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家的书房多放古董书画,想不到小偷进得来而已。”董霖怏怏不乐,心态无法调适,“一般小偷喜偷金银之物,古董书画难以脱手,反而会成为被官府追踪的拖累物。就拿这两幅罗汉图来说,苏州城有头有面的人和画商都瞧过,本地画市是不可能收的。”

“画虽假,也未必是让人调包。”夏苏看画说话,“或许一直都是假的。”

她看得出画作不精,若看具体成画期,要找周叔。

赵青河心笑,这姑娘还不如不说。

董霖果然乍毛,“你说我舅舅花一百两银子买了假画不算,这幅假画还让全苏州府的名家瞎了眼?夏妹妹,董哥哥我,给你拜了。”

一百两?让夏苏都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董哥哥,你知道张僧繇吗?”

“比明四家还出名?”董霖曾一度是书呆,后来发现读不通,就打算靠内部考绩实现自己的志向,没时间发展兴趣。

“张僧繇是南朝画派大家,以罗汉图出名,他的真迹千金难买。”夏苏跑过三个月画市,知道谁的画有价无市,张僧繇就是其中一位。

“南朝那么老?”董霖愕然。

赵青河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董兄弟,你这样做官怎么行?连张僧繇都不知道。以后跟上官聊天,也像这会儿拿明四家来比,升官的路就绝了。”

董霖横瞪,“说得你好像知道一样。”

“知道啊,前几日刚在书上看到。”以前是不知道,但学无止境嘛,“要不要我推荐你几本看看?”

董霖没话说了。

赵青河也不偏帮,中立且客观,“不过收集古画,和古董一样,运气和眼光很重要,低价购高价卖的情形数不胜数。我看你舅舅就是运气好,大概他自己都没想到一百两捡到宝吧。”

董霖不太清楚,他和他舅舅谈不来,平时也就是问个安,一听舅舅炫富,他就跑了。

“要知道是调包还是一开始就假,只要找题过跋的几位再鉴一回就行了。”赵青河说得有道理,夏苏更正轻蔑态度,提出正确建议。

到这时,尽管再嘴硬,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董霖收敛呛气,道声不错。

夏苏随赵青河离开黄府,路上问他,“你已经猜到画被换了?”

“十分把握?”赵青河眨眨眼,毫不谦虚,“若无牵涉暴利,何至于杀人灭口?这些窃案已经意图明显,偷少量钱财转移视线,又能让官府集中查小偷小贼,方向错误,防范不足,其实是以调包的手法盗取珍贵之物。只要能看穿这点意图,大盗就好抓了,却不知董师爷有没有那么聪明。”

“可以让他请你多吃几顿饭。”今夜看得虽是假画,却是有意思的事,夏苏兴致颇高。

赵青河朗朗笑道,“妹妹说得对,要好好敲诈他一番,咱不能白帮他的忙。妹妹不好奇么?为何我说大盗好抓。”

静夜,宁道,一路突然有伴,感觉原来如此。

“若所有窃案是一人所为,把各家平常来往的人都过一遍,如你所说,找出共性,就差不多了吧。毕竟,寻常人怎知哪家有古董古画可偷?而且小偷的眼光很利。黄老爷一屋子的书画,也有小名气的画师画作,却显然不入小偷的眼。无论是张僧繇的罗汉图,还是宋徽宗的蟋蟀图,均为传世之作,叫价万金也不无可能。”她不是不好奇,而是已经明白。

“对方用调包计以假换真,假画制作工艺最高当属苏州片,工坊和画匠的选择多,就地取材十分便利,只要官府能下决心,查起来虽然耗时,必有所获。”赵青河补充。

随着两人共处的时间愈多,让夏苏愈发肯定,赵青河也有出色的长才。

上一夜夏苏才觉得两人共处多,下一夜起就不见赵青河的人。

赵青河带着大驴和乔连乔生早出晚归,连泰伯夫妇和乔阿大夫妇都不知他们几个在忙什么。

第55片 来势汹汹

赵青河这么忙,与日夜颠倒的夏苏几乎碰不上面,她不用被人拉着飞屋顶,也不用深夜陪人吃茶说话。

只是有两回夜里跑出来找吃的,她眼里恍惚,把外墙上的草影当成人影,还以为能碰得到赵青河。

夏苏全副精力都放在作画上,原本十月底要交的两幅画提前半个月制作完毕。而她觉得,既然找不到赵青河商量,自己完全可以做主,让乔阿大给杨汝可送了拜贴。

杨汝可回帖,定于明日正午寒山寺交货。

夏苏想着早交货早拿钱,早存银庄,还能多生几十文的利钱,心情很好。

惯常作完画之后,她白日里就起得早,这天,晌午前便起了身。

“苏娘今日起得早。”乔大媳妇开工大半个月,对夏苏白日睡到黄昏的作息已经习以为常,看到她早起反而惊讶。

“那是因为做完活了。”泰婶告诉乔大媳妇。

乔大媳妇也知主家的银钱来源除了赵府,还靠苏娘的手艺赚取。

起初,她理所当然以为是刺绣之类的,也没细问,丈夫儿子都不是多嘴人。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就到园子里走一圈,见苏娘在水槽边洗墨,方知是作画。自此,她对苏娘的景仰滔滔不绝。她爹曾是教书先生,常言琴棋书画只要精通一项,都是具有天资的人才,若专攻读书,考取功名亦十拿十稳。

夏苏在泰婶面前一向乖觉,坐到她旁边帮忙摘菜,软软道声,“老婶,我饿了。”

泰婶却不似往常那般着急进厨房,“本来你不起,我也要叫醒你呢。大太太使人请你过去用午膳,你换身衣裳就出发,时候正好。”

虽然受了大太太那么些“优待”,夏苏并无“投诚”之心,对他人的丰富饭桌也意兴阑珊。

“能不能不去?”

奇怪,大房对这个家越好,她越是不安。

好处拿到手软,要回报到何种地步,才算对等?

赵青河可以“以身相许”,如果不够,岂不是要算计她?

“大太太给咱们这么好的园子住,顶着那么多人说不是,咱们应该感激,请吃饭还推三阻四么?我听说六太太闹到老夫人那儿,说大房存心让六房难看,好像六房多小气似的。另外四房也不太赞同大房的做法,说亲戚多了,以咱们为先例,若都要住进府里来,还怎么安排。我想啊,大太太肯定为咱们受了好多闲气,你作为小辈,过去陪她吃顿饭,她见你那么乖巧,说明她没白受那些气,心里就舒畅了不是?”泰婶说着话,眼观鼻,似乎深韵大宅生存道理。

“又不是咱们求着住进来…”夏苏心头一动,“老婶,您和泰伯跟着干娘好多年,应该知道咱们同大房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吧?”

泰婶摇头,“夫人救助我们的时候,少爷还在夫人肚子里呢,更是从不曾听夫人提起过赵府的人和事。”

三个女人一台戏,乔大媳妇也来凑戏份,“多半是看上咱们少爷了,长相百里挑一,谁人眼里都是堂堂男子汉,又那么能干会办事,加上大房九姑娘正适龄。”

夏苏暗道,果然,这是常识啊。

泰婶却吃惊了,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小心瞥一眼夏苏,立即反驳这个说法,“不能吧,咱又不是才来投奔,要看上少爷,早看上了。再说九姑娘庶出也是赵氏千金,怎能配给少爷没根没底的?只能说大房两个主子好心,善待亲戚。”

乔大媳妇道,“找女婿这种事,第一看家世,第二看人才。青河少爷多能干的人啊,大老爷屡屡让人请去商谈事情,显然对少爷极为看重。能找个打理家业的诚女婿,也是大老爷有眼光。我瞧着,十有*不错。”

泰婶讪笑,“咱别自作多情,抱了不该有的心思,反而让他人看笑话。别提了,今后都别提了。”

夏苏换过衣服出门后,乔大媳妇问泰婶,“老婶子,你为何那么不喜欢少爷成赵家女婿啊?”身为教书先生的女儿,她自有一份聪慧。

泰婶叹口气,既把乔大媳妇当了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你不知道,夫人早给少爷相中了媳妇的,我也觉得两人般配,可惜夫人去得急,暗示来暗示去,两个孩子却看不对眼,只装不知混过去,就这么僵着了。”

乔大媳妇眼一睁,惊讶道,“难道是苏…”

泰婶没让她把话说全,“夫人临终前嘱咐我,若实在两人不愿意,也别勉强,只要能让他们真心当彼此兄妹,这辈子还有亲人可以记挂,如此就好。要是放到去年,我怎么都不敢多想,两人见面不吵架就阿弥陀佛,偏偏少爷还犯浑,追着别家姑娘跑。如今少爷突然懂事,人也开了窍,两人之间融洽不少,我心里就有些重新盼望,希望夫人的心愿终成真,我也没有遗憾了。”

半晌,乔大媳妇轻叹,“一个屋檐下住着,又是哥哥妹妹称呼,我就没往那上面想,但经老婶你一说,还真是十分相配的一对呢。少爷直爽脾气,还有点好玩耍赖的皮性,而练武的体格看似凶悍。苏娘却静,又不是真静到无趣,不爱粘人的性子,还聪慧,不怕少爷凶悍。”

“可不是嘛。”泰婶很了解两人的性格,“但咱再盼着也没用,得两个孩子看对眼,所以我连想都没想过别人来提亲说亲的可能,只希望多给两人一些时日。从前觉得当兄妹都悬,这会儿忽然兄妹融洽。说不准,再过些日子,就有别样感情了。男女之间,最好就是日久生情,能好上一辈子。”

乔大媳妇道声不错,“怕只怕大房来势汹汹,容不得咱们悠哉哉等着呢。”

泰婶叹息,“若少爷再犯糊涂,只能说没缘份,我也死心了。”

泰婶翻出旧事旧愿感慨万分,夏苏却面对现人现事无奈万分。

大太太今日不单请她吃饭,还请了岑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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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片 陪唱白脸

没有大房的九姑娘和十一姑娘,纯“外戚”的请客饭桌,显然,这张桌上,绝不会说到招赵青河当九女婿的事。

饭菜没有夏苏想象得那么丰盛,似乎旁证了赵府渐渐不支的财力,再想到一园子上等的新家具新用具,她吃得很用心,想要以此表示一点点感激并回报的真心。

大太太的心情颇好,似乎没有受到各房压力的影响,一会儿问夏苏住得可还习惯,一会儿又问青河近来在忙些什么,可有要添的物什和人手,月度银子是否够用,等等,等等。

换菜之间,大太太多跟夏苏说话。只有岑雪敏主动说,大太太才应一句半句,兴致忽然不高。

连夏苏都感觉得出,但岑雪敏好似完全感觉不到大太太的冷淡,而且并不啰嗦,只适时穿插一句,还跟夏苏打热络,拿邻居说近情,半字不提青河,很规矩很守礼,真是无可挑剔。

无可挑剔,却无法贴心。

夏苏想,人无完人,做得太全,有刻意之感。更何况,装好人的人,她见得还真不少,实在怕了,本能自觉疏远。

吃罢饭,大太太让夏苏劝劝青河,让他接了大老爷的指派,哪怕是打理大房一处外务也好,就当帮帮家里的忙。

“大房只有四郎和十二郎,十二郎还小,四郎则是不能做旁的事,老太爷寄望太高,为了明年大考,恨不得我们爹娘都当他神仙供着,连孝道都不能讲。”

当娘的这么说亲儿子,令夏苏莞尔,又想到泰婶的话,要让大太太舒畅,就道,“老太爷也是望孙成龙,再说明年就光耀门楣了,可不是对大老爷大太太最大的孝道么?”

夏苏话意明显是讨好,偏偏慢吞吞的语速又显得真心十足,让大太太展颜欢笑,道声但愿如此,勾了她的手肘,起身离席。

岑雪敏始终温和微笑着,跟在大太太右手边,找夏苏说话,“夏姐姐,过两日有空么?菱语诗社要望冬节了,我带你一道去,让姑娘们认认面。”

“惭愧,我半点不会作诗。”夏苏拒绝。

岑雪敏才要硬劝,大太太的话却让她噎了下去。

“苏娘,你便是会作诗,也别去。我最近正想跟老太太说诗社的事,还是散了好。从前姑娘们还小,如今个个大了,明年后年就得找婆家的人,还时不时凑在一起。好听些,是赏文赏诗,不好听些,是没多少体面的女儿心事,还容易带坏几个年纪尚小的。而且,府里准备给四郎他们说亲了,便是亲兄妹,都不能那般没规矩打闹嬉笑,借着诗社的名就更不能了,必须避嫌。”

岑雪敏再好的性子,听到这话,脸色也泛白了。

夏苏却清楚,大太太想要解散诗社,多半是因为她儿子让某首露骨的情诗扰乱了神仙心,所以“斩草除根”,杜绝后患。只是,大太太对待岑雪敏,一点看不出是对待未来儿媳的态度。这个未婚妻当的,真够冤枉。

“雪敏啊,你也别去了。”大太太给了一闷棍,随后喂粒糖,“前两日收到你娘的信,让我为你考虑婚事。不出意外,明年一定能选好人家。你好好准备嫁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无需不好意思。你爹娘不在身边,府里的事大大小小都要我操心,我有时难以顾全到你,你自己要为自己上心。”

岑雪敏嗯了一声,稍微有点闷闷憋屈,然后问道,“我娘真是,给您写信,却不给我写,我都好久没听到爹娘的消息了。大太太,不知信上可提到我娘的病情如何?”

夏苏想,毕竟是奔着娃娃亲来的,委屈才正常。

大太太的声音柔和不少,叹口气,“写给我也一样。你娘只说老样子,我却担心仍没找到根治之法,安慰你我而已。总之,你若能结一门好亲事,你娘兴许无药自愈,干脆迁到苏州来,还能一家团聚,那就太好了。”

这意思,岑雪敏必嫁本城,说不定还真是赵六郎。夏苏看看岑雪敏。

岑雪敏神情淡然,不羞,不恼,平静得很,“借大太太吉言。我爹本也想着冲喜才送我来赵府的,可惜那时我年岁还小。”

轮到大太太噎了噎,面上有尴尬之色,说到底,是他们不能兑现娃娃亲之诺,耽误了这姑娘两年,但道,“如今也还不晚。真要比年岁,苏娘二十了,还没订亲。”

岑雪敏温和笑看夏苏,再对大太太道,“都要大太太费心。”

夏苏一听,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清楚得好,她也不怕得罪人,很直接地说,“赵岑两家是故交,我却是非亲非故,婚事可不敢劳动大太太。若真有好男儿,请义兄为我出面即可。”

非亲非故四个字,缓缓道来,什么锋利也没了,让大太太没法恼,还很有心情地笑夏苏。

“啧啧,不害臊的丫头,有哥哥撑腰就什么话都敢说,当雪敏没有兄长么?真要论起来,四郎就是雪敏的哥哥。”转脸对岑雪敏道,“雪敏,别输了你夏姐姐。今后嫁出去,就认四郎兄长,等你娘病好,还比人多个娘家。”

岑雪敏的笑容就僵了,今日这顿饭,是彻底要绝她嫁赵子朔的念头么?

夏苏也听得出,想大太太真是借力打力的好手,她还是说说老实话,做做老实人,直接挑明所有话意的好。反而像岑雪敏遇到这等好手,自身心事藏得越深,离目标就越远。

“大太太,雪敏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此时想翻盘,又尖厉又刻薄,不惹人好感。

夏苏心里双手合十,道声太好,“大太太,苏娘先告退了。”

谁知大太太留客,“别啊,我还想跟你说事呢。再者,既然青河知道娃娃亲的事,想来你也知道,实在不用避开。”

岑雪敏的眼中刹那凛冽,却一瞬而过,美丽的面容十分悲伤,“大太太——”

终于,也要真情流露一些,才能惹些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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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片 诚心失信

大太太长叹一声,“雪敏,今日我豁出老脸,明知你会心情不好,也只能冷冷对待,其实就想让你有个准备,我们赵家要失信岑家了,实在对不住。”

夏苏不能走,只能喝茶,脸冲着茶杯,恨不得杯口和脸盆一样大,同时暗叹,这是让她作旁证么?

大房这两位,一个把赵青河当捕快,一个把她当证人,打算培养为心腹?

不要啊!她绝不再想让他人强迫驱使着做事。

“老太爷老太太那里始终不松口。”大太太这时不可能注意夏苏的神情动作,要尽量将这件拖延了两年的事平平和和解决掉,“不知骂了我们多少回,说娃娃亲订得太仓促,还违背王法祖宗定制。四郎自己就心气极好,加之老太爷一向当他是日后带领赵氏重返京师之人,期望很高,如今四郎的亲事,不瞒你说,连王爷都积极帮看着呢,不是贵族也是士族,送来的千金名册,我都吓一跳,想着自己高攀不上。但老爷子发了话,我这个儿媳妇说不了一个不字。”

京中那位王爷,就是老太爷亲妹子生的皇子,因老太爷避出,一直惦记亲舅舅。

两家不但书信来往频繁,赵子朔这代子弟常入京师,都直接住入王府,能称王爷为舅爷。

王爷在帮看赵子朔的未来媳妇,夏苏认为,岑雪敏绝对无望。

“年底就会选好,等四郎高中,立即在京师成亲。雪敏啊,你是个好姑娘,可四郎的婚事已非老爷和我能做主,实在对不住。”

岑雪敏站了起来,一手撑住桌面,身体微摇。她的动作很慢,面无血色,眼眶发红,眼皮子一眨,流下泪豆子。这要是亲爹妈,心都会碎。

但大太太不是亲娘,虽然不忍心,却没法改口,给她希望。

“赵家还有好儿郎。六郎就十分不错,明年也能榜上有名,必得官身。而二太太很喜欢你,平时比我还照顾得你周到。二房的姑娘们,与你也亲——”

“可我自懂事起,只知自己会成为赵氏长孙媳,以此受我母亲教导,受我父亲训言,为赵氏活过十八年。如今,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大太太让我如何接受?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是祖父母之命王爷之言,只要你们决意让四哥娶我,就算是当今圣上赐婚公主,也只能与我平起平坐。”岑雪敏很伤心,却很理智,说得出道理。

只是这些道理,夏苏看来,毫无用处,不如留下自尊。

大太太微微动容,不是同情,反而不悦,“你说我们不坚决,你可知老爷为你同老太爷争了多少回红脸。若非万般无奈,我怎会在小辈面前承认失信,放低姿态,与你说声对不住?按理,我们失信的是你父母,这些话本来也该跟他们当面说。只是,我们请了他们几回,他们都道来不了,如今不能再耽误你终身大事,这才不得已与你说了。我会郑重再请他们一回,你要看不上六郎,也不勉强你,我就算求遍苏州府的媒婆,定要寻到合你父母心意的好儿郎,以此为歉。”

虽然不悦,说到后面,大太太还挺诚心。

岑雪敏一句话不再说,大太太也沉默,空气骤然降冷。

夏苏迟疑半天,开口慢慢道,“老太爷毕竟是家主…”

岑雪敏忽然往外走,裹过的小脚几乎支撑不住她摇晃的身子,可奇迹般走到了外面,再由自家两名丫头扶住。或许是她催快,丫头们跨着大步,好似架着她一般,没一会儿就穿出了花园。

大太太又长长叹了口气,“别人都明白,就她不明白,死心眼,非四郎不嫁,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别说四郎是老太爷看重的接班人,单赵氏本家长孙长子这个身份,就不是随便某家富户千金能配的,势必要门当户对,就算高攀,也得是赵家高攀。苏娘,你说是不是?”

夏苏也很想问:这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怎么办才好。

但是,任何人,这种时候,一定会安慰两句,只要不是木头脑瓜。

“可不是嘛。大太太且等等看,给岑姑娘一些时日,应该就想通了。她容貌出色,家境又富裕,找一门上好的亲事实在不难。”夏苏这么安慰。

大太太很听得进,“正是。”

她却再叹,“唉,这也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不能好好相劝,以至于她独自感觉万般苦楚,误解结深,只怨我赵氏欺人太甚。她若像苏娘你这样的性情就好了,平日看她好说好的温柔和善,其实却是不够自信的缘故。你就十分独立,说话不爱拐弯抹角,让人直接明白你的意思,好不好都看着办了。”

呃——这么夸她?夏苏可不感激涕零,只是笑笑,“大太太说有事?”

“是,是有事。”大太太心情平复得很快,“明日我要去寒山寺捐银,顺便上香求愿,再给雪敏求支姻缘签。九娘,十一娘和二房的姑娘们都去。我虽不喜欢你去诗社,不过跟家里各房的姑娘熟悉一下,确实必要。你也一道,如何?”

“明日几时?”夏苏没忘自己约了杨汝可,而且也在寒山寺,暗道真巧。

“明日辰时出发,用过素斋,过了末时回府。”大太太交待得清楚。

这样的话,应该能抽出工夫见杨汝可,夏苏点头答应。

大太太不知夏苏常往外跑,关照一些出行要随身带的东西,又让她明日在赵府正门上车,才放她回去。

夏苏回园,因岑雪敏与赵子朔娃娃亲的事泰婶她们不知,她就没提吃完饭后的事,只道大太太要带她去寺里上香,还是和两房的姑娘们一起。

泰婶连忙跑到夏苏屋里,翻箱倒柜,说找不到一套像样的衣服,就让乔阿大赶车,拉上夏苏和乔大媳妇出门,挑新衣。