘦了这么多。

胖子见他又不吭声了,心底开始打鼓,吭哧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到底……是来干啥的呀?”

钟云从没法把他哥的事情跟他说,只好笑笑:“就来看看你。”

胖子看起来挺感动的样子,这让钟云从愈发的愧疚。

明天的行动,一定不能失败,他要尽力保住每一个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