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在宗室问题上主次不分,搞得一塌糊涂。十三年来没打起来,算他命好!

楚正越捡了他的烂摊子,自然要替他一一料理。虽说现在西宁、南丰根本不是一下子可以收拾得了的,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来。

卢松王事发后,楚渭又被楚正越扣下了。利用其恐慌心理,顺利让楚渭自请去藩留爵,拿回了简郡这个重要的军事哨塔。

楚正越承楚渭所请,遣虎骑营入简郡接管其兵权,并在简郡设司马府,但未干涉简郡所有行政安排。

简郡一地的食禄,依旧全数交由简郡王楚渭享受,并加恩禄。且为简郡王重修在京府邸,并给了他一个肥缺,让他在土兴州管直隶工事,令楚渭可以举家在朝安养。

对人对事,楚正越皆有主次轻重,且才干韬略乃至眼界心胸都远胜楚澜。由他来当皇帝,才是天下之幸!

北海一众近臣,最初选择支持楚正越大多是出于对家族利益的考虑,而在追随楚正越多年的过程里,逐步认同并真的拜服他。

是他们有幸得遇英主,一颗丹心才不会被辜负。若碰上楚澜那样的,竟不知都是何等下场。

他们的丹心,楚正越从未辜负。是他们,辜负了他雄心之下的晶心!

第二十六章 煎熬

三月初,各地参选的秀女陆续进京。楚正越刚大婚毕,且又有四名嫔妃提前进宫。但这一点也影响大选的热烈程度,皇上嘛,天天新婚都可以。

根据脉案上的妊娠期推算,叶凝欢该是二月底临产,但一直没动静。不过这事也说不准,像是先帝的淑妃,当时也是四月当产,结果拖到了五月初三。

依据实际的情况,她的确该是这几天才临产。雁行宫里添了两位稳婆,余的一应东西仍是两位服侍叶凝欢的宫女锦玉和锦琳在打理。

锦玉和锦琳是去年底才从西苑瑞映台调来的,两人虽说早年入宫,但一直被分配在瑞映台服役,虽无什么前程可言,却也得以幸存。避开了去年五月底的宫变惨祸。

当时宫里的奴才杀的差不多,许多外派去各皇苑的因此得以回大内侍奉。去年底,锦玉和锦琳也接到居安府的调书,进入大内并指派到叶凝欢身边。刚进雁栖宫的时候,两人着实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一个内定为皇后且还怀着龙裔的女人的居所?

两人觉得这不是好主,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服侍。后来或多或少听了些流言。至二月里,叶凝欢真是当了皇后。本以为就此出了头,可以移宫到驻心宫去,头天晚上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哪想叶凝欢过完婚仪,连诸妃朝贺的礼都省了。第二天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还是住这儿。

这两人的心也凉透了,皇后娘娘算是跟皇上闹崩了,只怕封后也是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生,还不知怎么个下场呢!

二人整日战战兢兢,活得跟惊弓之鸟似的。

楚正越立在毓景宫的兰采轩三楼顶阁上,倚着窗看着一墙之隔的雁栖宫后殿天井。叶凝欢现在身子笨重得动弹不得,估计在屋里躺着。前些日子,她常会捧着个肚子呆呆地坐在廊沿上,从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她总是他的福星,不管她是愿意为他筹谋,还是不愿意。总是能助他!借着立她为后,果然看出来哪个藩王不老实。为了应对,他就得用最快的速度或是分化或是拉拢。这样,却恰逼着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她七拼八凑地配毒药,却误打误撞,让他在十天的高热里,令断金花的毒性有减弱的趋势。

他不敢告诉她,怕她活活气死。于是让人传假消息,说他不能生育。

这样说,是为了安她的心。

随着她的月份增大,她越来越害怕。这个支撑她活下去的骨肉,出生后的未来让她不寒而栗。替她保胎的姜焕也说过,她整日垂泪哀伤,对母体和胎儿都不好。若他真不能生育,她才会觉得这个孩子能更安全些。

三十年来,刀剑时来去,生死间轮转。反恩为仇历过,手足相残经过。他是最终幸存的一个,亦是最坚强冷酷的一个。他从未想过,也从不相信。他会有一天,为了一个女人,搞得自己不进不退,不伦不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十足的可笑,也十足悲哀。

但,总是不后悔!

他龙袍加身,她亦凤服相配,他们过了合卺礼,也算做过夫妻了。

楚正越的神情一如的淡漠,手中握着白玉盏,杯中晃着醇香的美酒,香味幽缠,一如心底盘缠的相思。

沈雅言沿梯上楼,看着他立在窗边的玄色影子。便是当了皇上,楚正越也偏爱素色暗纹,常服多为此制,龙纹隐隐折光。一如他这个人,甚少喜形于色,永难揣测其心。

她去年十一月即从刚入宫所居的永福宫搬来了毓景宫,他虽未说,但她明白,叶凝欢住在隔壁,这蓝采轩建得高,三层阁顶上,可以尽览雁栖宫。

他常常会来,就是常常来,助她成为后宫专宠。只是他来了,也是站在这里看着雁栖宫的方向,不喜不嗔而双目迷离。

沈雅言忍了心里的难过,笑着说:“皇上别总是饮酒,臣妾配了些小菜,皇上下去用些吧?”

楚正越回了头,带出浅浅微笑:“怎么是你?”

沈雅言涩然笑了笑,这么些年他从来分辨不出她的脚步。叶凝欢的脚步,他从来不会认错,有时他在窗边靠着,好好地就转头往外看。凑过去一看,必然是叶凝欢从里面出来了。离得这样远,简直是拿心肝来听的!

她一直以为,只消她有心就可以了。那,不过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后日是臣妾的生辰,臣妾也不想大张罗,就在宫里摆个小宴。皇上,可愿来凑个趣?”

楚正越说:“自然要来的,朕这几日都在你这儿。”

沈雅言低头,掩住眼底的涩然。天天来看叶凝欢吧?

三月初九凌晨,叶凝欢临盆。他倚在蓝采轩上看,锦玉和锦琳急急忙忙地传递东西,两个稳婆跑进跑去,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始终没有孩子出世的消息。

叶凝欢挣扎了一日一夜,至初十也生不出来。锦琳吃不住,跑过来找他。

楚正越没有见,仍让宴乐起。这天也是沈雅言的生辰,宴乐声隆,叶凝欢听得到,她听到必愤怒。她愤怒才有力!

楚正越坐在殿里,脸白得没了血色,握着杯子的手一个劲儿地抖。沈雅言看着他往死里忍的样子,真是有如万箭穿心。她活了这么大,头一回见他怕成这样,眼瞳都是散的,好像那边一旦传了什么噩耗他就得当即死在这里!

至了傍晚,叶凝欢总算将孩子生出来了,真的是个男孩儿!他赐名元桢,为嘉顺朝嫡长子。百官朝贺,举国同庆。

断金花积于体的残毒却再次发作,别人都是产后血崩才会很危险,叶凝欢恰恰相反。血滞凝结,污浊皆堵在身体里,恶露排不出来,脸憋得紫胀,气出得多进得少。

楚正越跑过去将叶凝欢狠狠地气了一顿,甚至让沈雅言装大肚子以证明他的毒全解了。叶凝欢气吐了血,沈雅言的心亦也死灰了大半!

楚正越从未做过这么无稽的事,但面对叶凝欢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之后,叶凝欢在宫里老老实实地将养了一个来月。

楚正越坐在启元殿里有些心不在焉。刚才经中都园的时候,看到叶凝欢坐在荷塘边。他知道她这么堵着他,无非是想见孩子。

本想过去的,但一想,见了面必然又是闹一顿脾气。她的身子骨愈发孱弱,当初气她是要她吐出那口瘀血,现在气她那就是要她的命了。

恰逢卢树凛又从东临回来了,索性先拐到了启元殿这边。楚灏依旧没有消息,这近一年来东临都翻遍了也没有。

楚正越出神间,张莹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甚少这般没规矩过,更不会在他接见近臣的时候胡乱打扰。此时见他一脸惊慌失措,楚正越心里乱跳,脱口而出:“皇后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她…她跌进荷、荷…”

楚正越蹿了起来,直在郑伯年和卢松凛面前卷起一阵狂风。二人互看了一眼,面上不觉又浮起悲愧来。

叶凝欢直挺挺地躺在荷塘边,身上全是淤泥,一帮宫女太监围在边上七手八脚地掐人中摁胸口。能及时救上来,得亏于张莹的细心。楚正越见臣工的时候,张莹守在外头,他见楚正越和郑伯年回来了,可派出去传话的徒弟小林子却没回来。

张莹心细,自己过去看了看,发现小林子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且塘边还摆了张半新不旧的椅子。这种半旧的东西敢往这边摆,那只有一个人了。内宫中身份最高,但跟皇帝关系最差的女人。

楚正越的心思,张莹明白极了。当即让人下塘去救,所幸是荷塘,烂泥多也沉不得多深,很快让翻出来了。楚正越赶到的时候,叶凝欢口里开始呛脏水,应该是无碍了。

楚正越也不管她脏不脏,抱起来就近往启元殿送,并着人去找姜焕以及勒蛮尼。

叶凝欢做了一个绵长至极的梦,梦里她回了东临,与楚灏成婚。

宗室之间,纵然有情也要与权谋分不开,不能只想着情分而冲动妄为,但这情分可贵,亦也是旁人不能体味的。为爱翻天覆地何其惊心动魄,但那只是刹那的莽撞炽烈,远不及权情交织的缠绵!

是楚灏教她的,让她的至情有了全新的滋味。所以,当她的世界坍塌,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依旧记得他的话!可是她真的好累!她不能替他报仇,她的把柄都在楚正越的手上。她累到不能呼吸,累到无时无刻不想断了这口气。

当她被丢进荷塘的时候,她甚至是觉得轻松愉快的。可是,她的命总是这样硬,就是死不掉!她真怀疑自己是九命猫妖托生的。

叶凝欢怔怔看着床顶,梦果然只是梦而已。她还是要醒过来,接着熬!

沈雅言怀孕了,在她生完孩子的当天,看她到大腹便便。这场景,与当时她弑君失败醒来,发现自己怀孕了一样!

希望与绝望相伴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楚正越坐在床边,手里又端着一碗汤药,捏着她的下巴要灌。她死死咬着牙关,声音挤出来:“不想喝。”

他捏着她的腮帮子,却没硬去灌她,声音竟比以往都缓软:“我让人把元桢抱来了,喝了就让你见他。”

叶凝欢眼中泛出潮意,气涌当喉,没待开口先呛出一口瘀血来,他趁机将药送到她的唇边。她吞咽得极其困难,每一口都要直直脖子才能硬咽下去。一碗药下肚,叶凝欢有数次欲呕。她开始学他,自己掐着自己的喉咙不要吐出来,难受得直着脖子望天,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楚正越偏开了眼,待她顺平了气。这才示意奶母将婴儿抱来,婴儿见风长,一个来月的工夫大了好几圈,不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而成了粉嫩的一团。他睡在襁褓里,好梦正酣,嘴里还不时吐着泡泡,一身奶味。

她一见就把什么都忘了,急不可待地要去抱。楚正越将孩子接过来放在她的怀里,婴儿似是感觉到了母亲的味道,眼也不张,头却一个劲往她怀里钻。叶凝欢本能地掀小衣就想喂,毫不在意楚正越就在边上。

楚正越摁住她:“你在吃药。”

她眼泪糊了一脸,却是反应过来,一迭声地说:“对对,不能喂…不能喂…”再没了平日里跟他说话的阴森劲儿,哑着嗓子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慌张样儿。

她盘膝坐在床上,将孩子横抱着拿腿托着。孩子重得很,她纵是无病抱起来也吃力,弯弓着像个虾子,拿自己当摇篮晃着哄他。

楚正越心里难受,要将孩子抱走。她慌了,怕伤着孩子也不敢跟他硬抢,张着手臂可怜巴巴地说:“再抱一会儿,我再抱一小会儿行吗?”

“你刚缓过来,吃点东西就让你抱。”

“我不饿。”

“他也得吃。”这话成功地让叶凝欢收了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奶母将孩子接过去。

楚正越揽过她,示意人架炕桌,拿过汤来喂她。她没拒绝,很配合地直着脖子咽。楚正越这才说:“让你在床上将养,又出来做什么?”

想到孩子在他手上,气焰到底是涨不起来了,闷声道:“我想见他,没有你的旨意,凤仪殿不让我进…”

“我说过,你老实将养。自然让你见孩子,你不听我的话,那…”

“我听,我听!”她急忙扒住他的手,奋力又吞了一口,“你怎么折腾我都行,别伤了他。”

孩子一出生,她就知道。她再没机会了!原本以为他不能生育了。况且太皇太后也知此子是楚灏的,必定会千方百计保住他。他不敢让太皇太后有事,他要保江山嘛,就得好好伺候先帝的老娘。孩子既然无碍,为免他再利用孩子来整治她,她打算生完孩子就去找雁行的。

可他的毒解了,孩子随时有可能毙命。太皇太后岁数在这儿,她看不得几年。她这口气,只能熬下去。她宁可他折腾她,折腾她,能保住孩子也行!

楚正越默然,继续一口一口地喂她。待她喝了半盏汤水,这才又将婴儿送来她边上,陪她一起睡着。有了孩子在边上,她成个听话至极的大宝贝,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一大一小并排卧着,很快就睡过去了。

楚正越这才往前殿去,张莹凑过来轻声说:“奴才问过小林子了,他没看见是谁打他。当时园中只娘娘一人在塘边坐着…内廷监四班轮值,恰是换班的时候。”

满宫之中,有理由且有能力这么干的。只有两个人!一为太皇太后王氏,叶凝欢名声不堪,而且屡生事端。王氏本就与她没感情,且孩子又生了。为免触怒楚正越祸连其他,趁她自己出来送死的时候料理了了事。

二,就是沈雅言。她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嫉妒。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能料理。王氏不用说了,她的身份极其敏感。他只能善待不能加害,这也是楚灏料定天下时局后还能义无反顾地抽身出逃的原因。楚澜自毁,他救不了了。而王氏,不用他救。楚正越不能也不敢害她。

沈雅言则复杂些,一则有卢树凛的关系,一则是十几年的情分。

楚正越歪靠在榻边,玩着腰间悬佩,眼中带出一团萧索,摆摆手示意张莹去了。瞥见郑伯年和卢树凛仍候在外头未去,随口说:“你们去吧,没什么事了。”

卢树凛忍不住,上前跪倒在地,垂泪道:“微臣想面见皇后,亲自禀明。要杀要剐…”

“到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郑伯年哽道:“毕竟当时皇上亲自送他们,若是知情,如何以身犯险?”

“也有可能做戏做全套。”楚正越淡淡地说,“朕的确是靠她才说服了王祥,一切皆在计划之中,得益的是朕!若换了是朕是她,朕也不信。”

楚正越低头看着这块双龙衔珠的玉佩,嘴角微微勾起,笑容若有似无却异常妖艳夺目,“当下,唯有一人能替朕辩白。”

卢树凛哭道:“就算东临王真活着,也必要认定是皇上设局害他。如何会替皇上辩白?”

楚正越抚着玉佩上的龙纹:“十九叔若能脱死境,在外看着…他一定会明白的。”

“可东临王至今无踪,大半是真死了!”

“那只能这样了。”楚正越依旧玩着玉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朕也习惯了。”

卢树凛俯在地上,一副要哭过去的样子。楚正越低头道:“行了,朕还没哭呢。你们在这咧咧什么?快些盯着去吧!”

叶凝欢悠悠醒转过来,险没被眼前的景象给吓死。楚正越闭目歪在她的身边,兜臂将她与孩子一起轻轻拢着,帐暖光绵,幽幽清香暗伏。那一脸满足相,当真如一个最好的丈夫怀抱着自己的妻儿睡得安稳。

叶凝欢瞪了他半晌,楚正越眼未睁,懒洋洋地开口:“看什么?又想拿簪子捅我?”

她喉间咕哝了两声,没吐出半个字来。楚正越将手插到她与孩子之间,兜揽过她来:“这地方太小不宜安养,但我又要理政…还是乾元宫最合适。过两天挪过去吧?”

叶凝欢郁气顶颅,想都不想就去解他的扣子,一条细腿往他腰上勾。楚正越握住她的爪子,嗔道:“又干什么?”

“装什么装?反正现在孩子也生了,随便啊。我伺候你!”叶凝欢咬牙切齿,披头散发怎么看怎么像小鬼。

怀孕的时候她丰腴了一些,为了孩子努力吃喝,结果全长在肚子上了。孩子生出来一过秤足快八斤重,她一下就瘪下去了,再度气血两虚。

这一个月虽养在床上,却整日胡思乱想,月子坐下来不胖反瘦。整俱身子干细成一小条,哪有当年那妩媚灵动之色。暧昧的动作配上她狰狞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骇人。楚正越对她这副德行早习惯了,扯过她的小胳膊挂在自己颈上,嘴里却说:“别闹,孩子还在边上呢。”

孩子就是她的死穴,一戳一个准儿。

叶凝欢僵着半趴在他身上,瞪着眼喘粗气:“楚正越,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何必折腾孤儿寡妇?你都能留下元枫、元栎…任迤为先帝长子,你也能留下。我毒害你,你弄死我就是了。现在你什么气都出了,何苦…”

他看着她,眸子变得黑漆:“现在知道讨饶了?”

她微微抽搐着表情,几近趴在他的怀中。以最亲昵的姿态,眼底传递的并非痴缠,而是最深的痛楚。

楚正越勾了她的脖子摁在他的胸口上,轻声道:“你就当我是惺惺作态吧。总归你好生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为难他。你若再不老实,也别怪我不客气。”

“恨死你了!”她被他摁得动弹不得,又不敢大声惊了孩子,咬牙小声骂。

楚正越静静地闭了眼,竟然泛起笑容:“恨吧,反正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恨也好,爱也好。不过都是一生!就算是虚妄,欺骗甚至卑劣,他总算保住她的性命,这样就足够了。

沈雅言端坐在殿里饮茶,神情很是寡淡。看着阿宁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冷言道:“慌里慌张的做什么?规矩都忘了吗?”

“娘娘可听说…”阿宁顿了顿,将宫人屏退。这才趋近了平了口气,面上浮了阴晴不定,“皇后娘娘在中都园遇溺了。”

沈雅言略垂了眼皮:“死了吗?”

“没有,只呛了几口水也没什么大碍。”阿宁看着沈雅言的表情,惊疑道,“此事,此事…”

沈雅言垂头不语,阿宁跺脚:“奴婢以为娘娘只是说气话,皇上眼里揉不得沙子,娘娘做得再谨慎也难保万一。”

沈雅言眼中泛了潮,吸了口气冷冷道:“他没真凭实据就不敢杀我,一如叶凝欢杀不了他一样。他最心疼卢树凛,如何忍心让他难堪?他不能杀我,还得养着我。心里很恼恨吧,总比视而不见好!”

阿宁滚下泪来:“娘娘真的好糊涂!这法子皇上用得,娘娘却用不得。皇上有满宫的嫔妃,可娘娘呢?娘娘真是要拿自己的一生去跟皇上赌这口气吗?”

沈雅言哽咽道:“他有满宫嫔妃,眼里也不过只有叶凝欢一个而已。他何尝不是拿自己的一生,去跟叶凝欢赌这口气?恨也好,爱也好,总比视若无睹的好。杀不了叶凝欢,也不让她的病好,偏让他沾不上手。让他焦让他恼让他恨!我就等他来整治我,夺我的权下我的人,赶我去冷宫,随他的便!”

阿宁哭道:“皇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将皇后移到启元殿去了。娘娘这么做,等于是把皇上往皇后身边赶。”

沈雅言扔了杯子,面色煞白。她本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是楚正越一步一步将她逼成这样的。她知道,当她变成一个歹毒妇人的时候,她的相思也面目全非了。她将成为楚正越最讨厌的那种嘴脸,就像当年,先王的侧妃路氏一样!

她没有办法,她就是贪婪。以前想着如果能嫁给他就好了。嫁给他以后,又想着,若他也爱她就好了…总是贪心不足的。天下间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

楚正越将叶凝欢和孩子挪到了乾元宫,这里可大多了,前后主殿、配殿、角殿南书房、北卫房兼备。

楚正越为了方便议事,将兴华阁充秘院移至乾元宫南拐廊下,毗邻崇德殿南书房,并在此设班房,召相应臣工在此轮值,并将北卫房一分为二,驻列在此,允许四品以上侍卫在此行走。

启元殿位于外廷宣英门内,其实就是天子书房。以前楚正越不爱往这边来,一则他每日于宣英门御门听政,返回启元殿后即可接见臣工。所以拿启元殿当家。但现在为了方便女人孩子,遂将整个议事班子挪至乾元宫界内。

叶凝欢在乾元宫养下来,孩子也没抱走,放在叶凝欢边上。有孩子,叶凝欢就跟当初的王氏一样,人就跟吃了仙丹一样日日回魂。

乾元宫整天荡漾着奶香和药香,时时南书房也充盈着这样的气息,味道明显得连焚香都掩不住。大臣们在南书房议事,也时不常能听着婴儿穿透力极强的号啕声从后殿飘出来。

楚正越安之若素,众臣只当他是得了儿子太高兴,没几日也就习惯了,能一脸平和地在婴儿的啼哭声中说着国家大事。

五月里抵京的秀女过了三围选拔。入晋的皆送进宫来教规矩以备殿选,这里除了一些直隶各部大族之女早亦内定为妃嫔之外,余者就全看楚正越个人喜好了。宗堂操持东临王祭礼,两府除了应端午还要教导各位入三围的吉人,也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

端午节后,近了楚灏的死忌以及太皇太后的千秋,或者说,是楚正越夺宫一年的纪念日。这个日子对于王氏以及叶凝欢而言,都是痛苦的。

太皇太后一早就跟楚正越说了,罢千秋。楚正越不想让老人家难过,亦不愿王氏以后年年都不过寿了。遂提议以延寿为名,将千秋挪到六月初,五月里则让宗堂为楚灏操办祭礼,王氏也应了。

而叶凝欢的情绪,却是无法安抚的。楚灏五月初七出的事。一年过去,她成了嘉顺朝的皇后,别说为他持节,连祭礼也不能替他做,她甚至还将他的名声败得一塌糊涂。

但她未再与楚正越闹,每日他在前头上朝理政,她在床上养着兼看娃。待他下朝回来,一道用膳,一道休息,俨然一对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